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林之子”张正桃的风雨人生

2020-06-19 07:42何广华何明圆
文史春秋 2020年4期
关键词:大队社员

何广华 何明圆

1970年代,在巍峨挺拔的剑门山区,飘扬着一面“全国农业学大寨”的鲜艳红旗,这就是享誉全国、被周恩来总理称之为“四川的大寨”的剑阁县鸯溪公社化林大队。

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这个大巴山区的小山村,凭着“战天斗地”精神创造出来的业绩,多次被评为全国的粮、棉、油生产先进典型,引来了全国各地络绎不绝的参观者。素有“北有大寨,南有化林”之称。《人民日报》《红旗》杂志及全国新闻媒体多次报道化林的先进事迹。1971年在全国棉油糖会议上,周恩来、李先念等中央领导接见了化林大队的代表,并号召在全国推广化林的经验。

化林大队带头人、党支部书记张正桃更是红极一时,先后当选中共九大、十大、十一大代表、中共中央候补委员、中共九大主席团成员,受到了中央领导多次接见。历任中共剑阁县委第一书记、县革委会主任、绵阳地区革命委员会副主任、绵阳地委常委、中共四川省委常委、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第五届全国人大常务委员。

可以说,张正桃的一生跌宕沉浮,充满传奇色彩。

一段“改天换地”的佳话

张正桃,1918年出生于剑阁县鸯溪乡化林村。幼年时,他的父亲被地主逼租逼债,背井离乡,终生未归,母亲也被地主以120吊铜钱卖了抵债。孤苦伶仃的张正桃全賴祖母抚养。张正桃12岁时,祖母病逝,生活更加艰难,只得给地主放牛当小长工,后跟人学石匠,历尽艰辛。

1949年12月18日,剑阁解放后,张正桃开始了崭新的人生。任村自卫队长、村农会主席,他带领农民积极参加清匪、反霸、减租、退押和土地改革,195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在农业合作化运动中,他先后担任初级农业合作社社长、高级农业社主任。

1958年秋,鸯溪人民公社成立,张正桃出任化林大队党支部书记。

化林大队位于剑阁县东南部,幅员面积9.6平方公里,是一个山高坡陡、风大土薄、乱石成堆、水源奇缺的穷地方。全队1900多亩耕地斜挂在3座高山、6条深沟和11个窝上。群众说,这里的一亩地,经常是“瓢一块、碗一块”,被分割得七零八落的,夹杂着碎石的表土只有三四寸厚,粮食亩产200多斤,每年要靠国家供应几十万斤粮食。

1960年化林大队遭受旱灾,张正桃带领全大队社员抗灾,粮食总产比上年增产23.4%,留足口粮、种子、饲料和超额完成征购任务后,还提留备荒粮12.1万斤。

1964年,毛泽东主席发出了“农业学大寨”的号召,张正桃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和社员代表一起到大寨参观学习。他如饥似渴地学习大寨“改天换地”的事迹,决心跟他们那样,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改变穷山沟的落后面貌。

一回到化林,张正桃就兴致勃勃地向干部社员介绍大寨的经验,和大家一起讨论“改天换地”的计划,并提出了一个豪迈的口号:齐心协力学大寨,艰苦奋斗建良田,自力更生治山水,誓叫化林换新颜1

1965年春季的一天,猛烈的山风刮得天昏地暗,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张正桃带着党支委和部分社员迎着大风向山顶爬去。他们来到九曲山的风口,一阵风把张正桃的帽子吹跑了,他一个踉跄,险些跌下山崖。人们忙拉住他,张正桃却兴奋地说:“你们看,大风就是从这里来的呀!”人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狂风穿过山口,把快要成熟的小麦和油菜吹得秆倒穗落,枝荚横飞。张正桃说:“咱们要是在这风口上植树造林,锁住风沙,不就可以从风口里夺得丰收吗?”大家一边观察,一边标出营造防风林的位置,制订了绿化荒山的计划。

