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期盼已久的旅行

2020-07-04 12:36王凤国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20年4期
关键词:青梅步行街娜娜

王凤国

青梅在步行街摆摊的时候,离化春风去世已经有段时间了。她从化春风的阴影里刚走出来,又进入了下一个阴影。最初,她的想法是先把化春風压的货卖掉,自己再找别的门路。谁知,这一去,竟出不来了。

青梅骑着三轮车来到步行街,把车子放好,来到梅萍跟前。梅萍正在卸车,车上装满日用百货。梅萍早就看见她了。看见青梅,梅萍的心被震了一下,还没说话,眼就潮湿了,她努力不让青梅看见,用袖子赶紧揉了揉,说,来了。青梅点点头。

青梅的到来,步行街掀起轩然大波,街上的人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沉寂了许久的夜市,因为她的到来,重新活跃起来。流言蜚语随着微风,刮遍步行街的每个角落。青梅解开车上的绳子,把塑料布揭下来,抖搂几下,尘土飞扬,她只好把塑料布反叠,准备拿回家洗洗。化春风做事非常仔细,每次收摊都把玩具盖得严严实实,玩具上一尘不染,就像刚进的新货。青梅每次都笑话他,说他对玩具比对自己都好,还给盖上被子。化春风咧嘴一笑。青梅把玩具摆好,学着化春风的样子,坐在车上。此时的她和化春风第一次来摆摊时的心情一样。那时,化春风刚从牢里出来,心里既忐忑不安又有些难为情。其实,青梅也不是第一次卖玩具,以前她天天来帮忙。现在,摊子上就她一人,她感觉摊位如此的宽敞。她记得以前,化春风在的时候,两人挤在一起,肩膀碰肩膀,膝盖碰膝盖的。青梅看着眼前的玩具,心里空荡荡的。

化春风的葬礼,梅萍和卖时装的秦珍,还有卖拖鞋袜子的杜若都去了。化春风没了,梅萍和几个邻摊的商议好了,轮流看护化春风的摊位,谁也不让占。青梅摆好玩具,街上的人还很少。她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把玩具装好电池,调整好音量,只等生意上门。青梅穿一件黑色毛衣,外套黑色的马甲,下身穿一条黑色的牛仔裤,脚蹬白色的运动鞋。刚才,梅萍就是看到青梅的打扮才落下泪的。以前的青梅,大红、梅红、枣红、粉红,什么颜色鲜艳穿什么,青梅肤白,什么颜色到她身上都光彩夺目,唯独这黑色,穿在青梅身上,不光脸变得蜡黄,就连头发也失去色泽。梅萍实在忍不住,她走到青梅跟前,说,青梅,你不适合穿黑色,明天还是换身吧。

青梅苦笑,说,我也不喜欢。

梅萍叉开话题,说,我最近有件事正犯愁呢,你帮我拿个主意。

青梅说,你说说看。

梅萍就把秦珍张罗一起去旅游的事和青梅说了。本来这事也就在嘴上说说,就像看到逛街的女人穿件好看的衣服,说明天也去买件;看见谁牵的小狗可爱,说明天也弄只来养;看到谁家的姑娘长得漂亮,还说介绍给自己的儿子当媳妇,这些都当不得真。说去旅游,源于梅萍。她在浏览网页的时候,看到美丽的风景照,觉得好看,直接发到了朋友圈。于是,微信好友们都炸开了锅,有些不明缘由的,以为她去旅游了,羡慕得不行,又是送鲜花,又是点赞的。梅萍才换了手机,要不是上一个手机听筒坏了,她才舍不得换。自有微信以来,梅萍第一次备受关注,大家对她发的风景照都心向往之。平时,梅萍很少玩手机,怕浪费电,怕一不小心按错了键扣了钱。这些羡慕的人中,最活跃的就是秦珍了,她家里的烦心事太多,急需找个地方放松放松。于是,她跟杜若说了。杜若说算上她一个,她也想去透透气。梅萍也被秦珍她们说动了,心里也痒痒地,就是心疼钱。

