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胆长如洗

宋启

1

公元二零一九年。

时间正是隆冬，一个周末的下午。

宽阔的沙颍河面上吹过一阵寒风，水面上顿时泛起一层层细微的波涛，一艘满载货物的大船正由西向东行驶。

三川市，这座河南省唯一能够通江达海的内陆城市，近年来在新一届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围绕着建设全国文明城和中原港城的目标，全市上下同心同力，奋发有为，使这座久负盛名的历史文化名城的城市面貌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新修的滨河公园风景秀美，令人赏心悦目。虽然天气有点冷，但仍有不少人在公园里或行走，或锻炼。这里面有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他看上去有四十七、八岁，中等身材，平头，长的是剑眉星目，孔武雄壮。他在散步，但他的步伐却是步步生风，铿锵有力，让你第一个念头会想到他是一名警察或者军人。不错，只有警察或军人才会走出这样的步伐。他叫成刚，是闻名三川大地的扫黑先锋，刚刚调任三川市公安局沙北分局局长。

成刚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了，他的头上冒出一层热气，细微的汗珠附着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许是走累了，成刚站在三河交汇的地方，望着眼前的河流，看见河里的那艘大船正顺着波涛磷磷的河水快速东行，船头洒下一片金色的阳光。眼前的情景令他心里豪情顿生，压在他心中多日的心事也减轻了不少。

城市，作为现代文明的重要载体，是人们工作生活的现代空间。每一座城市都有其发展、兴衰的历史轨迹，都有着非同一般的机缘。有的依山傍水，占据地形之要；有的矿产富饶，坐享资源之利；有的区位突出，总览四面八方。这些城市或是风景名胜，或是交通枢纽，或是产业中心，各有各的禀赋。三川，这座坐落在平原上的城市，地上无山，地下无矿，之所以能够成为拥有一千多万人口大市的中心，是因为三条河——沙河、颍河、贾鲁河。这三条分别源自不同地方的河流，流经千里之遥，却在三川这座城市神奇地交汇在一起。这样的奇观无法用科学解释，只能说是大自然的造化之功。古代的先民们一定是看到了這里的地利，才选择在这里建城。事实也正是如此。在明朝时期，公元一六三八年，有一户姓周的船户，在这里建起码头，开埠经商，始称周家渡口。这是三川地名的最早由来。在此几千年前，这块土地上已经有历史悠久的陈国、项子国，有伏羲、老子、女娲、神农等远古传说人物。三川市也被称为“华夏先驱，九州胜迹”。而周家渡口，在之后的五百多年，不过是阳城的一个镇，并不能记入史册。只是在五六十年代，三川专属所在地由陈州迁到这里，才逐渐成为一座地级市。而古代修史只在县级以上，所以曾经作为阳城的一个镇的周家口，它的历史只能在阳城、陈州等县志里寻找。作为老三川市人的成刚，祖辈们世代生活在这里，他是三川市城区的老居民，对这片土地有着与常人不同的深厚感情。

成刚的祖辈和父辈都是船民，世代在沙颍河上讨生活。而他，却幸运地成为一名人民警察。沙河北岸至今保存完好的关帝庙，古时候称作山陕会馆，见证着历史的沧桑和周家口过去曾经的繁华。成钢的老家就在关帝庙的附近，如今早已经变成了河道，他的爷爷和父亲都是船民，解放前还是船帮的老大，掌管着进出码头的船只所经的水道，这些水道下面都设了许多暗桩。这些暗桩的作用一方面是用来区分不同的水道，另一方面也是管理码头收费的需要。由于这些暗桩的分布只有码头的管理人员知道，所以进出码头的船只如果不听从码头老大的指挥，就可能会撞到暗桩上，严重的会船毁人亡。因此，管理暗桩的人必须十分尽责，还要为人正直，心底纯正。如果这个人心地阴暗，暗地里移动暗桩，借机索要船民的好处，就会给码头带来很多隐患。在某种意义上，先辈们从事的这项工作，似乎与警察有点相近，也是维护秩序和公平。成刚从小就从先辈那里遗传下这些美好的品质，从警以来，他无时无刻不把先辈的教导和组织的教育放在心头。

二十余年过去，成刚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由一名普通干警成为三川市公安局沙北分局的局长。他的辖区就在沙颍河的北岸，连分局的名字里都有沙颍河。有时候成刚想，这难道就是命运的安排吗。

突然，电话响起。成刚掏出手机一看，是市局领导打来的。他立即停止了锻炼，赶快往市公安局赶去。成刚早已习惯了，只要市局领导找他，十有八九是有“硬骨头”交给他去啃。

2

尽管成刚目前的身份是沙北分局局长，但在他二十多年的从警经历中，他把绝大时间贡献给了扫黑除恶事业。经他的手侦办了许多大案要案，使他成为一名让黑社会成员闻风丧胆，又恨之入骨的克星。而同时，他又是整个三川市公安机关里的一名赫赫有名的神探，是领导手中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要说成刚天生是一块干公安的料，但也离不开岁月的砥砺。其实你别看现在犹如钢筋铁骨，一身本领的成刚，回过头来看他一路走过来的每一步脚印，你就会知道这世间所有的成功都不是偶然的。在进入公安工作之初，成刚就显示了一名警察必须拥有的优秀素质。

进入警队不久，成刚就遇到了一个案件，显示了他的思维敏锐，机智灵活。那是发生在原三川纱厂附近一条小街道上的一起食品中毒案件。一天清晨，居住在这里的居民像往常一样到一家包子铺吃早餐。这家包子铺的包子味道很好，已经成为附近居民的早餐必备。但这一天却出了意外。一百零八名群众在吃了包子后，竟然集体中毒。情况重大，案件惊动了全市。成刚作为一名年轻的刑警，迅速赶到现场。经过初步调查，这应该是一起投毒案，对面另一家经营包子的老板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据出事这家包子铺的老板说，由于两家包子铺存在着竞争，而自家的生意比对门的好，引起对门包子铺老板的嫉妒，两家曾经发生过争执。这边的包子铺老板还收到过一封威胁信。成刚对这家包子铺老板提供的威胁信仔细研究，发现这封信是用一张英语作业本的纸张写的，上面只有歪歪扭扭的一行字：“小心点，趁早滚蛋，否则要你后悔不及！”，他根据这家包子铺老板提供的情况，对对面包子铺老板进行了控制，随即对其家里进行了搜查，却没有发现写威胁信使用的纸张，经过核对笔迹，也不是对面包子铺老板的，没有证据证明威胁信是此人所写。经过询问，此人也百般抵赖，否认一切。怎么办？成刚仔细地思考，对面包子铺老板的孩子才五、六岁，刚上学，学校里还没有开英语课，用不上英语作业本。这里面藏着什么玄机呢。在向这家人询问的时候，成刚没有看见这家的小孩，心里一动，就随口问了一句：“你家的小孩去哪了？”孩子的母亲回答：“到邻居家写作业了。”这样简单的一问一答让成刚的思维一下子豁然开朗。他想，既然这家的孩子可以到邻居家去写作业，邻居家的孩子也会到这家来写作业。成刚不动声色，悄悄地来到邻居家调查，发现邻居家的孩子已经十多岁，家里有英语作业本。仔细翻看邻居家孩子的英语作业本，朱成刚果然发现被撕掉了一页，把那封威胁信拿过来一对照，所用纸张就是从这个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经过进一步调查，邻居家的小孩的确来过这家包子铺老板的家里。

