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西域龙马图腾的形成与发展

2020-06-29 07:28赵玉芳屈玉丽
参花(下) 2020年7期
关键词:西域

赵玉芳 屈玉丽

摘要:西域是中西方文化交流的重要地点,也是文化融合的摇篮。西域最早出现的是马图腾崇拜,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佛教传入西域,带来了印度的龙文化。在中原与西域文化交流过程中,中原龙文化也传入西域,西域的马图腾借鉴、吸收、融合了印度的龙文化和中原的龙文化,最终形成了西域龙马图腾。中原龙文化对龙马图腾有一定的影响,本文将西域龙马文化与中原龙马文化进行对比,突出两者之间的差异,表明龙马图腾的文化意蕴是中原文化和西域文化相融的结果。

关键词:西域 龙马图腾 龙马文化

西域龙马图腾的形成有一个过程,它不是最初便产生的形象,而是通过不断发展形成的。西域龙马图腾的原始衍生是马崇拜,后来随着世界各地人们的密切交流,印度佛教和中原文化陆续传入西域,给当地人带来了“龙”的概念,因此才产生了龙马图腾的原始形态。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变迁,马图腾逐渐无法满足人们对图腾的幻想,因此,龙文化的传入给西域图腾带来了新的生机。

一、西域龙马图腾的起源

西域龙马图腾是现实与理想相结合的产物,即马图腾存在于现实世界,而龙图腾则存在于人类的精神世界。图腾本身就是因人类的生产与生活而存在的,人们赋予了图腾强大的能力,图腾又为人类建立起了一个同样强大的精神世界,以此用幻想的力量来对抗现实世界的困境。

(一)西域图腾的原始衍生

人在自然界中是渺小的,但他们不断地寻找着使自身变强大的途径,而强大不仅表现于外在,更源自内心。人们受思想的局限性和自然条件的限制,将生活中最重要的马作为他们的精神图腾。图腾不仅仅是一个符号、标志,更寄托了美好的愿望。他们想拥有跟图腾一样勇猛、强大的实力,以便在自然环境中能更好地生存下来。可以说,图腾寄予人们高于自身能力的精神力量,同时也赋予一个民族强大的凝聚力,西域人民就是如此。

西域地域辽阔,但深居内陆,属于温带大陆性气候,干旱少雨,植被稀疏,加上风沙天气较多,不利于农作物生长,所以西域大部分都是游牧民族。牧民对自然界的认识不够充分,对世界一切未知事物都感到好奇,这时候的大自然是神灵赐给他们的生存环境,他们敬畏自然,信奉万物皆有灵。当时,在生产力低下、天气恶劣的生存条件下,游牧生活是他们能找到的一种最适合人类发展的生活方式。

早期牧民的思想局限于自然环境中,所以部落的图腾也是身边能看见的事物,比如鹰图腾、狼图腾、熊图腾、植物图腾等。这些都是现实中存在的,有的勇猛、有的强大、有的神秘。马在游牧民族的生活中满足了他们的很多生活需要,充当着交通工具,方便牧民在大草原上迁移,寻找更好的生存环境。他们认为,马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礼物,所以马神崇拜就是原始的西域图腾崇拜。

(二)印度佛教龙文化的传入

公元前二世纪左右,佛教开始传入西域,给西域当地的牧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视角,打破了他们因地理位置而受限的认知。人们逐渐开始打破思想局限,图腾来源从此也由现实中可寄托情感的生物,转变为精神上可赋予理想的神物。

佛经中的“naga”一词被翻译成龙,但实际上指的是巨蛇,传入西域后,与当地本土文化相融合,形成了西域独特的龙文化。鸠摩罗什翻译的《妙法莲华经》里有关于龙王的记载:“龙生活在水里,属于畜道,地位低下,不被人们尊敬,在人们心中是邪恶的,而被人们害怕。”《大唐西域记》中记载:“龙者畜也,卑下恶类,然有大威,不可力竞。”龙曰:“我以恶业,受身为龙,龙性猛恶,不能自持,瞋心或起,当忘所制。”①西域龙马文化吸收印度佛教中龙的一部分特征,比如龙生活在水中,威力巨大,能够控雨,是恶的化身等等。龙虽说是畜道,但却是可以被教化的动物。

