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的美

2020-07-20 00:34赵从旻
新阅读 2020年5期
关键词:莫多艾斯梅拉

赵从旻

岁月会沉淀一部作品的记忆,岁月也会带来另一些新的视角。从音乐剧到电影,再到原著,在回看不同版本的《巴黎圣母院》中,我看到了不同的美。

《巴黎圣母院》的时代之美

2019年观看的法语版音乐剧《巴黎圣母院》20周年的纪念演出,让我看到了一部现代性之美的《巴黎圣母院》。抽象艺术意味浓厚的舞美装置和灯光设计,既为叙事所用,又为舞台所立,刷新了观者对《巴黎圣母院》的记忆和背景的想象;极具视觉酷炫感的现代服饰,身着涂鸦风格行吟唱和的长衫诗人,多了份站立舞台的帅气和艺术气质;身着银白太空感服饰群舞的吉普赛人、疑似黑色防暴警察制服服饰的卫队们,于黑白冲撞中解读着当今世界的隔膜与冲突;卡西莫多的红褐色层叠衣袍,大地般的苦难深重与意欲挣脱跳跃的力量;菲比斯轻飘的中产白领式衬衣显露着不加掩饰的精致的利己之色……舞台上被来回推拉挪移的金属围栏,区隔着人与人,歌词和乐曲中不断被强化“非法移民”族群的被驱逐、被囚禁、被毁灭,宗教、政治、权力、种族形成的各种压制力量……

现代意境的炫目舞台中,一部经典作品被时代更新了。

《巴黎圣母院》的形象之美

嵌入一代人记忆的1956年电影版《巴黎圣母院》里的艾斯梅拉达,是奔放的黑发红袍吉普赛姑娘,野性、善良、美丽、热忱,电影里的中心视觉,是她的各种美。中世纪的法国巴黎,电影版的《巴黎圣母院》艺术地运用各种主观镜头聚焦演员松弛奔放的精彩表演,浓烈地塑造出艾斯梅拉达的个性和影像之美。在大教堂的空寂和大钟的轰鸣声中,电影叙事一步步让这种野性纯真的美走向了被摧毁的悲剧命运。

首次观赏这部电影的时间是在20世纪80年代,这部电影给包括我在内的中国人带来一种审美的震撼,也因这种震撼而使那时的审美加上了一层仰视的滤镜,固化和放大在我们的认知记忆里,显得突出而唯一。

音乐剧的舞台上,艾斯梅拉达是落入凡间的棕发精灵,轻盈的牛油果绿和纯洁的米白衣裙,翩翩飞舞,依然是美的,只是与电影版相比少了一份震慑和窒息的力量,多了一份纯真。音乐剧的台词中文翻译,面貌身形丑陋的卡西莫多见到她说的是“美人”,而不是電影镜头里的那个口齿不清唔唔噜噜的“美”字。

成人之后即一头扎进宗教和科学研究的副主教克洛德,被艾斯梅拉达的美诱惑,禁欲与占有的冲突,最终欲望吞噬了克制的理性,挣扎中走向肉体的毁灭和灵魂的黑暗之中……

菲比斯的轻薄肤浅之爱,羸弱无力,以“巫术”之污名构陷了艾斯梅拉达的美,为自己的精神洗白,终而逃离了美……

诗人,吟诵美;头人,呵护美;卡西莫多,守卫美、爱着美……

每个人都被美照耀和折射着,也借拥有的权力和人性的底色在对“美”的审视和理解中显露和左右着行为。

《巴黎圣母院》音乐剧的使命是以舞台群像和视听合成来完成一部经典作品的升华或解构。五十多首乐曲起伏婉转,几十个舞者的不间断动态肢体跃动,一气呵成,浑然一体。电影(配音)版的《巴黎圣母院》,邱岳峰完美的声音掌控能力让副主教克洛德这个角色的挣扎和魔鬼般的阴暗心理在压抑中表现的天衣无缝,李梓塑造的艾斯梅拉达,让我们曾经透过声音误以为天底下的吉普赛女人都应该是那样自由爽朗的特质。虽为译制,上影译制厂的老一辈艺术家们用自己的艺术底蕴让《巴黎圣母院》在音画艺术中又有了进一步更具象的再诠释,深深地嵌进了我们的记忆并影响了我们。