疑惑解除，真相大白。

通过再次对对面包子铺老板询问，这个包子铺老板很快交代了投毒犯罪的事实，案件顺利告破。

对工作极端的敬业负责，使成刚很快就脱颖而出。公安工作并非只是破大案，擒歹徒，像电视剧一样曲折离奇，充满刺激，更多的时候还要有吃苦耐劳，认真细致的作风。

前些年，三川市发生一起因为清真饭店引发的群体事件，一家经营清真食品的羊肉涮锅店，被食客觉察到所吃的羊肉里掺假，怀疑有猪肉成分。这可是事关宗教信仰的大事，一些愤怒的回民群众砸了这家饭店，甚至打伤了饭店经营者，一部分人还上街游行，抗议食品监管部门没有尽到责任。另一方面，饭店经营者坚称食品里没有猪肉，也要求公安机关对打砸饭店的人追究责任。两边都是少数民族群众，处理不好就会引发大的事端。三川市公安局高度重视，派人把店里的食物样品带上，到南京一家专门机构鉴定，鉴定结果出来以后，样品里并没有猪肉成分。这是怎么回事呢？局领导再次想起了成刚。接到任务后的成刚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食品包装带上说明含有猪肉成分，为什么鉴定结果却没有呢？成刚把新的样品当着回族群众的面，用塑料纸一层一层仔细地裹上，带上几位选出来的群众代表，再一次赶赴南京，又当着鉴定人员的面，一层一层地把样品打开，发现冻肉是经过压制的，有七、八层之多。成刚让鉴定人员每一层都取了化验点，这次化验，终于找出来了猪肉成分。

谜底揭开了，原来食品在压制过程中把羊肉和猪肉分层压制在一起。上次化验时由于鉴定人员只是在样品的表面上取的点，恰巧表层都是羊肉，自然化验不出猪肉成分。正是由于成刚的认真细致，才找到了事实真相。违法经营者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一场正在发生的大的群体事件得到了平息。

另一起案件也体现了成刚认真负责的特性。二零零八年，阳城一位民警因为和别人发生情感纠葛，被对方借故约出来，打了一顿。这位民警挨打后，声称自己带了十万元巨款，被打人者抢走了，并称这些钱是其经营商店的父亲给的。一场原本的治安案件变成了抢劫案件。直觉判断，这位民警应该是说了谎话。但经过当地派出所和市局刑警队的先后调查，都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该人说了假话。而且，这名民警看到调查人员久久不能找出真相，不仅不收敛，反而越来越嚣张，当着办案民警的面大吵大闹，声称要到北京天安门广场自焚。最后，局领导派成刚前去一辩真伪。既然该民警说十万元是其父亲交给他的，成刚便带人找到该民警的父亲调查，见到该民警的父亲，由于之前他们已经进行了串供，不出所料，该民警的父亲一口咬定给了儿子十万元。成刚面对这些，不急不躁，而是采取步步深入的办法，说：“大叔，您平时不把钱存到银行吗？商店难道没有帐本吗？”该民警的父亲一概否认，成刚并不气馁，接着问：“那您平时都把钱放到哪里呢？”问得急了，该民警的父亲随手一指床下，说：“都藏在床底下了。”成刚聽到这句话，毫不犹豫，俯下身子，一头钻进了床下。长期没有打扫过的床下脏乱不堪，异味扑鼻，又十分潮湿。成刚仔细搜寻了一遍，两手湿淋淋地爬出来。这次他变了语气，略带嘲讽地说：“大叔，别说你是一经营商店的，就是李嘉诚也不会这样藏钱。您为什么对我们说谎话呢？”该民警的父亲做梦也想不到成刚会这么较真，或许是出于恐惧，或许是因为感动，该民警的父亲终于道出了真话，是儿子叫他这样说的，目的是为了让打人者受到刑事追究。事情的真相大白，该民警受到了严肃处理。

3

而在成刚侦破的其它许多案件中，则显示了他出众的侦查能力，说他有这方面的天赋，一点也不夸张。

多年前，槐店发生一起奸杀案，一家村头诊所主人的女儿，被人奸杀后扔到了村外的深井里，公安机关经过侦查，抓获了受害人的叔叔。经过审讯，受害人的叔叔也承认了犯罪事实，但因为缺少直接证据，一直判不了，已经被关押了十多年。这期间，公安机关收到了一封来自新疆的举报信，说有一名叫胡小刚的人在新疆做生意，有一次吹嘘自己在老家杀过人，他口里杀害的对象就是该案的被害人。这封举报信引起了市公安局领导的重视，但却没有人愿意去新疆侦查抓人。因为这件案件已经过去了很久，犯罪嫌疑人已经被关了十多年，如果找到了真凶，意味着当年的民警办错了案件。退一步讲，即使抓住了人，如果找不出证据的话，也是一桩疑案。成刚当时是市刑警队的大队长，当领导把这个任务交给他时，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真凶抓获，不让其逃脱法律的惩罚。几天后，在新疆的一个地下赌场里，成刚带着受害人的母亲仔细辨认着犯罪嫌疑人。受害人的母亲看完了全场每一个人，却一再摇头说没有，但成刚却盯上了一个人，当这个男人往外走的时候，成刚一个箭步冲上去，扑倒了对方。经过询问，果然是要抓的人。

原来成刚在抓捕每一个犯罪嫌疑人的时候，不仅会仔细观察犯罪嫌疑人的相片，同时也会仔细观察犯罪嫌疑人的父母以及直系亲属的照片，因为他们之间总有相似的地方。抓获的这名犯罪嫌疑人，离开家乡已经十多年，变化很大，并且警方没有此人的照片。茫茫人海，要找到其人无疑是大海捞针。但成刚因为仔细地看过犯罪嫌疑人父亲的照片，他断定犯罪嫌疑人的相貌和其父亲一定有相似之处，就把其父亲的相貌牢牢记在心中，所以能够把犯罪嫌疑人认出来。