《大唐西域记》中还有一则沙弥发愿为龙的故事:沙弥因受到不公的对待,心生怨恨,所以发誓愿下一世投胎成龙。从这可以看出,转世成龙是因恶念所起。还有龙供养三宝的故事:龙受如来感化,弃恶从善。这反映了龙与其他动物的不同,即它有智慧,可以受佛法点化,与佛家有说不清的渊源,但又不是神兽,地位特殊。此外,这其中还记载了很多关于龙的神话传说,受印度佛教的影响,民间也流传着大量龙的神话传说,如龙女求偶故事中的龙,就具备了大部分人的特点:“忽有一女,凌波而至,曰:‘我夫早丧,王命无从,所以河水绝流,农人失利。王于国内,选一贵臣,配我为夫,水流如昔。”②说的是龙能够幻化成人的模样,渴望与人类一起过着世间的夫妻生活。这个故事中的龙充当着中原地区河神的角色,为人间降雨。同时龙的人性化色彩相当浓烈,除了具备神异本领之外,几乎与人无异。

(三)中原龙文化的传入

在中原传统文化中,龙的地位高于人类,是至高无上的,龙是神灵,是尊贵的象征。《说文解字》释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从肉,飞之形,童省声。”③这说明龙是变幻莫测、没有固定形象的。有时住在海里,有时住在天上,在人们的心中是神秘而高贵的。

中原和西域通过商队运输、人口流动、宗教传播等方式,促进文化间的相互交流。中原文化来到西域,中原的龙文化也随之传入西域。西域龙马文化融合了部分中原龙的特征,减少了一定的邪恶性,所以西域的龙既不像印度的龙那样邪恶,也比印度龙的地位高,但仍然没有摆脱畜道。受中原文化的影响,西域的龙经常与国王相伴而出,成为权力的象征。《龟兹王降龙》讲的就是龟兹王阿主儿为拯救人民,将龙制服,龙便成为国王的坐骑,守护国王,为人民布雨。

印度佛教深刻影响着西域当地人的思想,佛教故事中的龙也深深印在人们心里。随着中原文化的传入,中原龙文化的意蕴也影响着人们的心灵,给西域人带来了更开阔的想象空间,丰富了他们的生活,也促进了文化的发展。西域马文化渐渐融合着龙文化的因素,为龙马图腾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二、西域龍马图腾的形成

西域马和龙合理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了龙马图腾。《大唐西域记》中屈支国有相关记载,还有一些民间传说也涉及此故事,这些记述都比较一致:龙与马交合生龙马。中原也有龙马文化,将这两者进行对比就会发现,所处环境不同,产生的具体文化也有差异。

(一)文化融合下的龙马图腾

在同一地区,龙和马同时存在,西域人民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将印度和中原的龙文化与本土衍生的马文化相结合,形成了一个新的图腾,符合大部分人审美意识的同时,也丰富了图腾文化的内涵。神话故事中也追溯了龙马图腾的渊源,比如《大唐西域记》中有记载西域的一个小国——屈支国“国东境城北天祠前,有大龙池。诸龙易形,交合牝马,遂生龙驹,戾难驭。龙驹之子,方乃驯驾,所以此国多出善马。”④这就提及了龙和马在这一时期都是存在的,他们交配产生的后代叫作龙马,龙马充分继承了龙和马这两种生物的特点。龙马的出现既有历史记载,也充分融合了人们的美好期望,是现实与想象完美结合的产物。

龙本来就是一个虚构的形象,而马却是现实中真实存在的生物,这样就给马赋予了一个具有传奇性色彩的出生,即马不再是陆地上普通的生物了,而是一个与龙并提的代表祥瑞的灵兽。龙和马本身关系不大,一个是轩辕神物,呼风唤雨,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是神话故事中的上古神兽,是九五至尊的标志;另一个则是生活中常见的生物,没有神秘的色彩,但这两者的结合,既充实了想象,又联系了现实,满足了社会需要。

(二)西域龙马图腾与中原龙马图腾的对比

在中原龙文化中,龙马这一词在不同时期有不同意义。《周礼·夏官司马·廋人》载:“马八尺以上为龙,七尺以上为騋,六尺以上为马。”⑤这说明龙这一词的出现只是为了区别不同身高的马,并不是另外一种生物的名称,龙和马都是指马这一种生物。汉文化中的“龙马”最初见载于《尚书》:“大玉,夷玉,天球,河图,在东序。”孔传:“伏羲王天下,龙马出河,遂则其文以画八卦,谓之河图。”⑥很明显这个故事带有神话色彩,龙马是虚幻的,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但能证明龙马这种形象刚开始是被赋予了神话色彩的。