这年夏天,大雨滂沱,一连几天不停,山洪暴发了。张正桃看到雨下得这样大,不顾正在发作的胃病和关节炎,拄着棍子,和党支部委员及社员代表冒雨去观察水势,了解水情。他站在山上,只见大股小股的山洪从山沟奔腾而下。洪水所到之处,庄稼被冲毁,坡坎、地埂被冲垮。大家说:要是能修些排洪道、泄水沟,再新建和扩建几十个水塘,把洪水蓄存起来,为农业生产服务,该多好啊!张正桃非常赞同这个意见,鼓励大家不要观看和等待,自己起来干。

这一年,张正桃和支委们在风里钻,雨里淋,跑遍了全大队的山山水水,酝酿、制订了治山治水的方案。党支部决定:集中力量抢修郑家窝大水塘,打好学大寨的第一仗。

郑家窝是两个悬崖之间的大山窝,每到雨季,从山上倾泄下来的洪水都从这里横冲直下,冲刷着农田。多少年来,人们就想在这两座悬崖之间,拦腰修个坝,造一口大塘。

1966年冬天,张正桃带领干部社员来到郑家窝安营扎寨,决心在这悬崖之间修一座高22米的石坝,拦住洪水。

当时正是数九寒天,北风呼啸,寒气刺骨,但郑家窝工地上却是热气腾腾。社员们烧起了红炉,锻打钢钎;搭起工棚,制造炸药。哪个地段施工最艰巨,张正桃就出现在哪里;哪个地方有了险情,张正桃就奔向哪里。在艰苦的劳动中,张正桃的手臂震肿了,虎口震裂了,但他还照样坚持干。石坝越砌越高,要在几丈高的石壁上砌大石块,险情是随时都可能发生的。有人在犹豫着:要不要再爬上去?这时,只见年近半百的张正桃和党支委们,争先登上石坝,搬巨石,抹灰浆,干得正欢。于是,共产党员、社员们也一个个地登上坝顶,起劲地干了起来。他们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同心协力,继续加高石坝。

那段日子里,张正桃日夜战斗在工地上。白天,他和社员一起劳动;深夜,当人们已经睡熟时,张正桃还在和党支部委员们研究工程的进展情况,解决出现的问题。会后他又去查铺,看大家休息得如何。

70多天过去了,张正桃的眼熬红了,身体累瘦了,可他照样挥动着铁锤,抬着巨石,干劲越来越足。张正桃的行动鼓舞着大家,经过艰苦奋战,挡住了洪水,终于建成了可容水10多万立方米的大水塘。

全大队干部社员从大战郑家窝看到了自己的力量。他们脚没停、锄没放,又展开了向荒坡、深谷、乱石要地要粮的战斗。人们把石头撬开,垒起地埂,整成梯地,再从石头缝里挖出泥土,垫在梯地上;在一片片坡地上筑石墙,砌地坎,修排洪沟。

接连几个冬春,张正桃组织了几十万个工,修水库2座,修山湾塘9口,扩建平塘46口,总蓄水量达到80万立方米,建设稳产高产农田1500亩,植树造林1600亩,新修公路、机耕道31公里,生产面貌发生了显著变化,为粮棉油全面高产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化林大队6个主要领导分片管理全大队的6个生产组和13个作业组。副大队长张兴安负责铜钱梁的改造。张兴安最记得一个冬天的故事:生产组的60多位村民一早就到了铜钱梁,他从大队赶来时,只见漫山遍野都是穿着红袄灰袍的老老少少,大伙脸上都在出汗,后脑门则结冰——原因很简单,脸盘上热气很足,而头发上的汗珠在寒风中很快吹成冰凌。村民们一个石包一个石包地铲,硬是铲出了一个10多亩的人造小平原。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张正桃带领化林人民,不但创造了奇迹,也创造了神话,成为“南方地区的一面红旗”、全国闻名的“剑门山区大寨花”“四川的大寨”。

