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赤都八一拂晓红

余玮

天色还在黑暗之中，瑞金（当时，“瑞金”“瑞京”混用）到处已是沸腾的人群。为了防止敌机骚扰，1933年8月1日庆祝大会的阅兵要在天亮前进行。

在成千上万支火把的明亮火光中，在特别响亮的礼炮声中，在斗志激昂的军乐声中，阅兵员策马而行，检阅长达600多米的红军指战员队列，红军指战员们以注目礼相迎。分列式上，庞大的队伍喊着口号一行行从阅兵台前顺次通过。

这次阅兵式是我军在红军时期规模最大的一次比较正规的阅兵，而这一仪式的基本构成大体奠定了人民军队阅兵仪式的基本形式。这也是红军第一次庆祝建军节，将每年的8月1日作为中国工农红军纪念日，开创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节纪念的先河。这年的瑞金文艺汇演，也成为我军文艺史上第一次重大文艺活动，也在红色文艺史上写下了生动的一页。在同年的“五一”也有一次阅兵活动。

第一个“八一”节的精心谋划与广泛发动

“五一”国际劳动节，是全世界工人阶级的光辉节日。中国共产党作为我国工人阶级的先锋队，自成立后一直对这一节日特别重视，但由于建党初期种种原因所限，很难举行一次较大规模的庆祝活动。1933年，第四次反“围剿”胜利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土地革命战争发展到了鼎盛时期。这时的全国革命根据地已发展到15块，散布14个省，人口达1000余万，全国红军发展到了30多万人。这年“五一”节，中国共产党组织了建党以来第一次也是在中央苏区惟一一次庆祝“五一”的盛大庆祝会。这次庆祝会的主要内容之一即红军大阅兵。

这年4月中旬，中国共产党和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就开始着手筹备“五一”节的庆祝活动，包括“征收共产党员”的群众活动。中共苏区中央局在4月17日向全苏区人民发出了《为“五一”节征收党员运动告苏区民众书》，号召“一切最觉悟的劳动民众们，大批的加入到中国共产党里来，扩大中国共产党的队伍，使中国共产党成为千百万工人阶级先进分子的群众的党”，要求全苏区各单位“不让一个先进的觉悟的工人、雇农、苦力、红色战士，站在共产党的外面”。中央苏区的各种报刊等宣传舆论工具，也积极配合“五一”节中征收共产党员的群众活动。任弼时专门为中央政府机关报《红色中华》撰写了《踊跃加入中国共产党》的社论，沙可夫创作了反映工人阶级斗争生活的话剧《我们自己的事》。中央苏区红军在战斗间隙抓紧时间进行队列训练，准备参加庆祝大会，接受中央首长和苏区人民的检阅。

“五一”节这天清晨以前，中央苏区军民潮涌般地赶到了赤色首都瑞金。7时左右，主会场飞机场人数高达4万多人。英勇善战、屡建奇功的红军第一军团正规部队列队参加了这一重大活动，准备受阅。

8时整，大会宣布开始。中共苏区中央局、中央政府及各机关团体代表相继讲话，阐明纪念“五一”的重大现实意义和怎样以实际行动来纪念“五一”，指出“领导中国革命走向胜利的道上，惟一的只有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取得社会与民族的解放，惟一的也只有中国共产党”；宣传“五一”游行大示威，是为了“检阅自己的力量，武装保卫苏维埃，反对日军的血腥侵略”；预言“全世界将泛满红光，全苏区将遍燃赤焰”，以激励民众的斗志。

会场上设有“扩大红军报名处”和“共产党征收党员报名处”。群众在满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中，拥挤在这两个报名处前。大会结束时，进行了威武雄壮的阅兵式，威严整齐的红军指战员排着方队，在群众的一片赞叹声和鼓掌声中阔步通过大会主席台，接受党、政府和苏区人民的检阅。全场气氛在这时达到了高潮。

大会宣布闭幕时，已是下午，各机关团体又分别举行了各种球类友谊比赛。晚上，召开了隆重的军民联欢晚会，然后举行了“五一”火把示威大游行。受阅部队也参加了这些活动。

1927年8月1日，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军队在南昌城头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最初，人们对这震惊世界的“第一枪”却并未完全充分认识到其重要历史意义，也没人想到要把“8月1日”定为什么节日。当这“第一枪”打响之后，世界局势正在发生着巨大变化。1929年，资本主义世界陷入严重的经济危机。共产国际认为，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危机必然引发新的帝国主义战争。所以，共产国际决定于8月1日，号召全世界无产阶级与被压迫民族，都要动员自己战斗力量，反对帝国主义战争，拥护第一个工人阶级的国家苏联，反对帝国主义一切进攻苏联与瓜分中国的阴谋。