《巴黎圣母院》的艺术与文字之美

被誉为“法兰西的莎士比亚”的浪漫主义作家雨果用磅礴激昂的文字创作了一部不朽的命运交响曲,供他以后的世代艺术家们以不同的艺术形式反复呈现、致敬,历久弥新。再度回看几十万字的原著,除却对作品史诗版的气势、丰富的想象力和结构驾驭、细腻复杂的人物塑造和人性的深度剖析所折服,还注意到作为诗人、剧作家的作者在1832年定版中增加的关于建筑艺术和巴黎之城的两卷看似与故事叙事无关的文字,读来尤有意味。他对建筑艺术的沉浸式的描述与思考,优雅浪漫且富激情哲思,对建筑艺术与古登堡印刷术发明后承载人类文明与思想记录的载体更迭,论断虽过决绝却又对思想和艺术的传播即将无界希冀满满,如同今世技术的进步带来的文化传播载体手段的无限。

作品中他首先认为任何思想若想永存于天地之间,若依托文字书写的手稿带来不朽,这太不可靠。而一座石头的建筑却是一本“无比坚固、持久、抵抗能力特强的大书。” 从源头看,他认为:“建筑术的发端与任何文字的发端并无二致,它首先是字母表。人们竖起一块石头,这就是一个字母,每个字母是一个象形文字,每个象形文字托起一组思想,如柱身托起柱头。” 而且直至印刷术出现,建筑术都是最主要的、普遍的书面语言。“这部花岗岩大书在东方开卷,古希腊和罗马接着写下去,由中世纪写完它的最后一页。”在时间的历史与空间的建筑艺术并行发展的长河里,建筑承载了所有人类思想的伟大与辉煌:“人类,艺术家,个人在这些没有作者署名的庞然大物之上退隐;人类的智慧在其中概括,总结。”

于教堂之巅鸟瞰美丽的巴黎,这个迷宫样的城市的任何一个层面都让当年的诗人目光久久迷失,巴黎城“丰富的线条,繁复的细节,千姿百态的面貌”这一切在诗人眼里都各有其“特色、理由、才情、美貌”,他感慨建筑的伟大的历史意义在他那个年代的衰落,文物性的建筑在不断减少,遭到毁损……举目之际他也看到了印刷术的未来:“思想一旦取得印刷品的形式,就比任何时候更难毁灭;它四处扩散,不可捕捉,不能摧毁。它与空气融为一体。”他认为纸书的艺术更为坚固持久,而印刷术将推翻和杀死建筑术。

在这两卷大篇幅带有学术性的历史、哲学与艺术观念的阐释中,雨果的文字美妙飞扬,虽说他自谦这两卷文字于故事本身可有可无,但教堂建筑的恢宏的历史与庄重的存在,它所包含的各种隐喻让故事本身才呈现出史诗版的命运感。尤其是外表丑陋的残疾人卡西莫多的“美”恰恰是依托于巴黎圣母院这座建筑而存在、而生发。这个被副主教从小领养的弃婴,巴黎圣母院就是他的所有世界,包括他的不谙世事的对赋予神权与父权的副主教的所有臣服,都是源自他生长于斯的这座教堂。他与这个古老的教堂出于本能的相互呼应,以至于变得已与教堂相像,如同把自己镶嵌了进去,成了教堂的一个组成部分,教堂是他的甲壳、家屋和世界,美与丑和谐地共存着。长大成人后他所具有的力量使他“可以让教堂变成一个驯顺、听话的生灵;他可以使这无边巨大的建筑呼吸起来。”尤其在卡西莫多以教堂的“避难”规则救出艾斯梅拉达,这时迸发出卡西莫多内在耀目的善与美。他的美在此时就是威武与强大,他凭借宗教和教堂的力量蔑视了人间的司法,打碎了国王、法官、神父、刽子手集合的威权。

没有教堂这座建筑,“命运”无法镌刻。

没有雨果激赏的印刷艺术,人类或许无法留存《巴黎圣母院》的艺术与文字之美,而这也是任何具象的改编诠释都无法全面触达和完整表现的,这些文字以自己的力量永恒存在。

作者系北京点形文化传播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韬奋基金会阅读组织联合会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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