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方法分析波提切利《春》

2020-06-04 03:03赵紫圆燕山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河北秦皇岛066000
流行色 2020年4期
关键词:维纳斯艺术家图像

赵紫圆(燕山大学 艺术与设计学院,河北 秦皇岛 066000)

一、图像学研究方法

图像学研究方法是建立在图像志调查的基础之上做出的关于文化的、社会的、历史的综合的解释方法。图像学研究方法就包括图像志以及图像学这两个阶段。图像志(Iconography)这个术语来源于希腊语的eikon(图像)和graphein(书写),表示纯粹描述性的,常常是统计性的方法,这是一种有限的辅助性研究方法,通过它我们可以得知某一特定主题在何时、何地,被何种形式表现,特别是这一主题的历史嬗变过程。它关注视觉艺术中的内容和主题以及作品的深层意义即艺术家所要表现的隐含意义,但是并不去解释造成这些现象的缘由。图像学(Iconology)与图像志不同的是后缀“logy”则表示某种解释,来源于“logos”,意为“思考”和“理性”,其作用不仅限于初级阶段的统计调查,而是应当成为艺术研究的组成部分。这个阶段研究用来揭示作品的诞生与当时文化的,社会的,历史的背景的关系,解释社会发展是如何作用到这幅作品上的,从而来阐释作品的主题和意义,属于艺术家无意识的部分。对于描述和阐释视觉艺术的图像志方法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希腊,十七八世纪对图像志的研究开始兴旺起来,二十世纪瓦尔堡创立了图像学,他提出将艺术作品放在一个更宽广的文化历史背景来理解。他的学生里面在图像志和图像学领域最重要的一位是欧文·帕诺夫斯基,他为图像学的研究方法而建立了一套三个阶段的理论体系,即“前图像志描述”“图像志分析”“图像学分析”。荷兰学者R. V. 斯特拉滕在他的《图像志导论》中提出欧文·帕诺夫斯基的第三个阶段包含了有意识和无意识意义两个方面,即一方面是艺术史的受艺术家可控的,另一方面是文化史的受时代背景影响的。因此第三个阶段可以进一步被划分为“图像志解释”和“图像学阐释”。这里也可以看出图像学作为方法论并不是死板的,而是可以根据研究对象作出适时调整的。

二、用图像学研究方法来分析《春》

1.前图像志描述

这一阶段主要描述艺术作品的自然含义,既所见即所得,根据我们的日常经验客观准确地描述我们所见到的物象以及画面所营造的氛围,但不去对事物之间的关系作出阐释。《春》描绘了一共九个人横排站在一个百花盛开的花园丛林中的景象,而且没有特别注重用透视来营造空间感,即使透视法在当时被看作一项伟大发明。周围洒满鲜花的草地以及许多的橘树、松树和月桂树郁郁葱葱,将这些人物衬托出来,他们形体纤长,姿态优美,但大多数眼神空洞迷离并且视线几乎没有交汇。从画面的最右面的人物形象说起,这是一个面容俊美的男子,他戴盔持剑,身披带有火焰图案的红色外衣,脚踩带有翅膀的鞋子。他的视线随着他举起的手杖望向天空,手杖有两个带翅膀的龙作为装饰并指向天空中的云彩。再往右看是三个手牵手进行美妙舞蹈的女子,身穿轻盈的纱质服装,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极具美感。再往右看,也就是画面正中央的女子轻举右手,她站在队伍靠后方的位置,头戴纱巾,身着红色斗篷,身着华丽的贵族服饰,衣服的领口处装饰有火焰的纹饰。在她的头顶上方是长着翅膀的小孩,身上只背了一个剑鞘,眼睛虽被丝带蒙着但却手执弓箭正要射向那三个舞蹈的女子,而弓箭的箭头是火焰的纹饰。继续往画面的右侧是一个头戴花冠,面露恬静微笑,身着装饰着无数花朵华美连衣裙的女子,她捧着许多的玫瑰花并试图播撒,胸前戴着花环,腰间缠绕着玫瑰的藤蔓,赤足向前行进着。画面的最左侧是唯一有眼神交流的两个人。最右侧的长着翅膀的蓝色男子在半空中漂浮着刚从树林中冲出来,鼓着腮帮子正要去抓左侧的女子,只见她身着纱质衣服,面露惊慌正要逃跑,却有鲜花从口中飘出。整幅画面以暗色调为主,衬托出主要人物形象,几个人物富于美感,体态轻盈,营造出一幅欢愉的景象,把人们的思绪带到一个神仙居住的乐园。