梅萍的儿子大学刚毕业,工作还不稳定,就找了个外地的女朋友,正准备买房子结婚。梅萍的房子才刚装修好,既气派又宽敞,秦珍当时都羡慕坏了,她做梦都想住上这样的房子,一个劲地说真好,真好啊!本来就是给儿子做婚房的,谁知,女方不乐意,非要去她娘家那里买房子,再加上工作也在那边。无奈,只好另做打算。儿子要买房,原本攒了半辈子的钱买了新房,又舍不得卖掉。只好把老房子卖掉,老两口像新婚的夫妻一样搬进了新房。儿子说不用他们帮,岳父答应付首付,自己可以去贷款。梅萍情愿自己苦了些,也不要儿子在丈人门上低一头。再说,媳妇的娘家都拿钱了,亲生父母哪有不拿的道理。幸好,那边房价不是很高,辛苦攒上一年,加上卖老房子的钱也相差无几了。原来,梅萍在市场上租了个门脸,卖的也是日用百货,白天和丈夫轮流守着,晚上关门回家,逛逛公园,跳跳广场舞。谁知,刚享受了几天,儿子来这一出,于是,只好把那辆旧三轮车又收拾收拾,装上货又来了步行街。摊友们都调侃她是“二进宫”。在我们那里,“二进宫”是指第二次进监狱。梅萍也不生气,这都是命呢,比起那个连对象都没找上的娜娜不知强多少倍,每天看着秦珍唉声叹气的样子,真恨不得一巴掌把娜娜打醒,别成天做白日梦。

娜娜是秦珍的妹妹,十岁那年,母亲病逝,秦珍把娜娜和父亲接到家里一起过。奈何父亲不务正业,成天和一些女人纠缠不清,挣那点血汗钱都进了别人的口袋,两个女儿一分也没见过,动不动还伸手向秦珍要钱。秦珍不给,他索性在外面租了房子,和那些女人们鬼混,秦珍连面都见不着了。娜娜比她外甥大,外甥都上大二了,她还赖在秦珍家里。秦珍为这事在丈夫眼前总是抬不起头,丈夫爱呼朋唤友张罗酒局,泡足疗店进歌厅,秦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能生着闷气来步行街,找几个姐们聊聊。娜娜眼看三十了,长相一般,正经工作没有,干的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临时工。没工作,没长相,眼睛却长在头顶上,不论谁当媒婆,到最后都成了娜娜的仇人;不论什么样的男孩子,她总能挑出毛病。梅萍明知道娜娜的为人,看秦珍可怜,也给她介绍过对象,对方还是个大学生,娜娜这回嫌人家呆板,不会来事,还埋怨梅萍什么阿猫阿狗都给她介绍。梅萍气得和杜若埋怨,就她那样的,小学都没毕业,连微信上的拼音打字都不会,要不是看她姐的面子,我才不揽这破事。人家没嫌弃她就不错了。杜若在这几个人中年纪最大,威望最高,她也给娜娜介绍过对象,自然知道娜娜的刁蛮。她劝梅萍,小李,别生气,我们都尽心了,图个问心无愧就行了。

梅萍自然知道,也就是嘴上说说,见了秦珍依然有说有笑的。以前,都是有人主动打听娜娜的婚姻大事,现在则是秦珍主动求东家告西家,巴不得赶紧找个婆家把娜娜赶紧嫁出去。有时火一上来,秦珍就说,娜娜,你要是跟人私奔该多好啊!

娜娜听了不急不恼,她说,着什么急,缘分还没到呢。

娜娜经常来秦珍的摊子,她不是来帮忙的,她是來打秋风的。秦珍卖的是女性服装,每次新货一到,你就会看到娜娜款款朝秦珍走来,挑挑拣拣,看上的拿回家试穿,合适的留下,不合适的再让秦珍拿来卖。梅萍、青梅和杜若每次见娜娜来步行街都围上来,借机敲打敲打她。梅萍问,娜娜,你拿秦珍的衣服还给钱吗?

娜娜笑了,说,一个妈生的,我就是给,姐也不要啊。

梅萍说,你真是摊上个好姐呀!

青梅说,娜娜,你也见了这么多的男孩子了,心里是什么标准?打算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呀?

娜娜思索片刻,说,知冷知热就行。

青梅说,咱认识的人里,你觉得谁比较符合?

娜娜咧着嘴说,姐夫。

秦珍听了,吃的饭都要吐出来,白了娜娜一眼,说,说话不过脑子。

梅萍说,秦珍,要不你就让贤吧。

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秦珍追着梅萍要撕烂她的嘴。娜娜一看不妙,赶紧开溜。杜若和青梅边看笑话边顾着摊子,笑声引得逛街的人都朝她们看。秦珍追累了,梅萍也跑累了,杜若她们也笑够了,又聊起了旅游的事儿。杜若说,我和秦珍商量了,就咱们四个人,家属一律不准带。咱好好地玩上几天。

梅萍说,去也行,咱去个近点的,便宜。

青梅从化春风去世,一直笼罩在灰暗里。再到步行街上来摆摊的时候,婆婆也因无法忍受丧子之痛,去世了。她也想去外面看看,梅萍劝她多为将来想想,大好年华不能虚度,有合适的再找个。青梅是明白人,其中的道理不用别人点拨,就是眼下的日子实在难熬。青梅在多少个夜晚醒来,默默流泪,感叹造化弄人,感叹命运多舛。