1979年,化林大队粮食亩产由1952年的200多斤增加到1000多斤,皮棉亩产由几斤增加到200斤,油茶籽亩产由30多斤增加到368斤,农副业总产值57.7万元,社员劳动日值由1959年的0.30元增加到2.26元,向国家交售粮食155万斤,比分配任务增加5倍多,人均售粮824斤(全县人均128斤),向国家交售肥猪1100头,户均3头,还有集体储备粮40多万斤。全大队还興办了粮油加工、农具修配、砖瓦生产、缝纫等工业企业,养猪、养鱼等多种经营和文化事业也相应发展起来。

一个高山种棉的奇迹

过去,化林大队有首歌谣:“穷山梁,长又长,不产棉油少产粮,一夜冰霜禾苗死,一场大雨土冲光。”

1965年秋后,在一次社员大会上,张正桃说:“棉花和油料作物都是农民种出来的。国家需要棉和油,根据咱们这里的条件,完全可以种好棉花和油菜,为国家做出更大的贡献。”

为了能种出棉花,张正桃先后到几百里外的射洪、蓬溪、遂宁等老产棉区去找经验,学技术。

头一年,张正桃照搬照套人家的做法,种的棉花光长叶子不结桃。这是怎么回事呢?张正桃和干部、老农一起研究试验。他们发现,由于山区的气温低、日照短,照搬外地的做法,棉花播种不适时,花铃期地温也不足,所以失败了。

一天深夜,张正桃和几个干部蹲在地里研究适时种棉的办法。阵阵寒风吹来,他感到浑身发冷,禁不住连声咳嗽。蹲在旁边的党支委张舒义顺手把自己的棉衣披到他的身上,张正桃顿时暖和起来,马上想起一个道理:披上棉衣,全身就由冷转暖,如果采用温床育苗和一些提高棉田地温的办法,不是可以解决难题吗?

这个道理使大家受到了启发,人们顺着这个思路热烈地展开讨论,并采取了温汤浸种、地火笼升温和适时施热性肥料等10多种办法进行试验。1966年,全大队种的100多亩棉花,经过精心管理,平均亩产皮棉150多斤。

棉花丰收了,社员们心情振奋,欢欣鼓舞。张正桃决定在抓好粮食生产的同时,扩大棉花和油菜等经济作物的种植面积。消息传出后,有人却说,土地、肥料、劳力就那么多,扩大经济作物,粮食不减产才怪哩!

张正桃听到这些话,就和群众一块学习“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的方针,还总结了第五生产队实现粮、棉、油样样高产的典型经验。经过学习,干部和社员们的觉悟提高了,原来不主张扩大经济作物面积的人,也表示要为夺取粮、棉、油高产做贡献。

1967年冬的一天,天刚麻麻亮,有个社员忽然发现山上有人在干活。“干部先上山哕!”社员们都起了床,一个跟一个地奔上山去。

张正桃看到群众都来了,一把抹去眉毛胡须上的霜花,向社员们喊道:“天气冷,你们来这么早干什么?”“就你们不怕冷呀!”社员们一边回答着,一边抡镐、挥锄大干起来,他们撬开乱石,垒起地埂,挑土铺地,加厚土层,一个冬春就造出好地50多亩。队里还展开了养猪积肥活动,使肥料的数量和质量大大提高,这一年新开的棉田,亩产皮棉达到160多斤。

1970年,化林大队又面临着一场新的考验。已有50多天没有下雨了,接着又刮了一场八九级的大风,把棉苗吹得就似火烤过一样。

看着这些受灾的棉苗,张正桃心里非常难过。他没日没夜地和干部群众一起研究抗灾的具体措施,支委们也都分头到各生产队去宣传群众、组织群众,展开抗灾斗争。他们走到哪里,就和那里的群众一道挑肥运泥,忙着给棉苗浇水、追肥。棉苗枯死一批,他们就补齐一批,枯死一棵,补齐一棵,有的在一个棉窝内连补4次苗都没成活,就坚持补,直到补活为止。