抓住了犯罪嫌疑人后，当初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虽然犯罪嫌疑人交待了犯罪事实，但仍然缺少直接证据。成刚对此不灰心，通过在看守所里布置人员巧妙地侦查，获知了犯罪嫌疑人人无意地说出了一个重要的情况，在杀死受害人后，犯罪嫌疑人匆忙锁上诊所，并没有把钥匙丢在现场，而是带回自己家里，由于心里恐慌，就随手扔到自家院子边上的一眼井里。掌握了这个情况后，成刚迅速联系在家的民警，迅速赶赴现场，挖井找物，果然挖出来一串钥匙。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成刚曾一度担心，经过了这么多年，钥匙找到了，可当年的锁还在吗？如果不能证明这些钥匙就是诊所门上的，岂不也是枉费心机。事实给了成刚一个惊喜，在受害人死亡后，其父母伤心过度，远走他乡，一直没有回来过，锁还是当年的那些锁，用打捞出来的钥匙一试，每把锁都能打开。消息传来，成刚心里的石头落地了，直接证据找到了，受害人沉冤得雪，被冤枉的受害人的叔叔被无罪释放。那一刻，他心里涌动的不仅是高兴，还有一种沉甸甸地感觉。这个案件让成刚明白，作为一名优秀的警察，抓住罪犯是天职，而抓错了人，却是更大的犯罪。

成刚忘不了多年前发生在陈州某乡镇的一件离奇案件。一天中午，在一个普通的农户家中，发生一起命案，只有夫妻两人在家，吃完午饭后，丈夫中毒而亡，妻子却没有事儿。县公安局的民警接到报案后，迅速赶到现场，发现在此期间，并没有外人出入，只有妻子一人和死去的丈夫在家，而丈夫是吃了妻子做的一碗面条而死的。民警随即对食物进行检验，在锅里和碗中都检测出有毒鼠强的成分，在妻子的指甲缝里也发现了毒药成分。证据如山，妻子很快被控制起来。案件报到市局，面对这起似乎已经确凿无疑的案件，成刚却琢磨起来：犯罪嫌疑人的作案动机是什么？经过走访村民，这对夫妻平日里并没有矛盾，都是老实巴交的本份人，那么妻子有什么理由下毒呢。成刚坚信一句老话：事出反常，必有隐情。他带人亲自来到这家搜查，不放过一丝蛛丝马迹。在搜到该户人家的西屋时，成刚发现了这户人家盛放面粉的一口大缸。成刚从不同的方位取了几个检测点，经过化验，果然在面缸西北处发现面粉里有毒鼠强的成分。成刚抬头一看，正上方房梁上吊着一个盛东西的篮子。把篮子取下来，成刚发现里面有一袋破了封口的毒鼠强。真相大白了。原来这户人家为了药老鼠，买了毒鼠强放到篮子里，谁知时间久了毒鼠强袋子烂了，毒鼠强漏在下面的面缸里。妻子不知道，取了里面的面粉做面条，在给丈夫盛上一碗后，又慌着去院子里喂猪，结果几分钟的时间，回到屋里就发现丈夫已经倒在地上。妻子被无罪释放了，成刚的心里却惊魂不定，如果不是发现了真相，凭着当时的证据，足以认定妻子的死罪。那可是一条无辜的人命啊！这样的事情如果真发生了，那岂不是一起天大的冤案。

4

在成刚的身上，始终有一股无私奉献，忘我工作的劲头。二零零八年，成刚奉命带人去新疆抓捕逃犯，一连二百零二天，成钢风餐露宿，饿了，啃块干粮；渴了，就喝路边河沟里的水。走坏了一双双鞋子，连双腿都是弯曲的。满目沧桑，蓬头垢面，三十多岁的成刚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不明真相的群众喊他“大爷”，他把自己搞得比逃犯还像逃犯。那一年，他亲手抓住了十六名逃犯，其中杀人嫌犯十一名。当时三川市公安局的刑警支队队长匡军带了二十名警察前去接应，光是把关押在各地的犯罪嫌疑人集中到乌鲁木齐市看守所就用了十天时间。当年抓捕组的录像资料还在，画面里的成刚看上去比现在还苍老许多，可以想像成刚是多么地拼命。可成刚仍然有一块去不掉的心病。有一次局里派他去西藏抓逃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成刚没有把别人提醒的高原反应当回事，结果一到那里就患上了高原反应，呕吐，失语，头疼欲裂。第二天，得知情况的局领导严令他立即返回。那是他唯一一次没有完成任务，直到现在成刚提起来还是痛心不已。

在三川市公安局里，很多人都知道一件十多年前发生在成刚身上的事儿。为了抓捕一个犯罪嫌疑人，成刚把犯罪嫌疑人的相片设成手机屏保，每天没事的时候就不断地观看，几个月下来，犯罪嫌疑人的形象已经印到了他的脑海里。当他在相距很远的人流中一眼看到犯罪嫌疑人，凭直觉就冲上去。

把犯罪嫌疑人的照片设成屏保，只能說明成刚在面对犯罪分子时是多么的执着。而在他长期的从警生涯中，他养成了仔细观察的好习惯，和敏锐的思考及周密的推理能力，这使他成为一名神探。多年前他侦破的一件强奸杀人案，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在一个偏僻的村庄，有人在村头的一片空地里发现一具女尸，女尸下身赤裸，两只脚后跟有剧烈蹬蹭的痕迹，沾满了泥土。赶到现场的成刚从女尸脚后跟的这些泥土里发现了一粒瓜子皮和几丝羊毛。勘察完现场后，他当机立断，带领干警在村里重点搜查家里养羊的农户，很快发现一户人家，只有母子两个人，儿子四十多岁了还没成家，在他家里发现了一间养羊的屋子，地上还有几粒瓜子皮和粘在泥土里的羊毛。通过检测，瓜子皮和羊毛与女尸脚跟上沾带的是一样的。通过突审，这名男子很快交待了强奸杀人的犯罪事实。原来，成刚能够迅速破案，就得益于他的缜密的推理判断。他从女尸的脚后跟有泥，而地上却没有蹬蹭的痕迹，判断出那里不是作案的第一现场，又通过泥里的瓜子皮和羊毛判断出作案现场的特征。而通过对女尸特征的检查，他判断出发案时间是在白天，室内作案的可能性极大，很有可能是村里的人所为。一系列的准确判断，让成刚犹如长了一双天眼，指引着他很快抓到了罪犯。果然，犯罪嫌疑人交待了犯罪事实，整个过程和成刚推断的几乎一样。这个光棍汉见到从外村过路的受害人，见四周没人，临时起意，把受害人劫持到自家关羊的的屋子里，实施了强奸，不料遭到了受害人的激烈反抗，这家伙在慌乱之中，狠狠地掐住了受害人的脖子，当他意识到受害人不能动弹的时候，才发现受害人已经绝气了。惊魂未定的犯罪嫌疑人趁着中午街上无人之机，把受害人扔到了村外的一片空地里。