青梅结过婚,不止和化春风这一次。第一次的婚姻是父母包办,青梅年少不懂,婚后才知道,对方就是个魔王,好吃懒做,满嘴脏话,动手打人。婚前的狐狸尾巴藏不住,全露馅了。遇见化春风时,青梅已经离婚四年。那天,青梅从糖果店收工回家,路过夜市。青梅的家刚好就在步行街旁边,青梅天天从那里经过,却从来没有认真逛过。白天步行街人太多,晚上更是拥挤不堪,青梅喜欢安静。所以,步行街的夜市都开始两年多了,青梅像躲传染病患者一样,路过夜市匆匆离开。这天中邪一样,走到回家的那条岔路口,青梅没有直接回家,反而顺着马路朝步行街走。等青梅逛到化春风那儿的时候,摊前已经围满了人,非常热闹。青梅好奇,什么样的生意有如此旺的人气。走近一看才知道,原来在抓小偷。小偷已经被摊主抓在手里,他拿出刀子就刺,摊主非常利落地躲开并把刀子打到地上。青梅正佩服摊主的身手时,只听摊主喊着,快报警,把这小子抓进去改造改造。周围人担心小偷报复,没有一个敢打电话。这时,青梅不知哪来的勇气,用手机直接拨了110 。警察就在附近巡逻,五分钟不到就来了。青梅两眼直盯着化春风抓住小偷的那只手,怕小偷再使出什么阴招来。直到警察把人带走,青梅也跟着散开的人群离开。化春风给青梅的印象仅停留在那只手上。至于长什么样,她根本没看,她也不会想到几个月后,她会坐着化春风的板凳,和他一起卖儿童玩具。也许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一切都是命都是缘吧。

化春风的故事步行街人人都知道。他是个帮派头头,后来因酒后聚众斗殴伤了人,被判了七年。出来后,就在步行街夜市上摆摊。然后遇上青梅。然后结婚。再然后就复杂了。要说在监狱的七年学到了什么,他懂得了感恩,感恩政府对他的教育,当然最感恩的是派出所赵所长对他的帮助,说确切些是对他母亲的帮助。母亲因为他进了监狱,突发脑溢血,半身不遂,是赵所长安排他母亲住进了疗养院,又给申请了低保。化春风得到步行街的摊位也非常巧合,当别人为了这个摊位争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他却坐收渔翁之利,稳稳地坐在了步行街上的黄金摊位。赵所长也没想到,自己秉公执法抓走了争斗的人,却成全了化春风。化春风更感恩了。后来,赵所长被人暗算殉职,化春风为赵所长报仇。仇是报了,凶手也伏了法,化春风却归了西。偏偏巧合的是,凶手是青梅的亲哥。化春风死后,青梅不敢回娘家,父母悲痛的眼色让她心如刀绞。虽然父母一句过分的话也没有说过,但她多希望父母可以狠狠地骂她一顿,打她一顿也行。青梅为了宽父母的心,不管谁给她介绍对象,都见。

青梅和梅萍、秦珍还有杜若的关系非常微妙。她们天天见面,一起说笑,却始终隔着几层,具体隔几层,恐怕只有当事人清楚。比如,梅萍和杜若比秦珍和青梅来步行街的时间早些,她俩彼此就比对秦珍和青梅近些,梅萍和秦珍的年纪相仿,对秦珍又近些。杜若和青梅很有眼缘,她就和青梅走近些。这些近,如果待得时间久了,也就明白了。就像秦珍,她看出青梅有心事,自己不去问,却要杜若去问。梅萍也跑来找杜若,要她去问问。杜若明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却不好驳了她们的面子。她想了半天,才走到青梅的摊前。

青梅正坐在板凳上盯着手机发呆。手机屏幕是黑的,杜若知道青梅的心思早已飞远。她走到青梅身后,大叫一声,青梅吓得差点从板凳上摔下来,手机从双腿间滑落。杜若赶紧捡起手机,还给青梅,说,青梅,许久不见你了,干什么去啦?也不来步行街找我们玩!

青梅站起来接过手机,讪讪一笑,说,杜姐,你吓死我了。

杜若一步步步入正题,青梅却步步为营,固若金汤。

杜若依旧微笑,她摸着青梅的肩膀,寻思,这女娃城府太深,说,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说出来,我们或许可以帮你呢。

青梅连忙说,没事,真没事,谢谢姐。

杜若没问出青梅的心事。所有人都知道她和青梅的关系最好,她问不出,那谁也问不出。她们也不生气,别说初来乍到的青梅了,就算梅萍和杜若也不是什么都说的。只要你不说,就算整个街都传得沸沸扬扬,至少她们几个是会装糊涂的。你不想让她们知道,就算摆在眼前,她们也会视而不见,成为光明正大的秘密。

这天,几个人又聚在一起,话题千古不变,依然是旅行。青梅说,我今天在网上浏览了一下,咱往南去,南边风景好。咱这儿快入冬,南边正是宜人的好时节。

梅萍说,南边哪里?远吗?贵吗?

