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骚的狐狸

2020-07-20 05:08不言
北极光 2020年5期
关键词:干嘛孩子

写下这个标题我不禁哑然失笑,一点点苦涩的自嘲,一丝丝无奈的安慰。

有时候,认识一个人,是为了解开一个谜团;记住一片风景,是因为那里曾有一段往事;喜欢一首歌,是有那么一个人曾轻轻地唱过。

认识金是在刚来到好友莲这里的那天。傍晚时分,心情有些闷闷的,放下手里乱七八糟的衣服拿起手机走出房门。

九月的傍晚,天空蔚蓝得让人感觉舒服,深深地吸口新鲜的空气,“啊”,冒失的我不由自主大喊了一声,似乎解脱了过往带来的一切烦恼和压力。忽觉到身边有异样的目光投过来,急忙捂住嘴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逃跑掉。

来到小吃一条街上,热闹的夜市人来人往,街边一排排小吃品种繁多,每一种都让人垂涎三尺,店里店外热闹非凡,叫卖声接连不断,震耳的音响播放着流行歌曲。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有时候还随音乐轻和几声。小吃店里弥漫着诱人的香气,老板们笑脸相迎服务周到,顾客们吃得喜笑颜开。

我走进一家小吃店,要了一份酸辣粉。本来吃不惯辣的我,鬼使神差般吃了起来,然后有人在身边经过,老板热情地招呼道“吃点儿啥。”

“我要跟她一样的。”那人指了指我说。

我不经意抬头看了看那人,只觉得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是谁了,那人玩味似的回应着我的注视,我却不敢再与他对视,低下头往嘴里塞一口细长的粉丝,一股辣味直刺咽喉,“咳咳咳,老板,来瓶水。”我边咳嗽边喊着,同时手伸进衣兜里,一下子顿住了:刚出来得太匆忙忘了带钱包,这可咋办呢?老板把水放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喝了口水低下头去慢慢吃着东西。一边想着对策,一边翻搅着粉丝,不觉间竞吃光了满碗的酸辣粉。喝了口水去去辣味,眼光落在那个和我吃一样东西的人身上。他正好在看我,于是我微笑,走到他桌前坐下来,“我们认识吗?”生平第一次如此大胆地同陌生男人讲话而没脸红。

“不认识。”他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干嘛總盯着我看。”我得理不饶人。

“想看。”他简单的回答让我无言以对。

“啊?”我笑了,笑得有些尴尬,“那你请我吃饭吧。”

“啊。”他学着我的样子,笑着“哦”了一声。

“其实,我是忘了带钱包出来,等回去拿了钱还你。”我不好意思地放低了声音。

“没事,不用,你也没吃什么山珍海味。”

我点点头看着他,他居然很帅,笑起来有点像我的那个他。感觉到他看过来那种熟悉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喝了口水,移开了目光,“我,能走了吗?”我问。

“好的,我结账去。”

看着他站起来去买单,我逃也似地奔出了店门。街上人来人往,我往来的方向走去,感觉身后有人紧随,回过头那人居然站在我眼前。“你干嘛总跟着我,一碗酸辣粉不至于吧,先生?”我半气半笑地说。

“你手机忘拿了。”他伸手递过来我的手机。

“哦,不好意思啊,谢谢你。”真的感觉自己糟糕透了,丢三落四的毛病怎么就改不了呢。

“不用谢,你是莲的朋友吧?”

“啊?”我瞪起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我姓金,你下楼的时候我看见了,以前没见过你,”

“哦,”我再次一脸的窘相,所有的冒失被一个陌生人看到后的那种被敲定成神经病的样子让人不爽,“你认识了怎样的一个我呢?”我反问道。

“天真单纯,好女人。”

“好女人?”我笑了“你真逗,咋就看出来我是个好女人了呢?”

