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下的岁月

洪啸林

小木桌上的分割线、红油漆讲台上染着的粉笔灰，写着知识的黑板。当这些再次映八眼帘，我重新来到这里坐下，已经过了多久呢？好久远，长得好像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

不知为何，窗外下起了雨。漫天的回忆在这样的气息中逐渐向我涌来。不知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重新回来这儿的理由，仅仅是来故地重游罢，并且试着找寻遗留下来的痕迹。就好比那个埋在东北角树下的铁皮盒子，里面是什么我至今还是想不出来，只是记得，似乎有一封信什么的。

然而，这个我以前的教室，如今一点回忆的线头都找不到。这就是时间的副作用吧一一带走痛苦也冲掉了美好的回忆。老师们的笑容，同学们的名字，以及发生的种种，多年以后谁又能记得多少呢？正如，除了记得那个埋在树下的铅笔盒，剩下的故事都被时间带走了。

关于小学，记得比较真切的反而是两件事，它们都发生在下雨天。

第一个故事发生于某天放学后，完全理解了老师所教的“倾盆大雨”的意思的我，蹲在走廊边望着地上绽开的雨花发怔。倒是应了那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古谚语，出门前无视了母亲那句“天有不测风云”的忠告，如今只有后悔莫及了。

同学们一个一个撑着伞走了，看着他们一个个在雨幕中渐渐消失的身影，我心里有些低落，只能祈祷雨水快停好让我快点回家，小小的自尊心令我不愿意看到母亲淋着雨过来接我。

“同学，你是住在竹子村吗？”身后传出一个乖巧的女声，把我从发呆状态里拉回来。我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看清了出现在身旁的女生。

乌黑的长头发垂在干净的校服上，待我看清来者长相后才回应道：“是啊”

这个女生是当时隔壁班的，由于是台湾过来这边的插班生，读不到一个学期就走了，那时顾着学习的我，和她没有什么交集。暂且叫她小鱼。

“你没带伞的话，我送你回家吧”小鱼微微弯腰把头凑到我跟前，她说话很小声，这样就不会被哗啦哗啦的雨水声掩盖。

这个小鱼的善良就像一道光，让我心中的阴霾退散了大半，让我普照在温暖之中。我于是就跟她共用一把伞走进了大雨之中。

一个人的伞非要挤下两个人，只能弄得我们身上都被雨淋湿了一半，有些狼狈。被我连累的小鱼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着头赶路，我当时心里想的是：这个人是个天使吧

跟小鱼的交集只是一个短短的雨天，现在想想真的好怀念当年的这个心思细腻单纯的女孩，可有些人注定是过去式，只能雕刻在回忆墙上。经历了这一次后，雨天在我心中多了几分意义。

又是一个忘记带伞的雨天，在想到那个愿意为了我淋半身雨的人已经转校的事实后，我只有等待母亲来接我了。雨珠在水面上激扬，鼓起无数个气泡，污水带着枯叶顺着下水道口的方向流去。

等了不知多久，在黑色愈发浓烈，路灯却还未亮起时，披着雨衣的母亲骑着自行车来学校载我回家了。我穿上小号雨衣坐到有些硌屁股的后座上，并钻进了母亲的大雨衣之中感受双层庇护的安全感。

回到家立马洗了个热水澡，之后身为语文课代表的我自然就是利用晚饭前一个小时拿出作业来写。不多时，母亲端来了一碗加了个鸡蛋的米粉汤，吃下第一口身子一暖的同时意识到没放盐，汤甚是寡淡。就是这么个味道，明明就是一碗味道很淡的米粉汤，可不知为何那个味道我还清晰地记到了今天。或许是那份热腾腾的汤里放了母亲的爱吧。

教室外的雨不知何时歇了，等了一会儿，停了后我到了东北角的那棵树，往下挖了一会儿，在半米深的地方挖到了那个锈迹斑斑的铅笔盒。深Ⅱ乎吸了一口气，我打开了它。事实证明我之前是错的，

我抬头看了看这棵树，在我长大的同时它也从大树变成了一棵叶片有些稀疏的老树。突然间我有些伤感起来了，想着这些年风吹日晒，它一直为我守护着这个盒子。即使这么想是自作多情的，但我还是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它粗糙的樹干。我对它说：“知道吗？我真的是个很念旧的人……而你是我目前唯一能找到的跟陈年旧事有联系的事物，假如你能听到的话。”

在树下我坐了一个下午，试图回忆老师的面容，同学们的嬉闹，回忆与想象真真假假混淆其中，办公室里老师坐在台灯下批改作业的背影、大扫除同学们赤着脚在排水沟里激起高高的水浪、夏天体育课的操场上嬉戏打闹的同学……

在离开学校时，我是空手而归的。至于那个盒子，让它继续待着吧。如果我把装着过去的它带走，那我在这里的过去就完全被抹除了。至少目前为止，在老树这里这份记忆一直保留着，如果拿到手的话，真怕哪天我一粗心搞丢了，到时就真的半点儿回忆的媒介都没有了。

老师们和同学的名字能记住的，寥寥无几。虽然这里发生的很多故事都被遗忘了，不过这里是我读了六年的小学，真的很感谢那段岁月里的老师同学，是他们给了我一段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

编辑/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