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诗钞》均州沧浪诗作的创作背景分析

2020-06-01 07:47田运科李垣璋
湖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创作背景沧浪诗歌

田运科 李垣璋

摘 要: 古均州兰心诗社成员“儒道同墅”,并且爱好琴棋书画。诗社成员创作了一批关于均州沧浪的诗作,并收入作品集《兰心诗钞》。在诗作创作的1829年,中国正处在鸦片战争前夕,经济社会走向衰败。四个方面的创作背景,对诗社成员的创作产生了深刻影响。经济方面,均州经济落后,但“均州八大家”家境殷实,武当道观拥有大量佃地;文化方面,均州教育废弛,但诗社成员家庭重视教育,武当道人文化较高;民风方面,均州民风淳良,但也有僧道敛钱现象;儒道交往方面,诗社成员活动频繁,同题诗、联句诗多。

关键词: 均州;诗歌;沧浪;创作背景

中图分类号: G12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5-8153(2020)01-0042-07

文献中记录下来的关于均州沧浪的诗作,数量有限,主要散存在各种方志、文人诗集中,尤其是曾在均州、郧阳、襄阳、湖北为官,或到均州、武当山游览的官员、文人的作品集中。汉江师范学院宋晶教授多方搜集、整理的《大岳流韵:武当山诗歌辑录》,共收入关于武当山、均州沧浪、均州城的诗作2079篇。

该辑录也收入了《兰心诗钞》中关于均州沧浪的诗作。《兰心诗钞》是一部汇编均州兰心诗社全体9名成员作品的诗集,也是迄今为止发现的鄂西北地区唯一一本诗社成员作品集。它在清朝道光九年(公元1829年)由“含茹斋”木刻印刷,被兰心诗社主要成员王家驹先生的第六代玄孙王文俊、王文凯先生所保存下来。2006年由汉江师范学院杨世泉先生首次整理成《兰心诗抄简注》出版。创作时间集中在1829年的《兰心诗钞》中,以均州沧浪亭为主题,或直接写到均州沧浪、沧浪亭的诗篇则达22首,尤为难得。

另外,丹江口市王永国先生在2012年出版的《沧浪地源考》中,对郧阳、均州、武当山和襄阳历代方志中保存的以均州沧浪、沧浪亭为主题的诗文进行了整理。清朝钟岳灵、沈冠、贾笃本3人的诗歌作品最多,其中钟岳灵9首,沈冠5首,贾笃本11首。

兰心诗社成员和钟岳灵、沈冠、贾笃本等人专门以均州沧浪、沧浪亭为主题创作了一定数量的诗歌作品,并且“沧浪绿水”为古均州八大景之一,说明了沧浪文化在古均城人们心目中的文化“圣地”地位。把这些作品进行对照分析,对进一步了解均州沧浪文化有积极意义。

一、诗社成员和社址

《兰心诗钞》分上下两卷,共有励规1篇、序1篇、跋1篇,和诗词290篇、354首。诗钞中的作品均完成于1829年元月至当年秋季,大致依春、夏、秋之序编排,其中春季写的诗作约占一半。

(一)诗社成员特点

兰心诗社成立于道光九年(1829年)年初,有9名成员。诗社成员有两大特点:

1.身份方面,“儒道同墅”。王家驹(号和斋)、沈吉庵、王德谙(号丽川)、贾品三、相国文(号育堂)5人是均州地方文人、画家、官员,张印槎(号宗源)、徐贵玉(号辉山)、周复泰(号莲斋)、叶问梅(号雪斋)4人是武当道士。并且,均州沧浪的建筑布局,主要分为沧浪亭、真武殿、文昌阁三大建筑群,分别反映了儒家文化、道教文化和佛教文化之间的共存融合[1]。