1929年7月27日，中共中央响应共产国际的号召，发表了《中国共产党为八一国際赤色日宣言》，呼吁8月1日举行反帝示威活动，号召：“全中国的劳苦群众，准备一切的力量，反对国民党向苏联的进攻，反对帝国主义出兵中国，反对帝国主义的世界大战！”中共中央根据共产国际的决定，从此，将每年的8月1日规定为“八一国际赤色日”，也称“八一反战日”“八一反帝战争日”“国际反战争斗争日”。

1933年6月，在南昌暴动6周年快要到来的日子，驻扎在瑞金城西乌石垅的中华苏维埃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向临时中央政府提出建议案，建议从1933年起，将每年8月1日定为中国工农红军成立纪念日。6月23日，中共临时中央作出的《关于“八一反帝战争日”决议》中指出：“今年八一反战日适为红军成立纪念。应向广大群众指出，只有中国的工农红军才是中国劳苦群众的惟一的救星，并发动白区群众庆祝红军的胜利，反对国民党的围剿……同时应充分利用苏维埃政府及革命军事委员会的宣言，开展拥护苏区与红军的工作。”这是中共中央第一次明确提出“八一”为红军成立纪念日。

曾有大量纪实类文字中写到朱德、周恩来参加了这次瑞金阅兵，但当年的《红色中华》及后来的《朱德年谱》《朱德传》《周恩来年谱》《周恩来传》与红一方面大事记、中国人民解放军大事记中均未提及。其实，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朱德此时不在瑞金，在前方指挥作战。

凌晨4时，在东方微显鱼肚白时，阅兵式即开始。在震天撼地的礼炮声中，在悠扬激昂的军乐声中，阅兵传令员请中革军委的阅兵员开始阅兵。项英等3位阅兵员策马而行，检阅长达600余米的红军队列，红军指战员以注目礼相迎，欢呼声、口号声响彻云霄。检阅式后，阅兵员上阅兵主席台与党政首长会合。

随后，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代主席项英发表讲话。他指出：中国工农红军是从南昌暴动开始的，是在斗争中逐渐成长起来的。今年的“八一”，正是帝国主义新的强盗战争危险极度紧张的时候，正是日本帝国主义大规模的侵略中国、中国国民党公开出卖东三省、热河及华北的时候，也是全国人民反国民党运动高涨、苏维埃运动与革命战争取得伟大胜利的时候，有着重要的意义。他希望红军各部队高举军旗，勇往直前地去打击敌人；他希望红军学校高举军旗，培养出大批的紅军干部，带领红色战斗员去消灭敌人。

紧接，项英上宣誓台领颂，全体官兵跟颂誓词：“（一）我们是工农的儿子，自愿来当红军，完成苏维埃给我们的任务，为着工农解放奋斗到底；（二）我们是红色军人，要保证自己和同志们绝对遵守和服从苏维埃的一切法令，以自己的思想和行动做模范，努力学习政治、军事，爱护工农的利益和自己的武装，使它不遭损失和窃夺；（三）我们是苏维埃柱石，誓以我们的血与肉发展民族革命战争，实行土地革命，推翻国民党，保障苏维埃，打倒帝国主义，争取中国解放，武装保护苏维埃完成革命，为社会主义前途斗争；（四）现在敌人正在大举进攻，我们要团结一致，拿着刺刀和枪炮与敌决一死战，拿我们头脑（颅）和热血，换得苏维埃新中国；（五）我们为着阶级利益，遵守革命纪律，服从上级命令，如若违反不遵守，甘受革命纪律制裁，愿听同志指斥。”当年这样报道：“主席读一句。成千累万的红色战士呼应着，像一个人一样。”

在阅兵式上，中革军委向刚刚成立的中央警卫师（工人师）授予军旗，向红军学校授予校旗，向有特别战绩的红军指战员授予红星奖章。鉴于对领导南昌起义和创建红军、指挥作战所建立的特殊功勋，周恩来被授予编号为9号的一等红星奖章。1959年中国人民军事博物馆建成后，周恩来将其珍藏26年的一等红星奖章捐赠给了军事博物馆。