两个来月,全大队的干部、社员肩头上没有离过担子,肩膀挑红又挑肿,挑成了一层厚茧。上海女知青朱召芳和大队革委会委员王桂华每天带领“铁姑娘队”,爬坡上坎到两三公里外的沟里挑水灌苗。她们和男社员一道,一直挑水浇苗两个多月,从来不说一声累,不叫一声苦。

眼看棉花结桃、丰收在望的时候,兽害却发生了。树猥子、狗猥子等成群地在夜间出来危害棉桃。社员们坚定地说:“天灾我们战胜了,虫灾我们战胜了,兽灾我们也一定要战胜!”大家不顾白天抗旱的疲劳,夜晚轮流通宵看守,布下“天罗地网”,消灭兽害,确保丰收。

这一年,灾害大,可是,粮棉油都得到了丰收,粮食平均亩产950斤,棉花亩产206斤,油菜亩产386斤,大豆亩产400多斤,花生亩产300多斤,生猪平均每人一头以上,桐油、辣椒、药材也有相应的发展。

一次,张正桃到绵阳地区开会,听说区农业科学研究所有一种纤维长、呈绿色的“拥军棉”新品种,就忙着要去参观、学习。当时有人说:“老张呀!许多人都在学习你们大队的植棉高产经验,你还去那里干啥!”张正桃说:“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不能让我们那点小成就遮住双眼。”会刚开完,他就跑到农科所取经去了。经过试种,果然成功了。那一年,化林大队的棉田里播种了不少“拥军棉”新良种。

1973年,《人民日报》发表了《高举红旗继续前进——记四川省剑阁县化林大队艰苦奋斗继续夺得棉花高产的事迹》。文章称,全国高山地区棉花生产的一面红旗——四川省剑阁县鸯溪公社化林大队,1972年继续发扬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战胜了寒潮、大风、干旱、病虫等严重自然灾害,又夺得了棉花丰收。这一年,全大队粮食平均亩产1120斤,油菜籽平均亩产429斤。公共积累达到33万多元,集体储备粮增至60万斤,社员收入也有显著增加。

一面“四川的大寨”旗帜

1960年代末至1970年代中期,“学大寨,赶化林”的浪潮席卷全国。

化林精神就是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精神,就是奋力拼搏、向穷山恶水开战的精神。如果说,是张正桃改变了化林,那么,则是化林成就了张正桃。

1960年11月20日,剑阁县委发出通知,并召开10万人收听的广播大会,号召干部、群众向张正桃学习。

1963年,化林大队被评为全省农业先进单位。

1969年,张正桃当选为中共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先后被评为全国劳动模范,全省农业劳动模范。

1970年2月,党支部副书记马继尧到北京参加全国棉花生产会议,受到了周恩来总理的亲切接见。

1971年在全国棉油糖会议上,周恩来、李先念等中央领导接见化林大队的代表,号召推广化林的经验。分管农业的副总理李先念向当时四川省领导了解农村生产情况时说:“你们四川那个化林大队可不得了,全面高产是不是真的,我们中央机关的同志去看过没有,我在那里打过仗,那里条件不好,山高坡陡。棉花亩产206(公斤)油菜籽亩产386(公斤),这样的典型我们特别欢迎……”

1971年2月,张正桃担任绵阳地区革命委员会副主任。

1971年4月,《人民日报》以题为《高山粮棉油高产的一面红旗》,报道化林大队艰苦奋斗、“改天换日”的先进事迹。

4月15日,绵阳地革委在鸯溪公社化林大队召开“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一定要把化林经验推开”的现场会议。