2.爱好方面,琴棋书画都有。沈吉庵在《蘭心别墅赋有序》中介绍“宜棋(问梅善棋子)、宜画(丽川工画)、宜字(和斋善书)、宜琴(印槎善琴)”[2]5。

从《兰心诗钞》的励规序跋和创作中可以看出,王家驹应该是兰心诗社的领头人、核心成员。一共11首联句诗,有10首都是王家驹就起句。

(二)诗社社址特点

兰心诗社成员经常在社址开展活动,而诗社最初确定的社址在沧浪亭畔,曰“兰心诗墅”;后又在周府庵后锦屏山下青云洞另立社址,曰“兰心别墅”。

1.两处社址环境优美

之所以成立兰心诗社,王家驹在《兰心诗墅跋》中写道“为投契之雅,而名羲彰焉”,“特访同心如兰之旨,号为兰心诗墅”[2]4。武当道人徐辉山在同题诗《咏别墅》中有诗曰:“亭依桂苑招诗侣,墅结兰心远俗情”[2]13。

社址最初“置墅于沧浪亭畔”,后因“隘难聚晤于林泉,复酌立别墅于悟真庵青云洞叶雪斋故宅” [2]4,即诗社成员、周府庵叶问梅道长住所。沧浪亭、周府庵均已在1967年底随着丹江口大坝下闸蓄水而没入丹江口水库,今人少有人知兰心诗社及其社址。

据王文凯先生回忆,自己2009年春与余正家先生会面,余先生讲述了1958年回均县探亲时游览沧浪和兰心诗墅等名胜古迹时的情景。王文凯为此赋诗一首,首句为“听君忆绕横山头,也向兰心墅院游”,并注曰“兰心墅院:即兰心诗社置建于横山南麓、沧浪亭畔的社址兰心诗墅。另一社址兰心别墅在悟真庵后、锦屏山下。”[3]。由此可知,上世纪50年代兰心诗墅遗址还在。

《兰心诗钞》篇首专门编有诗社成员文人贾品三、王丽川和道人张印槎、周莲斋、徐辉山关于兰心别墅的诗歌5篇、17首。其中,道人张印槎在《兰心别墅偶成(十绝)》中写到,“吟坛分驻太和西,每到此间即咏题”[2]7,就是指诗社的两个社址,即分别位于沧浪亭畔的兰心诗墅和位于周府庵后青云洞的兰心别墅。

对于沧浪亭畔,沈吉庵则在同题诗《正月十九日游沧浪亭》写到“嶓冢流来东渡东,翼然亭峙汉江雄。波光逗绿山围带,竹坞留青谷啸风”[2]7。贾品三在《正月望九日游沧浪分咏》写到“危亭高耸乱云巅,孺子歌曾石上镌”[2]30。

对于兰心别墅,道人徐辉山在同题诗《咏别墅》写到“庵曰悟真古有名,锦屏山下洞云横”[2]13,贾品三在《兰心别墅颂(三章)》写到“山环水绕,松径鹤蟠” [2]9,道人张印槎在《兰心别墅偶成(十绝)》还写到“满院香飘桂子秋” [2]7。

从兰心诗社成员的诗作可以看出,两处社址都是风景优美之地。沧浪亭畔更开阔,但有汉江之隔,虽在均州古城对面的汉江边,交通却不够便利;周府庵后更幽静,并邻武当进香大道,交通方便。

2.沧浪亭为古均城人之文化“圣地”

《兰心诗钞》中,王丽川在《北村溪边纳凉》写到“太岳参天霁,沧浪达海流。” [2]133他又在《诞辰自适》写到“天柱青松千尺秀,沧浪绿水万层波。” [2]64这里直接把沧浪与太岳武当结合在一起。

从钟岳灵、沈冠、贾笃本的诗作中,更可看出沧浪亭在古均城人心目中作为文化“圣地”的魅力。

钟岳灵的9首沧浪主题诗作中,有7首是为沧浪亭新成而写,包括《题沧浪亭新成》1首、《题新成沧浪亭》6首,是秋季。另有《仲冬再游沧浪亭》1首,是冬季;《花朝同友人饮沧浪亭》1首,是春季。这是钟岳灵春、秋、冬季游沧浪亭的记录,可见次数之多。并且为沧浪亭新成写了7首,可见心情之喜。

沈冠的5首沧浪主题诗作中,4首都是用友人游沧浪,包括《立春日同友人游沧浪山亭》1首,《秋日同友人游沧浪登凭虚亭》1首,《题赋沧浪亭》2首,并注曰“九日,诸君子以予题赋沧浪亭,因相与载酒登高。” [4]93另有专门写均州八景的《沧浪绿水》1首。

