对爱若斯的探析

2020-04-12 23:49赵凯科
科学导报·学术 2020年62期
关键词:爱神性欲生命

赵凯科

【摘 要】《会饮》描述了七位不同职业的人对爱若斯的颂词,且这七个人对爱若斯的论述各有所见。在当时的古希腊背景下,人们对爱或者爱神的理解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们又如何通过爱神将生命达至永恒?在文中的高潮部分苏格拉底又为何将“美”和“智慧”也加入其中?本文将梳理《会饮》中涉及“爱”的部分,分析柏拉图式如何将这一场关于“爱”的讨论层层深入的。

【关键词】爱若斯;爱神;性欲;生命

《会饮》描述的是在古希腊所谓 “男性爱情观“背景下的关于“爱何以永恒”这一主题的一场讨论。在当时的古希腊的话语背景之下,古希腊人常常会把事物的最终归宿于神。即在经验世界之中,神的经验就是人的经验的模板,众神的命运与限度就是古希腊人的命运和限度。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个人讨论爱情必定要建立在透视神的基础上,因此,柏拉图在构建《会饮》的框架中巧妙的设置了这场讨论中每个人对所谓“爱神”的理解。

同时,在这场讨论中,还有一个主题是紧紧环绕着的,那便是“性”。所有人描述的神话寓言都与“性爱”相关。因此,我们在文中可以发现,尽管所有人在讨论中互相抬杠,但他们都有一点共识,即性是具有神圣色彩的,是打破这个世俗的人类世界而进入更为神圣地方的载具。

柏拉图意图通过《会饮》,找到一种思想力量,找到一种掌握爱情,性欲与思辨能力的一种工具,来描述他想描述的关于“爱何以永恒”的真理观念。

具体通过神灵与个人欲望的角度来说,便是指希腊人不指望他们所谓的神是完美无瑕的,他们也不指望能从性欲还是信仰中得到安慰,他们是指望着从中获取一种兴奋,期望进入一种巅峰狂喜(ecstasy)的状态,然后冲破原先的个人身份,紧接着用理性的力量保持自我的控制,这种力量或者工具便是智慧,即后人称之为的哲学。

一、转述方式的作用

会饮这一事件发生在阿伽通的第一部悲剧得奖的庆祝宴会上,在叙事方式上,柏拉图通过转述的方式,即将会饮上苏格拉底等人的谈话,由亚里斯脱顿谈给亚波罗多洛,再由亚波罗多洛谈给一位生意人来阐述事情发生经过。具体来说,会饮上的对话由亚波罗多洛与朋友的一次见面时展开,这位朋友请亚波罗多洛告知他阿伽通在会饮上的谈话内容,亚波罗多洛则向朋友表示自己没有参与那次宴会,但从亚里斯脱顿口中听过会饮上的讨论内容,并向苏格拉底核实过亚里斯脱顿的转述是真实的,因此亚波罗多洛叙说出了他认为的会饮的实质内容。但是在这实质内容中,苏格拉底对爱情和性的描述又是转述的狄欧蒂玛的論说。可见,这样复杂的转述过程造成了多个层次的情景,这样多且复杂的转述将会饮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转述的后果是会造成意义的曲解,那为什么柏拉图还要以多重转述作为自己的写作方式呢?柏拉图是通过这种方式将会议所讨论的“爱”在阅读者和阐述者之间设置了一个隔阂,即以在转述中必定会造成信息缺失的效果,使得没有人能真正知道那次会饮中的“爱”具体是什么。就像这柏拉图所想要表面的爱的真正含义一样,爱是只有通过具体化才能被人类所感知,由于在具体化的过程中对爱的理解必定带有主观情绪,故没有人能知道爱的真正含义。上升到智慧层面也是如此,智慧并不是轻而易举的通过分析某个哲学家的文本或者语录所得到的,自我的反思和不断进行理性思维才是主体接近智慧的唯一方式。因此在《会饮》这篇文中,柏拉图只是尽可能的将讨论的情景展现给读者,而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二、斐德若,泡赛尼阿斯与厄律克西马库的描述