1974年10月,鸯溪公社化林大队的先进事迹照片、实物和模型在四川省“农业学大寨”大型展览第二展馆展出,展出时间为6个月。化林大队被誉为“四川的大寨”,张正桃成为全国、全省“农业学大寨”的带头人。

1975年,四川电视台、峨眉电影制片厂联合拍摄了化林的专题片。同年,四川音乐学院的专家也亲临化林体验生活,创作了《闯滩》川剧,歌颂化林。

1975年,张正桃出任中共剑阁县委第一书记、县革委会主任,省委常委。

1978年,张正桃当选为全国人民代表,在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当选为全国人大常务委员。也就在这年底,化林大队召开社员分配兑现大会,发放现金20万元,成了轰动一时的大新闻。

张正桃及化林大队被中央、省市媒体报道后,在全国激起了强烈反响,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成了化林精神的历史见证,化林大队先后获中央、省、市、县赠送的锦旗48面奖状145张,全省各地在化林召开各种大型会议11次,到化林参观学习人数达50多万人次。

为迎接来自全国各地的参观学习团,化林大队专门修建了一个占地4亩的接待站,接待站里有专门的厨房、餐厅、会议室、招待所、操场。厨房外有两米高的储水池,顶上有两个大烟囱。“每天站上基本上要接待2000多人,仅工作人员就有20多个。当时正是物质匮乏的年代,而接待站的饭桌上不仅有肉,还有各种菜蔬、米饭和面食,不知羡煞了多少南来北往的参观者。”原化林大队革委会副主任张正海回忆道。

现任村支部书记张茂奇,高中毕业后回乡,曾是大队广播员和放映员,参与过中心水库的挑建,参与过接待站的送文件和其他服务。他清楚地记得当年化林大队的富裕状况:“全村道路四通八达,有6台中型拖拉机、2台汽车,大小机器300多台。农业企事业人员30多个。有林场、果园、养殖场,理发店、卫生站、粮仓、礼堂,固定资产当时有68万。平时记工分,年终发钱。90%的农户都有存款。一年要上交1700头生猪,100万斤储备粮。”

当年,笔者插队的广元县香溪公社化林大队与剑阁县化林大队仅一江之隔。為了得到“真经”,笔者曾与老队长一行徒步10多公里赶到化林,亲眼目睹了化林人“战天斗地”的场景,亲耳聆听了张正桃讲述的化林精神,从而树立了“学大寨、赶化林”“宁愿苦干,不愿苦熬”的雄心壮志,年均出工320天,成为知青中的佼佼者,1979年10月,被团中央命名为“全国新长征突击手”。

1970年代,化林大队副大队长张兴安曾先后两次进京开会,受到周恩来总理、李先念副总理、华国锋副主席等国家领导人接见,老人至今难忘——

“第一次是1973年12月,参加全国棉花工作会议。在人民大会堂3楼东大厅开的。会议前一天,我们这些先进代表正在大剧院看慰问演出时,被广播通知全部坐车前往国务院。见到了李先念副总理。大家在一起开了个座谈会。

“到正式会议那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周总理又特别把我们这些先进村的代表叫到主席台正下方站成一排。身患重病的总理一个个询问情况。问到我时,他说‘你是化林大队的代表张兴安,我说‘是。他又问我们大队的棉花产量、每个人的口粮和油够不够吃。听说我们大队不仅棉花大丰收,粮食和油都全面发展时,他非常高兴地说,‘那么高的产量不错嘛,在南方你们就是农业学大寨的典型。然后总理在千人大会上说,化林就是四川的大寨,是学习的榜样。”

张兴安当年到北京参会时年仅29岁,他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一个农民能有机会到北京见到周总理,“通知进京后,我激动得不得了。一有空的时候就想到时要如何说话才妥当,咋个才回答得好。因为前一年的全国棉花工作会议上,我们队创造了棉花大丰收的奇迹。总理专门留了身边的位置让时任大队长的马继尧坐下并了解情况。我不想自己有个闪失给化林人丢脸。结果等到总理问我时,我一点都不紧张了,因为总理很谦和,就像跟我们摆龙门阵似的。”因为是第一次到北京,兴奋激动的张兴安还悄悄溜出宾馆,去看了看天安门、前门,逛了逛颐和园。