贾笃本的11首沧浪主题诗作中,有2首是关于沧浪亭和送别的,较为少见。包括《沧浪亭饯别季九》、《和方晓翁沧浪亭题壁韵即以赠别》各1首。再有2首是携姻亲登沧浪亭,在诗作中较为少见,包括《登临沧浪亭》1首,注曰“小春廿七日,沧浪亭落成,偕诸姻好同往登临,赋句志略。” [4]120后来又为此事再作《登沧浪亭》1首,注曰“偶忆咸丰丙辰岁,襄阳单文恪姻丈避乱客均,曾登沧浪亭题句,爰步原韵。” [4]120还有《登沧浪亭》4首,并注曰“重九前一日,邀视学吴信之诸友登沧浪亭。归来既赋七律更唱迭和,次夜无寐,复成五律四首,以畅吟怀。” [4]119邀诸友登沧浪亭,且为作诗一夜未眠。

从钟岳灵、沈冠、贾笃本等人在春夏秋冬四季,邀官员、好友、姻亲登临沧浪亭,可以看出沧浪亭在均州人心目中的地位。沧浪亭毁于火灾后,贾笃本在《沧浪亭不戒于火赋诗志感》写到“他时载酒重登眺,何处凭栏望水乡。”[4]118因此,沧浪亭,是古均城人真正“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之地。

当今人们提起沧浪亭,往往想到的是苏州沧浪亭。即使很多十堰本地人,对均州沧浪也了解不多。除了因丹江口水库蓄水,沧浪亭被水淹没之外,也还有地理位置、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原因。按照现在的旅游开发理念来看,“有说头”,但“看头”和“玩头”不足,这也是目前十堰旅游发展中存在的一个比较普遍的现象。

二、《兰心诗钞》中均州沧浪诗作的创作背景

1829年正是鸦片战争前夕。这一年,英国工程师斯蒂芬森造出世界第一辆蒸汽机车;国内鸦片危害日甚,道光皇帝命防备英吉利船只。在此前后,中国出现了一场为期数十年的“道光萧条”时期,康乾盛世终结,中国经济走向衰败。龚自珍于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前后在《西域置行省议》中指出:“自乾隆末年以来,官吏士民,狼艰狈蹶……大抵富户变贫户,贫户变饿者,四民之首,奔走下贱,各省大局,岌岌乎皆不可以支日月,奚暇问年岁!”

兰心诗社的9名成员,属当地文人,生活环境、文化素养非普通山民可比。一是王家驹、王丽川是“均州八大家”中的王家成员,家境较好;另外,贾品三是均州诗人,沈吉庵是均州秀才,相育堂是少尉幕府。二是叶问梅、张印槎、徐辉山、周莲斋4人是武当道士,而武当道观和道士,在均州具有一定特殊性。

历史文献中关于诗社成员和当时社会经济文化状况的资料不多,但在《道光朝实录》、1811-1814年任湖北分巡汉黄德兵备道道员的焦和生、1817年任湖广总督的阮元、1822-1826年任襄阳知府的周凯等人诗作中,对均州及武当山的社会状况有一些记述。这对我们了解、分析《兰心诗钞》均州沧浪诗作的创作背景有很大帮助。

(一)经济方面

在兰心诗钞的均州沧浪主题诗作中,诗社成员在游览沧浪时,“醉里高歌雪满楼”、“昼长人醉小楼中”,赏景、饮酒、作诗,岂不快哉!同时在《兰心诗钞》其它作品中的描写中可以看出,酒在诗社成员的日常生活中也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如王丽川《问晤诸友》所写“无虞尘俗扰,终日常酣醉。除却酒与诗,平生无一事” [2]89。道人叶问梅《夏日午饮》所写“日长无个事,小饮读书亭。”[2]115道人叶问梅在联句诗《夏夜别墅即事》写到“蘸墨删新稿,煎茶解宿酲” [2]112。除了中国文人有饮酒作诗的传统外,这还与诗社成员的经济条件有關。尤其是兰心诗社成立不到一年,就汇编、木刻印刷出了诗社成员的作品集《兰心诗钞》,更是需要一定经济实力的。

