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珪:把一生献给了 新中国的新闻教育事业

2020-04-17 12:49游丹怡邓绍根
教育传媒研究 2020年1期
关键词:中国人民大学教授专业

游丹怡?邓绍根

2019年8月3日,正值暑假,中国人民大学的校园十分静谧。校园里的这一天与此前的每一天仿佛毫无不同。但是,就在这一天晚上,一位宽厚慈和的师长永远离开了这里,离开了他热爱着的学生和校园。他一生对新中国新闻教育贡献很大,是新中国新闻评论教学研究工作的开创者之一、中国人民大学新闻传播学科与新闻评论教学研究的主要奠基人之一、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的推动者之一。除此之外,在人大师生的心目中,他还是一位和蔼、敬业、用心的老师,拥有能记住几乎所有学生名字的“超强记忆力”。他就是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原副院长秦珪教授。

秦珪教授1928年出生于山西太原。1947年,因为常看邹韬奋的著作和刊物,他报考了燕京大学新闻系,从此与新闻教育结下一生的缘分。1952年,秦珪从燕京大学毕业后进入中央宣传部宣传干部培训班学习,后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新闻专业任教。1958年,北京大学新闻专业并入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秦珪也来到了中国人民大学,在人大历任助教、讲师、副教授、教授,至1994年离休,一生耕耘于新中国新闻教育事业。曾于两校学习过的新闻学子,很多都直接或间接受教于秦珪教授。当秦珪教授溘然长逝的消息传来,大家的哀悼缅怀之声中,出现最多的莫过于“师恩难忘”。

一、耕耘新闻杏坛一甲子

从1952年到1994年,秦珪老师一直身处新中国新闻教育事业的第一线,在教学中主要研究的领域是新闻评论。即使是退休之后,他也没有停下教学研究的工作,不仅出版著作,还为人大新闻学院及多家媒体讲授新闻评论课程,一直到80多岁才逐渐减少授课。风风雨雨60年,秦珪教授亲眼见证也亲身参与了新中国新闻教育一步一步发展到如今盛况的奋斗过程。他是新中国新闻评论教研和新闻教育事业的奠基者之一,把一生都献给了新中国的新闻教育事业。

(一)从北大到人大:见证新中国新闻教育的发展

在著名新闻教育家罗列教授看来,“从北大新闻专业到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的发展历史,可以说是新中国新闻教育发展的缩影。”

1952年,全国高等院校进行院系调整。原燕京大学新闻系并入北京大学,成为中文系的编辑专业(后来改称新闻专业)。当时燕大留下来的老师不多,人手不足,刚从燕京大学畢业不久的秦珪便又从中宣部干训班被调回了北大。

当时全国新闻教育南方只有复旦大学新闻系,北方只有北京大学新闻专业。而新中国的大学正规新闻教育要如何做,并没有现成的模式可学。甚至于,对于新闻系有没有必要办的问题,都有些不同的声音。

是时秦珪在新闻专业当助教,主持新闻专业工作的是从上海解放日报社调来的罗列老师。大学生政治理论课的授课内容是由教育部统一规定的,专业基础课和专业课就需要老师们自己设计。秦珪毕业于燕京大学新闻系,接受过完整的新闻专业教育,又参加过中宣部的宣传干部培训班,对新闻干部的培训也有所了解。北大新闻专业的诸位老师各有所长,在罗列的带领下,老师们同心协力,一同探索。能找到的资料都找来参阅研究,无论东方西方、新的旧的,又从分析新闻干部必备的条件入手,进行课程的具体安排。就这样,老师们一步一步探索前进,经过四、五年时间,终于制订出较明确的新闻教育计划。当时其他新闻教育单位也多学习、仿用北大新闻专业的教学计划和课程安排。

在北大新闻专业,秦珪老师讲过半年《新闻学导论》,后来讲《新闻评论》。当时秦珪老师除了在新闻专业做助教,还兼任中文系的教学秘书、团总支书记。这些工作让他与北大的一些老教授都比较熟悉,多次请他们给新闻专业的学生上课或开讲座。当时,还常有新闻界名人与新闻单位的领导来北大新闻专业作讲座,负责这方面联络工作的正是秦珪老师,他也跟着听,不少课还做了笔记。这种请学界大家和新闻界前辈来为学生作讲座的传统也一直延续到了后来的人大新闻学院,这些讲座凝聚了前辈们多年实践的智慧和经验,让学生们受益良多。