一位廉洁奉公的楷模

张正桃出名后,先后担任剑阁县委第一书记、中共四川省委常委,地位变了,但他劳动人民的本色没有变,勤奋务实的作风没有变,艰苦奋斗的精神没有变。

张正桃担任剑阁县委第一书记时,按照有关规定,每月国家给他个人发生活补贴金50元。可是,张正桃却坚持不要。他坚定地说:“我虽然是县委书记,但还是化林大队一位普通社员,只能要一天10分的工分,不能骑双头马。”这样,张正桃每月的生活补贴金都是由他秘书代领,并全部交大队入帐记为工分,自己分文未取。县委分给他住房他也不要。外出开会,他总是从化林大队走去,完成传达、研究和部署工作后,又回到化林大队,同社员一道早出晚归。他在改土工地上抡起大锄挖土块,在水利工地上拿起钻子打石头,有时带病劳动,就是不离生产第一线。

张正桃育有一儿一女。1961年,张正桃的儿子张培德毕业后,爱人何永秀向张正桃提出:

“我们只有一个儿子,把旧房子整修一下好娶媳妇。”他说:“这还不是整修私房的时候。”娶儿媳时,何永秀说:“我们娶一回媳妇,办简单了招人笑话。”张正桃坚持不请客,不受礼,一切从俭给儿子办了婚事。1969年,张培德被招为鹤龄区供销社工作人员。张正桃从外地开会回来得知后,坚决不同意,张培德听从父亲的话,从供销社回队当社员。

1973年秋,张正桃的儿媳妇在生产队仓房里打扫仓库时,从老鼠洞里掏出了1斤多花生,仓库保管员叫她拿回去给小孩吃。儿媳妇回家吃晚饭后,将花生焙在锅里准备给娃儿吃。张正桃晚上从村上回来以后,发现锅里有花生,便立即叫醒儿子、媳妇开家庭会,追问花生从何而来。并立即喊来队长,召集全队社员“斗私批修”现场会,要儿媳妇端上花生深挖思想根源,公开检讨,最后将花生交给了集体。张正桃说:“打铁先要墩子硬,革命先革自家的命,不能让任何人破坏化林人爱国家、爱集体的高尚风格。”

1975年的一天,张正桃到大队缝纫室补裤子,缝纫人员不收工钱,说:“布是你自己的,只用了集体的线,我少歇口气就行了。”张正桃坚持照价付了钱,说:“你的工夫和线都是集体的,怎能不付钱?”他这种朴素的农民本色,无不感召着每一位化林人。

1977年秋,由于长期劳累,张正桃胃病发作,在四川医学院附属医院做了胃部分切除手术,出院回家后,仍然参加力所能及的生产劳动。许多社员称赞他:“地位变了,劳动人民的本色没有变。”

张正桃关心群众,密切联系群众。哪家生产有困难,他帮助解决;哪家缺棉衣被子,他设法添补;社员有病,他去探望。每到春节期间,他总是带领化林一班人走访慰问全村的老干部、老党员、老“铁人”和“五保”、困难户,向他们问寒问暖,送去党的温暖与照顾,这些人感动得流泪说:“张书记真是心里装的是化林人,真是我们的好书记。”

有一年冬天,张正桃检查生产时发现劳力缺乏的老社员杨惠清被盖太薄,立即同队干部商量,由队里出钱缝制一床新棉被送去,杨惠清感动得掉下泪来。

在集体食堂吃饭期间,张正桃安排社员专门负责种菜、养猪、发展副业,搞好生活安排,经常组织检查评比,使社员生活有保障,人心安定。张正桃说:“我觉得群众的心明亮得很,经验丰富得很,凡事同群众商量,用大家的办法去办大家的事情,啥都能解决。”化林大队群众亲切地称他为“桃书记”。

张正桃生活上不讲究,一年只有“三件套”:春天身着蓝布衫,下穿一双青布鞋;夏天身穿白汗衣,脚蹬一双单编草鞋:秋冬时节总是身披一件黄军大衣,时时出现在人群之中。

在人们的记忆里,张正桃是一位“农民干部”“草鞋书记”。有人好奇地问他:“张书记,你现在是省委常委、县委第一书记,为什么还是这身打扮呢?”