2.图像志的描述

这一阶段我们主要对作品的主题进行描述,因为艺术作品的形象创作并非随意偶然,可能是直接根据文献资料的描述进行创作,也可能是根据其他艺术家的形象创作或间接受到了文献的影响,这就需要我们了解以往同主题不同艺术家表现的传统,通过人物的服饰道具、情节动作辨认出人物的身份,从而辨认出作品的主题。《春》是自后古典时代以来第一幅将诸神以几乎裸体按真人等大的形式来展现的一幅作品。古典作家卢克莱修曾在他的哲学说理诗《物性论》中,在一个描绘春天的场景中提到了波提切利《春》中的一些人物。美第奇家族的诗人安杰洛·波利齐亚诺也曾将维纳斯的王国描述成一个春意盎然的地方,这些文学作品很有可能是这幅画的重要来源之一。维纳斯是罗马神话中的春天神和爱情神,因此她是画面的中心人物,其位置略高于其他诸神,身后是她的象征之一的桃金娘树,在荷马时代,她时常有美惠三女神以及它的儿子小爱神丘比特相伴。美惠三女神自从出生就形影不离,这一形式采用了传统的构图。墨丘利在罗马神话里被视为神的使者和幸运之神,画像中常常穿着带翅膀的鞋以及飞翼帽,并持着一根由阿波罗赠送、有着两条小蛇缠绕的手杖神使双蛇杖,此刻他正在用手杖试图拨开天空中的云彩,他充当着这个美丽花园的保护神。有学者认为他与维纳斯的风流韵事造就了小爱神丘比特,这三个人的关系可以从他们身上共有的火焰纹饰可以看出来。画面右侧的三个人物其实是一个动态的场景,来源于奥维德的《岁时记》,传说克洛里斯是一个能口吐鲜花的仙女,风神泽费罗斯倾慕她的美貌想将她纳为己有,但由于克洛里斯的拒绝,泽费罗斯将它变为花神弗洛拉,也就是作品中身着鲜花外衣的女子,并赠送给她一个美丽的春天永驻的花园作为礼物,而其中弗洛拉的形象很可能来源于一个古典雕塑范本《秋天的霍拉圆舞》,艺术家在罗马期间很有可能见过这座雕塑但进行了稍微的改动。她正在播撒的就是象征着爱、美、欢愉的玫瑰花,维纳斯,美惠三女神都被认为与它有关。

3.图像志的阐释

这一层主要解释一下作品中的潜在含义或者道德意义即不是在第一眼就能识别出来的,是作者暗含在其中的意义,或许对于当时的受过教育的人们来说是显而易见的含义,但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是陌生的。文艺复兴时期统治者洛伦佐支持文化的开明,使得基督教与异教文明得以并存。《春》中的维纳斯就表现出了基督教精神与古典文化的双重含义,维纳斯背后的拱形在当时是只有圣母才能使用的,这里的维纳斯既是希腊神话的爱神又是基督教里的圣母,她头顶的丘比特既是维纳斯的儿子小爱神又是基督教里的圣子。美惠三女神在神话中被解释为维纳斯的侍女,而文艺复兴时期崇尚柏拉图的人文主义者认为维纳斯是象征着“爱欲”“贞洁”“美”的三女神的统一体,就像神性是圣父、圣子、圣灵的统一体。这幅《春》看似是一幅异教神话题材的作品但又摆脱不了基督教的影响。据考证,这幅《春》很有可能是为结婚所作,但是右侧出现的泽费罗斯强行占有克洛里斯的场景出现在这里似乎很不合时宜,至少现代人看来是这样的,而当时在新婚贺礼的画作中出现强暴或者性暴力的场面并挂在新人卧房是很常见的,故事中西风神泽费罗斯最终娶了弗洛拉,传说他们在洞房之夜也是非常的幸福,画中的弗洛拉也是面带微笑,似乎暗含了对新人的美好祝愿,这是针对处于人生特定阶段的年轻人而绘制的作品。泽费罗斯是西风神,在希腊的春天吹的就是西风,西风又是春风,这一点又很契合这幅画的主题。

