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笔记（组诗）

王桂林

山路总是看不到尽头

山路总是看不到尽头

在崖壁和树丛间辗转闪现

舒缓与陡峭，相似与不似

从王石门到天湖山庄

一个弯紧接着另一个弯

我需要平下心来

忍住高处的诱惑，低谷的恐惧

排除自我的虚妄和揣度

一步一步向上

才能逐漸抵达终点

展开不断折叠的旅程……

2019.5.11

夜宿香山之巅

夜宿香山之巅，才感到夜晚

可以如此娴静而又神秘

昔日浩大苍白的天空

此刻被群山怀抱

一弯上弦月，把它的光晕

钉子样楔进冷凝的钢蓝

天潭以蛙声

作为献给夜晚的礼物

而就在黄昏时，还曾与我

有过长久的晚景般凝视

——现在它已看不到我

就像我也看不到它

但它知道：今天我在这里

被一个孤独而美好的夜晚选出

明天就再次湮没在

生活喧嚣的激流与旋涡……

2019.5.11

黑夜如此充满魔力

黑夜如此充满魔力

存在与逝去，此刻得以确证——

幽深的天穹里，月亮几近湮没

香山的主峰

白天还清晰可见

转身却化作一帧黑白剪影

信号塔在山顶微微闪烁

像星星，还是

黑暗中间歇的虫鸣？

多少年了，我曾经热血沸腾

但现在我也是

自己的一个影像：

黑夜里浓缩变小的躯体

黑夜里愈来愈模糊的面孔

2019.5.11

我似乎彻夜未眠

我似乎彻夜未眠，又似乎

永远睡去。旷世的宁静

使我的心被羽毛轻轻抚触

一种久违的安谧，仿佛让我

重新回到了柔软温暖的子宫

半坡上月亮照耀

间歇的鸟鸣，穿插着

山林深处细碎的虫鸣

山风低吹，似乎为了应和

流水持续不断的弹琴声

上河，什么时候

我能和你一样

自出生起，就为壶源江所围拢环抱

身边是日夜流淌的江水

远处群山映照。无论世代更迭

一个人和一个村落的前世

永远活在自己的今生

2019.5.23

在黎明震颤的刹那

在黎明震颤的刹那

香山向世界发出宣告

鹪鹩啼鸣，黑夜的蛋壳

被它从内部啄破

山的肌体，与毛发丛生的松林

也开始涌动——

天潭睁开眼睛，但氤氲的水汽

还不会令它的残梦

立即消散，就像

曾因大风掀起的波涛

即使风停息之后，余波

也不会立即平复一样

我沿着潮湿的山路，沉思前行

对于马上到来的晓日

并无任何期待，而是宁愿

与这晦明、料峭多待一会儿

——在那习惯的照耀温热

还没有彻底到来之前

2019.5.12

清晨又来到茶园

清晨又来到茶园

山坡上弥漫的水汽

仍像昨晚奶昔般的月光

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冷冻的月亮

开始慢慢融化

阳光带着羽毛的箭矢

就要将残梦

一点点散射进

茶尖上闪动的露珠

——茶园如此丛润

流溢满怀清香

山坡如此舒缓

如少女微微起伏的胸脯

而就在昨天

我乘着夜色穿过时

它还那么陡峭！

白昼此刻

使我所钟爱的天空与大地

只在夜晚才呈现的

神秘之美

连同我内心深藏的

难以言说之物

都宿命般消隐于茶园

和茶园外

群山茂密的松林之中……

2019.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