张正桃回答说:“共产党员是人民的公仆,必须平凡做人,以他人为重。如果你穿好了,就容易摆架子,脱离群众,人家不敢接近你,你还算是什么公仆呢?”

1969年,张正桃出席中共“九大”会议,乘飞机和住宾馆时,发给他的“中华”高级香烟,他一支也舍不得抽。发给他的糖果他也舍不得吃,饮料也舍不得喝,全部带回村里,在全村党员干部传达“九大”精神大会上,拿出来分发给到会的全体同志,让大家共同分享。

一颗政治明星的陨落

1970年代初,化林大队成为一面“全国农业学大寨”的红旗,自力更生进行农田基本建设的样板,让化林在全川乃至中國闻名了十几年。

然而,由于张正桃仅读过几天农民夜校,文化程度不高,加之受“左”的思想影响,受历史条件、经济形态、生产生活方式的局限,他曾提出一些超越社会现实的口号,把社员搞自留地视为“资本主义行为”,一度将自留地收归集体,限制发展家庭副业;在农业生产劳动中,讲大干苦干多,讲劳逸结合少;试行大寨的“政治工分”,影响了社员的劳动积极性。

在那个“跟天斗,跟地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年代,化林大队社员白天冒酷暑,夜晚照马灯,用木棍撬石头,用肩背运泥土,干起活来不分白天晚上,即使有外地参观团前来参观,也都忙得没时间抬头观望。由于劳动量大,每人每年分配600斤口粮还是不够吃,而周边其它大队的社员每年才分配250斤口粮,所以当时其他大队社员还流传有“愿吃自己二百五,不吃化林大队的苦”的民间谚语。

1978年11月24日晚,凤阳县小岗村18户农民冒着巨大政治风险,在“大包干”协议上按下鲜红的手印,开启了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先河。1980年,四川省广汉市向阳镇在全国第一个摘下“人民公社”的牌子,揭开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序幕。此后,农村分田到户成为“压倒一切”的大趋势。据统计,到1980年年底,实行包产到户和包干到户的生产队从1980年初的1%上升到15%。到1983年,全国已经有98%的生产队实行“双包”生产责任制。

从实行多年的人民公社体制到迅速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巨大的现实与心理落差束缚了张正桃的思想,致使他一时转不过弯来。

据知情人士披露,1981年,张正桃在参加全国人大会议期间曾找过邓小平。邓小平说:“包产到户是农民发明的,效果很好。安徽肥西绝大多数生产队搞了包产到户,增产幅度很大。”小平建议他抽空到安徽看看。张正桃又找到当时的四川省委书记赵紫阳。赵紫阳反复开导他,要他支持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张正桃失望至极,他实在难以理解:好不容易消灭了私有制,做到人人有活干,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现在搞包产到户,这不是倒退吗?这不是私有制复辟吗?这不是又回到解放前了么?化林这面红旗丢还是不丢?举还是不举?如果要丢,是不是连化林精神都要一起丢?如果要举,包产到户后又该如何举?

其实,当初全国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时,中央就明确规定,宜统则统,宜分则分,要尊重农民的意愿,大多数想分就分,大多数不想分就不分,并没有硬性规定只推行一种模式。

1981年1月18日,陷入极度悲伤、沮丧和忧郁而不能自拔的张正桃在家中自杀,终年7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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