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薯疏》序

2020-05-14 13:37徐光启
月读 2020年3期
关键词:橘树麋鹿甘薯

[明]徐光启

方舆之内,山陬海澨,丽土之毛,足以活人者多矣。或隐弗章。即章矣,近之人习用之,以为泽居之鱼鳖、山居之麋鹿也,远之人逖闻之,以为逾汶之貉、逾淮之橘也,坐是两者弗获相通焉。

余不佞独持迂论,以为能相通者什九,不者什一。人人务相通,即世可无虑不足,民可无道殣。或嗤笑之,固陋之心,终不能移。每闻他方之产可以利济人者,往往欲得而艺之,同志者或不远千里而致,耕获菑畲,时时利赖其用,以此持论颇益坚。

岁戊申,江以南大[水],无麦禾,欲以树艺佐其急,且备异日也,有言闽越之利甘薯者,客莆田徐生为予三致其种,种之,生且蕃,略无异彼土。庶几哉橘逾淮弗为枳矣。余不敢以麋鹿自封也,欲遍布之,恐不可户说,辄以是疏先焉。

(《徐光启集》卷二)

大意:

在中国的疆土之内,从山脚到海边,土地上生长的植物,可以用来养活人的有很多。可是有的不太受关注,知道它的人不多。就算是被人注意了,在它本来生长的地域内,人们常常接触它,把它看作是只能活在水里的鱼鳖和只能活在山里的麋鹿,认为它们离了水和山就活不了;远地的人,只是从远处听到有某种植物,常认为它受地气的限制,像貉那样越过汶水就会冻死,像橘树那样移植到淮河以北结出的果实就变为枳。因此,一般人认为不同地区的作物是不能相互引种的。

我的才学疏浅,却要提出个迂阔的主张,我认为作物能够引种的占十分之九,不能引种的不过十分之一。大家都致力于引种,那么农业生产就能满足社会的需要,老百姓就不会逃荒饿死了。可能有人讥笑我,可是我这闭塞浅陋的想法,终究没有动摇过。每当听到别处的作物可以引种而有助于当地百姓的生活时,我总想弄来试一试,和我志趣相投的人,有时不远千里送来各样种子,经过播种耕耘,常能获益,于是,我就越发坚持自己的看法了

1608年,长江以南发大水,麦子稻子都没有收获。我想种点儿什么来救急,同时也为以后的救灾作打算。有人说福建、浙江在灾荒年月种植甘薯而获益,门客莆田徐生多次给我送来种子,我试着栽种,产量还很高,和原来土地种出的并没有差别。看来,橘树即使过了淮河也不会结出枳来。我不敢用麋鹿只能生长在山里的想法把自己局限起来,很想到处宣传推广,又怕用口来说不能家喻户晓,于是就写了《甘薯疏》作为倡导。

【点评】

徐光启是明代著名科学家、政治家,在崇祯朝官至礼部尚書兼文渊阁大学士、内阁次辅。他毕生致力于数学、天文、历法、水利等方面的研究,勤奋著述,尤精通农学,所著《农政全书》是一部颇具盛名的农学著作。

本文是徐光启为自己所著的《甘薯疏》作的序。甘薯,又称山芋,原产地在美洲中部,到明万历初年才由吕宋(今菲律宾)引种到我国南部沿海地区普遍种植。经过长期栽培实践,证明它是单位面积产量很高的粮食作物,而且具有耐旱、耐瘠、耐风雨、抗病害能力强的特性。

当甘薯在闽浙地区开始种植时,徐光启就认定这是一个益处极多的粮食。他还托人将甘薯的种子带到上海来种植,效果很好,因而撰写了《甘薯疏》一书,大力宣传在江南地区普遍种植甘薯,以解决粮食危机造成的伤害。如今《甘薯疏》已经失传,只保留下了这篇序言。

这篇序言以议论见长,并非就甘薯论甘薯,而是以小见大,从大处着眼,阐述了农作物引种的普遍规律,指出只要耕作栽培措施得当,许多植物都能有很强的适应性,甘薯的普遍种植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

在文章的字里行间,我们还能感受到作者的两种精神,一是爱民,一是献身科学。他指出,自己试种甘薯,是因为江南受灾,为了广大饥民着想,而“树艺佐其急”;他还说,如果人们都相信植物可以移植,那么“世可无虑不足,民可无道殣”,这是作为官员的徐光启“民本”“重民”思想的体现。此外,序中还透露出徐光启作为一名科学家追求真知、积极实践、努力普及的执着精神。他不在乎有人嗤笑,“固陋之心,终不能移”;他脚踏实地,每得良种必“艺之”;他还注重科普宣传,让更多的人从中受益,《甘薯疏》就是为了让甘薯普及到千家万户而作。这些正是徐光启人格和风范的具体体现,为后人所敬仰。(海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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