在古希腊社会中,尤其在雅典的一些贵族圈子中,有一点需要注意,即年长一些的如30多岁的男性会对十几岁的男孩产生性爱的渴望。一般情况下,一旦男孩过了20岁,到了一个成熟男性的阶段他们就不再被认为会对其他成熟男性产生性爱的吸引。斐德若作为当时的成功人士,拥有着一大批年轻的追随者。泡赛尼阿斯和阿伽通这一对不遵从社会习俗的并且“臭名远扬”例外,因为在这段对话之中,阿伽通已经是30出头的成熟男性,却还是泡赛尼阿斯的情伴。但是正常来说,希腊人并不认同这类同性恋关系或更精确地说是男童恋关系。

斐德若指出“爱神是最古老的神,是人类幸福的来源。对年轻人来说最高的幸福是有一个钟爱自己的爱者,而对爱者来说最高幸福莫过于有一个年轻的被爱者。”同时他举例了阿喀琉斯为了帕特洛克罗斯杀了赫克托的故事,阿喀琉斯明知自己必死的神谕仍然为替帕特洛克罗斯报了仇。在这里我们便可清楚的看出他的演讲对象是对情伴,即年轻一方男子气概的辩护,同时也在为自己作为爱者进行辩护,男人的男人就是这么高尚,能为对方献出生命,他认为是同性之间的美好爱情给予了人们超出想象的力量。同时他认为爱者与被爱者之间的爱与品德有关。如果一个爱者准备做一件丢人的坏事,或被人凌辱而不敢抵抗,他就会觉得羞耻,而如果被他年轻的被爱者看到他就会无地自容,同样被爱者也害怕被爱者发现做了坏事。斐德若将自己对的爱若斯的理解赋予了促进良好品德的意义,他认为爱神值得被赞颂,因为它“引导人在生前和死后拥有美德和福气”。

泡塞尼亚斯接着斐德若的观点,并区分了天上的爱神和地上的爱神(凡间的爱神)。他在这里说的天上的爱神指的是阿芙洛狄忒,是乌拉诺斯被其儿子砍去生殖器掉入海中变换而成的白浪。因此天上的爱神是完全男性的,他指出人们期许的爱应该是天上的爱,同时这种爱是对肉体的性有所克制的爱,在这种关系中,年轻男子获得年长男子的智慧和品德,年长男子获得性与快感。

泡赛尼阿斯区分了两种爱情,爱灵魂与爱肉体。只有憧憬,增进品德去爱一个人才是对的事,这是天上的爱神激发的应被赞美的;而仅仅停留在肉体的性爱上的凡间的爱神并不是泡赛尼阿斯要赞美的对象。

厄律克西马库则将这场演说当作是他关于医学的吹辞。首先他赞同泡赛尼阿斯的两个爱神的说法,并将其扩充到整个生活的各个领域。他在这里提出了之前两位没有提过的新视角,即将爱看作是一种载体,认为爱能让人接触到神圣圣洁之物。厄律克西马库抛去了泡赛尼阿斯只谈论人的身体的爱,并通过医学和艺术的角度将这种爱欲散发到世间万物之中——音乐,自然,灵魂等等领域都受到爱神的控制。他认为和谐,节制的爱是天上的爱神所掌控的,这样的爱让人们在收获的同时保全了自身;而狂乱,过度的爱是由凡间的爱神所掌控的,纵欲,毫无节制使得万事万物陷入混乱并伤及自身。

厄律克西马库强调他的医术所代表的爱的艺术是使人正确接近神的艺术。这样的艺术能在人的日常生活体验中分析出神的旨意,或是通过供奉和祈祷等宗教生活去接近神。厄律克西马库在这里表示出一种明显的个人偏见,即他把爱神的概念与当作工具的医学联系在一起,把爱神的效用说成是一种真正的科学知识,以便让我们去掌控,使得人能感受可能存在生活世界中的神性,并控制与神的交流。这是他在吹嘘他医术的高明,但是同时表明了人类通过请愿神来获取真理观,这是人类的局限而不是力量。

