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5字残稿,重现司马光内心世界

2020-05-14 07:29
新传奇 2020年3期
关键词:资治通鉴典籍变法

王安石主张彻底改变陋习,直接从根源拔出病根;司马光则认为改革不是一朝一夕,希望循序渐进。他以节流维稳,反对的不是变法,而是激进的变法。修史也好,为官也好,司马光都是一步一个脚印。

2019年秋,“中国传统文化典籍保护传承大展”在国家典籍博物馆开展,展品汇集珍贵文献330余件。“惟殷先人,有册有典。”南宋宁宗时重刻本《荀子》、宋嘉定六年淮东仓司刻本《注东坡先生诗》、清文津阁《四库全书》……这批难得一见的珍贵文稿,是千年来中国浩如烟海的文化典籍的浓缩,承载着文明传承,见证着文脉绵延。

近日,为纪念北宋政治家、史学家司马光诞辰1000年,国家典籍博物馆展出了镇馆之宝——司马光《资治通鉴》残稿,引来无数观众一睹风采。这张仅465字的书法作品,是现存唯一的司马光编《资治通鉴》手稿。它为研究司马光的思想及其政治观、史学观,提供了一个新角度、一份新史料。

从书局到“独乐园”

解读《资治通鉴》残稿,还得从司马光读史、修史的故事说起。

司马光自幼好学历史,“嗜之不厌”。他19岁中进士,步入仕途后勤读不辍,涉猎极广,对史学的研究更为用心。司马光发现,自《春秋》之后,从《史记》到《五代史》,书卷繁浩,很难“尽其篇第”。于是,他萌生了网罗众家之说,删削古史典籍,编一本简明扼要的通史的想法。

英宗治平三年(1066年),司马光开始修《历年图》,这种以年为单位记录人物与事件的体例,被称为“编年体”,一部《历年图》便成了《资治通鉴》的大纲和雏形。

英宗皇帝也爱读史。拿到司马光进献的《历年图》后,他甚是欣喜,立刻决定要为司马光成立书局,命他在《历年图》的基础上补充年表,编成史书。

在皇帝的支持下,司马光的修书事业风风火火开展起来。不料没过两年,朝堂上发生一件大事——司马光与王安石公然决裂,两人一个反对变法,一个主张变法,政见不同,分歧严重。

此时,北宋财政状况日益困窘,举步维艰,神宗最终采纳了王安石的建議,进行变法。司马光眼见无法改变局面,痛心不已,便辞去副宰相一职,离开了久居33年的都城开封,前往文化中心洛阳。

远离朝廷的司马光,将所有激情投入编纂史书之中。1070年,司马光赴洛阳的第二年,他的书局也迁到了洛阳崇德寺。为了修史,他还在洛阳城东南尊贤坊的北面买了几亩田地,辟为园林,取名“独乐园”。在园圃的一座茅草屋,司马光住下,只安排一名老仆跟随。每晚老仆先睡,他则读书、著书到午夜,第二天五更起床,点着蜡烛继续修书,日日如此。

1084年底,司马光在独乐园潜心修书14年后,《资治通鉴》终于完成了。司马光请人用锦缎装裱了10个精美的匣子。不顾寒冬腊月,用车马载着294卷史书,亲自押送,从独乐园出发,日夜兼程,赶赴京城,向宋神宗呈交。

“三步法”修史

如今,294卷《资治通鉴》手稿只留下465字,现藏于国家典籍博物馆。不过从文献内容上看,这份残稿信息量十分丰富。“短短465字大纲,映射出《资治通鉴》的编纂原则与风格。”国家图书馆文献研究员赵前介绍。

残稿中,每件史实的开端仅有数字或数十字,往下接“云云”。“云云”这两个字相当于今天的“等等”——司马光从别的文献资料上选取史实,放在大纲中,但因篇幅有限,只能先写上“云云”,编完大纲再一一补充。这是编纂《资治通鉴》的第一步,“做丛目”。

第二步为“修长篇”。大纲完成后,根据提示,司马光的助理编修,将具体的人物和故事补上。

第三步“删定成书”,将编修补充的长篇,一一删削成稿。这一步工作量最大,耗时最长,由司马光一人在辞官定居洛阳的14年间完成。他将上起战国初,下至宋太祖赵匡胤灭后周前的1000多年史实,依时代先后顺序整理。庞杂的长篇史料,要删繁就简;风格各异的语言,要统一润色;来自不同史书的资料,要逐一考证;历代史家文人的观点,最终融成“一家之言”。

最后一步删定成书,在此次展出的残稿中也有体现。如今,市面上常见的《资治通鉴》第九十二卷,与残稿对应章节有多处不同,这正是因为司马光进行了删削与修订。

展出的手稿上暗藏蛛丝马迹,后人还可以从中窥见司马光的为人和性情。这幅手稿由两张宣纸拼接而成,衔接处盖满了司马光的印章。在第二张宣纸上,正文旁边有几条被涂改的墨迹,墨迹下的文字隐约可见——这本是范仲淹之子范纯仁写给司马光与其兄司马旦的一封信。“当时的纸张还是稀缺资源。司马光的大纲拟了一半,纸写满了,他可能随手拿了桌上一张用过的信纸,将信中内容划掉,在空白处继续写,避免浪费。司马光一生崇尚节俭。”国家图书馆研究馆员赵前说。

他可能“是被严重误解的”

司马光被认为是儒家思想教化的典范,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法度,每一言行都符合礼节。辞官赴洛阳前,他在朝中官至高位,同学、同僚、亲属,周围有不少人想通过他走后门,但都被一一拒绝。后来他干脆在客厅贴了一张告示,大意是:来者想批评规劝的,请写信交于书童转我,我一定认真反思,坚决改正;若想升官发财,或犯了罪想减轻处罚的,请一律将状子交到衙门;若一般来访,以上事宜都不要提。

作为政治家,司马光的“守旧”与“革新”,也一度是史学家关注的焦点。关于他与政敌王安石到底谁是谁非的争论,司马光很长时间都处于劣势。但如今,有不少史学家认为司马光是被严重误解的。王安石主张彻底改变陋习,直接从根源拔出病根;司马光则认为改革不是一朝一夕,希望循序渐进。他以节流维稳,反对的不是变法,而是激进的变法。修史也好,为官也好,司马光都是一步一个脚印。

无论后人如何评价司马光,他前后耗费18年编纂的《资治通鉴》,毫无疑问是中国史学典籍的集大成者。它以“鉴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为目的,以历代政治大事为主要内容,“网罗宏大,体大思精,史料充实,叙事详明,繁简得宜”。从宋朝至今,《资治通鉴》不仅被帝王将相视为管理国家的“必读教科书”,也被历朝历代文人学者所推崇。

时至今日,虽只看到465字的残稿,但足以“窥一斑而知全豹”。一部《资治通鉴》,历经千年,依然光芒璀璨。

(《环球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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