秦珍说,南边是好,就是不知道要去几天。儿子周末回家没人做饭。

杜若说,恐怕不单单给儿子做饭吧?

秦珍否认,说,我才不管他呢。每次,他都说我做的饭不好吃,就喜欢娜娜做的。娜娜这个白眼狼,养她这些年,我都没吃过她做的饭。

梅萍向来快人快语,她说,你做饭给儿子吃,娜娜做饭给姐夫吃,不错,不错。

秦珍伸手打了梅萍一巴掌,说,这次去旅行,到了庙里,我一定求求菩萨,赶紧把娜娜的姻缘送来吧!再晚几年,我怕是看不到了。

梅萍说,去你的吧!你还没我大,怎么就敢说这样的话。

青梅眼看话题越聊越远,每次都是这样,旅行的话题是个开头,聊着聊着就扯到别的上去了。青梅每次都想弄清楚,明明聊着旅行,怎么一转眼就到了公公婆婆,房产登记,猪肉涨价,天气预报。这次也是一样,旅行的话题虽然只是开了个头,基本方向是搞定了,往南去,至于南边哪儿,恐怕只有下次聊天才能定。

第二天,秦珍刚来到步行街,梅萍瞥了一眼杜若空着的摊位,转身对秦珍说,我今天看见杜若了。秦珍和杜若的摊位相邻,再往北边,隔着一块地板砖的距离,依次是梅萍和青梅。每人的摊子都不大,也就三米左右,即使四个摊只有一个人,也是能顾过来的,除非年节假日的人多,平时四人聚在一起聊天,根本不担心东西被顺走,也不担心上门的生意溜掉。她们聊天总是站在梅萍和秦珍中间,随便一转身就到了自己的摊位上。

秦珍一边把衣服从车里抱出来,一边和梅萍聊天,她说,很正常啊,我还遇见青梅了呢。

梅萍想说的太多,话堵在嗓子眼,一时不知怎么表达,抬起的双手挥舞半天,也没把事情说清楚,最后说,我敢保证,杜若今天肯定不来夜市了。

秦珍说,才不信你。别看杜若家有钱,她比我们谁都能干,除了刮风下雨,一天都舍不得耽误。

梅萍说,我今天去医院看病号,遇见杜若了。她用丝巾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似的,从门诊出来,专捡人少的墙角走,她丈夫不停地提醒她,慢点,慢点。我一眼就认出她了,正想上去和她说话,谁知一转眼没了。

秦珍说,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杜若的身体很好,平时感冒发烧都少。肯定不是她。

梅萍说,我敢打赌,杜若今天一定不来了。若不来,你给我买个旅行帽。

秦珍说,行,买就买。要是真不来,证明你看到的就是她了。

梅萍说,肯定不来了。话音刚落,只见杜若骑着她的小三轮,从马路那边晃晃悠悠来了,头上的丝巾和梅萍在医院看到的一模一样。梅萍狐疑地打量着朝她驶来的车子,没错,就是杜若。梅萍说,杜姐,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杜若把车子调整好,往下搬架子,摆货。她说,谁说的,我天天都来。

梅萍低着头,丢了东西似的,回到自己的摊位上去了。秦珍笑得合不拢嘴,青梅在最北边上,不知道秦珍傻笑的缘由,她问杜若,杜若摇头。她问梅萍。梅萍嘟着嘴说,她犯病了。

杜若的摊位在四人中算最南边,和往常一样,她动作麻利地把拖鞋袜子摆好,坐在板凳上一边歇息,一边和秦珍聊天。唯一的不同,这回杜若拿出一个小本子,把所有的进货单据上的鞋袜样式,价钱全都记在上面。秦珍以前没见杜若记过账,什么鞋子,什么款式,全在脑子里。别看秦珍年纪小杜若好几岁,记性却远不如杜若,有时卖着卖着还要找出进货单对比一下,一不小心还会卖错价格。杜若嘲笑秦珍,说她天天把脑子放家里,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秦珍见杜若记账,自觉站远一点,虽然卖的东西不同,但是商业机密都一样,这点道理她怎能不明白。杜若倒是不在意,她嫌秦珍站得远,说,你过来一点,都听不见你说话了。

这时,青梅收拾完,也跑来了,她站在秦珍的边上。青梅说,你忙,你忙,忙完咱们再说话。

杜若说,这有啥好忙的,闲着也是闲着,记记账活络活络脑子。人都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万一哪天忘记了,翻翻本就是。

青梅说,看你说的,步行街谁不知道你,出了名的记性好,过目不忘。不管过去多久,只要是打过招呼的,你都记得。你的脑子快赶上外星人了。

杜若听到青梅的夸奖,并没有笑,只是淡淡地说,要真有外星人的脑子就好了。

青梅满脸疑惑地回到自己的摊位上。转念想起,今天带了邻居给的喜糖,直接越过梅萍和秦珍,抓出几颗放到她记账的本子上。杜若抬起脸来,丝巾从头上滑下来,她调侃说,你的喜糖?