太阳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映照着这片红色的土地。在中央政府及各个群众团体分别相继作了简短有力的祝辞后，阅兵指挥员、红1军团第2师师长徐彦刚向项英请示后，高声下达命令：分列式开始。

军乐团奏乐伴步，各团军旗为前导，以每连为方队前进，至第一标兵处向右转，行进队列与阅兵台平行；至第二标兵处，连长下令“向右看！”官兵正步向阅兵台行注目礼，阅兵首长呼预定口号，如“为苏维埃政权而奋斗”等，官兵齐声复颂；至第三标兵处，连长下令“向前看！”官兵恢复齐步向前；至第四标兵处，连队出左大门绕道从正门再进入会场指定位置。

一面面红色战旗下，威武雄壮的红军战士一列列、一行行从阅兵台前顺次阔步通过，战士们一面高呼着口号，一面向阅兵员行着注目礼。各种火炮、机枪组成的方队展现着红军的力量。毛泽东、博古等不时地向受阅指战员招手致意，祝愿红军不断发展壮大，夺取更大的胜利。

阅兵在于展示军力、军威、军容。这时红军只有步兵，装备只有步枪、轻重机枪、手枪等。红军的物质条件极其艰苦，受阅官兵的着装颜色不一、打着补丁，不少人穿着草鞋。当年报道写道：“庞大的队伍一行行的，在阅兵台前面通过，大炮、机关枪、花机关、自动步枪张着黑漆的枪口正是准对着帝国主义、国民党的，红色战士一面呼着口号，一面向阅兵员行着注目礼，他们的目光仿佛十分恳切的宣着誓：‘我们愿意为苏维埃流最后一滴血！”整个分列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战士的脚步“像潮水一般的澎湃奔腾”。当“红光已经照遍大地，新战士已经像潮水一般的涌进红军中去了”。

这次阅兵式是我军在红军时期规模最大的一次检阅。从程序上看，基本分为“检阅式”和“分列式”两大块，中间有阅兵首长致词，接近于现在的阅兵式程序。因此，这次阅兵式可说是新中国成立后我军阅兵式的奠基之作。

事件的性质和目的决定着仪式的性质和目的，作为“中国工农红军成立纪念日”，节日的军事属性决定了庆典仪式的军事动员性。据此，这次阅兵仪式的军事动员目的明显，而相关仪式符号的成功运用使得仪式的动员成效显著。瑞金八一阅兵场上受阅的队伍检阅结束后直接开往前线。当年阅兵仪式上，现场的一位“蓝衫团”（中央苏区的一个文艺团体）小团员当场就激动地说：“鼓动爸爸哥哥当红军啊，当红军这样的光荣！”

同日下午，“八一”示威大会在大埠松树林里举行。瑞金籍老红军杨志宏对此回忆说，开会人员顶着烈日，唱着歌，呼着口号，从四面八方涌向会场。沿途还有宣传队和文艺表演队，不停地向大家做宣传，散发各种宣传画。大会开始后，首先由大会总指挥、红校校长兼政委何长工讲话，他讲了纪念“八一”和武装游行大示威的意义等等。因为到会的有几万人，他大着嗓门讲，还是很难让大家都听清楚。会后接着游行示威，队伍一路东行，经过县城，到处人头攒动、口号不断，直到天黑很久都还没停息。

这一天，红军各军团和军区举行了授团旗仪式，各部队按中革军委正式颁布的《中国工农红军誓词》，庄严举行宣誓仪式，隆重庆祝第一个工农红军成立纪念日。

早在7月9日，中革军委代主席项英签发了中革军委关于制发团旗的命令。命令称：“中国工农红军由本身发展适应更大规模的作战，曾经按照新的编制改编完结。兹由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制发每步兵团团旗一面，并由各该军团军团长和政治委员（各该军区司令员、政治委员）代表本委员会于‘八一红军成立纪念日，举行授旗于所属步兵团的典礼。”命令特别强调了团旗的意义：“团旗是标示工农群众所赋予这一步兵团为苏维埃而斗争的使命，同时也是提洁（高）这一步兵团作战的声威。凡我红军军人不单是要敬重、爱护这一团旗，而且要在实际战斗中发扬工农武装力量的声威。完成其赋予的伟大使命”。《中国工农红军誓词》共5条，内容主要表明工农的儿子自愿当红军，完成苏维埃赋与的光荣任务，为工农解放奋斗到底；为此要遵纪守法、服从命令、努力学习，爱护工農利益和自己的武装，誓以热血发展民族革命战争，实行土地革命，推翻国民党，打倒帝国主义，争取中国解放，并为社会主义前途斗争。