1.均州山区经济落后

均州属秦巴山区,经济比较落后。而明末清初,李自成等农民起义军在均州武当山及周边地区与官军长期拉锯战。清朝二百多年,鄂西北又历经六、七次战乱。距《兰心诗钞》创作最近的一次,是乾隆六十年(1795年),鄂西北爆发大规模白莲教起义,起义军基本都是以武当山作为往回之地。嘉庆五年(1800年),起义军余部数万人,“入官山河、破盐池官卡,沿山百余里大肆荼毒”[5]232,并多次攻打均州,直到嘉庆七年(1802年)才被清军镇压。

此时均州及附近山林,到处开山,而收入微薄。《道光朝实录卷之十》记载,在嘉庆二十五年(公元1820年),秦巴山区为高山深谷,“老林之中,地方辽阔,宜种包谷荞豆燕麦,徭粮极微,客民给地主钱数串,即可租种数沟数岭。江广黔楚川陕之无业者,侨寓其中,以数百万计。垦荒种地,架数椽即可栖身,谓之棚民。种地之外,多资木箱盐井铁厂纸厂煤厂佣工为生。”乾隆四十九年(1784)进士、清朝大学士刘墉得意门生焦和生在任湖北分巡汉黄德兵备道道员期间,作有一首《均州行(为捐赈绅士作)》,诗中写道:“忆昨我到均州城,愁听鸿雁哀嗷声。称贷乞粮岂得已,卤莽未免太纷争。”并称此地为“陋邦”[6]441。

襄阳知府周凯在任内(守襄三载,1824年前后)所作《均州道中口占二首》写到“我来大界山头望,寸土何曾有不毛”、“小界山连大界山,山山垦剩石粗顽”,并有注曰“绝顶穷崖尺寸之土,罔不开垦。”[6]451《谢赠四叶参》“共道仙山开辟后,清芝黄独不堪寻”,注曰“山自乾隆十九年(即1754年)许民入山开垦,居民悉种杂粮,伐树木殆尽。” [6]456由于大量垦山伐树,导致水土流失,生态环境遭到较大破坏。

2.“均州八大家”家境殷实

诗社成员王家驹、王丽川系当时著名的“均州八大家”之王家子弟,家境较好。据《丹江口市志》记载,“在封建社会里,绝大部分土地被少数地主占有,广大农民辛勤劳动的果实被地主鲸吞。均州向有八大家之称,其中孙、王二家尤为著名。但他们都约于鸦片战争前后,随着外国资本主义的入侵、清王朝封建经济的日趋崩溃而逐渐衰落。” [7]118“均州八大家”除了王家、孙家,还有丁家、苏家、萧家等。

“王家驹故居位于当时均州闹市南大街,占地面积约540平米,内有亭台、楼阁、假山、院落。”[2]7王文凯先生曾记述“均州城里,兰心诗社之长王和斋的故居(府邸)和诗社成员王丽川的故居,亦是兰心诗社成员们经常欢聚,小饮联句,切磋诗词文赋的场所。”[8]

3.武当道观拥有大量佃地

武当道观由于其特殊地位,在元明清时代拥有大量土地,由道士自己耕种或租给佃户耕种,佃地租课给道观带来了丰厚收入。据相关统计,在元代,武当道观“田地面积多达十万亩左右”[5]151;“明代归武当山各道宫直接拥有的佃地官田约近5万亩”[5]218;清皇室对武当道教实行抑制限制政策,取消明代享有的种种特权,降低管理机构规格,加上荆襄战乱破坏,大部分武当宫观毁坏荒废,庙观土地有的被道人卖掉,有的收归官府,佃地及收入大大减少,但仍有部分佃地及佃民耕种,按时缴纳租课。如周府庵,“康熙四十二年(公元1703年),恢复旧貌,有地5000余亩,清末已不如前,常住道士129人。” [5]248被尊为“三朝阁老、九省疆臣、一代文宗”的阮元,于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八月任河南巡抚,十一月补授湖广总督,嘉庆二十二年(1817年)正月至汉阳接任湖广总督。他在诗作《武当宫观》的序中写到:“所遇遇真、玉虚宫及各茶庵,皆有古树,……道士依各山者以千计,皆佃民种山以为生计。时襄郧观察请减汰道流,予否之。”[6]441不过,1862-1874年(同治年间),武当山庙产仍占均州公产三分之一。另外,民国初年武当山紫霄宫各山代表总道总徐本善组织人力物力统计了《太和山全山道士數目及现领田产一览表》,周府庵“道纳31名,道徒19名,田产:原有三千零二十亩,新添马家嘴岗子、小河口西沟四处二百二十亩。”相对山民而言,武当道观的经济情况,还是有一定保障的,尤其是均州城到玄岳门、玉虚宫一段,山势相对平缓,易于开垦佃地。