成刚曾经带过不少徒弟，他总是启发他们自己思考，而不是直接把答案告诉徒弟。有一次，为找到一名长期潜逃的犯罪嫌疑人，侦查人员费尽了脑子。他们掌握的只有犯罪嫌疑人妻子的电话经常被一个陌生的电话呼叫的情况，这个电话只有主叫，而且从来没有联系过第二个电话。成刚面对束手无策的侦查人员，仔细思考一番后问道，犯罪嫌疑人的家是不是住在一楼，家里有院子。当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大胆地推测说，犯罪嫌疑人就在家里藏匿着，从来没有出逃过。接着他询问侦查人员，是不是每次去犯罪嫌疑人的家中时，都是敲了半天门才打开。侦查人员说是。成刚心里有底了，他当即部署，让侦查人员带着梯子，直接翻墙过去，突击搜查，果然在犯罪嫌疑人妻子的床上抓到了正在睡觉的嫌犯。之后，通过仔细地搜查，他们在犯罪嫌疑人的家里找到了一条地道，里面有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洞。原来，每次侦查人员去他家里的时候，犯罪嫌疑人都预先躲到了地洞里，而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就是犯罪嫌疑人持有的，只是用来和妻子联系，平时都是关机。

回忆这些往事，成刚增加了些许信心。对于各种犯罪案件，他自信有足够的智慧去应对，在扑朔迷离的现实面前找出真相，抓获真凶。可回想起那些扫黑除恶案件来，成钢的内心却沉重了许多。黑恶团伙犯罪不同于其他刑事案件，犯罪分子背后大都有保护伞，钱多势力大，社会关系广，办起来常常会遇到各种阻力，有时候甚至会被犯罪分子打掉。用他们内部人的说法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成刚在多年的扫黑除恶中，深知这一切，并且早已有了过硬的心理准备。然而，当他遭遇到何胜、何杰兄弟时，他还是感受到了与以往不同的巨大压力。他没有想到，他已经站在了中国历史上的一个新的起点。在全国掀起的这场扫黑除恶斗争，其力度之大，范围之广，是建国以后所没有的。这是伟大的民心工程，也是执政党提高执政水平，保证国家长治久安的伟大战役。作为一名扫黑除恶战线的老兵，成刚生逢其时，是幸运的。但他遇到何氏兄弟，也是他面临的巨大考验和挑战。

5

二零一五年夏季的一天，三川市公安局治安支队来了一名神情憔悴的投案者。当来人报明身份时，让接待的民警大吃一惊，此人是三川市中级法院的一名工作人员，投案的原由是自己参与了重大赌博活动。原来该人经常参与网上一个叫百家乐的赌博活动，累计输掉几百万元，还欠下了巨额赌债。由于还不起赌债，被一名叫作何杰的人派人暴力讨债，走逃无路，只好自首，以寻求公安机关的保护。而在此不久前的一个夜晚，该市五一路一家歌厅前发生了一起聚众持械斗殴事件，双方各有几十人，都带着大砍刀，当场打死一人，多人受伤。事后，打死人的一方集中到公安機关投案，让当时接警的公安人员几乎应接不暇。据了解这些人大都是地下赌场看场子的。

两起看似并不关联的案件让成刚陷入了深思。凭着多年的打黑经验，成刚敏锐地判断出这应该与黑社会犯罪团伙有关。组织赌博，暴力讨债具有明显的黑社会犯罪特征。特别是发生在五一路的械斗事件，起因并不复杂，两名年轻人为争女朋友产生了争执，但双方却能够在短短的时间里召集到这么多人，而且都带着大砍刀，显见双方都是有组织的人。而且，由械斗事件后的集中投案，成刚想到的不仅是表面上公安机关的威力，更想到这背后一定有人主使。由此，何杰与贾欢同时进入了朱成刚的视线。成刚没有想到，他已经悄然迎来了扫黑除恶生涯中最为凶险的两场恶战，特别是何胜、何杰黑社会犯罪团伙。

自古以来，人们总爱把警察比喻成猫，而把犯罪分子比喻成鼠。猫捉老鼠天经地义，而且顺理成章，自然会得到方方面面的支持和理解，也无需担心从不明处射来的暗箭。而清理隐藏在自己队伍里的“内鬼”，则复杂凶险得多。因为这个人外表上和自己一样，也穿着一身庄严的警服，在他的手上，有着甚至更大的权力。更何况有着金钱的加持，他有时候简直就是手眼通天，没有摆不平的事。这样的凶徒背地里却干着伤天害理的勾当，做着人神共愤的恶行。某种程度上讲，他，是警察也惹不起的人。对于成刚来说，当这个人走进他的视野时，他不是没有过犹豫，内心也曾进行过剧烈的斗争。然而，斗争是一位战士的天性。最终，成刚选择了斗争。他要手缚凶顽，为民除恶。在成刚的内心里，董存瑞舍身炸碉堡，黄继光以身堵枪眼……英雄们为了人民的解放，何曾犹豫过？而他，也不应该有丝毫的犹豫。

其实，身经百战的成刚在不久前才成功侦破了陈州李宏特大黑社会团伙。李宏在当地势力庞大，平日里横行霸道，无恶不作。河南省公安厅早就接到大量举报，终于因二零一三年八月二十六日的一个恶性案件引发了。一名外地人在陈州一家歌厅唱歌，与李宏的一名情妇发生了争执，被李宏指使手下带到了一家宾馆，暴力殴打至大小便失禁。李宏的手下还把此人的银行卡抢走，取出了里面的两万多元，之后又把此人捆绑起来，扔到了城外的沟里。此人被人发现后救起，却不敢报案，悄悄地走了。但这起案件还是被当地公安机关得知，加上以前河南省公安厅已经接到的大量举报，因此，在省公安厅的指示下，三川市公安局下决心开展了行动。成刚作为市局扫黑支队的政委，艰巨的任务责无旁贷地落在他的头上。经过缜密侦查，他们掌握了李宏黑社会犯罪团伙大量的犯罪事实，抓捕了一批犯罪嫌疑人。在抓捕首犯李宏的时候，李宏正躲在一家宾馆里吸毒。情况紧急，来不及穿上防弹衣的成刚带人来到李宏藏身的房间门口，一脚跺开房门，第一个冲了进去，他用枪抵着李宏的头，大喝一声：“不许动！”随后进来的干警把李宏牢牢地按在床上，戴上了铐子。大家这时才发现，在李宏的床头，放着一把子弹已经上膛的手枪。这个案件公安机关先后带破了案件一百多起，抓获犯罪嫌疑人一百多人，后来经过许昌市中级法院判决，有四十多人被判处实刑，首犯李柏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五年。成刚忘不了在抓到宏后，李宏对自己说的一句话：“陈州今年抓进去两个大人物，一个是县委书记任军，一个就是我李宏。但你要明白，我李宏比任军的影响要大得多。”成刚后来知道，李宏没有说大话，由于长期受李宏的欺压，当地的群众非常害怕他，在公安机关调查取证时，大都不敢出来作证，有时候办案民警要通过技术手段才能找到证人，这也让成刚感叹不已。案件告破后，陈州的整个县城都轰动了，人们走上街头，奔走相告，数不清的群众自发来到公安机关，送上锦旗、感谢信。这个案件告破后，陈州当年的各类刑事案件和治安案件总数下降百分之六十多，人民群众的安全感指数大幅上升。