青梅笑了,说,哪有!邻居送的,我的喜糖怎能只给你这几颗?一定让你吃个够。

杜若说,你要是真的找到好人家,我就是一颗糖不吃也高兴。

青梅眼眶一下红了,这才是杜若,句句话暖心窝。青梅见她把糖剥开放进嘴里,才转过身把喜糖拿到秦珍和梅萍那里,挨个发了,吃了,边吃边说边笑,照旧话题扯到了旅行上。

梅萍说,青梅,你昨天没说清,到底是南边哪里?

秦珍也說,是啊,今天我老公还问我呢,说我成天旅游旅游的挂嘴上,就是不见行动。

青梅说,姐夫真体贴,知道你辛苦,让你去放松几天。

梅萍嘴里吃着糖,也不忘调侃别人,她说,他哪里是体贴,分明是等着你秦姐不在家,方便他干点什么。

秦珍抬脚就朝梅萍的屁股踢去,梅萍虽然胖乎乎,肢体却很灵活,往边上一闪,秦珍踢了个空,气呼呼地说,就你能,吃也堵不上你的嘴。

梅萍占了便宜,乖乖坐到自己摊后吃糖去了。对于旅行,虽然始作俑者是她,可是涉及到钱的问题, 她总是考虑再三。梅萍虽然口无遮拦,但是却不能在秦珍的面前提到房子。梅萍到处腾挪不假,也比秦珍好得多。秦珍没处腾挪,一家三口,加上妹妹挤在一居室的廉租房里。娜娜从住进去就没有睡过床。

秦珍和青梅的个性有些像,从不在步行街上说自己的苦。虽然她们就像知道青梅的事一样知道她的事情,都故意装作不知道,一碰到秦珍敏感的话题就努力避开。秦珍也懒得唠叨自己的无奈,没有一件事情值得往外说。就算别人有心给你添朵花,奈何你根本没有锦。就算渴望有人雪中送炭,奈何她家里连个烧炭的炉子都没有。所以,每天站在步行街上的秦珍非常安静,目光温和,看似带着看淡一切的通透,其实是种无奈。秦珍最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过到哪儿算哪儿。秦珍的窘迫虽没明说,但是她们日久天长地呆在一起,岂能不知,再加上娜娜恬不知耻,啥都往外说。看她那少根筋的模样,都心疼秦珍。秦珍每天活得非常郁闷,最开心当属在步行街摆摊了。老公虽不走正道,却容秦珍把娜娜养了十几年。他说。只要妹妹一天不结婚,他就养她一天。这是秦珍聊天的时候说的。她们都赞扬秦珍老公大气、宽容、善解人意。梅萍却说,我看你老公干脆把娜娜收做二房算了,还省了你一份嫁妆钱。

杜若和青梅都笑了。秦珍站在原地,没听见似的。梅萍看秦珍反常,立马闭嘴,躲到自己的摊位上去了。杜若说,珍,别生气,梅萍那张嘴,就爱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

秦珍叹了口气,说,没有,我没生气。我是生我爹的气。他要是能顶起这个家,我也不用操这份心。

杜若看了一眼青梅。青梅立马会意,拿出手机,把从网上查到的资料翻给秦珍看。青梅一边翻页,一边讲解。梅萍终于坐不住了,也探过脑袋来。秦珍看得两眼发光,心里发痒,刚才的不快烟消云散了。她说,我觉得杭州好,那有西湖,还有雷峰塔多好啊!

杜若却钟爱桂林的山水,她说,都说桂林山水甲天下,人家那儿的山才叫山,水才叫水,跟人家一比,咱这儿就是土堆堆和小溪流。若能亲眼看看,死而无憾了。

青梅想去昆明,她想体验一下四季如春的感觉,一辈子都活在春天里,多美啊!

