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丽萍:关于我的生活,我处处都满意

2020-07-22 08:57
时代邮刊 2020年13期
关键词:杨丽萍云南舞蹈

从深山里走出来的杨丽萍是享誉海内外的舞蹈家,她让中国民族舞惊艳了全世界。她那充满灵性、力量和美感的肢体语言,让人感悟艺术不是技巧而是生命的往来,她的《雀之灵》更是家喻户晓,曾获中华民族20世纪舞蹈经典作品金奖等诸多殊荣。她和她的“孔雀舞”不仅是当代云南,也是当代中国的一个令人惊艳的文化符号。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的艺术女神,也会因为是否生儿育女而陷入争议之中。当众多明星和网友为她鸣不平的时候,她自己却很淡定:“只要自己认为自己过得好,没有伤害其他人,就可以……望我们都能自在,如我。”

这态度和语气,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超凡脱俗,可以说很杨丽萍了。

天生舞者,从不循规蹈矩

杨丽萍超脱淡然的生命观和价值观与她的成长息息相关。1958年,杨丽萍出生在云南大理一个白族人家,下面有三个弟弟妹妹,不识字的母亲是爷爷用一袋盐换来的,父母很早离异,生活贫苦,插秧、打柴、喂猪、放牛、绣花、割麦这些活儿,她从小都干过,没上过什么学。这种靠天吃饭的日子,也让她成为大自然的女儿,万物生灵都是她的玩伴和老师,抬眼是天上云卷云舒、星河灿烂,低头处花开花落、树影婆娑,蚂蚁搬家、蜻蜓点水、孔雀开屏、蜜蜂采蜜、浪涛拍岸,她都细细观察、模仿……

大自然中万物生长、周而复始,给予她关于生命最本质纯粹的思考和认知,“从自然界里,我看到毛毛虫蜕变成蝴蝶,流水流淌不止,万物周而复始,可以悟到很多人生哲理。看到太阳,我就很自然地想赞美它。我只想通过作品,阐述我对生命、人性的感受。”当一个人清楚了自己的位置,便会摆正自己与他人、自己与世界的关系。一个对自己有清晰认知的人,必然内心强大,也不会轻易被外界所干扰。杨丽萍就是这样的人。

从小看着求雨舞、打渔舞长大的她,是天生的舞者,她能将所有大自然的馈赠都神奇地转化为充满生命灵性的肢体语言,这也是她与外界交流的方式,“我觉得自己真的会特别擅长用舞蹈、用肢体来表达自己,这是我跟这个世界沟通的最佳方式,我要感谢云南的得天独厚。”

老天眷顾,杨丽萍天生相貌出众、能歌善舞,13岁被选入西双版纳州歌舞团,1979年还凭借获奖舞剧《孔雀公主》敲开了中央民族歌舞团的大门。从村寨到城市,从云南到北京,杨丽萍对舞蹈的热爱和追求始终没变,只是她的特立独行显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因为舞蹈之于她是信仰,是生命,芭蕾基本功和样板戏的练法让她感觉被束缚,于是拒练。当时被认为“基本功很差”的杨丽萍就是个非主流,白天别人练功她不去,晚上她按照自己的方式跳通宵,无论什么批评、惩罚、排挤,都丝毫不能动摇她内心的笃定——要找到自己的风格,要跳得和别人不一样。

天生的灵性、刻苦的训练、独特的价值观以及对民族文化的超级热爱,让她的舞蹈别具一格。1986年,28岁的她以《雀之灵》拿下第二届全国舞蹈大赛创作一等奖及表演第一名,一舞成名,此后登上央视春晚,成为惊艳全国的“孔雀公主”。《两棵树》《梅》《云南映象》《雀之恋》《云南的响声》《孔雀》《孔雀之冬》……她的作品总是充满创造力和蓬勃生命力,美到无法复制。每一次跳孔雀舞,她都觉得自己是在森林里,霞光万丈,这也是她舞蹈的生命力所在。

“仙女”养成,全靠极度自律

曾经洱海边的农家女孩,终于成为把民族舞跳到全世界的中国舞神。不过惊为天人的“仙女”并不好当,年过花甲仍然体态轻盈苗条、肌肉线条优美的背后,是极度的自律。

为了保持最佳状态,杨丽萍曾多年不吃一粒米饭,早餐一个苹果,午餐一片牛肉、一块苹果、一个鸡蛋,有演出时甚至完全不吃,因为在她看来,“人不管多瘦,吃了饭喝了水,胃就会鼓出来,不好看”。

即便50多岁时,为了排练节目,她还可以1周7天每天只睡1个小时,进行年轻人都难以承受的高强度训练,对她来说,跳舞,只要有一点劲儿,就不会倒下,“只要音乐响起来,我就在自我的一个心理场里边,我的手臂会无限地延伸,甚至延伸到可以握紧神的手,是这种感觉”。