6

其实，说起来何胜、何杰黑社会团伙，也是上级公安机关交办的一场硬仗。在三川市中级法院那名工作人员投案自首后，三川市公安局治安支队依法抓捕了何杰，但在刑事拘留三十天期满后，在提请检察院批捕时，却因为证据不足，事实不清，最后检察院依法作出了不予批捕的决定。三川市公安局治安支队只好对何杰采取取保候审措施，前后正好三十七天。那一天，何杰在取保候审决定书上签过字后，狂妄地把笔向后一扔，头也不回地昂首挺胸走了出去，外面，早已站了足足有百十号人，这些人都是前来迎接他的。就在何杰要离开的时候，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两名民警迎上前来，拦住了何杰，同时出示了一个新的刑事拘留决定书，把何杰带上警车，飞驰而去。

这样离奇的情节不是文学作品所能虚构出来的，而是真实发生的一切。

原来，在得知何杰要被取保候审后，早已得到市局指示，已经掌握大量新的证据的成刚及时安排扫黑支队的民警，在看守所前把何杰拦了下来。何杰被带到扫黑支队后，狂妄地叫嚣：“你们抓我也是白抓，三十七天后我还会出去。”面对不可一世的何杰，办案民警说：“放心，你这次不会再走出去了。”何杰吐了一口吐沫，说：“等着瞧，如果我到时不能走出去，你们吐我一脸。”何杰不会明白，这次，他遇到的对手是成刚和他的战友们。而他之所以敢如此狂妄，依仗的是他的哥哥，三川市公安局禁毒支队的民警何胜。

何胜只是禁毒支队的一名普通民警，到底有多大神通，能让何杰如此有恃无恐呢。

贾鲁河是由北向南流入城区的一条河，它的发源地在郑州市西边的荥阳境内，被称作楚河汉界的鸿沟。在进入城区的时候，转了一个小小的弯，这一段的河床相对宽了一些，河水看上去也开阔了不少，下游不远处是贾鲁河大闸，河的东岸有一处破败的仿古建筑，名字叫“中华五千年”，是二十多年当地一位姓牛的商人建的景点，如今已是荒凉不堪。河的西南岸有一处煞是醒目的红楼，是两座连在一起的建筑，建筑面积足有五千多平方米。一座朝南，一座朝东，朝南的一座是主楼，背靠贾鲁河，朝东的一座是配楼面向贾鲁河。两座相连的建筑让人不禁想起当年赖昌星在厦门的红楼。而眼前的这座红楼，远比赖昌星的红楼面积更大，更气派。这座红楼占据着贾鲁河的拐弯处，在风水先生的眼中，这是一块宝地，红楼的主人当会发大财。

很少有人知道这座楼的主人是谁？人们做梦也想不到这座楼的主人竟然是三川市公安局的一名民警。住在附近的人们发现这里经常会来一些车辆，一些不明身份的人进进出出，从事着不为人知的勾当。而这里的主人就是何胜、何杰兄弟，在这里，何胜被称作“大哥”。人们会发现何胜经常会站在贾鲁河大闸上，每逢开闸放水的时候，会用手机向外发出指令：“今天放水了，不吉利，不要放铳。”原来，一向迷信的何胜在指挥自己赌场的手下，在贾鲁河开闸放水的时候，就会安排手下不要对外放铳。（放铳。赌博场中的一个术语，意指在賭博场内向赌博人员高息借贷的行为。）

这位披着警察外衣的家伙，谁能想到背后却和其弟何杰纠集一帮打手，暗地里从事着赌博、贩毒、高息放贷等罪恶勾当，积聚了大量的不义之财。这个地方前几年曾经是三川市公安局的一处警犬基地，何胜通过不正当手段占有了这块土地，违法建起了这座红楼。昔日的警犬基地如今却豢养了一帮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

得知弟弟被成刚这位同事从看守所截走后，何胜大为震怒，心里面也极度不安。这个在社会上公开扬言不和公安局的人玩的家伙，深知成刚的厉害。那可是一位软硬不吃的角色呀。尽管在手下面前强作镇定，但何胜的心里却飘过一股冷风，让他感到不寒而栗。他决定自己要行动了，而且丝毫不能大意。否者，一着不慎全盘皆输。

不久，成刚就感受到了来自何胜的广大神通。

7

成刚想起了在侦办陈州李宏案件时，有一次竟然被当时的三川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贾臣叫过去，在贾臣的办公室，对方先是和他套了一番近乎，说咱们都是同姓云云。然后有点阴阳怪气地问起他陈州扫黑的情况，最后以关切的语气对他讲：“扫黑也要注意保护自己呀，别不小心把自己也扫进去了。”从贾臣的办公室出来后，成刚感到一丝凉意，他总觉得刚才这位政法委书记话中有话。后来案件果然受到了来自这位书记的干扰。幸亏专案组得到了当时的另一位市委领导的支持。他就是当时的市委常委、纪委书记杨正超。这是一位两次获得全国纪检标兵的模范人物，有着对党和人民无比忠诚的的情怀。其实杨正超也早已接到不少来自群众对李宏的举报，虽然他是纪委书记，不便公开出来支持，但他有自己的办法。

有一天，成刚在当地新闻上看到，杨正超到陈州视察工作，当地陪同的却是县政法委书记和公安局长。按照常理，市委常委到一个地方视察工作，当地的党政主要领导都应该陪同。为何这次却只有县政法委书记和公安局长陪同呢？成刚感到有一点不解，果然，他听到了这样一个小道消息，杨正超是特意这样安排的。他对当时的县政法委书记说：“我到你们县里去看看，单独让你陪同，就表明了我对你们政法部门的支持。”好一个精明睿智的领导！当时专案组所有人员知道了这个消息后，都感到心里暖烘烘的。一年后，贾臣因为严重违法违纪被查处，如今在河南省内一个监狱服刑。而当年支持他们的杨正超先是调任河南省纪委副书记，现在已是中央巡视组组长，继续为党和人民的反腐败事业做着贡献。

而这一次，尽管表面上没有当年李宏案件的动静大，但成刚却凭直觉，感到自己即将面临的对手要比李宏狡猾得多，凶狠得多。李宏依仗的是来自当地的黑恶势力，而何胜背后的势力却不仅是家族，还有躲在暗处的各种力量。成刚有一点点的忧虑，这些忧虑虽然有关于自己的，但更多的是他担心案件会受阻，不能顺利地办下来。