诗社成员、兰心别墅所在地的叶问梅是周府庵道士,该庵规模最大,也是附近佃地最多的道观。其他三位道士,也应是周府庵、均州城附近的道士。上武当山,从均州城经周府庵到玄岳门,是官道,往来交通便利。

(二)文化方面

作诗是诗社成员的共同爱好。诗社刚成立,就频繁开展集体出游活动和诗歌创作活动,成员们积极性也非常好。王家驹在同题诗《上元》写到“明朝有约沧浪去,玉漏铜壶总不催” [2]22,反映出对诗社集体出游沧浪亭的活动,甚为期待。而且诗社成员还琴棋书画皆有人爱。因爱好而成立兰心诗社,这在古均州历史上十分罕见。

1.均州教育废弛

虽然先秦时期楚文化十分发达,但“汉唐以迄明清的湖北,并非人才茂盛之区”。梁启超在《近代学风之地理的分布》一文指出“湖北为交通最便之区,而学者无闻”,又说:“湖北为四战之区,商旅之所辐集,学者希焉。”[9]襄阳、郧阳地处偏僻的鄂西北山区,情形更为严峻。均州在清朝康熙十一年(1672年)创建有南阳书院,但因缺乏经费而废弛。《道光朝实录卷之十九》记载,道光元年(1821年),“据杨怿曾奏,湖北襄阳郧阳两府,向有书院,日久废弛,经费缺乏,不能延师教读。该生童等亦无膏火之资,难以肄业。”拟将襄阳府属旧存入官叛产租银作为两府书院膏火。当然,均州民众也有提升文化的愿望。清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石板滩官绅捐资在南城墙上偏东创建奎星楼,意为振兴均州文风。

道光二年(1822年)冬,时任襄阳知府周凯到任后发现,襄阳府乡民常为鸡毛蒜皮之事挥拳相向,一些恶性案件涉案人员皆为目不识丁之徒。随后,他了解到襄阳府周边乡村缺少启蒙学堂,也少有地方乡绅出面办义学,急需增强社会教化与社会教育。他便发动地方乡绅力量,以官府名义和他们订下合约,出台《劝渝襄阳士民设立义学告示》,创办义塾80所,并自捐官俸印刷启蒙课本《圣谕广训》《大学》分发给义塾,帮助贫寒子弟免费入学。清道光五年(1825年),周凯在均州写下《过小茯苓村义塾为刘生希稷克勤赋》,诗曰:“养蒙崇正学,家塾克先敦。屋有诗书气,庭无鸟雀喧。弟兄棠棣树,小大茯苓村。迂道来相访,殷勤细与论。”诗中的“小大茯苓村”就是现丹江口市习家店镇大茯苓村和小茯苓村。刘希稷、刘克勤在此开办义塾,周凯专门绕道到小茯苓村相访细论。他在《晓发襄阳》一诗中写道“书声入耳期文化,山色迎眸说武当”,并注曰“今岁于郡属设义学七十余处,途中颇闻书声。” [6]451

2.诗社成员家庭重视教育

当然,王家驹、沈吉庵、王德谙、贾品三、相育堂5人,均为均州地方文人、画家、官员,而非普通山民,在均州当地属文化层次较高之人。正如道人周莲斋在同题诗《正月十九日游沧浪亭》所写“四百云山皆画本,一时唱和尽风流”[2]27,王丽川在同题诗《咏别墅》所写“笔底缤纷疑错彩,咏罢木樨抚瑶琴”[2]11。

