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诗人阿库乌雾汉诗中的现代主义特征研究

2020-06-08 10:21李东方
青年文学家 2020年14期
关键词:现代主义

基金项目:本文系四川省哲学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彝族文化研究中心资助项目(项目编号:YZWH1706)的研究成果。

摘  要:彝族诗人阿库乌雾以汉语为“第二母语”,潜心创作了深具彝族文化特征的汉语诗歌,一种带有先锋性的“第二汉语”诗歌。他的汉语诗歌由两种语言、多种文化综合催生而来,再辅以诗人对中西现代诗学的吸纳借鉴,诗歌风貌呈现出明显的现代主义特征。本文通过辨析带有彝族语言风格的“第二汉语”与现代主义诗学的同构关系,结合彝族文化和宗教精神,对阿库乌雾的汉语诗歌进行细读分析,归纳其汉语诗歌蕴含的现代主义特征,从而窥探阿库乌雾少数民族语言思维的间接转换以及多维视野下诗歌创作技巧的建构过程。

关键词:阿库乌雾;汉诗;现代主义

作者简介:李东方(1986-),男,山东烟台人,成都医学院研究实习员,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诗歌。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14-0-03

凉山州彝族诗人阿库乌雾(ap kupvytvy)的汉语名字是“罗庆春”,他既能用彝语又能用汉语进行诗歌创作,游刃有余地穿行在两种语言的疆域之内,如同葡萄牙诗人费尔南多·佩索阿的异名写作,幻化成多个裂变的自己,凝聚与众不同的具有自我意识的独特声音。实际上,阿库乌雾利用“文化混血”的创作优势,在融合彝族文化传统的基础上,注重意象和语义的表现,擅长寓情于客观对应物,讲究暗示性与意蕴丰富的表现手法,注重诗歌的象征暗示和语言的陌生化效果,在追求诗歌本体纯粹性的同时,彰显饱满的知性张力、独特的审美追求和诗学品格,而这正是现代主义诗学的基本表征。因此,阿库乌雾的“民族志”诗歌或者说“第二汉语”诗歌在很大程度上属于借用自身的民族史构建一种现代主义式的表意策略,以此来弥合与主流汉语文化空间的裂隙,为汉语诗歌注入新鲜的活力。

一、现代主义诗学视域下的“第二汉语”

阿库乌雾的早期诗歌多写于上世纪 90年代,这与“后朦胧诗”或“90年代知识分子个人写作”的运动轨迹不谋而合。站在时代历史和个人写作的交叉点上,阿库乌雾以民族诗人的使命感兼通彝汉、学贯中西,尤其对现代主义诗学非常熟稔,这可以从他在诗歌中对里尔克、T.S.艾略特、帕斯等西方现代主义诗人信手拈来地引用可见一斑,同时对“朦胧诗”代表诗人杨炼、江河的民族文化史诗也多有征引。正如学者陈超所言:“真正的先锋诗歌,从特定意义上就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精神高度。它不仅仅是一种怪异的失败感补偿或审美迷醉剂,而是一种对罪愆的揭示/敞开,对权力话语的回击,令人不安的革命谶语,晦重与澄明的奇特混合物,以及尽可能广泛的对时代生存/生命的个 人性综合研究。”[1]阿库乌雾在彝汉两种语言、中西文化里辗转腾挪、兼收并蓄,因而他的诗歌就具有了语言学和诗歌史意义上的多重维度。

现代主义思潮自引入中国以来,对诗歌的影响自20年代的以李金发为代表的初期朦胧诗起,绵延不绝直至当下,它在审美趣味、美学原则、想象方式和语言风格等方面显示着与现实主义诗歌的截然不同。从“五四”时期中国现代主义诗歌的孕育,到二十年代象征派的诞生,经过三十年代现代派的进一步发展、四十年代九叶派的全方位开拓,到八十年代朦胧诗和九十年代后朦胧诗的接续,中国现代主义诗歌的发展轨迹清晰可辨,它与中华民族的时代语境和文化背景相互契合,在“现代性”和“民族化”之间逐渐形成一个相互影响彼此渗透的平衡点。语言是存在的家园,对于少数民族诗人而言,他们能够自觉吸收消化异族文化和外域文化,在熟练掌握“第二母语”的基础之上,往往能够在语言技巧上推陈出新,呈现出具有特色的个人化话语姿态。对此,阿库乌雾提出了“第二汉语”的概念,他认为少数民族诗人在创作中总是不可避免地带有本民族的审美理念和思维定势 ,在认识事物的角度、叙事语言的运用、遣词造句等方面有着自己的言说方式,他们和单一汉语文化背景下的汉民族作家不一样,再加上地域差异和民族差异,他们把民族性的思维方式和审美特征等东西加进汉语里,因此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汉语的表达方式和言说习惯[2]288。正是运用“第二汉语”思维,阿库乌雾不断提炼着汉语诗歌的新意,“依凭着彝语的音节化思维来拆解、拼接、重组汉语的词法、句法,将现代文明的沉重代价,将当代人类共同面临的精神失陷凸现在‘灵与灵的对话中”[3]10,让诗句自脱胎便具有一种超验的先锋性和别具一格的诗学美感,而独特的民族文化知识谱系则成为诗人创作的强大经验储备库。