其实，这些日子成刚已经感受到一些异常，在他上下班的路上，有好几次他觉察到似乎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成刚开始以为是错觉，但有几次他回头看的时候，却有一个人影慌忙地避开。整个案件结束后，成刚才知道，原来何胜安排了手下对他进行跟踪，长达半年之久，但始终抓不住任何把柄。打铁还需自身硬。而扫黑，远非打铁一般，自己不仅要成为铁人，还要成为钢人、铜人，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但就是这样，危险还是无处不在，后来何胜在被抓获后，曾经狂妄地对办案人员说：“如果你们再晚抓到我几天，恐怕这世界上就没有成刚这个人了。”原来，在找不到成刚的把柄后，何胜已经准备找杀手干掉成刚。

随着时间的推移，成刚从担心自身的安危中解脱出来，却越来越为案件的进展缓慢感到空前的压力。何杰在里面咬紧钢牙不开口，何胜在外面猖狂反扑，兄弟俩里应外合，专案组有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怎么办？

这之后的不久，一切都发生了重大转机。

8

重大转机来自北京。

二零一五年的六月，建党节来临之际，三川市公安局迎来了几位重要人物。他们是公安部的同志们，带队的是公安部刑侦五局的魏立同志。这次来到三川市，他们担负着一项重要的任务，对全国扫黑除恶行动开展专题调研。何杰案卷被交到他们手里，调研组的同志不让地方的同志参与，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连续三天三夜研究案卷。到了第四天，调研组的同志表情严肃地通知市局领导，立即召开会议，反馈意见。在随后召开的反馈会上，气氛异常严肃，连空气里都充满着紧张地味道。会上，魏立同志说了三句话：一，对于何杰案件专案组的同志们表示钦佩，大家的工作是扎实有力的；二，这个案件定性无疑，完全符合黑恶犯罪的特征；三，该案的首犯不是何杰，而是你们公安局的民警何胜。建议对何胜立即抓捕。

会议只开了十多分钟就结束了。但与会的省厅和市局的同志却感到了空前的压力。三川市政府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王平按照上级的指示，精心部署，亲自指挥。在调研组的同志还没有回到北京，一场针对何胜的抓捕行动就开始了。这次是河南省公安厅扫黑总队的负责人带着全省的扫黑专家来到三川实施的。据说，中央调研组后来向中央领导汇报了调研的四个案件，其中一个就是何胜、何杰案件。这起案件直接促成了全国打黑除恶行动的开展。

抓捕何胜是一件需要斗智斗勇的艰巨任务。何胜是省体工队出身，一身武艺，早年间曾在山东省菏泽市举办的全国散打比赛中获得过全国第四名的成绩。而且，他手里有枪。为了不出意外，成刚在得知何胜在家的确切信息后，向抓捕组的同志提出了一个可行方案：断掉何胜家里的电，当何胜发现整个小区都有电时，知道不是电业局的事，他就会通知小区物业，要求上门维修，趁这个机会，侦察人员扮作物业人员，趁其不备冲进屋内，一举抓获。

接下来发生的事正如成刚设计的一样，穷凶极恶的何胜在犹如神兵天降的警察面前，只能束手就擒。在带离何胜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干警难忘的事儿。当干警把何胜带离他居住的小区时，门口的一名保安拦住民警，说：“你们抓的这个警察太坏了，早该把他抓起来。”随后，这名保安讲述了何胜的恶行，每次进出小区都是横冲直闯，有一次保安开门慢了一点，何胜竟然开着车直接闯进来，把大门的闸门都撞坏了。

然而，不信正的何胜仍然猖狂。

让办案民警终身难忘的一幕在何胜被刑事拘留的时候发生了。当民警面对何胜宣布对他的刑事拘留决定时，嚣张的何胜对干警说，把你的录像机靠近一点，我和成刚说几句话：“成刚，你听着，当年阳夏县的检察长把我抓进去八个月，没有判我刑，我把他搞掉了，没有让他蹲监狱。今天你赶紧把我放了，你的政委是干不成了，但也不会让你蹲监狱。如果不放我，你就等着上边纪委来调查你吧。记住，他们会把你往死里查的。你想明白一些。”有人看到过当年的这些录像，实在难以想象犯罪分子是这样的猖狂。

9

何胜的猖狂也并非毫无缘由。

这个见人总是一脸媚笑的家伙十分狡猾。在被抓获后，何胜还在费尽心机，试图寻找脱身的机会。这次，他用的是挑拨离间，浑水摸鱼的招数。在省厅的工作人员提审几次后，原本任何事项都让市局扫黑支队参与的省厅专家对他们有了明显的冷落。何胜编造谎言，虚构出与成刚有矛盾，让省厅专家相信他是被成刚打击报复的，是被“黑打”的对象。

谎言如何揭穿？僵局如何打破？

也是何胜作恶太甚，注定难逃法网。一群意想不到的关键证人出現了。

这还得回到数月前发生在西华县一家宾馆的事情。

这一天，西华县公安局禁毒大队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举报，报案人告诉民警，在该县的一家宾馆，正有一群外地人在宾馆里吸毒。接到报案的民警迅速出击，果然抓到了十几个正在吸毒的洛阳人。经过审讯，他们对于吸毒的违法行为供认不讳。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重要人物出现了。他就是躲在暗处的何胜。何胜来到西华公安局，上下活动说情，一番运作后，那群洛阳人逃脱了处罚。临走，何胜又给了这些人一笔钱，让他们对自己感恩戴德。

何胜为何会出面帮助这群洛阳人呢？这群洛阳人来到三川市又是干什么的呢？

原来，何胜在暗中操纵网上赌博时，需要在网上购买筹码，狡猾的何胜在三川一向十分小心，不会露面去做任何事，但在外地就比较高调，他在洛阳通过这些人购买了四十多万元的筹码后，就想赖账。利用自己的民警身份威胁这些人，声称敢到三川来就会让他们好看。但这群人不死心，还是来到了三川，想要讨回自己的钱，因为害怕何胜，没有住到市区，而是到西华县找了一家宾馆住下，晚上忍不住就一起吸毒。得知消息的何胜深知这些人的爱好，就瞅准时机举报了他们。然后再充当好人把他们保护出来，让他们对自己感恩戴德，不再向自己讨要欠款。后来，随着何胜的落网，这件事被抖落出来，传到洛阳那帮人耳朵里。这帮人气愤到了极点，他们难以咽下这口恶气，宁愿自证其罪也要揭发何胜。由此，何胜暗中操纵网上赌博的关键证据被公安机关掌握。

误会消除，也让省厅的同志更加看清了何胜的丑恶嘴脸。

案件顺利地开展下去，随着侦查的深入，何胜、何杰兄弟的更多罪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最终，经法院审理，何胜被判处二十五年徒刑，何杰被判处二十四年徒刑，其余有二十多人分别被判处了有期徒刑。尽管何氏兄弟伏法了，但在很多受害人来说，伴随他们的将是一生难以抹去的阴影。