“你不是随便的人,单纯不愚蠢,可爱不做作。”

“谢谢夸奖,我照单全收了。”谁不喜欢夸奖啊,何况一直觉得自己不错呢。

人生就是这样,相遇有相遇的缘分,认识有认识的道理。

金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高挑的身材有着一双爱笑的眼睛,像我的先生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念,因为感觉亲切,所以觉得一切那么顺其自然。

金有着一个幸福的家庭,女儿已经出嫁,只有他和老婆两个人生活。他说他们在市场有个店面上午忙着做生意,下午市场没什么人就休息了,老婆去打牌,他有时陪老婆打牌有时帮女儿带孩子。

说起孩子引起我一阵伤痛,如果不是因为孩子,我又怎么会同婆婆吵起来,结婚八年一直没红过脸的婆媳有了隔阂。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老人家都重男轻女,但婆婆总对我们玉儿说,“回头让你妈妈再给你生个小弟弟,有了孙子就好了,奶奶就享福了。”

有了孙子就能享福吗?这是哪跟哪的逻辑呀,更可气的是,我的先生也旁敲侧击起来,难道他忘了玉儿是我拿命换来的宝贝了吗?

“怎么了,在想什么?”金打断了我,我回过神来,他正颇有意味地看着我。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让你愁眉紧锁的?说来听听。”他的眼神诚恳,没有一丝玩味的意思。

“没有。”我苦笑,有些尴尬。一抹红正轻轻落在楼的那边。“今天怎么没陪老婆打牌,也没看孩子?”

“她今天同学聚会,女儿今天休息,小孩儿自己带。”

那天他说了好多话,说老婆是个直率的人,大大咧咧的性格却有着满肚子的醋意,她不喜欢他同别的女人随便讲话,不喜欢他上网聊天,说那些所谓的红颜不过是一些狐狸精罢了。

“妻管严。”我笑他。

“妻管严也没什么不好,好男人就应该怕老婆,其实夫妻间没有谁怕谁,也不分什么输赢高低的。”他毫不掩饰地说。

“因为有爱才有谦让,因为宽容才会善待,有头脑的男人婚姻都会幸福,你们感情一定不错,你老婆一定很厉害吧。”我顺势而说。

“我不跟她计较罢了,其实她是个直肠子,也是个讲理的人。”他笑了,“都老夫老妻了,没那么多事儿了。”

“也是,世上那么多人,怎么就跟你依偎着走了这么久,这就是缘分,好好珍惜?”我能想象得到他们夫妻俩的打情骂俏,他的宠爱,她看似蛮不讲理的撒娇,那幅温馨的画面洋溢着幸福感。

“是,你呢,老公还好吧。”

“啊?”我停驻在想象的画面里忘了回答,停顿片刻才回过神来说,“我们还好,过着所有平凡人过的日子,有温馨甜蜜也有吵架拌嘴。”

“那就好,看得出你是个好女人,其实我也是个好男人。”他挠着头皮说。

“先生,你不是姓王的吧。”我笑他自卖自夸。

“我姓金,住你对门的,觉得跟你很投缘,其实我不大会说话,尤其跟别的异性,我话更少,只是见了你,觉得跟你很熟悉了,像老朋友。”他说着竞有些腼腆起来。

“不会,我也觉得跟你投缘,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

有时候路人也要讲究缘分,有缘相伴走一程的人不是很多,能谈得来的就更少。我没有那种“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回”的惆怅和落寞,人生有时候会遇到一些熟悉的味道,但那味道是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觉似曾相识,疑是故人。

跟金在门口分別,我关上房门,有一种孤独落寞感。我想他了,我的先生,跟刚刚那个有着同样气质、同样味道的人,我们没有吵闹,也没有生气,只是谈及孩子我有着一种恐惧,一种面临死亡的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描述我的心情、想法,送玉儿到寄宿学校后给他发了条短信,告诉他我要去散散心便来到了这里。

这两天莲去上海看老公,临走时抱着我说,“你刚来我就走,把你一个人放家里还真有点儿不忍心,要不我不去了吧。”

“我还丢得了呀,那你别去了,陪我吧,你舍得吗?”知道她思郎心切,我逗着她。

“你丢不了,老公不去看会想死我的”,说着“咯咯”地笑起来。

一个人的夜晚有些孤寂,我打开电脑,找到喜欢听的歌曲,漫无目的地在网上闲逛着。品完些许美文后找到看了一半的小说,静静地看着。

夜里,因为心里有事所以睡得并不安稳。天还没有大亮,我就起来了,路上有几个赶路的人,公园里有三三两两早起锻炼的人,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秋天的早晨微风吹的有些凉,叶子哗啦啦的,我紧了紧外套走了起来。