诗社成员往往有比较充足的时间进行诗歌创作等文化活动。王丽川在《问晤诸友》写到:“无虞尘俗扰,终日常酣醉。除却酒与诗,平生无一事。” [2]89道人叶问梅在《夏日午饮》写到:“日长无个事,小饮读书亭。” [2]115道人张印槎在同题诗《送春》写到:“年年花事酬无限,诗债赢于酒债多。” [2]74其又在《首夏闲居》写到:“年年忙过送春时,半为花开半为诗。” [2]101

同时,也还需有一定经济能力。欣赏红紫二种名贵牡丹时,王家驹在《赏红紫二牡丹》写到“知是名流交聚好,拼将池馆子孙栽。鼠姑贵值同金价,凤尾高标列上台。” [2]81沈吉庵在同题诗《咏远可堂红紫牡丹》写到:“由来魏紫价千金,开向槐庭已满林。” [2]83相育堂在《步和斋红紫牡丹元韵》写到:“身价洛阳何足贵,槐庭自有锦屏张。”[2]82

对于王丽川的绘画,相育堂在《寄怀王丽川》写到:“绝好丹青久擅名,者番深惜未同行。”[2]135对于绘画创作,沈吉庵在《谢丽川画扇》认为,“自是胸中无俗物,才能笔底握真符。”[2]141并且诗社成员对于襄阳米芾的绘画非常敬仰,《兰心诗钞》有六处提到了米芾。王丽川在《雨中春树万人家》写到“一幅画图归墨染,天然直拟米南宫。”[2]86周莲斋在《题王忆梅雨景箑》写到“谁持一管南宫笔,写出烟云景况殊。” [2]78

诗社成员的文化在均州当地属于较高水平,除了博取科举功名外,家庭的实力和重视非常关键。据现有资料,诗社成员贾品三的家族具有一定典型意义。据贾品三后人记载,均阳(即均州)贾氏二始祖贾君显自幼随父辈经商,1703年之后将家迁至均州元和观,靠父亲积蓄的二百五十多两白银,在元和观修建房屋,购买了北天门沟六十亩田地,以长足发展。“三十年后,家产增加了十倍。”但贾君显不限于小富即安,他“目光长远,在有了一定经济基础之后,致力于子孙读书,应科举,取功名。代代相继,奋发图强。”到了第五代,读书成名的有贡生贾调钧、贾协钧、贾韶钧等,贾笔钧(即贾品三)则是“本土有名的诗人,为《兰心诗钞》的作者之一。均阳贾氏之第五代,已奠定了诗书传家的风气,成为书香门第。”第六代出了官至云南巡抚的贾洪诏,贾笃本是第七代[10]。

3.武当道士文化较高。

张印槎、徐贵玉、周复泰、叶问梅4人是武当道士,沈吉庵在《兰心别墅赋有序》中所言“宜棋(问梅善棋子)、宜画(丽川工画)、宜字(和斋善书)、宜琴(印槎善琴)”[2]5。

武当道教在均州历史上地位比较特殊,同时在均州文化发展方面也占有重要地位。古均州地处偏僻的秦巴山区,经济、文化、教育都不发达,但明朝武当山被列为皇室家庙,无论是宫观建筑还是道教活动,都受到了皇帝的重视。“明朝与清朝早、中期,武当山宫观中专门从事音乐舞蹈的乐舞生达400多人,晚清、民国时期,道教举行仪式、修道法事、纪念法事、斋醮法事都用道教音乐,……曲牌有130多种,主要成分为古代音乐。”[7]569

由于经常开展道教活动,研究传播道教教义,除了耳濡目染,武当山各道教宫观对道士的文化更是注意进行培训学习。在明朝,精通道义的任自垣,永乐四年(1406年)朱棣诏他参修《永乐大典》,永乐十一年(1413年)授玉虚宫提点,又应诏广收全国名山所藏道书。

