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遇记(上)

2020-06-01 18:41贺鑫逸
莫愁·小作家 2020年6期
关键词:张嘴护城河桔子

再入石礁丛

后面的讨债鬼们追得太紧,我只好再次扎进那条护城河以求躲避。

我顶着一张莲叶瞅向岸边:好奇怪,他们非但没像以往那样急得捶胸顿足,反而脸上挂满坏笑。我还未琢磨出究竟,领头的胖三儿已经用木棍恶狠狠地扫开莲叶直往下跳,其余五六个人也如法炮制地横冲直撞。

我试探着蹬腿,这才发现脚下的端倪:护城河中的水仅能触及我的脖子。明明近日多雨,储水去哪里了?来不及多想,我一边轻啜“倒霉”,一边提捏着凉了大半截的心,对准不远处的石礁丛狠狠撞去。

那块暗色花纹密布的石礁不动声色地滑回原处,我又进来了。以之前两次的出入经验来看,我知道这里的隐蔽性极好,起码从外面看起来了无痕迹。说来也算“歪打正着”:某天,也是这样被逼得东躲西藏,我不小心踩到些紫光零星的水草,然后头皮发麻,目光扑朔,足下生风,任由这石礁丛上突现的一条窄缝生拉硬拽。出去的方式则更加玄乎:脑海里忽然一片空白,一束水柱固执地把我向上推、往外搡……

原本这上部水势湍急,几乎能把人的皮肤挤到变形。四壁满是奇怪的尖石,稍作不慎就会皮开肉绽。这里还有诡异的水草,虎视眈眈地冲我摇尾摆首……可今天不一样。明亮,整洁,别说水幕、水帘,甚至一个水滴都不见了。等等,那我……岂不是悬空了?

我当真在飞速下坠,大气都无法再出一口。但想到外面那群穷追不舍的“凶神”,我索性咬咬牙,闭上眼,对即将到来的状况似乎没那么惧怕了。

有低闷的水声在脚底呼啸。我睁开眼,面前是条波光粼粼的大江。那张之前仅能容身的小石台上新“长”了厚厚的苔藓,活像一叶漂浮的扁舟。我晃晃悠悠地从上面爬起来,摸摸头,拍拍手……居然毫发无损。我揉揉鼻子,差点儿哭了。

对,我是“老赖”:每次腆着脸借钱,又要紧手紧脚地做工还钱,再利滚利地添新债……借的钱永远还不完,用钱的地儿却分分钟跳出来。但我绝不是游手好闲、坐享其成者。我是一名15岁的中学生,忙于生计,工于学业,可以自主调配的时间微乎其微,可以胜任的活计少之又少。所以,我常常面临债主的百般刁难却从不敢彻底闹翻。“逃”成了我唯一的对抗方式,也恰好成就了我的瘦臂、细腰、长腿……

江水舒缓,一种发甜的气息催人沉静。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大喊,“啊”字刚蹦到嘴边,就被一个偌大的白影压回了嗓子底。白影“倏”地移过来:“吾居此良久,终遇度我之人,不枉归期,不枉归期。”

这声音力透天际,我能察觉到字里行间的一张一翕,也着实惊异于那个长弧状的大嘴巴一动不动。

“少年,劳驾你帮个忙,事成之后定有报酬奉上。”这音色秒变尖细,吓得我一个激灵。

我打量他:白鲸?留胡子的大白鲸?上上下下好一通认证,我惊呼:“鲲?”

“有见识!有缘分!”他声音利落,面部的两撮肉须一缩一伸,宛如两缕飘飘然的白云。

若非亲眼看到,我怎会相信这里空降了个《山海经》里的神兽?

我用左手的指甲去掐右手的指腹,旋即把自己疼得龇牙咧嘴。我确定我醒着,忍不住嘟囔:“恶作剧都不能整点儿高科技?橡胶皮囊,塑料眼框,尼龙胡子……”

他一准看透我的质疑,忙不迭地问:“少年,你不信我?”

与鲲有约定

“啥?不!咳!什么信不信的?你……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呗!”我一时间语无伦次,诸多“问号”扎堆而来。我干脆连珠炮似的“扯”:“这张小石台是你改造的?那条护城河里的石礁丛是你布置的?你肚中塞了个‘话匣子,所以讲话不张嘴?唤你‘鲲,你就敢自称‘鲲?”

