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四章

2020-04-13 09:56梁俪千
西部散文选刊 2020年2期
关键词:女儿幼儿园疫情

梁俪千

春风自南国吹起,吹到北疆,是需要走很长一段时间的。便有海南岛上鲜花盛开,中原大地柳枝发芽,大兴安岭雪花飘舞的山河壮丽奇观。但是,一场疫情来得比春风早,比春风快。一时间匆忙了大江南北千家万户的行程和脚步。

我家当然不能例外。就从女儿引出话题吧。

女儿当是盼了许久,才盼到这个春节假期,于是买了好多年节物品,蔬菜、水果、熟食、拜年礼,甚至送给小外甥们的小围脖……总之,只差把整个东京汴梁城搬回来了。

这时已经传来武汉有人被病毒感染的消息。不能像往年那样串亲戚,只能待在家里读书。晚饭前,女儿接到单位开会通知,几百里的路程,当然是赶不到会场了,但是埋下了不安的伏笔。晚上去奶奶家吃了一顿年夜饭,回来看了春晚,还为奶奶发了一条朋友圈,因为即将八十七岁的奶奶已经卧床整整一年了,虽未下床,但有好转,这让人振奋。夜里女儿没休息好,因为疫情工作的事。大年初一下午,又接到单位初二开始上班的通知。

家人团聚欢度春节的美梦被彻底打破。开始把女儿带回来的东西重新归整,能带回去的尽量带回去,目的是想让女儿多消费些时日,尽量不去超市,避免与杂乱的人群接触。原打算不让我去送的,他们父女俩说:万一真要是被传染,两个还不行?还要再搭上一个?这又不是上前线做贡献,犯不着做无畏的牺牲。好像,满大街的风里吹的不是早春的气息,而是被病毒污染的瘴气似的。

有那么可怕?临走时,我还是忍不住跟着去了。毕竟女儿欢欢喜喜地回来,突然要走,双方都有些舍不得。他们便不阻拦,一起戴上口罩,全副武装上路。我还特意戴上了眼镜。

其实这个时候我所驻的村里,已经开始封村了。村三委干部和全体党员、各村组长在负责这项工作。还没有通知驻村工作队下村。之后才知道,各单位都另外分了各个社区的防疫任务,需要轮岗值班。大疫如猛兽,关乎所有人的生命安危,已经不分富貴贫贱,已经超越温饱问题。

路上行人已不是太多,三三两两,没有了往日中国大年熙熙攘攘的情景。绝大多数的行人都已经戴上了口罩。路上车辆也不太多,若是有,想必也是赶回单位上班的,或者怕未来时间里,各个城市封闭,不需要上班的人在这个时间段赶紧赶回自己的住处。这个时候估计串门走亲戚的已经不多了。空气中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将人们的心情慢慢收紧。

记得女儿刚刚到家时,往我们家的小群里发了一张图片,不知谁制作的,挺形象。用卡通动物的表情动作,来表述专业人员与非专业人员对待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态度。很显然,那时候的我,就是坐在沙发里捧着下巴“欣赏”对面表情夸张“风声鹤唳”地表述疫情的那只动物,一副局外人的好奇闲散状态。其实那时候,很多人都如我那般,基本上毫不知情,似乎也听说了武汉什么,但丝毫没当回事。我们刚刚在村子里举办过送春联贴春联活动,大家欢天喜地准备过年。

谁能想得到,疫情的风刮得如此之快!

高速口已有穿着全身防护服的医务人员在给过往的车辆人员测体温。形势在发生着分秒变化。

陪女儿去单位报了到,又到村里转了一圈,便在天黑前返回。下高速时,不仅测了体温,还登记了身份证。而此时的女儿,已在另一座城市筹备着第二天早晨的村委会,以及全社区一户一户的疫情排查。

国难当头,身为志士,唯有上前线!想着愈来愈紧张的局势,一个走出校门没多久的女孩子,体质又没有那么强壮,孤身一人奋斗在异地战场,我唯有祝愿祖国平安,亲人吉祥。

喜欢与女儿轻轻击掌,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与女儿短暂分别,总要伸出右手相互轻轻拍一下。这已经成为一种默契。意思是:加油!一切都要好好的!女儿也必然回应:嗯!妈妈也一样!