在中原龙文化中,龙和龙馬有着截然不同的地位。龙是一个神秘而高贵的形象,是天上的神明,不会降落在人间,更不会成为坐骑。西域龙的地位没有中原龙的地位高,所以有龟兹王降伏龙,并使之成为坐骑的神话故事。可见在当时由于受环境的影响,中原和西域人民对于龙的定位差异很大。中原文化中龙马则不同,它是一种兽类,是一只比马要高贵一些的动物,本质上还是动物。将马与龙联系在一起,就赋予它龙的一些神性,比如有翅膀,能够飞翔,龙马一般是作为神仙的坐骑,供神仙代步用的,但龙马已经位列仙班,不是凡间的物种了。而马在人间是供人类代步用的,只是普通的动物。

中原龙马和西域龙马的出生有着很大的不同。《山海经·北山经》曰:“滑水中多水马,如马而文臂(前脚),牛尾,其音如呼。”⑦中原的龙马有文字记载,并伴有外表描述,和龙是两个相对独立的个体。《山海经·北次三经》中曰:“马成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白犬而黑头,见人则飞,其名曰天马,其鸣自叫。”⑧龙马在中原最开始也叫天马,与龙并无多大关系,说明中原的天马本来就一种生物,并非为杂交所得,只是后来在文化的相互影响中,天马与龙马融合,在发展过程中又吸收了西域龙马的特点,使人们将龙马与天马视为一物。而西域龙马刚好与之相反,西域一直有关于龙与马结合成龙马的传说。

三、西域龙马图腾的发展

西域龙马图腾不断发展,随着人类活动的延伸,流传到了中原地区,隋唐史书中有关于西域龙马的文字记载。中原的龙文化吸收了一部分西域龙马的特点,形象更加丰富,民间也流传出许多关于龙马的传说。

(一)逐渐成熟的龙马图腾

龙马图腾在西域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影响范围也在扩大,逐渐传往东部中原地区,唐朝有关于西域龙马图腾传说故事的文字记载,如唐朝《南史·西戎传》载河南王国有青海,“方数百里,放牝马其侧,辄生驹,土人谓之龙种,故其国多善马。”⑨西域的龙马图腾被传入中原,丰富发展了中原的龙马文化,中原的龙马文化吸收了一部分西域的特点,并在史书中被记载下来。如南朝梁沈约作《宋书·符瑞志》云:“龙马者,仁马也,河水之精。高八尺五寸,长颈有翼,旁有垂毛。鸣声九哀。腾黄者,神马也。其色黄,王者德御四方则出。”⑩这里描述的龙马吸收了西域龙马水中生活的特点。随着文化交往的发展,一些具体的文化内涵也发生了变化,比如这里提及的中原龙马的出生即是如此,吸收了西域龙马出生的故事情节,使龙马这个名字更加名副其实,使人们一提到龙马就会想到是龙和马的后代,流传久远。

随着图腾的日渐成熟,龙马图腾成为一种象征,神话色彩浓重的龙马图腾打开了人们心中丰富的想象。中原地区也有了关于龙马的传说。如清嘉庆《四川通志》卷十一载通江县龙潭:“相传有龙出此,化马跃石上,有迹。”(11)地方通志对民间龙马故事的记载,说明清朝时期人们对于龙马图腾的接受和认可。这时候中原地区关于龙马的传说越来越多,龙马图腾已发展成熟,人们已经将龙与马看成一体,说明龙马这一形象已深入人心,龙马图腾也被人民所接受,已经发展成熟。

(二)龙马图腾的文化意义

马乃六畜之首,是生活中重要的交通运输工具,而龙是高贵的神灵,龙与马结合成一种生物,那么这两种生物背后的文化意蕴便也都集中在这一个新生物的身上,象征着祥瑞安康、高贵强大。龙马图腾作为一种文化符号流传下来,它代表的是一种文化,一种历史。

