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布托尔的《变》摆脱传统小说写作方式的体现

2020-05-15 06:14刘富强
北方文学 2020年2期

刘富强

摘要:新小说是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风行于法国的一种文学思潮,它主张摒弃传统的小说写作方法,从语言、情节、人物、主题等方面进行改革。新小说派认为,传统的小说写作方式是通过人物形象塑造、情节安排、场景描述等方式使读者进入事先安排好的虚幻场景,透过作者或作品中的人物去看世界。新小说认为应将人视为世界的中心,一切从人出发,由人赋予事物意义。在新小说中,写作的概念代替了题材的概念。作为新小说流派代表作家之一,米歇尔·布托尔的作品《变》很好地为我们展现了新小说写作方式与传统小说写作方式的不同。那么,在他的作品《变》中是如何具体体现的呢?

关键词:新小说;传统小说;写作方式;《变》

《变》发表于1957年10月,同年12月获得“雷诺多”奖,这部以第二人称写就的小说被认为是新小说流派的代表作之一。书中写了一个已婚男人,乘坐巴黎前往罗马的火车寻找情人时路途上所见所闻以及所思所想,他原本打算与生活在巴黎的妻子昂里埃特离婚,而与在罗马的情人共度余生。但在三等车厢的二十多个小时的旅行中,他不断回忆过往、想象未来及考虑当下,挣扎在时空的交替中。而最后,他意识到是因为喜欢罗马这座城市而爱上在罗马的情人,如果没有罗马,那么就不会爱上他的情人,情人也会失去她所代表或者拥有的意义。因此他到罗马没有让自己的情人知晓,而是坐上了回巴黎的返程火车。那么,在这本小说中对主人公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的描写,米歇尔·布托尔是怎么样让《变》体现新小说流派的写作特点的呢?本文将对这个问题进行分析探讨。

一、开场白的创新

当我们阅读米歇尔·布托尔的《变》的时候,我们首先会发现,在我们对隐藏在“你”之下的角色感兴趣的时候,我们将会对《变》的开场词感到吃惊。首先,不寻常的话语情景,说话的情景(谁在跟谁说什么,什么地点,什么时候?)立即被扭曲。正如小说中的习惯一样,小说开头“你”字的运用,会让读者有一种立刻被问到的感觉,因为这个“你”很容易成为作者或叙述者对读者的讲话,同时也会让读者更容易把自己带入小说。第二,身体感觉的重要性。小说的开始直接推动读者进入主角的身体行动。奇怪的是,我们所接触到的角色并不是真正的思想,而是他的感觉,在每一个细节上都受到了轰击。因此,身体的词汇领域是非常多的,并引用许多形容词,这些形容词还指定了“左脚”,“右肩”,“手指”,“你的肌肉和你的肌腱”,“你的肩膀”,“一半的背部”,“椎骨”,“从你的脖子到背部”,“敏感和不良润滑的眼睑”,“紧张的庙宇”等。这样,读者就会置身于角色的皮肤之中,感受到进入隔间的痛苦(“你试试徒劳”,“你把它撕掉”,“这个不寻常的弱点”)。第三,电影式的开场白。用这些长词组(每个段落实际上是一个简单的句子,也就是说,句子或句子片段的链接没有的词或逻辑链路并列)出现的框架来分析主角的动作,在一个让人想起电影的过程中。还应该指出的是,对这种观点的重视,特别是在这段摘录的最后一段,其中描述了在隔间里已经发生的另一个男人。我们首先看到他的脸,这里写了这个男人的年龄(“比你年轻一点,最多四十岁”)以及描写了这个男人的脸色(“发白”),并对他的私人物品进行了观察(“这个黑色的公文包塞满文件夹”)。纵观小说的前段部分,特写还将重点放在物体上,这些物体具有显著的位置,并且经常被精确地描述。例如,第一段的“铜槽”和“滑动面板”,“窄”的“开口”,“用厚瓶子覆盖粒状深色皮革的手提箱”,“相当小”“粘手”,还有“失缝”暗示文件“彩色角落”的“黑毛巾”等。(1)与传统的小说开场白不一样,《变》的开场词给读者提供了一个新的层面,即以第二人称“你”把读者带入对小说的阅读,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成为小说的一部分,让读者亲自去感受小说中所发生的事,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进行自我提问和自我解答,讓读者对主人公进行认同以便减少阅读时不必要的距离感。而且可以肯定的是,留给读者的解释余地可就会变得从未如此的重要,读者因此受到挑战,这个挑战就是要自己去理解读懂小说,并在阅读习惯上也有所动摇。这次旅行的动机支持这个想法,因为主人公的火车之旅也代表了阅读之旅的开始,就像电影的片段一样,一幕幕开始了。