梅萍说,昆明离得远,团购的话旅行社兴许还能便宜些。杭州好,咱就去杭州吧!人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去杭州肯定没错。杭州近,便宜。

秦珍说,要再给你便宜点,你都能把杭州说出花来。

梅萍笑了,梅萍想去昆明,想体验一年四季如春的感觉,多美啊!一辈子活在春天里。

杜若和青梅还在研究其他有特色的景点。秦珍来了顾客看衣服,问价,还价,讨价,再还价,几个回合下来,秦珍不断摇头叹气,看似秦珍败下阵来,生意却是做成了。她把衣服装好,递过去,收钱,找钱,完事之后又继续研究起路线。梅萍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她又说,还是秦珍好,我们几个都没开张呢,你都卖好几件了。

秦珍说,杀价太厉害,根本挣不了几个钱。

梅萍说,那也比我们剃光头的强吧。

杜若说,你耐心点,一会儿让你多卖几个。

梅萍眉开眼笑,拱手作揖,嘴里连连道谢,惹得她们三个都笑出了眼泪,杜若说,瞧你那样,简直就是活宝。

步行街的生意人每天都聚在一起。有些人一晚上也卖不出一件东西,可是天天都按时按点来报到。如果哪天刮风下雨,出不了摊,你看吧,朋友圈都要炸了,争先恐后喊无聊,喊闷,还埋怨天公不作美,就好像自己干的是多大生意似的,一天不摆摊损失惨重。第二天,摊一摆,人聚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好像久别重逢,格外亲热,前一天下雨带来的阴霾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杜若说咱这些人都是属鸡的,劳碌命,一天不抓挠浑身不自在。杜若说得没错,看惯了人来人往,乍一安静,少点什么似的,心里很不安。

青梅虽然也和杜若她们打成一片,骨子里却是看不上这些人的。她不属于步行街,用不了多久就会离开这里的。青梅以前是开店铺的,卖糖果,虽然铺子不大,但有门有窗,有顶棚,不像这些人成天风吹雨淋的。一到冬天,浑身裹得圆滚滚,个个看着都像从北极来的。脸再让北风一吹,又干又红,一副劳苦大众的样子。一想到独自一人站在寒风凛冽的街上,青梅就害怕,害怕原本就凄凉的人生更加看不到亮光。于是,她把这次的旅行当成命运的转折点,转过去又是一个崭新的自己。她白天没事的时候,就窝在家里上网,查旅行路线,车票,还有些帖子上的旅行攻略,查完记下来,晚上去和杜若、梅萍、秦珍分享,有些具体到钱的问题,她就下载到手机上,拿给她们看。

这天晚上,步行街和平日一样,灯火辉煌,喧闹无比,青梅这几个看似也和平时一样,摆摊,介绍货品,讨价还价,扎堆聊天。这次的聊天对旅行来说有重大意义,她们终于把地点定下来了,就是贵州。之所以在杭州和桂林之间折中选择贵州,是因为贵州有着杜若向往的桂林的风景,人文地理也都是典型的南方小镇。另外还考虑到梅萍关心的价钱的问题。青梅咨询过旅行社,深秋旅游是淡季,刚好贵州的票价打三折,三天两夜才三百九十九块钱,其他的地方都没有贵州的优惠力度大。秦珍虽然想去杭州,看到青梅发给她的贵州的宣传图片也心动了。于是,一致决定去贵州。青梅说,我给旅行社的打过电话,她们建议要是想去尽快决定,这个星期正好有一个团发贵州。

梅萍说,你没问问咱四个人还能再便宜点吗?

杜若說,行了,小李,别整天钱呀钱的挂嘴上,真缺钱的人从来不往外说。就你家的条件,出国旅游都够格。

秦珍也附和说,就是,梅萍,你就别哭穷了。新房子住着还不满意。你要像我这样,那还能活?

青梅赶紧说,停,都别说了,就这么定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有雨,抓紧定下来吧。从开始计划旅游到现在少说也有几个月了,我朋友上次还问我,光听说去旅游,怎不见走呀!所以,赶紧商议一下哪天去。

梅萍说,这周肯定不行了,明天是周五,接下来两天人都多,肯定有生意。这样吧,咱这几天好好卖货,或许能挣够旅行的钱。等到下个周一去,周一到周四人都不多。

杜若同意梅萍的说法,她说,我觉得行。转身对青梅说,你再问问旅行社,下周一有团吗?

青梅刚要点头,冰凉的雨滴下来,正好落在她的脸上,紧接着哗哗地响成一片。步行街上人群骚动,四散逃窜,摆摊的人都跟抢劫似的,异常忙碌。秦珍卖的衣服是最怕雨的,本来衣服的质量就不好,就卖个样子,被雨一淋立马现原形,掉色的掉色,褶皱的褶皱。这几个人中她是最害怕下雨的,只见她把包衣服的布呼啦一下展开,抱起架子上的衣服就往车里扔,全部扔进车厢,四个角一裹,随即从三轮车后座里拿出备用的塑料布盖上,把挂衣服的架子收好,压在塑料布上防风刮开,自己躲到对面的店铺屋檐下;梅萍的东西比较杂,锅,碗,瓢,盆,板凳,扫帚,拖把……虽然东西比较多,但和秦珍比起来,她就从容多了。梅萍的货大多不怕雨,就算偶尔有个纸质的,铁质的也不要紧,外面都有一层塑料包装,她有条不紊地把货摞好,装车,看似不慌不忙,效率却是很高,一眨眼功夫满地的锅碗瓢盆都乖乖呆在车上了。秦珍刚擦干身上的雨水,梅萍就跑来了。秦珍说,看你不紧不慢,我正想去帮忙呢。

梅萍说,不用,你去也帮不上忙,我的货摆放起来有讲究,摆错了地方车里就装不下。你看,我也没慢你几分钟吧?