随着图腾时代的结束,龙马便成了骏马的代名词。龙马象征吉祥顺利、威严勇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不羁与洒脱。龙马精神就出自唐代李郢《上裴晋公》诗“四朝忧国鬓如丝,龙马精神海鹤姿”,用来比喻奋发向上、自强不息的进取精神。虽然现在图腾崇拜已经逐渐销声匿迹,但图腾的象征意义永远是人们的精神支柱,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人不屈不挠地艰苦奋斗,努力创造更好的生存条件。

龙马图腾的发展体现了社会的变迁,它是精神传承与社会发展共同合力的结果。为适应不同的社会环境,龙马图腾的含义也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从最初的图腾崇拜,到民族信仰,再到如今的美好愿望,不管怎样变化,人们心中对龙马图腾的精神都抱有崇高的敬意。它承载着民族精神和民族记忆,是人们奋力向前的精神支柱。如今的龙马图腾是一种文化,是对中原和西域文化历史的传承,不管是西域人民还是中原人民都是中国人,西域龙马图腾也是中国文化的一部分,是中华儿女共同的智慧结晶。

注释:

①[唐]玄奘撰,季羡林校注:《大唐西域记校注》(卷一·三十四国),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50页。

②[唐]玄奘撰,季羡林校注:《大唐西域记校注》(卷十二·二十二国),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024页。

③[汉]许慎:《说文解字》,中华书局,1963年版,第245页。

④[唐]玄奘撰,季羡林校注:《大唐西域记校注》(卷一·三十四国),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57页。

⑤[先秦]杨天宇:《周礼译注》(夏官司马·廋人),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478页。

⑥[先秦]慕平译注:《尚书》(周书·顾命),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278页。

⑦[先秦]方韬译注:《山海经》(卷三·上),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56页。

⑧[先秦]方韬译注:《山海经》(卷三·下),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73页。

⑨[唐]李延寿:《南史》(卷七十九,列传第六十九),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1977页。

⑩[南朝梁]沈约:《宋书》(卷二十八,符瑞志,志第十八),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802页。

(11)黄权生,罗美洁:《西南马桑树神树考》,民族艺术研究,2011年,第2期,第68页。

参考文献:

[1]黄淑洁,雎焱斐.龙马·午马·人马缘——游牧民族马文化的渊源与嬗变[J].内蒙古艺术,2018(02).

[2]贠娟.西域龙马图腾崇拜及其文化意蕴[J].濮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4(27).

[3]张百年.龙马精神 万世图腾——振兴中华此其时[J].前进论坛,2014(03).

[4]黄权生,罗美洁.西南马桑树神树考[J].民族艺术研究,2011(24).

[5]李艳茹.龙马考[J].内蒙古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05).

[6]王立.龙马传说与马文化的神话内蕴[J].渤海学刊,1992(04).

[7]屈玉丽.龟兹文化与唐五代文学研究[D].杭州:浙江大学,2018.

[8]苏智.从《大唐西域记》中走出的“龙”——中印文化传统中龙形象的比较研究[D].兰州:兰州大学,2012.

[9][唐]李延壽.南史,卷七十九,列传第六十九[M].北京:中华书局,1975.

[10][南朝梁]沈约.宋书·符瑞志,卷二十八,志第十八[M].北京:中华书局1974.

[11]黄权生,罗美洁.西南马桑树神树考[J].民族艺术研究,2011(02).

★基金项目:本文系大学生创新创业项目“丝绸之路南疆段古代文学发展研究”(项目编号:2019096);2019年度塔里木大学高等教育教学改革研究项目“《中国古代文学》过程考核模式构建与实践研究”(项目编号:TDGJYB1949);2019年度塔里木大学思政课程示范课题:《中国古代文学》(项目编号:2201029092);塔里木大学“三全育人”综合改革项目“胡杨精神视域下的中文系专业课程育人体系研究”;国家社科青年项目“敦煌写本所见东西方文学交流研究”(项目编号:19CZW031)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赵玉芳,女,塔里木大学人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2018级,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通讯作者>屈玉丽,女,博士研究生,塔里木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责任编辑 刘冬杨)

猜你喜欢
西域
张骞探西域
汉西域都护府的建立及其历史地位
浅析张骞“凿空”之举及其历史意义
草原之晨?西域胡杨之魂?阿尔卑斯之晨
日本作家宫泽贤治西域创作中童子形象的形成
情洒西域,奠基乐史
张骞通西域
祖逖闻鸡起舞
THE STONELIONS OF CHINA
西域传统艺术文化历史传承述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