二、与众不同的代入人称

“你”正如前面提到的,小说让人产生兴趣之一的点便是小说中以第二人称“你”来指代主人公。我们都知道,在新小说作家的笔下,作品中没有以“英雄人物”出现的主人公,他们作品中的主人公有的有名无姓,有的干脆用字母作代号。就拿米歇尔·布托尔的这部小说《变》来说,开篇便是“你把左脚踩在门槛的铜凹槽上,用右肩顶开滑动门,试图再推开一些,但无济于事。”在娜塔丽·萨洛特的小说《童年》中,开篇同样运用了类似的写作手法“这么说来,你真的要这样做了?”通过进一步地阅读,我们都明白这两部小说开篇的“你”毫无疑问指的就是文章的主人公。采用第二人称的指代方式其实是在无形中将读者拖进叙述当中,读者会在阅读当中下意识地代入到主人公的日常言行中,反倒是作者成了整个事件客观的“旁观者”,在一旁窥探、描述着“你”的一言一行、所思所想,而读者自身其实也明白这个不时和自己言行重合的“你”与真正的自己之间还是有差距的。通过这样的写作方式,米歇尔或甚是新小说作家们将小说从作者的思维、观点中解放了出来,不再是作者带着被动的读者们去看一个特定的问题,相反地,作者将小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超级市场,读者在琳琅满目的“货物”当中总会走走停停,挑挑拣拣,最后也总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东西。

三、数字在时空之间的跳跃

这第二个创作特征还得从小说中不时出现的、精确的时间、数字说起。“月台进口处的钟面上,指针静止不动地指着开车的时刻:八点十分”、(1)“这是一九五五年十月二日开始的冬季时刻表,有效期至一九五六年六月二日(包括当日)”、(2)“星期一晚上你回家吃饭时……”、(3)“星期三是十一月十三日,是你的生日……”、(4)“星期三,你走进饭厅吃午饭时……”、(5)“你不得不在星期五早上出差,就是本周”、(6)“幸好,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星期四,这件事烟消云散了……”、(7)“你看看表,已经是十点一刻了……还有大约一小时就到下一站——第戎,到站时间是十一点十二分。”(8)翻开小说,这些时间数字时不时地跳出来刺激着读者的神经,给人一种压迫的喘息感,何况整个故事也就发生于短短的“二十一小时三十五分钟”的时间内。小说因为上文中提到的现实的描述而一点点充实,又因为这严密精确的时间范围而紧致,仿佛一个香囊一般,描述的内容好似香囊的布袋,而时间就如同收口的那根绳,在需要的时候一下就将全部内容紧紧锁住。在作者的精心安排之下,读者会跟着小说主人公的思绪一会儿从现实跳跃到过去的回忆里,再站在过去的角度想象未来发生的事情;一会儿又从过去跳回到现实之中。在这一系列的过去、现在、将来的穿梭之中,时间与空间的界限被打破了。(9)小说的场景也不再局限在单一故事情节中的某个场景里了,写作也不再是按一成不变的顺序进行,而像是一次串珠游戏,头尾的结扣确定了,中间的珠子大小间隔着串也行、先大后小或是先小后大串也行,就看参加游戏的人怎么看。小说中出现的数字,对于读者来说就像是阅读过程中抓住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时空基站一样,让读者在过去、未来和现在三者转换中有一个休息的驿站,不至于让读者的阅读节奏快而无序,可见作者的独具匠心。(1)