在少数民族文学从“英雄时代”向“寓言时代”推进的历程中,阿库乌雾坚持将彝族整体文化与个人生命体验、欲求、悟性相交融,熔炼民族文化积淀、民族心理结构和民族宗教精神,激发自身独特的 认知观念和语感能力,重构汉语诗歌的表意系统和诗性要素,从而完成当代少数民族汉语诗歌的审美建构和生命形态,矢志成为“少数民族诗歌出路的探险者”[4]。在对本土诗学资源和西方诗学资源的双重吸收和借鉴下,彝汉双语诗人阿库乌雾认真整合“多元共生”的文化养料,以彝语思维积极改造汉语载体形式,以介入彝族史和漢语史的昂扬姿态,游走于主流文化和边缘文化之间,自觉以先锋性诗歌文本阐释民族生命体验。因此,阿库乌雾诗歌中的“第二汉语”构建着诗人诗歌作品中的审美期待和内在价值,其文本中的现代主义特征则显豁可见。

二、“混血时代”的双语诗学策略

在文化互渗、族群融合的“混血时代”,阿库乌雾始终关注母语丢失、种族变迁、人性变异等重要母题,以“文化混血”的身份持续探寻复杂的民族现代性语境。所谓“文化混血”,阿库乌雾认为少数民族作家既拥有本民族的传统文化,又吸收了丰富的汉语文化和西方文化,这些综合影响渗透进他们的文化根系深处,文学创作背景具有多元化和多样性,只不过精神立场永远根植于本民族的文化地质层[2]290。阿库乌雾诗歌语言的“跨文化混血”具有高度的自觉化,是将彝族文化与汉字表达紧密融合的语言实验,凸显了他的审美理念和诗学追求。

概而言之,阿库乌雾的“边界写作”融合民族性和現代性于一体,在丰盈的语言内部坚守与超越,不断垦殖着汉语诗学空间的广度与深度。作为彝族文化精神的守护人和传承者,阿库乌雾的诗歌“包含着一种启迪,在濒危的‘生命伦理的边缘,在文化的混血之中,他没有把‘差异性作为唯一的价值,而是耐心地寻求它的相容性、共同性,把目光投向了对更广泛的人类共同体命运的关注”[9],而这也正是阿库乌雾“边界写作”在主流文化价值和诗歌创作陷入多重话语危机之中所特有的救赎意义。

四、结语

“在人类语辞 的屋檐下”[3]111,阿库乌雾用他“语言的术士之手”[3]112,巧妙地绘就了一幅具有民族特色和审美价值的现代主义诗歌画卷,展现了处于亚文化状态的少数民族诗人的创作实绩。阿库乌雾的汉语诗歌在整合彝民族文化内涵的基础之上,激活“第二母语”内部的文字张力,以“文化混血”的创作优势,在混血时代的异质化烛照下,深刻地审视本民族的文化历史以及现代性困境,以深沉的生命体验和卓越的诗艺手法熔铸伟辞,赋予了“第二汉语”生动的活力和先锋性,为汉语诗坛贡献了一批纯粹精练、微妙内敛、博大深广、空灵而有张力的现代主义诗篇。可以说,阿库乌雾的汉语诗歌创作很大程度上承载了从民族身份到精神皈依的多重自我体认,他是“语词造成的亡灵”(欧阳江河语)和“出卖黑暗的人”(王家新语),凭借一己之力“在‘亡灵和‘出卖黑暗的人这两重身份之间开拓出一个深沉、开阔、复杂并具有独特话语活力的诗歌空间”[10],而这个诗歌空间依然充满阐释未尽的丰富意义。

参考文献:

[1]陈超.变血为墨迹的阵痛——先锋诗歌意识背景描述或展望[A]//打开诗的漂流瓶:陈超现代诗论集[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14:55.

[2]阿库乌雾.母语:消逝中的坚守——访彝族诗人阿库乌雾[A]//凯欧蒂神迹:阿库乌雾旅美诗歌选[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5.

[3]阿库乌雾.阿库乌雾诗歌选[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2004.

[4]罗庆春.寓言时代:中国少数民族汉语诗歌当代形态[J].西南民族学院 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6(3):150.

[5]臧棣.后朦胧诗:作为一种写作的诗歌[A]//最新先锋诗论选[C].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424.

[6]巴莫曲布嫫.“边界写作”:在多重复调的精神对话中永远迁徙[A]//阿库乌雾.阿库乌雾诗歌选[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2004.

[7]宋永祥.焦灼灵魂的真诚吟唱——阿库乌雾诗歌创作论[A]//阿库乌雾.阿库乌雾诗歌选[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2004:228.

[8]张枣.朝向语言风景的危险旅行——当代中国诗歌的元诗结构和写者姿态[A]//最新先锋诗论选[C].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461.

[9]耿占春.在混血中寻求美德——论阿库乌雾的民族志诗学[J].当代文坛,2013(3):69.

[10]胡续冬.在“亡灵”与“出卖黑暗的人”之间——关于90年代知识分子个人诗歌写作[A]//最新先锋诗论选[C].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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