这样的击掌动作我们重复了无数次,比如爸爸送她去上学,我站在门口与女儿轻轻击掌;我们去学校探望,临走时,在车窗里与女儿轻轻击掌;她走出校门考上选调生要到大别山干部学院培训,人生第一站,我们在高铁站分手,身体略略有恙的女儿,在举起右手的刹那,笑容灿烂……

随着女儿长大步入社会,从学生干部过度到机关年轻干部,似乎已不需要我提醒那么多,顾虑那么多了,这样的临别仪式略略有些淡化,有时会互相招招手:爸妈再见!好好吃饭!我们都像是完成一件使命那样有些安然感。倒是女儿有时候目送我们回来,在叮嘱“路上注意安全”时,会主动跑到车窗前,向我轻击一掌!意思是平时叮嘱你们的话可别忘!

但这次因为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大年初二把女儿送往工作地,并且临危受命,在承包两个行政村的基础上又承接了一个一万多人口的社区,对于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而言,任务的艰巨还是有的,我不担心什么,只是觉得女儿需要支持,需要力量!临分别时,我就要去拉开车门的瞬间,忽然想起什么,立刻回身走向女儿,笑着举起右手,女儿瞬间会意,也笑着轻轻举起了右手。

准确地说,第二天才是上元灯节。不过,我习惯于点三天小灯,正月十四、十五、十六。若女儿在家,必然还要挂大红灯笼。农村出来的孩子,根儿还是在农村。多少次午夜梦回,总是童年场景。

何况,这是个有月亮的节日。

不过今年有些特别,因了瘟疫,元宵月夜这个本该最热闹的区域,前所未有的冷清。这里临近龙泉湖,每一个元宵节,都要开放水灯,放焰火,四面八方的人群潮水一样都往这里涌。但是,今年连回忆往年的心情都没有,总是一副兵临城下的戒备感。

只是,月光倒是更美丽了。白天虽然阳光稀薄,多云的天气。但是夜晚的月亮圆满明亮。后院的月光被楼房剪成长方形,铺满一地,樱桃和石榴的枝条给这乳白色的月光毯印上几道枝枝叉叉的暗纹。水墨色。月色的雅致是永恒的。纵是千百种的颜色,放在月光下,只有一种颜色,淡淡的雅。月光不动声色,便滤去滚滚红尘的诸多喧嚣。

湖滨大道上静得出奇,连一个人一辆车都没有。白天里下了通知,防疫控疫轮岗值班要到夜里十点钟,这个点是正确的,尽管小城目前零病例,十点钟之后,依然像是清城了一般,都自觉地躲进自家的安乐窝了。停电了一会儿,待我把每一个房间的小灯点亮,从后院进来,屋子里已是一片明亮。来电了。

一条狗站在湖滨大道的正中,惊慌失措地朝着这边狂叫。夜的空寂,整座楼群的忽明忽暗吓到了它。这应该是一条流浪狗,白天里见过几次,在花园东边几棵雪松那里居住。我猜想是这样的。它总在那绿植间时隐时现,叫声也时不时地从那绿植间传出来。

白天的朋友圈、微信群真的刷爆了。李文亮,对这场疫情的详细情况不管是关注的,还是不关注的,都在这上元节的前一天,正月十四,记住了这个名字,记住了那张戴着口罩年轻英俊的脸庞,记住了那双明亮的眼睛。

这样的夜,适合遥想故乡,也适合缅怀英雄。

第一次看到路标“某某路”,没有任何感觉,第二次看到,依然是。我只是接受任务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值勤。我甚至对其他值班人员说,之前,我从未到过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是单位临时分的抗疫值班卡点。

当第三次路过“某某路”路标时,心中略一思忖,便荡起一道长长的涟漪。

遂问路人,二十年前,这个地方有一座幼儿园吗?那位年轻的女士说,这个地方是有一座幼儿园,但二十年前不知道有没有。又问第二个人,那座幼儿园在哪里,这里可是当年的“某某庄新楼”?那人肯定地说:某某社区就是当年的某某庄新楼。想当年,也是想住都住不进来的好房子,如今成了这般模样。那人不无感慨。

再正常不过的生活原理。这里没变,只是其他地方改变了。

一路寻到了幼儿园。当年的模样还大致未变。只是大门改到了东边,那个原先是大门的北边一面,栅栏已经拆除,变成了一座私人小超市——就是那个卖酒精的小超市,之前刚在那里买过酒精和元宵。早知道,我会多问老板几个问题。

我拿出手机对着园门拍照,第一次知道这座幼儿园的名字叫“某某公司四分园”。不知这是最初的名字,还是像社区那样,是后来的命名。当年,女儿在这里上幼儿园时,我们一直称呼“某某庄幼儿园”。每一次接送都是匆匆忙忙,从未留意过园名。

北边被拆掉的大门上,写着女儿和外婆的老故事……

想起村上春树的一句话:每个人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相逢的岂止是故人,也可以是故地。

——选自《河南日报》2020年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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