四、“3”字结构现象

除了小说内容上出现的一连串体现时间和空间的数字之外,在结构上,米歇尔·布托尔也“别有用心”,那就是小说框架上以“3”这个数字为起点,从而对小说的结构进行稳抓稳打。小说中这个特殊的数字现象“3”是值得关注的地方。翻开小说的目录,映入读者眼帘的是一个很清晰的关于“3”的结构布局:小说全篇分为三卷,每卷又分为三章,共九章。此外,小说在空间布局上大体有三个场景:巴黎—列车—罗马;涉及到的中心人物也是三个:妻子昂里埃特—主人公—情人塞西尔;相关的时间关系也是:过去—现在—将来。这种种看似是一种巧合,但是细想一下,也未尝不可以看作是作者精心安排的巧合。从文章布局来看,3:3:3的结构短小而紧凑,便于阅读。巴黎和罗马之间因为有载着主人公的列车的介入,而不再只是冷冰冰的两点一线,列车将这两座城市连接起来,同时也将主人公对这两座城市的思绪、情感连接了起来,在上演了一系列时空交错的思维之旅后,主人公开始正视自己的生活,在对这重重叠叠的三角关系的整理中,主人公最终意识到自己是因为一座城而爱上一个人。

新小说流派是法国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出现并兴起的流派,该流派的小说家认为人们生活在充满物质的世界里,现实是复杂、朦胧和灰暗的,不能很好地为人们所了解,不宜以传统的写作方式来描写刻画,他们反对传统小说的故事情节以及一成不变的传统主人公式的写作形式,他们的作品中的主人公有的有名,有的则是无名无姓。(2)小说的内容中也没有固定的时间和地点,有的甚至是打破时间和地点,颠倒无序。法国文学评论家称他们为“新小说派”或“反传统小说派”,这一流派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年代刚出现时不为人所理解,被认为是“古怪”“荒诞”“好像发精神病”。但是在米歇尔·布托尔的《变》中,小说则是兼有新小说和传统小说两个流派之长,其中不仅有对外部客观物质世界的描写,也有主人公在旅途中心理活動的不断变化,主人公的思想活动也是有迹可循的。小说看似是杂乱无章,在对不同的人的回忆、现实以及想象不断转换,给人以毫无头绪之感,然而当将全文通读并联系起来,就会发现杂乱之中存在着清晰的思路,就像一个人在回忆的时候一样,总会不忘和现实进行比较,甚至会引发对未来的思考,正如小说给读者的感觉一样,以第二人称“你”的手法让读者将自己代入,给读者自己在旅行、在回忆、在思考的感觉。(3)同时,对于新小说作家来说,以写“人物在其间活动并生存的故事”为主要的任务的传统小说,把人作为世界的中心,一切从人物出发,使事物从属于人,由人赋予事物意义,从而使客观世界的一切都带上了人的主观感情的色彩,结果混淆了物与人的界限,抹杀了物的地位,忽视了物的作用和影响。而在《变》中,米歇尔·布托尔虽然兼有传统小说的特点,但是他处理得非常到位,在小说中,他没有将主人公的感情涂在物上,而是通过对物的描写来反映出主人公的内心活动,或者只是对主人公所见所闻进行纯描写。论文以上的种种都是探寻米歇尔作为新小说代表作家反对传统写作模式,改革创新的创作特点,但其实,就米歇尔来看,笔者更倾向于认为他是对以往小说创作手法批判式的继承。文学是在继承的基础上不断发展的,所以当我们在以“反传统小说”的方式谈论这一文学流派的时候,是否也应当看到新事物不应该也不可能与之前的事物完全、彻底决裂开来,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一种批判式的继承关系呢?米歇尔的这部作品给了我们很好的启示。正如我们在开篇时分析的那样,作者没有抛弃对现实的很详尽的描述;文中的一些故事情节虽然可以单拿出来重组成一小段完整的故事,但前提还是没有脱离开二十一小时三十五分钟的时空限制。所以,怎样看待传统小说和反传统小说,米歇尔·布托尔的《变》也在改变着我们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