他“吼吼”大笑,仍然不张嘴只抖开胡须,胡须拍打到江面上生生溅我满身水。真讨厌!我噘起嘴巴,水顺着额前的发梢流到嘴角,仿佛掺了淡淡的桔子味儿……我不由抿抿嘴:从前,妈妈总给我剥这种滋味的桔子吃。

“小石台,石礁缝,是鄙人改造的安乐通道。”他一声“嗯啊”打断我的思绪:“前几天,一支人类工程队计划填平这条护城河另建高楼,我操控他们更改了施工流程而已。”

就这还“安乐窝”?我下意识地踢了两下苔藓。就这会儿工夫,小石台已经乖巧地停靠在江中央纹丝不动了。

“我察觉时水已被抽出去不少。无知的人啊!”他话锋突转,“石礁缝乃时空门的映射,护城河是我族与人族连接的介质,岂能任由破坏?”

我耸耸肩膀说:“的确可恶。实在搞不懂他们为何对高楼情有独钟。”

“至于讲话不张嘴,那是我认为没有必要。一来浪费气力,二来怕吓坏你。”话音刚落,他猛然张嘴,一种黑洞洞的风感惹得我无所适从。我冲他胡乱摆手叫停。果然还是不张嘴发声礼貌些。

“当日正是我族灵珠草引你来此避难……”他重新合回嘴巴,向我展示其头顶上的紫色“触手”。

我定睛一看:没错,是那些会发光的水草。

“吾确是来自上古北冥的鲲。少年,请不要推辞我的请求!报酬我族定然奉上!”他言辞铮铮,不容推辞。

一个人孤单惯了,我选择保留我的谨慎。

“我就是一介穷学生,平日缺衣少吃,度己都难,如何度你?”我抬脚,冲他弹弹短了一大截的裤腿,“另外,我追风穷归穷,但也懂得爱惜自个儿的生命和名誉。吃力不讨好的恶人之举恕难相助。”

鲲粗短的脖子上出现几条浅浅的褶皱。“若是助人之美的善事呢?我的神识能够操控大部分人类,譬如那支工程队,譬如胖三儿……可我操控不了你,因为你有特殊的身份傳承与意念庇护。”

身份传承?意念庇护?我看看他,他的胡须像打了石膏般静止不动:“只是,可能会有意外发生,你怕不怕?”

这个发问挑衅了一位少年的热血和勇气,我想都没想就大嚷:“不怕!”

“莫怕。我族必倾尽全力护你周全。按照常理,报酬须等你完成任务后再行兑付,但为了表示我族诚意,我先行抹掉了外头那群人的部分记忆,至少未来有段时间他们不会再找你麻烦。”鲲彬彬有礼地作颔首状,头顶上的灵珠草随即半明半暗。

尽管做足了盘算,但忐忑不安的感觉仍旧蔓延全身:毕竟,对方从始至终都未提及“帮忙”的具体内容。我正打算刨根究底,却被几道突如其来的亮光拥揽着腾身而起。恍惚中,我脑海里再次陷入一片空白。我伸开骨感十足的双臂,活像一只鹏鸟舞动着硬气的翅膀。讲真,我竟颇为享受离开此处的“优待”。

我很快回到破旧不堪的房子。硬了的馒头、凉了的剩粥凑成有余温的气味从门缝里挤出来,我使劲嗅嗅。一抬头,门栓上别了个绛紫色的布条,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准备好武器,三天后老地方见。

自备武器?我推开门,瞅瞅门后面的马扎,桌上的筷子,床边的苍蝇拍……我哪有什么能拿出手的武器?

天色渐晚。我扒拉几口粥躺在床上,瞄瞄外面的柳树梢,那里挂了一弯月亮。过去这样晴好的夜,爸爸妈妈都在身边,我们全家人在护城河边摇蒲扇,喝凉茶,嚼桔子……微风习习,哪怕再难熬的夏夜也不觉得烦躁。自从他们失踪,我开始在这样的夜里难以入眠,一天一天,从心潮起伏,到渐渐地波澜不惊……

十年了,我许久没有如此这般地触碰这个深埋心底的念想了。(未完待续)

贺鑫逸:山东省肥城市实验小学六年级学生

指导老师:雷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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