“早。”金同我打着招呼。

“早。”

“你要成仙吗?”他没头没脑地说。

“啊?”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哪跟哪呀。

“晚上不睡,早晨还起这么早,你真要成仙呀,修炼呢。”他笑得很好看。

“我还要成妖呢,谁说我睡的晚了,你看见了?”我这是怎么了,竟被他嘴角绽放的笑意迷住了。

“狐狸精是仙还是妖?”他笑了,“我昨晚接老婆回来都快一点了,楼下看见你屋里还亮着灯。”

“你才狐狸精呢。”我没有气他开的玩笑话,反而有一点点的想笑。

“我若是,也是只闷骚的狐狸,走了啊,开门做生意,赚钱去了,早上冷多穿点。”他抛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愣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路上的行人开始多了起来,风轻轻地吹,太阳也露出了笑脸,秋天的早晨虽有些凉,却很惬意;天空散发着柔和的光,迎接着又一个崭新的日子。

又一个晴朗的下午,他抱着孩子敲开我的房门,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能帮我看一下孩子吗?”

“好的。”我接过孩子,孩子竟朝着我笑,他跑回了房间,我随他走进他家。

说实话,我很少抱别人家的小孩,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谁家的孩子都没有我的玉儿可爱,不由自主就疏远了别人家的孩子。而这小淘气粉嫩的小脸,红润的小嘴,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让人忍不住上前去抱他。

“我家小孩好看吧。”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甩着手上的水。“他不知道认生谁抱都行,好玩着呢。”

“这孩子真可爱,这么爱笑。”我说着,小孩也跟着我咿呀的发出声音。

“你孩子多大了,男孩女孩?”

“七岁,女儿。”

“就一个呀,怎么不给闺女要个伴?以后孩子多孤单。”

“过去未来莫为直线能打破,前因后果须知亲近不相逢,将来的事不一定呢。”我逗着孩子也跟他呀呀学语。

“现在的人都老龄化了,这一代的孩子负担多重,趁年轻赶紧要吧。”他说着已走到我跟前。孩子渐渐有了睡意,看到他却呀呀的又说起来,他熟练地给孩子沏好奶粉接过孩子,“我们宝贝要睡觉了吧,我们吃饭睡觉了。”

“你真有一套。”我看着他的动作竞有一点心动,然后我被墙角的吉他所吸引,“你会弹吉他?”我说。

“会,我弹得可好了,一会儿弹给你听,我上学那会儿还得过奖呢,笛子、古筝、吉他、二胡,这些乐器我都会。”他炫耀着眼里闪烁着光彩。

“真的厉害?那我可要洗耳恭听了。你上学时是不是有好多女生追你呀?”我想象着他上学时候拉风的样子。

“没有,我那时候可傻了,后来听说有个暗恋我的女孩,我一点儿也不知道,那时候一根筋,想都没想过,不敢的。”

“谁信呀。”我笑着逗他。

“真的,骗你是小狗。”他认真的样子让我想笑。

“信你就是了。”

小孩很快睡着了,两只小手抱在枕头边,嘴角还有一点奶渍。

他拿起吉他拨弄着,问我,“想听什么?”

“随便,你弹什么都行。”我坐在他对面一副倾听的样子。

他笑了笑,一曲《童年》让我跟着他唱了起来,然后他又弹了《灰姑娘》《一块红布》《丁香花》。

“你说你最爱丁香花,因为你的名字就是它。多么忧郁的花,多愁善感的人儿啊。当花儿枯萎的时候,当画面定格的时候,多么娇嫩的花,却躲不过风吹雨打,飘啊摇啊的一生,多少美丽编织的梦啊……

然后我没理由地感觉心酸,泪花湿润了眼眶,不知道是不是世间真的有那么多红颜薄命之人令人同情?也不知道红尘到底是什么?总有那些,“我爱你时你一贫如洗,离开时你却洞房花烛”的悲剧,总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为什么要让人痛到彻骨还撕心裂肺?如果忘记真的容易,人生多么简单。

“怎么了?干嘛哭呀,我唱得那么难听嘛?”他放下吉他,笑着递过来纸巾。

“没有,我走神了,对不起。”我接过纸巾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睛,然后看到他手指上有血迹,那是被琴弦刮破的,“你手指都破了,疼吧?”