清末武当道士徐本善,被武当山选送北京白云观受戒后,于1889年为武当道总,他在任内为提高道人素质,除开紫霄宫为十方丛林,还在太和宫创办学堂两所,组织刻印《高上玉皇本行集经》《真武本传经》《武当功课》《张三丰全集》等书籍,并参与编撰了《续修大岳太和山志》八卷。据民国十一年(1922年)编纂的《续修大岳太和山志》记载:武当山紫霄宫各山代表总道总徐本善组织人力物力统计了《太和山全山道士数目及现领田产一览表》,“南岩宫:道纳34名,道徒3名,设有学校1所。”“太和宫:道纳32名,道徒9名,设有学校1所。”

《兰心诗钞》中,道人叶问梅在《绿树荫浓夏日长》写到“倚枕琴书消白昼,畅怀诗酒瀹沧浪。”[2]102道人张印槎在《首夏闲居》写到“良友持笺祈和韵,道童扫石唤围棋。幾杯绿蚁家常宴,一卷黄庭绝妙辞。”[2]101

武当道教对均州地方文化的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由于修建道教宫观、信奉道教,晚清均州地方文化,很多和武当道教有关。如自明朝永乐年间武当山成为道教圣地后,均州城内先后成立了十几家自刻、自印、自销的书店,均州木版年画是各书铺印销的主要品种,图像有武当山全景图、神像、门神、人物花鸟等,远销郧县、郧西、陕西白河、安康、汉中一带,同时批发给过往香客和客商[7]570。武当山也是唐宋元明清五朝雕塑荟萃之区,造型以神像居多。

(三)民风方面

民风对社会成员的影响非常大。武当道教信奉的“道法自然,天人合一”、“贵生向善,性命双修”、“父天母地,忠孝为先”的理念[11],对均州民风也会产生非常大的影响。

1.均州民风淳良

虽然经济落后,但均州“风清俗美”。焦和生在《均州行(为捐赈绅士作)》一诗中记述自己在均州城看到“鸿雁哀嗷”、“称贷乞粮”之情状,便“我睹此情心不忍,爰集绅民共汲引”,结果“金钱劝施五十千,人人踊跃各慨允”,不由怡然生出“我爱此地人情好,患难扶持肯相保”、“莫谓陋邦化难行,民俗从兹一丕变”之感慨[6]441。周凯在《榔梅祠》一诗中赞曰“进只恰有烟霞气,不受人间犒劳钱”,并加注解“入山役民挽舆,余酬以钱,不受,感而赋此。” [6]444还有诗社成员王家驹对农人艰辛之感,在《四月清和雨乍晴》表现出来“力田迫三农,儿女无闲暇。我观耕织图,艰难惟穑稼。” [2]98这是《兰心诗钞》中唯一的一处。

道教对民风和诗社成员的影响,在诗作中也有反映。王丽川在《北村六咏》写到“净乐无尘映太和,绿杨村外暮云多。” [2]113沈吉庵在《净乐宫》写到“此神亦何名,说是真武祖。护法领群真,威灵谁敢侮。” [2]90

另外,诗社成员之间相互交流、关心,也是非常明显。王丽川《问晤诸友》“契结金兰同,赏心各言志。晨昏入吟坛,师友交惟义。” [2]89尤其是诗社成员与相育堂的相互忆思之作,真挚浓烈。诗社成员怀忆相育堂的诗作有8首,相育堂怀忆诗社诸友的诗作有6首。如王丽川《忆相育堂之秦》“明月两相思,兰言情何永。” [2]116沈吉庵《梦晤相育堂》“趁南柯一叙乖睽,添多少梦魂情绪。” [2]132相育堂《志别兰心诸友》“待得兰花初结谱,总教荆树莫分枝。” [2]136

但在均州也存在另一种情况。《道光朝实录卷之六十》记载,道光三年(公元1823年),“襄樊为全楚上游,与陕之汉中、豫之南阳犬牙相错。从前襄阳有白撞手、樊城有掖刀手等名目,常聚众拦夺客商货物,或纠抢市集村庄。始犹不过数十人,今则公然聚众千余,到处有白撞手掖刀手矣。地方遇有劫盗等案,州县皆畏缩不敢出城履勘。”“又襄阳均州地方,有武当山,每年三月至九月,男妇烧香,动辄数百人。其寺观僧道,藉以敛钱作会,容留无赖匪徒。文武大员,姑容不问。”又《道光朝实录卷之一百六十》记载,道光九年(公元1829年),“寻奏、遵饬司道及委员查明均州武当山,间有人赴庙烧香,并无鸣锣聚众、结讼习教。观宇之外,亦无商贾设立会馆等事。”