1958年,北京大学新闻专业并入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秦珪也随着到了人大。当时人大新闻系的系主任是名记者安岗,他给学生讲过《新闻学概论》和《新闻评论》。秦珪和另一名青年教师胡文龙给安岗老师当助教,负责帮忙找材料、备课,有时在安岗老师家一起忙到深夜。安岗老师在评论课中讲了三个字:断、战、文,课程很受欢迎,对大家影响很大。后来秦珪负责讲授《新闻评论》,他的讲义中涉及到“评论的特点和作用”“立论”“论述”“论战”“评论的文采”几个部分,也受到了那三个字的影响。在这一时期,秦珪老师还与胡文龙老师一起编写了《报刊评论选》《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报刊评论选》。

1969年,秦珪老师去了江西余江的“五七干校”。1971年,他调回北大。1978年人大复校之后,秦珪老师又回到人大,担任副系主任,后来担任副院长,主持新闻系的教学工作,直到1994年从人大离休。从1952年到1994年的40多年间,秦珪教授除了教学工作,还做了很多教学行政工作和社会工作。离休之后,他也没有离开新闻教育事业,主编了全国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指导教材《新闻评论写作》和自学指导书,参与了国家社科项目“中国新闻评论发展研究”的研究工作,并且常常回到校园给学生讲授新闻评论课。离休而不离开,秦珪老师的教育事业仍在惠及莘莘学子。

(二)新闻评论教研:厚古而不薄今

秦珪教授在教学工作中,主讲新闻评论方面的课程,他的学术研究也主要在新闻评论领域。秦珪老师讲授过《新闻学导论》《读报与评报》《新闻评论写作》《新闻评论专题研究》等课程,曾合编过《报刊评论选》《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报刊评论选》《马恩列斯论报刊》《新闻评论写作经验选编》,合著过《新闻评论学》《报纸编辑与评论》《列宁毛泽东鲁迅杂文欣赏》《新闻评论教程》。其中与胡文龙老师合著的《新闻评论学》是新中国最早的新闻评论教程之一,对新闻评论领域的课程建设和教材建设起到了奠基作用,成为当时全国各新闻院系选用最多的指定教材。2015年,87岁高龄的秦珪教授还出版了《新闻评论与新闻教育》一书,收录了他教学和研究的主要内容。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的涂光晋教授是秦珪老师的学生,她在接受采访时说到,秦老师不仅在新闻评论领域有很高的学术造诣,还具有深厚的文学功底和传统文化的学养。

秦珪教授研究新闻评论,不仅关注中国现当代新闻评论的发展,更追溯至报刊评论的渊源——古代论说文。他对先秦两汉魏晋、唐宋八大家及明清时期的政论名家作品进行分析研究,取其精华,重视借鉴与传承。同时,秦珪教授对现当代新闻评论写作的经验与教训也十分重视,既对新闻评论的发展有宏观上的把握,又深耕个案,进行细致的剖析。既见树木又见森林,厚古而不薄今。

秦珪老师在新闻评论领域深厚的学术造诣让学生们受益良多,而更让大家印象深刻的是他的新闻评论课程讲得妙趣横生。原北京晨报社社长刘顺发至今还保留着听课笔记:“新闻评论其实很容易讲得枯燥,但秦老师讲课既深刻又不失幽默,经常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板书特别好。”秦珪老师的另一名学生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程曼丽教授也记得:“秦老师的课内容丰富、知识含量大,历史、人文以及其他学科知识均有涉猎,讲课总是娓娓道来,很容易被带到他讲述的情境中去,大家都喜欢上他的课。”

《新闻教育与新闻评论》中的“新闻评论专题研究”是由秦珪老师讲课的提纲整理而成,分析总结了一些名家的政论作品特色和写作经验。1947年,秦珪老师受邹韬奋先生的影响报考了新闻系,韬奋政论也是秦珪老师分析的对象之一。韬奋先生的新闻实践影响了秦珪老师,又经秦珪老师的分析与教学,哺育着更多的新闻学子。他的分析言简意丰、材料翔实,用丰富的案例加深学生对内容的理解。如果说从秦珪老师的新闻评论研究中,能看到一位学者的精深造诣,那么在这些讲课的提纲中,展现出的还有一位师者的拳拳之心。

(三)深耕新闻教育:理论与实践相结合

秦珪老师不仅是新闻评论领域的名师,还是一位严谨精细的管理者。在中国人民大学张征教授的印象里,秦珪老师“专业、敬业、懂新闻教育”。秦珪老师40多年的新闻教育生涯中,有20多年的时间里一直主管学院的教学工作。多层次的教学工作纷繁复杂,但秦珪老师能处理得井井有条。从专业设置、教学计划、培养方案、业务实习到论文写作,人大新闻学院在秦珪教授和各位老师们的努力下,建立起了一套完整扎实的正规新闻学科人才培养模式和体系,成为全国同类学科学习的样板。