家住三川市大庆路水灌台的一位居民，因为参加了何氏兄弟的网上赌博，不仅输光了家产，而且欠下了巨额债务，被何胜、何杰的手下追要。这些打手把受害人带到乡下一家偏辟的屋子里，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不让睡觉。那些打手们还按照何胜的安排，让他不停地观看一部黑社会题材的电视剧《征服》，让这名受害人几近精神崩溃。后来回到家里后整日里又哭又叫，晚上还睡不着觉。他的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无奈抱着四十多岁的儿子睡觉，不停地安慰儿子：“别怕，谁敢来咱家，娘和他拼命。”

随着何胜、何杰案件的推进，贾欢黑社会团伙案件也得到了顺利进展。这个江湖人称“欢哥”的家伙，也是一名老三川市人，对于同样是老三川市人的成刚来说，如果命运重新安排，他们或许是街坊邻居。但一切不可能假设，同样地方的人却走出了完全不一样的人生道路，身犯领导和组织黑社会性质犯罪的贾欢，一身背负了故意杀人罪、寻衅滋事罪、伤害罪等十多项罪名。当年闻名三川，最早进入成刚视野的五一路械斗事件，后来也证明那些争相投案的人员几乎都是贾欢的手下，是他一手策划的，目的是继续隐身，以期逃避法律的严惩。但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聪明的猎手，贾欢遇到了成刚，自然也逃不掉法网。在侦办何胜、何杰案件的同时，成刚与他的战友们发挥拼命三郎的精神，迅速侦破了贾欢案件，贾欢最终被判处死刑、缓期执行，其他二十多名犯罪分子都受到了应有惩罚。

10

对于身处战场的战士，他们不怕用火热的胸膛面对敌人的疯狂进攻，却担心来自背后的暗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成刚的“麻烦”还是来了。

很快，针对成刚的调查开始了。但他没有什么担心，他唯一的担心是案件受到阻扰。这个节骨眼上开展对他的调查，不仅对成刚是一个考验，而且对于正在侦办的何胜、何杰案件也有非同寻常的影响。面对这一切，成刚必须顶住，也只能顶住，否者，扫黑进行不下去，他却要先被打下去。面对调查人员的询问，成刚胸有成竹，耐心地对调查人员提出的问题进行解释。那一段时间，成刚真是内外交困，但孝顺的他为了不让年迈的父母担心，小心地隐瞒着这一切。但母子连心呀，年迈的母亲还是觉察到了什么，每天成刚出门的时候，父母都用揪心的目光看着他。

成钢的父母都已经年近八十了，从小他们就非常钟爱自己的儿子。成刚从小就乖巧懂事，上学后刻苦努力，成绩一直很好，但有一点与他人不同的是，小时候的成刚心里就充满了侠义梦，那时候他爱看金庸的武侠小说，还有福尔摩斯探案的故事。他幻想着自己长大后能够成为一名本领强大的侦探，除暴安良，行侠仗义。正是怀着这样的梦想，成刚当年高考时果断地报考了警察学校，并在毕业后如愿以偿地穿上了警服，成为一名光荣的警察。父母虽然知道警察职业充满了危险，但还是全力支持儿子的选择。他们爱听儿子讲破案的故事，为儿子的聪明和智慧感到骄傲，时间久了，他们对儿子的心思竟然能够做到心意相通。

有一次，成刚要去乌鲁木齐市抓捕一名犯罪嫌疑人，该名犯罪嫌疑人说起来与成钢的母亲还有点亲戚。成刚担心自己走后，会有人到家里打探消息，生平第一次和母亲说了谎话，告诉母亲自己去广州了。母亲没有说话，但当成刚走出家门，母亲就对父亲说：“这孩子跟我们撒谎了，他肯定没有去广州。”但聪明的母亲知道，儿子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果然，在成刚刚离开家门，就有人来到家里，向成刚的母亲打探他的去向。成钢的母亲就按照儿子说的，告诉来人儿子去广州了。当成刚一天后出现在乌鲁木齐市，成功抓获犯罪嫌疑人的时候，一脸迷蒙的犯罪嫌疑人小声嘟哝道：“你不是去广州了吗？”成刚当时的担心果然不是多余的。

成钢的父母知道儿子的工作充满着危险，但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担心。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做事做人都有原则，不会沾染社会上的任何不良习气，更不会在金钱和女人上面出问题。但自从开始和何胜、何杰兄弟交手后，父母却有点寝食难安了。他们深知，猫抓老鼠，老鼠再凶恶，也不会逃脱。而这次儿子要抓的，是一只穿着和儿子一样服装的“猫”。而且这只“猫”不仅狡猾凶狠，而且钱多势力大。他们担心儿子不是对方的对手，害怕儿子会为对方所害。当全国扫黑除恶行动普遍展开后，有一天躺靠在沙发上睡觉的母亲，被丈夫推醒了。原来电视上正在播放扫黑除恶斗争的新闻。看着电视，成钢的父母激动非常，老俩口哭着说：“这下可好了。全国都扫黑了，咱们的儿子不用害怕被人害了。”

那一段时间，成刚的妻子也为丈夫担心。有一次，一位同事拉她去见一名测字先生。當她见到测字先生的时候，一向不相信这些的她心里一动，也想给丈夫测一下，就报上了丈夫的名字。谁知测字先生一看，脸色大变，说：“你测的这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吧？”妻子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沉，连忙问道：“咋啦？”测字先生说：“这个名字大凶啊！成字是由刀和戈组成，上面一点又像个枪尖，刚字里面有一竖刀，为剑，两字里面刀枪剑戟都有，可以说是刀刀见血呀。这样的人岂能长久？”当满怀心事的妻子向成刚说起此事时，成刚坦然一笑，他一边安慰着妻子，一边说：“不错，一把尖刀，这把尖刀掌握在坏人手里，是凶器；掌握在好人手里，就是一把利器了。我是一名警察，要永远做党和人民打击犯罪分子的一把尖刀！”

11

针对成刚的调查很快就结束了。关于针对成刚的种种举报，最终被调查人员认定为不实。成刚以其坚强的党性经受了考验。这一切，有人说是成刚有幸运的，但对于成刚来说，这是必然的结果。因为他的底线和防线，早已让他成为一名坚强的战士，而真正的战士，是无往不胜的。因为在他的心里，始终装着的是党和人民，同时他的背后，站着的也是党和人民。还有一点让成刚坚信，那就是中国开展的反腐败斗争，对于任何一个腐败分子来说，是没有他们的藏身之地的。正如陈毅将军当年的那首词说的：“莫伸手，伸手必被捉，党和人民在监督，万目睽睽难逃脱”。但同时，纪检部门也不会冤枉一位好同志。

在成刚遭遇困难的时候，他不仅得到了市纪委调查同志的公正对待，也感受到来自公安局党委的坚强支持。三川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王平对他的工作一如既往地信任，仍然把急难险重的任务交给他。市公安局党委副书记、常务副局长刘祥东，这位公安战线富有传奇色彩，曾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打响豫东除霸第一枪的老英雄动情地说“成刚是一位值得敬佩的人物，他敢于在家门口扫黑，是一位无所畏惧的人！”如果扫黑除恶是一场战役，离不开人民群众的广泛参与，但同时也离不开组织的坚强支持。