可见,厄律克西马库的演说作为这场会饮的转折点,他将爱作为一种载体的这种逻辑挑明出来。因此之后的演说者就顺着这种作为载体的爱这种方式,来谈关于爱神的主题了。

前三位的演讲提出了一系列关于爱的本质的话题作为爱神的论述,我们可以发现他们是通过探索各类描述爱的表达方式,或找寻一套公用的词汇来使得他们的表述结构与爱神世界的结构对应进行的。这便对应了柏拉图的转述的写作手法,通过演说者的一个个表述,来检验人们使用一套特定的却充满局限的语言究竟能产生怎么样的真理观。

三、阿里斯托芬,阿伽通和苏格拉底的论述

阿里斯托芬讲述了古希腊知名的关于人类起源的神话故事:最早的人类有三类,即太阳生的男人,地球生的女人和月球生下的连体人,连体人长有双倍的手脚和双份的器官,拥有超出常人的精力和力量,他们想要取代诸神的位置并向诸神发出战争。于是神运用暴力将这类人分成了两半,这样的残缺的人生来便渴望着完整,即渴望与另一半相结合。

阿里斯托芬在这里将青少年与成熟智者为主导的崇高的爱的范围扩大到了不限性别,将爱从对美的追求变成一种人类的救赎。换句话说,世界上的爱是不受性别的限制,无论是男女,女女还是男男,而人的幸福就是找到恰好和自己配合的爱人,从而还原到自己的本来面貌。当然,阿里斯托芬还是推崇男人与男人的爱情,他在这个神话故事中提到,宙斯将人的生殖器调换到了前面使得男女可以互相抱对并交媾生殖,这其实是宙斯的诡计,因为这不仅是满足了人类的需求,平息情欲,好让人类专心从事日常生活工作而安于宙斯的暴政。同时这样的半人类交配生下的后代半人也能持续支撑他的暴政,因此男女之间的爱是最可悲的爱情。但他指出男人与男人的爱如不是因为肉欲,而是因为友善(philia)的话,那么他们抱对在一起就是为了智慧,即为了sophia的philia(philosophia),这便是高尚的力量,可推翻暴政的力量。阿里斯托芬的演说中,有着浓厚的政治意味,从他开始这场关于爱神的演说主题真正转型了。

苏格拉底的演说是这篇文章的精华所在。

苏格拉底的论述首先建立在对阿伽通的批判之上,而其实在酒会还没开始之前,阿伽通已经和苏格拉底有过冲突,这表现在苏格拉底刚到阿伽通家时,他俩对智慧的逗乐。随后宴会开始,在之后阿伽通的表述中,他将爱若斯的形象以自己的样貌描绘了出来,年轻美貌。甚至他说到爱神常常是远离那些年老丑陋之人的,但是在这个宴会之上,阿伽通自己确实是在场最年轻美貌的,而苏格拉底是最年老丑陋的,但是阿伽通与苏格拉底在这时共坐一张床榻,这一对矛盾很明显的被突出了。同时,两种对宴会原先建立基础前提的背叛也被突出了,即在后文中所要提到的,对理性的背叛和对性别的背叛,分别通过阿伽通和苏格拉底来体现。

阿伽通在逗乐中提到,由狄俄尼索斯来批判这场智慧较量,可是这个神在演说之前被医生厄律克西马库残酷地排除在外,(其实在场的大多数人已经经历了前一夜的酩酊大醉,因为这是阿伽通获奖的第二天),他说,“大家都同意今天会饮时不闹酒,高兴喝多少就喝多少。”1同时,女人也被排除在外,“……把刚才进来的吹笛女打发出去,让她们吹给自己听,或者在乐意的时候吹给闺房的女眷听,我们还是用谈论来消遣这次聚会的时光。”2因此,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这场演说可以说是,关于男性之间的清醒着的并理性的讨论。

而阿伽通仍旧坚持请酒神来评判,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阿伽通的目的就是要突出诗和哲学在爱与智慧问题上的讨论。同时,我们知道狄俄尼索斯不仅仅是酒神,即狂喜(ecstasy)和陶醉之神,也是戏剧之神,因而让他来批判是要将对话的进展当作戏剧比赛的过程,就像阿伽通刚刚获胜的比赛一样。那么对爱神的探讨,对智慧的谈到是否就一定要在这样一个迷醉的,狂喜的状况(诗的状况)下进行呢?这是阿伽通的对理性的背叛。