秦珪老师回顾他几十年的教学工作,总结出他的新闻教育理念,就是理论和实践结合。在秦珪老师看来,培养学生必须注意教书和育人的统一、理论和实践的统一、传授知识和培养能力的統一。

秦珪老师十分重视基础,他认为新闻系毕业生走上工作岗位,不可能马上就成为熟练的甚至优秀的记者或编辑,这需要一个熟悉情况、接受训练的过程,但是新闻系学生在新闻工作这个领域应该具有充分发展的潜力。这种潜力的源泉就是扎实的基础。秦珪老师回忆人大初复校时的情况,提到新闻实务方面的课程只在30%左右:“我们强调把基础打扎实,要求学生扩大知识面,有广博的知识,还要善于思考,当然以后到了单位还要有一项过硬的技能。我们一直主张,要是完全只学新闻课,就搞不了新闻。”现在的人大新闻学院也十分重视为学生打下厚实基础,在教学改革和学生培养上强调“宽口径、厚基础”的基本方针。

新闻系学生的基础,在秦珪老师看来是“既要学好理论,包括职业精神和职业道德的培养,要博览群书,扩大知识面,还要具备善于独立思考和勇于创新的能力”。学好理论的重点是学好马克思主义理论,学习、掌握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新闻专业的学生还应当有广博的知识面,这一点在课程安排上的反映就是需要学习大量关于科学文化知识的课程,包括语言、文学、历史、法学、社会学以及自然科学等方面的课程。20世纪80年代人大实行学分制后,新闻系学生也有大量的选修学分,根据自己的兴趣和潜力不断充实自己。秦珪老师认为这对将来从事新闻工作是重要的。他还提倡“博中有专”,在广博的知识基础上,对某个领域的东西学得深入一些,对以后的工作也有好处。秦珪老师认为现在的诸多新闻院校,也可以从实际出发,体现自己有特点的专长,这样能发展各具特色的新闻教育,提升新闻教育的质量。

秦珪老师重视基础和理论学习,也重视实践能力的培养。“新闻系的学生将来主要是从事实际工作的,所以在打好基础的同时,还要加强教学工作中的实践环节,抓好社会实践,注重培养学生的实际工作能力。”秦珪老师一方面努力为学生参加社会实践创造条件,另一方面对专业教学中的业务实习十分重视。专业实习是理论和实践结合的有效途径。秦珪老师在燕京大学学习的时候,就曾利用实习的机会,与同学们一起主动到治淮工地上做宣传工作。秦珪老师深知实习作为宝贵的学习机会,能学到很多在课堂上无法学到的经验教训。张征教授还记得:“他派学生到外面实习半年,回来写的实习简报他也盯得很紧,一份一份看,一点都不放松。”

如何打下坚实的基础,秦珪老师有三个“不间断”:理论学习不间断、读报评报不间断、练笔不间断。这三个不间断让学生既要学习理论、学会从正面或反面的案例中总结经验教训,以理论指导实践,又要不停笔,不停实践,从专业上经历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的过程。秦珪老师也说:“这个做法是体现一种培养学生的指导思想,具体安排是可以有变化的。”所谓培养学生的指导思想,说的其实正是理论和实践结合。

二、率先垂范立德树人

秦珪老师不仅是以其学养来教育学生,更以其宽厚质朴、谦逊儒雅的品质以身作则,率先垂范。秦珪老师一生通权达变、与人为善,在教学中和生活上都帮助过许多人。他在工作中总是怀着一颗师者的质朴之心,就是“争取让学生多学一点东西”,而面对学生,他更是怀着一颗长者的爱护之心,“心里装着所有学生”。

(一)师者:“争取让学生多学一点东西”

他以极大的热情投身新中国的新闻教育事业,一直致力于新闻人才培养。1971年初,秦珪老师到北京大学新闻专业,他负责新闻专业的教学管理和行政工作。北大那时招收工农兵学员,新闻专业由蓝鸿文和秦珪老师负责组织对工农兵学员的教学工作,一直持续到1978年中国人民大学复校。当时说到工农兵学员,大家都觉得工农兵学员水平较差,秦珪老师为他们“打抱不平”:“他们主要是文化基础参差不齐,不是说所有的都差。”罗列教授的口述史中提到两位老师“想尽办法,争取让学生多学一点东西”。别的系“开门办学”都去工厂、农村劳动,他们带学生去报社、电台实习。“因为到报社、电台后,也还是要下到农村和工厂去体验生活或做调查,对学生来说实际上也是新闻实践。”当时新闻理论没有教材,蓝鸿文和秦珪两位老师还重新编辑了《马恩列斯论报刊》(上、下),供学生学习。全校要求学习6本马恩经典著作,秦珪老师还为学生着重从写作角度讲了《法兰西内战》,效果很好,军宣队的人也来听课。