20多岁的时候,就有人问她跳舞能跳到什么时候,但事实是,直到现在她还没离开舞蹈,因为“跳舞是我生命的需要,我把舞蹈当作是我的全部,这是我的运动方式,也是我内心的表达、情感的寄托、精神的追求”。

为了舞蹈效果,她的手指甲曾常年保持在5厘米长,日常生活中像洗脸、洗手、穿衣服、吃饭、上厕所等都得助理帮忙。“不疯魔不成活”,她对舞蹈的痴迷还不止于此。她并非不婚不育主义者,曾有过两段婚姻,第二段婚姻也考虑过要孩子,只不过医生说,要想怀孕,体脂率得达到20%。常年保持极低体脂率的杨丽萍,为了舞蹈,放弃了生育,7年的婚姻以和平分手告终。

柴静曾经问过杨丽萍,不要孩子是不是为舞蹈作出的牺牲,她的回答很经典:“有些人的生命是为了传宗接代,有些是享受,有些是体验,有些是旁观。我是生命的旁观者,我来世上,就是看一棵树怎么生长,河水怎么流,白云怎么飘,甘露怎么凝结。”这段话充分尊重了各种人生选择和生命姿态,和而不同的多元价值体系代表的是健康成熟的人格。

很明显,作为艺术家的她有着能洞穿红尘表象看到万物本相的智慧,她比大多数人都更能洞见人生价值、生命意义的本真,而不是被世俗成功学所裹挟。对这样通透的人来说,为了艺术而未再婚生子是一种选择,而非牺牲,毕竟她更享受跳舞和感受自然,对她来说,生活精神寄托并非孩子、老公,而是舞蹈、自然。

“一只小蚂蚁也是我的孩子,我的舞蹈作品也是我的女儿,很多生命都值得我们去爱……水也是你的伴侣,云也是你的头发。”这种取舍,她甘之若饴,没有所谓牺牲、痛苦、遗憾,“关于我的生活,我处处都满意,没有想要改变的地方。”

积极入世,花甲之年仍然尝新

62岁的年龄、165cm的身高、90斤左右的体重、匀称的形体、紧致的皮肤,能保持这一切,来自她勤奋练功时所流的每一滴汗以及豁达超脱的心态。她不喜欢被夸什么“不老神话”,“说我不老,特可笑”,盛极而衰,这是自然规律,对于衰老,她坦然接受,她说:“生命的冬季就是向死而生,我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冬季。”倘若有来生,她想做一棵长在洱海边的榕树,云水之间,便是归处。

杨丽萍住在北依苍山、面朝洱海、美如仙境的月亮宫里,每天读书,赏花,看天,听风,观星,望山,烹茶,喂鱼,跳舞……没有陪“神兽”写作业的鸡飞狗跳,没有柴米油盐的琐碎困扰,很多网友都觉得这是世外桃源里的神仙日子,但杨丽萍本人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她说:“我六七岁就知道赚钱。从鸡窝里拿出鸡蛋到集市卖钱,然后买花布和食物。这是人的本能,是再自然不过的生态。”

她不耻于谈钱,作为舞团的大家长,她甚至十分关注票房收入。当年为了制作展现云南原生态文化的大型歌舞《云南映象》,她曾跋山涉水、走村串寨去挑农民演员;为了维系舞团,她卖过房子,接过商业广告、演了《射雕英雄传》中的梅超风……如果没有她当年的坚持,就不会有《云南映象》走向世界、殊荣无数的战绩,更不会有今年年初在国家大剧院上演的第6000场纪念公演。

为了舞蹈《春之祭》的全球巡演,她跑遍全球宣传造势;为了让更多人知道家乡的美,她上《天天向上》教王一博跳自己的“独门舞”;最近,由她亲自监制的经典民族舞《雀之灵》新编——《瞳·雀》上线QQ炫舞,这是杨丽萍在代表作《雀之灵》诞生35周年后首度对外授权,与25位设计师、9位艺术家历经371个日夜深度合作的结果。杨丽萍天生不循规蹈矩,这些年来,她始终在思考怎样跟当代社会最前沿的审美、观念产生碰撞,促进艺术的融合与进步。这一次,她希望通过网络创新式地传承和推广传统民族舞蹈文化,将民族文化与流行文化有机融合,探索传统文化IP的焕新与传承之路,“让孔雀舞重新在更多的年轻人心目中绽放,让他们重新对传统民族舞蹈感兴趣,也对云南感兴趣”。

年过花甲仍对世界充满好奇,还在尝试打破圈层促进艺术融合,杨丽萍的生命丰盈充实,她从来不是那种会被狭隘定义的女人,在对艺术精益求精的追求中,在被艺术深度滋养的体验里,杨丽萍不断开拓着生命的深度和广度。按照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她已登顶至自我实现。世界很大很多元,幸福参差百态,取舍全在个人,只有喜好不同,无需争个高下。所谓文明,就是在不损害他人利益的前提下,每个人都能自由自在地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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