成刚想起在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教育活动中，市局党委要求每一位领导成员自查在不担当、不作为的存在问题时，成刚写的是“没问题”。他写道：“从入党那天起，我就把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交给了党和人民，我从来就不会不担当，不作为。”说没有问题对于一定要查找出一些问题来说，似乎不符合上级的要求。但成刚说，这就是我的实际表现，也是我的心声。我不允许自己的字典里出现不担当、不作为的字眼。或许对于别人来讲，组织上让你查找问题，不说上一、两条似乎过不去。但成刚不是这样想，他想的是，自己连这样的念头都不许有。他是这样做的，就这样向组织汇报，不然，如果为了应付面子，让自己和上边都过得去，那本身就是对自己的放任，就是一种不担当、不作为的表现。这个看似另类，不近情理的成刚，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刚强无比，容不得一丁点的虚假。

从警以来，成刚多次荣获一等功、二等功等。后来，成刚把更多立功受奖的机会让给一同战斗的同志。对此，他是这样理解的，荣誉只是激励，他要做的是始终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一身肝胆长如洗，两袖清风对日月。在成刚简陋的办公室里，挂着一幅书法，上面写的是习近平主席的一首词——《念奴娇·追思焦裕禄》：“魂飞万里，盼归来，此水此山此地。百姓谁不爱好官？把泪焦桐成雨。生也沙丘，死也沙丘，父老生死系。暮雪朝霜，勿改英雄意气！依然月明如昔，思君夜夜，肝胆长如洗。路漫漫其修远矣，两袖清风来去。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遂了平生意。绿我涓滴，会它千顷澄碧。”他最为感触地是主席诗词里的这两句话。一句是“路漫漫其修远矣，两袖清风来去”，一句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遂了平生意”。成刚说这将是他一生的追求，矢志不移。

成刚对党无比的忠诚，他的微信名字叫“永远跟党走”。这听起来有点高于生活的话语，却是成刚发自肺腑的心声。

成刚对于十八大以后党风政风的改变十分欣慰，他动情地讲了一个故事。有一天，一位渔民朋友告诉他，沙河里可以打出几斤重的白条儿了。而过去，这种野生的鱼儿是见不到的。渔民欣喜地说，沙河的水变好了。由此，成刚悟出来一个道理，如果一条河里的鱼儿都变坏了，那不是鱼儿的错，是因为河水变坏了。当一条河里出现了好的鱼儿，是因为河水变好了。他逢人就会告诉他们，如今中央开展的反腐败斗争和扫黑除恶斗争，让党风政风变好了，人民群众的安全感提高了。一定要不忘初心，勇于担当，多做一些不负时代的事情，不能让人生过得没有价值。

12

二零一九年八月七日，成刚迎来了他职业生涯中新的一页。

一纸调令，他从周口市公安局荷花分局政委的任上调任沙北分局局长。由于前任身体的原因，突然卸职，成刚临危受命，来到这个新的地方。时间刚刚过了三个多月，一向工作比较落后的沙北分局，在成刚的努力下，多项工作已跃升到各个分局的前列。多少个日日夜夜，成刚坚守在局里。他说，来到这里我就以局为家了。

从昔日的扫黑除恶先锋变成了维护辖区的分局局长，成刚的工作内容具体了不少，但在成刚身上，体现的是永远不变的爱民情怀。前不久，辖区内发生一起失火案件，一位外地在周口经商的妇女家中不慎着火，一对幼小的双胞胎儿女和她本人被困在失火现场。成刚接到火警，迅速带着民警赶到，他和战友们奋不顾身地冲进火海，一边指挥抱着两个幼小孩子的民警往外冲，一边大声地对已经惊慌失措的妇女说：“跟着来，快点！”把妇女一家三口救了出来。

面对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成刚可以不顾生命地冲上前去，面对人民生命财产遇到危险时，他仍然可以把生死置之度外。在他的身上，流淌的，是一腔对党和人民不变的赤诚。事后，分局接到那名妇女的一封感谢信。那名被救的妇女在感谢信里动情地说“民警大哥，当你们奋不顾身地解救我们时，别忘了你们也是父母的孩子，也是孩子的父母，家里还有牵挂你们的人，还有需要你们的人。你们，也要顾及自身的安危呀。”当成刚读到动情处，不禁热泪盈眶。他说：“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尽到了自己的职责，人民群众却对我们评价那么高，也在关心着我们。我们要永远做好人民群众的卫士！”

此刻，成刚站在局领导的面前。果然不出所料，这次局领导又给了他一个艰巨任务。市局正在配合市纪监委侦办一个案件，其中一位嫌疑人一直没有归案。多日以来，这名嫌疑人的电话一直无人接打，但却始终处于待机状态，并没有关机或者停机，这是一个十分反常的现象。局领导要成刚迅速组织人员，想方设法把这名嫌疑人尽快抓获归案。

走出局领导的办公室，一脸严肃的成刚很快就舒展了眉头。他的心里已经有数，知道如何抓获嫌疑人了，他的判断一向是准确的。

果然，三天以后，嫌疑人归案了。原来，狡猾的嫌疑人知道办案人员在寻找自己，就连忙躲了起来。他把手机交给自己的一个亲戚拿着，每天带在身上，制造出一个手机还在使用的假象。而他，则通过另外一个陌生的电话保持着和这名亲戚的联系，如果这名亲戚出现了不正常状况，他就可以安排新的躲藏计划。好一个狡猾的狐狸！公安机关在尽力抓获他的同时，他也在暗中窥视着公安机关的一举一动。可他的这般伎俩，又如何能够躲过成刚的火眼金睛。成刚通过分析，完全识破了这名嫌疑人的诡计，通过对他的亲戚的电话排查，发现了这名嫌疑人使用的电话，然后及时调整侦查方向，很快就抓到了这名嫌疑人。

严冬过去是春天。

二零二零年的春节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这不，刚进入元月，人们已经开始准备过年的物资了。面貌一新的城区让人们感受到极大的变化，但人们的心里，随着扫黑除恶行动的深入，大家普遍感到社会秩序好了，打架斗殴、欺行霸市、聚众赌博等社会危害大的犯罪活动越来越少了。人们心中的安全感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高，他们真正地实现了安居乐业，享受到幸福生活带来的满足和欢乐。但在他们中间，又有多少人想到这一切，正是成刚这样的人民公仆无私奉獻换来的。

正如一句流传甚广的网文说的：

“哪有轻易的现世安稳，

不过是有人为你耗尽年华。

哪有轻易的太平盛世，

不过是有人为你遮风挡雨。”

（本文部分人物为化名。）

责任编辑/邓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