从1970年到1976年,北大中文系新闻专业共招收了5届700余名工农兵学员。直到1977年冬恢复高考,北大新闻专业开始招收四年制本科生。为了满足社会的需要,北大新闻专业还扩招了一个班。这项工作就是由秦珪、张绍宗和赵赜三位老师进行的。他们在录取学生的时候,打破了框框,录取了一些年龄较大的和因为其他原因达到分数线却没能被录取的考生。老师们考虑到“他们有不少社会经验,对于学新闻、干新闻都是有好处的,而且有的考生如果不录取,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拍板都录取了,这些入学的同学也因此改变了命运。他们虽然大多年龄偏大,但是入学后学习刻苦、认真,成绩也好,毕业后也有很好的发展,为新闻界输送了一批高质量人才。

除了高质量地为新闻界输送新鲜血液,秦珪老师还做了大量培养年轻老师的工作。20世纪80年代的时候,新闻人才是稀缺的,为适应社会需要,许多院校要设立新闻专业,但缺乏师资。1983年9月,中国人民大学办了两个一年制的教师进修班,有20多所兄弟院校的青年教师参加,这项工作也主要由秦珪老师负责。这批青年教师后来大多成为全国高校各新闻院系的领导和骨干教师,为中国新闻教育的发展和传承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进修班虽然没有再办,但对于来进修或观摩学习的教师,人大都是来者不拒的。

1980年,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办了函授班。1983年,秦珪老师去新疆开会,聽说新疆记协对此也很积极,后来人大就又办了一个新疆的函授班。此后,人大新闻系在山东、山西、湖南等省都办过函授班。到2008年,这些函授班培养的毕业生超过3000人,为培养新闻人才作出了不可忽视的贡献。

“只要学生想学习,老师从来不怕学生爱学习。”秦珪老师一生深耕新闻教育,努力为新闻教育创造更好的条件,努力“让学生多学一点东西”。中国人民大学的张征教授还记得她刚留校教书时,秦老师跟她的学生聊天后,回来鼓励她:“教得不错!学生反映很好!”他总是想尽办法让学院老师再教得好一点。

(二)长者:“心里装着所有学生”

几乎所有人都记得秦老师和蔼的笑容,也几乎所有人在接受采访的时候都会提到秦珪老师的一个特质,那就是“超强的记忆力”——他几乎可以说出任职期间在人大新闻学院读书的每一个学生的名字。

能做到这一点的秦珪老师,不仅是记忆力超强,其实更是把所有学生都放在了心里。北京师范大学喻国明教授在得知秦珪老师逝世的消息后,在微博上表达追思,提到了与秦珪老师相处的往事:“虽然我们班的新闻评论课不是他上的,但私下也多有交集和对我的教导……有一次我们参加一个征文活动,交到院办公室时,秦老师恰好在,他拿起我的文章读了一遍,笑眯眯对我说:‘文章写得不错,不过你的字还要练一练啊。他又接着说:‘书写是一个文字工作者的基本功,也是我们示人的脸面……”喻国明教授感慨,秦珪老师作为长者的谆谆教诲没有缺席他成长的每一个环节。

把学生放在心上的秦珪老师,也得到了学生真心的爱戴。北京大学程曼丽教授曾提到过:“秦老师细心、和善,像长辈一样跟我们拉家常,同学们都很喜欢他。”在秦珪老师和所有师生的努力下,人大新闻系(以及后来的新闻学院)关系融洽温馨,大家都亲切称呼它“温暖的小家庭”。

在耕耘于新中国新闻教育事业的一生中,秦珪老师集学者、师者、长者于一身。现在看到秦珪老师曾经留下来的影像,几乎每一张照片他都面带和蔼、慈祥的笑容。都说相由心生,秦珪老师的一生正是与人为善的写照。这个笑容也将永远留存于在秦珪老师影响下改变命运的人的心中。

(作者游丹怡系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硕士研究生;邓绍根系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教授)

【特约编辑:纪海虹;责任编辑: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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