同日，红军各部队以打胜仗的实际行动迎接第一个红军纪念日。据《红色中华》报道，红军东线前线和南线前线分别击退国民党军的进攻，缴获大批枪支弹药，占领了连城，向“八一”献上一份“厚礼”。

纪念日的系列庆祝活动成为基本模式

“八一”当天，《红色中华》文艺副刊《赤焰》出版了纪念“八一”节专号，内容有新诗、歌曲、独幕剧、小说等。

工农剧社纪念“八一”的晚会于7月30日举行，前往观看的军民群众形成“人山人海”之势。晚会演出开始前，首先邀请了毛泽东讲红军故事。他滔滔然如瓶泻水似地讲着，使全场感受到烈火与赤诚。

为隆重庆祝八一建军节，红一方面军还举行了首届赤色运动大会。8月6日傍晚6时，运动会正式开幕。周恩来代表中革军委对红一方面军首届运动大会表示热烈祝贺。开幕式上，周恩来首先肯定了中央苏区取得了一至四次反“围剿”的伟大胜利，苏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进而他指出，这得力于红军宝贵的精神力量——坚定信念、勇往直前的精神，英勇奋战、夺取胜利的精神和吃苦耐劳、百折不挠的精神。他意味深长地说：“我们这支从井冈山下来的红军，本身就是一块铁，经过赣南闽西5年艰苦奋斗，这块铁在斗争‘熔炉里冶炼得更加坚硬。但是如不更高地增强素质，再好的铁也会生锈，所以要经常‘淬火。今天在藤田举行的首届赤色体育运动大会，就是要很好地检阅部队的政治素质和军事战斗力，这对动员全军粉碎敌人新的‘围剿，保卫红色根据地，有着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运动员聆听了讲话，无不欢欣鼓舞。

从8月7日早上起，竞赛活动开始，活动涵盖军事、政治、文化、体育4大方面30余项。正当各项比赛如火如荼开展时，红军情报部门获悉国民党正加紧部署第五次“围剿”。红军总政治部决定，首届赤色体育运动大会提前闭幕。经过8天紧张激烈角逐，8月14日傍晚，举行闭幕式和授奖仪式，朱德主持闭幕大会。

在瑞金这片红色的土地上，有着近20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及数以万计的珍贵革命历史文物。其中，红军烈士纪念塔1933年8月1日破土动工，1934年2月2日落成。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王稼祥等人题写的10块青石词碑，镶嵌在塔基四周，朱红色条石砌成的塔座，象征着烈士的鲜血染成；高耸的炮弹形的塔身上布满一颗颗小石子，象征着无数革命烈士凝聚而成。塔的正前方地面上，铺砌着“踏着先烈血迹前进”8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与烈士塔形成一幅完整的构图。红军长征后，1935年冬红军烈士纪念塔遭敌炸毁。1955年按原貌修复。

中国工农红军成立纪念日广泛、持久地深入苏区军民心中，为日后的扩大红军，加强战备，巩固军民团结，增强军队战斗力，起到不可低估的作用，也为后世留下了一幅幅雄伟壮丽的历史画卷。

1933年8月1日，在中央苏区首府瑞金举行的盛大阅兵典礼，是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次庆祝自己的建军节，此次阅兵开创了人民军队建军节阅兵之先河。1949年6月15日，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发布命令，以“八一”二字作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旗和军徽的主要标志。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将此纪念日改称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节（“八一”建军节）。时至2007年12月14日起，每逢“八一”建军节当天，现役军人放假半天。建军节期间，中国各地都要集中开展各种丰富多彩的庆祝、表彰、慰问等活动，纪念人民军队的诞生。2017年是建军90周年，中国人民解放军于这年7月30日在朱日和训练基地举行盛大阅兵仪式。

1933年的“八一”纪念活动，是中共中央、苏维埃政府和中国工农红军共同倡导下的全党、全苏区范围内的一次纪念活动，其规格之高、规模之大、方式之多样，超过以往的纪念活动，形成中共此后“八一”纪念活动乃至整个纪念活动的基本模式，为以后各种纪念活动的举办提供了经验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