2.有僧道斂钱现象。

虽然绝大多数武当道人是遵守道教教义的,但也不排除因种种原因,有少数害群之马。

早在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三月,清朝著名旅游家、文学家张开东游武当山,所作《过黄龙洞一带又雨》写道:“千年洞锁烧丹灶,万丈绳悬卖药壶。”并注曰:“昔修真者多居古峒,万仞上有卖药翁从岩悬绳,市者以钱投之。”[6]430。周凯在关于武当山的诗作中,数次写到武当道士卖符、卖药之事,并“禁之”、“嘲之”。如《雷神洞》“……悬崖百尺挂金绳。现将丹龟烧残药,买得名驰天下称”,注曰“诸洞皆悬绳卖药,榜曰‘天下驰名,诗以嘲之。”[6]444《老营宫》“卖符真下术,莫被世间猜”,注曰“时有骚道人卖符愚民,余为拽禁之。”[6]446《金仙洞》注曰“洞在山腰……悬长绳卖丹药……黄龙、五老、雷神诸洞皆然。”[6]449还有《饭鸦台》“……乱鸦争食鸦台前。鸦饱鸣噪自飞去,道人向索饲鸦钱。” [6]443

这应该和清朝武当道观地位降低、经济困难、管理松弛有关。而且,山下可以开荒租佃,而山上则山石峭壁,难以维生,出现一些愚民敛财现象。

(四)儒道交往方面

王丽川在同题诗《咏别墅》写到“兰心别墅创悟真,儒道同墅作诗人。” [2]11“儒道同墅”是兰心诗社成员的一大特色。并且活动频繁,相互关心、相互欣赏。

1.诗社活动频繁。从《兰心诗钞》开篇的一些诗作就可以看出,在诗社刚成立,就连续开展了数次活动。如在元旦立春时,沈吉庵“万国瞻依日,东郊淑气迎” [2]16,道人张印槎“东郊吉旦看迎春”[2]17。在上元元宵时,道人叶问梅“赏胜添游兴,更阑带月回”[2]24。

2.同题联句量多。同题诗、联句诗是多人集体创作活动。在《兰心诗钞》中,除了同题诗《正月十九日游沧浪亭》外,共有同题诗40组,122篇147首,占全部354首诗作的42%,可见活动之多、数量之多。联句诗11篇12首,9人全部参加,达45人次67句,其中王家驹参加10次撰写24句、沈吉庵参加7次撰写11句,道人叶问梅参加6次撰写9句、张印槎参加6次撰写7句。

3.成员相互忆怀。主要表现在诗社成员在相育堂赴秦关之外索债后的相互忆怀之作,数量共达14首,具体前面已有叙述。另还有诗社成员赠王家驹子侄赴州试的诗作4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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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田运科,李垣璋,郑妍妍.武当山道教文化资源旅游开发研究[J].湖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6(5):36.

Abstract: In ancient Junzhou, both Confucianists and Taoists who like music, chess, calligraphy and painting became members of Lanxin Poetry Club. Members of the poetry club created a number of poems about Canglang in Junzhou and formed Lanxin Poetry. In 1829, and at that time when China was on the eve of the Opium War, Chinas economy was declining. The four following aspects have a profound impact on the poem creation in poetry club. In terms of economy, although Junzhou was backward, the “eight families in Junzhou" were well-off since there was a large number of tenancy land in Wudang Taoist Temple. In terms of culture, education in Junzhou had been abandoned, but the members of the poetry club attached great importance to family education, and Wudang Taoist got a relatively high level of education. In terms of folk customs, the people in Junzhou were honest and good, but there also existed money fraud by monks and Taoists. In terms of communication between scholars and Taoists, poetry club members often organizes activities. They often wrote many poems with the same title and joint sentences.

Key words:  Junzhou; poetry; Canglang Water; background of cre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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