“贴上创可贴就没事了,好久没弹了手有点生。”他说着拉开茶几下的抽屉,拿出创可贴。

“手指都弹破了,干嘛还弹?”我帮他贴上创可贴,有些自责的委屈,眼泪又掉了下来。

“你也没叫我停呀,你喜欢听我还能弹,你干嘛哭呀?我心疼的。”他浑厚而磁性的声音,离我那么近,呼吸時的热气吹到我脸上,让我不敢抬头看他。

“都流血了,你傻呀,手疼还不停下来,残了怎么办,我不成罪魁祸首了。”他的呼吸打在我头皮上,麻酥酥的。

“没事的,看你哭我真的不知道咋办了,你没事吧?”他说着手指有意无意地碰了下我的脸。

我有意识地躲了一下,想说话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心里慌慌的像偷了东西的贼,被钉在法场等待判决。我动弹不了,他离得那么,那么近,甚至听到了他的心跳声,那怦怦的声音响个不停……然后,然后,屋里的孩子醒了,那哇哇的哭声,惊醒了梦中人。我尴尬地推开他,他拍着脑袋苦笑着,“这孩子,真不懂事,醒的真不是时候,”他说。

“我回去了,”我就势低头跑了出去。

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里唱着林忆莲的《为你我受冷风吹》,我心烦意乱。我想他了,我的先生,那种想念压抑在胸口,使我喘不过气,我咬着嘴唇,却抑制不住地思念,泪水像流动的泉,不停地流淌。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睡着了。然后像是做梦了,听到脚步的声音,我睁不开眼,于是皱紧眉头仔细地听着,和着电视里的歌声,他慢慢地走近再走近。是他,潜意识让我想到是他。于是睁开眼睛“啊”我叫着跳了起了,我的先生微垂着头看我,茶几上的杯具从我的莽撞中,成了真的悲剧。我顾不得管那些,兴奋加激动使劲地搂住他的脖子。

“干嘛不接我电话,干嘛关了手机?”他推开我,双手摇着我的肩膀,眼睛瞪得溜圆,脸上怒火冲天,眉峰紧皱。

“手机没电了。”我噘着嘴,一脸的委屈相,扭动着身子讨好地求饶,“不气了吧,不是故意的。”

“你呀,真拿你没法。”他手指点着我的额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看着我,捧着我的脸柔声地说,“你哭了。”

“想你了。”说着心里一阵酸酸的,声音有些哽咽,泪水在眼眶打转。

“傻媳妇,想我不回家,害我着急找你,我都快疯了,打电话也不接,还以为你出事了,下次不许了。”他温柔地责备让我感觉舒服。

我投入他的怀抱,那幸福不言而喻,然后我看到金站在门口,原来我忘记了关门,以至于他们都能走进来。

“没事吧?”他在门口探着头说,“听到这里有动静。”

“没事,我先生,金。”我离开他的怀抱,介绍着他们,他们没有寒暄,只是彼此点点头算是礼貌的相识,然后金走了。我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多余的心情去看他,房门在他离开的刹那关上了,关上了就永久地关上了。

我重新投入他的怀抱,那幸福的怀抱带我重回到以前的甜蜜。

我一直以为只要平平淡淡的生活,就能安安稳稳的幸福。那些被寄生在大好年华里的放荡,只是潜意识里的一种闲情逸致,我拒绝地逃避,却又很迎合那一种酸涩的回味,闲暇的时候也期待这种虚无的享受。

感情,是很美妙的事情,尽管凋零尽管夭折尽管流离失所,依然藏进心底,留有一个美好的形象。

我只是一个路人,路过谁的嬉笑哀愁,看过谁的欢乐苦忧,最后,我终将离去。有些人在生命里出现过,只是出现过而已。就算有所回忆,就算有所抽离,也不会觉得有所不妥,我安于现状,平静且安定,知足且常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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