4.图像学阐释

这一层的研究主要用来揭示作品诞生的背景,为什么会在那样一个时代背景下,作者以及赞助人会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地点,选择一个特定的主题,以一种特定的形式加以表现,这一层的阐释就不局限在艺术作品本身了,而是涉及到历史人文学科。波提切利生活在文艺复兴的初期的佛罗伦萨。佛罗伦萨优越的地理位置为它的商品经济发展提供了便利,14世纪初期资本主义经济崛起,为文艺复兴在佛罗伦萨的率先兴起奠定了强大的物质基础。新兴资产阶级由于物质的丰富他们过着安逸闲适的生活,开始向往户外风,光享受生活,谈情说爱。《春》的主题就反映了当时这一审美情趣的转变。当时佛罗伦萨的毛纺织工艺水平极其先进,它带动了这个国家经济的繁荣昌盛,画面中人物繁琐华丽的装饰佩戴以及精美华丽的服装也是在这个特定的经济情况下才出现的。经济的发展带来了人们思想文化领域的革新,人们开始反对中世纪的禁欲主义思想,崇尚“以人为本”的人文主义,以古典文化为师,崇尚科学,尊重规律,但处在文艺复兴的初期艺术家进行创作时多少还是会带有中世纪艺术审美的影子。中世纪的艺术家注重刻画人物的宗教情感,忽略描绘人物外表的秀丽,这一特点在文艺复兴时期开始发生改变。人性的复苏使得人们开始追求世俗人性的乐趣,美好的事物,越来越多的画家以现实生活中美丽的女子为模特。《春》中女子的原型就是佛罗伦萨著名的美女西莫内塔·卡塔西亚。而且波提切利一改中世纪时期以宗教故事为母题的创作惯例,用异教神话欢乐的场景宣扬了人性的美。在这幅作品中它既有人文主义的倾向,即美丽曼妙的女子有血有肉像尘世的人,但又无法完全摆脱中世纪的影响,这些女子都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有种神秘感,带有宗教的意味。丹纳曾用“细长丑陋,瘦骨嶙峋”来描绘中世纪的绘画形象,《春》中人物的比例要比正常人高出许多,这也与没有摆脱中世纪的审美有关。文艺复兴时期不仅思想上得到解放,科学也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据考证,《春》的花园里面描绘了170多种植物,这些可能与当时意大利人对于博物学有着广泛的兴趣分不开,文艺复兴使得人得到长足发展,一个人既是艺术家又是诗人也有可能是科学家,当时的艺术达到了理性与感性的完美统一。一幅作品的诞生既受这个大的时代背景的影响又与艺术家个人的经历密不可分。波提切利出生于美第奇家族统治黄金时代的佛罗伦萨,那里的文化艺术水平走在当时欧洲的前沿,他曾是一名金银匠,后转到利彼门下成为学徒,我们从《春》里面也能看到受利彼的影响——三女神身上飘动的轻纱,他高超的技法甚至超越了老师。在他二十多岁时已经成为佛罗伦萨著名的画家,并受到美第奇家族的赏识,与美第奇家族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美第奇家族的统治者洛伦佐·美第奇就是个人文主义的倡导者,并有着极高的文化素养,经常组织学者进行哲学探讨,波提切利作为宫廷画师便有机会同人文主义者在一起研究并把他们描述的古希腊神话的场景画下来。统治者对于文化的多样性、开放性的支持使得基督教与异教文化并存成为可能,为《春》的诞生创作提供了必要的政治保证。据学者考证,《春》是洛伦佐的侄子弗朗西斯科的订单,波提切利耗费了一年时间绘制成了《春》,作为新婚的画作他充满对于新人爱与美的祝愿,但其实这是一桩与爱无关的婚事。这桩婚事是洛伦佐为弗朗西斯科安排的政治联姻,这两名少男少女婚前可能只见过一面。时至今日,许多细节部分我们不得而知了,还有一些谜团比如说为什么这些神会汇集到这样一个美丽的花园里面,创作思路恐怕只有作者自己知道了。只有这幅作品流传下来供我们与当时的艺术家对话。

结语

《春》不仅体现了绘画方面极高的审美价值,独特的艺术风格,高超的形式技法语言,通过对《春》的图像学的解读使我们能更加全方位、立体化地从侧面了解那个时代,了解艺术家的经历。这也体现了艺术作品不仅是作为那个时代的一种文献,也是作为艺术家自身关怀的一种文献而出现的。因此,我们在了解一幅画时不仅要了解作品表面所要传达的内容,更要深入挖掘艺术作品的内在价值,以及其时代意义,这也是将图像学应用到美术史研究中的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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