秦珍没说话,转头往北看,青梅的玩具少,装好车,也躲到她对面的屋檐下了。只有杜若还在雨中忙碌着,秦珍喊道,杜姐,要帮忙吗?

杜若说,不用,我马上就好。

梅萍说,杜姐,你快点,这天淋了雨容易感冒了。

杜若說,不碍事,你看,我把雨衣都穿上了,淋不着我。

青梅沿着屋檐,朝秦珍和梅萍走来。她说,还是你们这边暖和些,我刚才站那里正好是风口,好冷啊!

秦珍说,你穿得太少了。下次在车里备个棉袄,这种天气说冷就冷。等雨停了,我上车里给你拿件先披着,可别感冒了。

青梅连连摆手,说,不用。说完她就笑了,越想越好笑,索性笑出了声。梅萍说,你冻傻了,笑什么?

青梅说,我想起咱们刚才干的事就想笑。秦姐差点把自己裹进衣服里,你呢差点坐进水桶里,杜姐慌忙往头上罩雨衣,连前后都不分了,雨衣把脸蒙住,她的手在里边不停扑腾。哈哈!

梅萍说,我们都忙得脚不沾地,你倒还有闲心看热闹。亏了你的玩具少,要不然有你好受的。

秦珍说,光顾着抢衣服了,你刚才说咱去的地方叫什么名字?一场雨给吓忘了。

青梅又笑起来,说,贵州。

梅萍调侃说,还打算把你卖那儿去呢,你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秦珍说,卖也没人要,谁要我这样的干吗,买回家当老娘伺候?

雨渐渐大了,杜若踩着一地的水花朝屋檐下走来。听到笑声,杜若说,明天这个周五人肯定多不了,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有雨。小李,看来你的旅游费挣不来了。

秦珍说,杜姐,你不知道,她打算把我卖了抵呢!

几个人笑成一片,雨一阵大一阵小,从南到北的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成排的三轮货车,高高低低排成一列和屋檐下躲雨的人一样。又下了一阵,雨渐渐小了,杜若站出来,看了看天,看了看表,八点了。杜若说,走,下班回家。

梅萍说,再等会儿,雨小了,说不定等会就不下了。时间还早着呢。

杜若说,这时间早也没人了,刚下完雨,路上湿漉漉的,谁出来溜达。还是早点回家睡觉去吧。

秦珍也说,走,我也走。

步行街上躲雨的都是摆摊的人,趁着雨小,都骑车回家了。梅萍虽然还抱着侥幸心理,看别人都走了,她也走了。

青梅回到家才想起来,到底什么时候去还没决定。于是,她给秦珍打电话问,秦珍说都行,她说哪天就哪天;给梅萍打电话,梅萍还想着周六周日的生意,犹豫不决;给杜若打呢,杜若没接。青梅于是做了两手准备,她先给旅行社打电话确认周六发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然后又咨询了下周发团的时间。然后挨个给她们发微信说明,并约好时间一起去旅行社交钱。

交钱的那天,梅萍特意起了个大早,找出年轻时穿的运动装,套上试了试,不知是衣服缩水还是她又胖了,袖子窄了,裤腿短了,腰也不合适了,长年不穿,衣服上的折痕怎么也抚不平。梅萍记得以前穿不是这样啊!衣服还是个品牌货,买的时候花了不少钱,梅萍一直非常爱惜,平时摆摊卖货根本不舍得穿。她老伴实在看不下去,说,要不你还是再买一身吧!

梅萍白了一眼,说,不买,这衣服好好的,又没破,拿去熨熨,跟新的一样。

梅萍的老公内向,不爱说话,什么事情都是梅萍拿主意。平时偶尔来步行街帮忙,光闷头干活,就是不出声,就连邻摊的秦珍也很少听见他的声音。梅萍说他是闷葫芦,懒语,三脚也踹不出个屁来的主儿。

梅萍找来塑料袋,把还散发着樟脑球气味的衣服装好,往钱包里又装了几张钱,按照青梅之前说好的,旅行社门口集合,然后一齐去报名。

梅萍到了,其他人还没见影。等了半天,还是不见人来,她忍不住拨通了青梅的电话。接通了,青梅还没说话,里边就传来唧唧喳喳的吵闹声。梅萍喂,喂了好几声,青梅才应,青梅说,梅姐,我遇上点麻烦,你先报名吧,给我也报上,回头我把钱还你。