苏格拉底对阿伽通在比赛的胜出表示称赞,但是仅仅是围绕这个比赛,这引起阿伽通的不满并发生了宴会开始的那段对话。随后,苏格拉底对阿伽通的论述作了一系列的诘问,并表示说“阿伽通,以前我对爱的认识和你很像,后来我遇到一个人,教我情爱的真正的本质是什么。”这便引出了狄欧蒂码这一角色,我们可以看到,狄欧蒂码作为苏格拉底的老师,她竟然是一位女性,即教会一位智者爱的本质的竟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男性导师,这便形成了对性别的背叛。可以看出,苏格拉底的论述其实继承了阿里斯托芬的某些部分,并把它推进到了一个新的层次,即在人类的情爱生活中至少有一个重要部分不能完全是男性的,我们是需要女性的,特别是允许双性同体。另一方面,苏格拉底对爱的升华是从斐德若开始的,即对被爱之人的赞美其实是在赞美爱情直面死亡的能力。

具体来说,苏格拉底在狄欧蒂码那里学到了情爱欲望即爱若斯是源自一种欠缺,只有通过善和幸福才能完全满足,这种欠缺是不会逃跑在本质上是永恒的,对人类这种有生老病死的生物而言,爱若斯是超越自身的生命长度的,因此爱若斯的核心本质是一种作为生物而言的,一种活下去的愿望。这便是狄欧蒂码将爱与神圣相连接的方式,即爱若斯是作为一种载体或者中介,形成人类同神圣之物的沟通。换句话说,人类通过繁衍或创造新的人来延续自己的生命,以至于永恒。

回到阿里斯托芬,他指出的人类结合的欲望,对亲密和交合的欲望,其实根本上与神圣的目的是分离的,神圣的目的仅仅是情爱交合生理表现的附加物。即他所说的那些分裂开来的人的繁衍仅仅只停留在生理层面。而狄欧蒂码提出的人类在爱若斯的驱动下形成人与人之间的结合,在这个行为背后本身就包含了对永生的追求。

关于爱神的解释,苏格拉底通过论述,指出爱神是资源神和贫乏神的孩子,爱神在继承他父亲优秀品质的同时也继承了母亲贫乏神的缺点,即会同时处于充裕状态和贫乏状态,因此那么无论是在什么层面,比如在生命,财富还是知识上爱神都是处于中间状态的。在生命上表现为既是可朽的又是不朽的,知识上表现为既是有知的又是无知的,它既不能达到神那种状态,又处于凡人之上,即爱神来回于天地之间,是一种新的重要物质——精灵。

狄欧蒂码强调了爱神作为精灵是总是处于智慧与无知之间的,狄欧蒂码说:“因为智慧属于最美的东西,而爱神是爱美的东西的,所以爱神必定是爱智慧的,他作为爱智者介乎有智慧者和无知之间。”

这样一来,我们可以看到,原先关于“爱”的问题其实已经转为“智慧”的问题,她随后提到:“先从这个个别的美的东西开始,一步一步地不断上升,达到那个统一的美,好像爬阶梯,从一个到两个,再从两个到一切美的形体,更从美的形体到那些美的行动,从美的行动到美的知识,最后从各种知识终于达到那种无非是关于美本身的知识,于是人终于认识了那个本身就美的东西。”3那么“爱”,“智慧”与“美”三者便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可朽的人通过生育能力,在生理上表现为交配和繁衍,在思想上表现为智慧的延续。

柏拉图在《会饮篇》中讨论的爱其实已经脱离了传统的情爱观念,是人对永恒的生命和真理观念的追求。爱自身并不是一切美和至善的集合,而是作为通往美和至善的载具。人通过爱神这一中介,为不断接近柏拉图所构造的理念世界而努力着。

参考文献:

[1](古希腊)柏拉图,朱光潜译. 柏拉图文艺对话集. 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

[2](古希腊)柏拉图,朱光潜译. 柏拉圖文艺对话集. 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

[3](古希腊)柏拉图,朱光潜译. 柏拉图文艺对话集. 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

[4](古希腊)柏拉图,朱光潜译. 柏拉图文艺对话集. 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

(作者单位:杭州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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