还没等梅萍问清发生什么事情,青梅就把电话挂了。梅萍又给杜若打电话,杜若说在公交车上了,马上就到。听到杜若马上到,她的心才安静下来。过了大约五六分钟,杜若从站牌走过来,头上还包着丝巾,还是那天她在医院看到的那条。不知怎的,梅萍只要一看见杜若包着丝巾,就想到医院。杜若来了。秦珍也到了。三人站在旅行社门口聊起青梅来,都忘了买票的事,店里的小姑娘都把门开了两回了。最后,梅萍提醒说,咱干什么来了?走,进去。报完名再说。

按照之前说好的,杜若一人,秦珍一人,梅萍交两人的钱。杜若和秦珍先交的,交完站到一边等梅萍。旅行社的小姑娘已登记好了,就等梅萍把钱掏出来。梅萍摸摸这个口袋,又翻翻那个口袋,还把手里的塑料袋翻了一遍,衣服都倒出来了,就是不见了钱包。梅萍仔细回忆,出门的时候,她明明把钱包装在身上了,怎么不见了呢?杜若和秦珍一看情形不对,也加入翻找的行列,把梅萍从上到下搜身一样摸了个遍,塑料袋里的衣服口袋也翻了,没有钱包。梅萍双手插进口袋,把里子翻出来一看,傻眼了。不知什么时候,口袋被人割了个口子。梅萍嗓门本来就高,她哇地一声哭了,把柜台上的小姑娘吓得连动都不敢动。杜若劝她说,没事,破财免灾,我先给你垫上。你别哭了。这么大的人了,让人看了笑话。

秦珍也说,我也带钱了,我给你垫上也行。

梅萍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一边哭一边说,我临来还专门多放了几百块钱,心想交完錢去逛逛街,有便宜的衣服买件穿着去旅游。这可倒好,全孝敬狗日的贼了。我真是手贱,非往里多放几百干嘛。

杜若说,说这些干嘛,这种事谁也不能预见。就当咱从来没有这些钱。

秦珍说,你身份证在钱包里吗?

梅萍刚止住了哭声,说,在钱包里。我身份证也没了,这下好了去不成了。活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外面看看,不光风景没看着,钱也没了。我真没用!

杜若说,还有好几天才发团呢,你明天先拿户口本来报名,再去补办个身份证就是。

梅萍一听这话,立马不哭了,她说,好,好。杜姐,青梅也没来。明天我叫上青梅一起来买。也不知道青梅到底怎么了。

杜若和秦珍拿着自己的单据一边一个搀着梅萍走出旅行社。她们在旅行社门口又呆了半天,梅萍本来还想去缝补铺把衣服熨一下,也去不成了。秦珍说要去给儿子买双鞋,拉着杜若、梅萍一起去。梅萍当然不肯去,坚持回家。三人临分别前,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手机,没有青梅的电话,信息也没有。

从报完名一直到发团那天都下雨,摆不了摊,她们四个人都没有见过面。秦珍那天逛街不光给儿子买鞋,还买了好多零食,准备车上吃的,杜若非要掏钱,秦珍不让。杜若就买了几包湿巾,卫生纸什么的。两人逛到天黑,反正下雨也不用摆摊,逛完直接回家。

到该出发的日子,秦珍一夜没睡好,她把网上看到的旅途中发生的祸事都往自己身上联想,越想越害怕,一直害怕到闹铃响起。她带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来到指定的地点等候,想象着另外三个人的模样。快该发车了,还是不见三人的影子,秦珍给杜若打电话,杜若的丈夫接的,他说杜若住院了,去不成了。秦珍又给梅萍打,梅萍的电话一直占线。原来,梅萍一直在给青梅打电话,就是不通。所有旅游的人都上车了,导游见秦珍东张西望,问,你们还有几个人?

秦珍说,杜若来不了,还有两个。

导游拿出名单,认真数了又数,然后对秦珍说,不对啊,这上面就还有一个人。你是不是叫秦珍?

秦珍点点头,瞬间明白了,她对导游说,师傅,麻烦您了,我还有点急事也去不了了。您不用等了,走吧!

秦珍拎着大包小包,走在大道上,小包里装着她为四个人准备的零食,大包里装着换洗的衣服,充电器,还拿了一把雨伞。所有该拿不该拿的都拿了,到最后一样也用不上了。初升的太阳有些晃眼,秦珍半眯着眼,低头走着。这时,身后过来一辆出租车,秦珍一招手,车停了。司机看到秦珍大包小包的,一身的疲倦,说,大姐,看你大包小包的,旅游刚回来吧!

秦珍说,是的,刚从贵州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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