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生命歌唱和忧伤

2020-07-23 16:40胡牧
社会科学动态 2020年6期
关键词:诗歌创作生命意识审美意识

摘要:在文本细读基础上,整合学界研究成果,本文从人类意识、生命意识视角研究吉狄马加诗集《身份》,探讨生命意识与吉狄马加诗歌的关系,阐释其生命意识在诗集中呈现的内涵特征,指出其生命意识的本质属性及其生态属性:生命意识在吉狄马加的诗歌中展现为一种悲悯意识、人文关怀和生态意识;生命意识贯穿于吉狄马加的诗歌创作之中,成为吉狄马加诗歌的灵魂。

关键词:吉狄马加;诗歌创作;生命意识;审美意识

中图分类号:I207.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5982(2019)06-0029-05

吉狄马加,是属于彝族、属于中国、属于世界的杰出诗人,其诗集《身份》 (Identity)不仅表达了诗人作为彝族的族群身份和文化意识,而且展现了诗人的国际意识以及他与国际诗坛的互动对话。吉狄马加的诗歌基座是以民族性的意象展开想象的翅膀,将人类和世界纳入自己关注的对象世界,从而抒发对民族、对人民、对土地等生命存在物的深情礼赞①。吉狄马加的诗歌在国内、国际上引起极大反响,得到众多学者和诗歌爱好者的关注及好评。董晓霞在《吉狄马加研究综述》一文指出:“学界对吉狄马加的研究从1980年代中期至今已有30年,发表论文170余篇,对吉狄马加诗歌的阐释分析经历了从表层文本到文化心理的深入,从单一的研究视角到新理论、新方法的运用的变化。”② 以学界研究吉狄马加的时间流程为线索,将其分为“1985—2005 年”和“2006年以来”两个阶段,探讨吉狄马加诗歌研究的新变化,指出近十余年来文化研究、生态批评成为学者研究吉狄马加诗歌的新视角。

吉狄马加的诗歌受到学界的高度重视,因为他的诗歌涉及到彝族族群文化而且具有鲜明特色,同时又具有普遍的人类学意义。李鸿然认为:“即使写彝族的瓦板屋、土墙、口弦、鹰爪杯、苦荞麦等等,诗人也在突出其文化特征和表现其民族精神的同时,超越特殊民俗事象的局限,从人类文化与人类精神层面进行思想开掘和艺术升华,力求民族性和人类性在深层意蕴上达到统一。”③ 笔者认为,吉狄马加的诗歌之所以具有普适的价值意义,即在于他的诗歌中倾注了鲜明的生命意识,体现出诗歌作为文学的本质属性和使命担当。诗人抒发的情感不是空洞的,而是一种“及物”式的情感,这种情感属于审美情感,包含着诗人对土地、自然、生命的深层思考。故土和大自然,历来是诗人抒情的根基。吉狄马加本质上是一位生态诗人,也是一位文化诗人。无论是诗人对时间、对物象的感触,还是诗人对生命的缅怀,都呈现出浓郁的生命意识(sense of life)。因此,生命意识成为我们解读吉狄马加诗集《身份》的一个重要视角。

一、生命意识表现为人对生命的尊重和保护

生命意识是人关于“生命”及多样化生命存在的意识。尊重生命,不仅是尊重人的生命,还应该尊重弱小动物的生命,这才是生命意识的本质体现。在解读吉狄马加的诗集《身份》时,我们能深刻感受到生命意识对诗人写作的重要性。吉狄马加的很多诗歌贯穿着他的生命意识,呈现出诗人对这个世界上一切生命的关注和关怀。生命意识是被人觉知和建构的一种意识,这种意识从属于人、内化于人的价值并得到人们一致认可。或者说,诗人的情绪是其生命意识的产物。

杨守森在《生命意识与文艺创作》一文梳理了学界对生命意识的定义,认为生命意識是“具有了意识活动能力的人类,对自我生命存在的感知与体悟,以及在此基础上产生的对人的生命意义的关切与探寻,具体体现为生命体验、生命思考、生命策略与生命关爱等等”④。尊重地球上所有的生命,是诗人生命意识的体现,吉狄马加通过诗歌表达了对世界上弱小生命群体的尊重和关注。值得注意的是,诗集《身份》中有很多关于猎人的诗歌,如《猎人的路—— 一个老猎人的话》《一个猎人孩子的自白》《最后的传说》《獐哨》等,世界和生命在猎人、孩子眼里是那么静谧美好。蒋登科认为吉狄马加诗歌中常常出现的“猎人”“猎枪”“森林”“大山”等意象,它们“大多与大自然及人的生存有关,因此有利于诗人在审视本民族文化的同时又延伸开去审视他民族以及全人类”⑤。这实际上从侧面显现了吉狄马加诗歌的大视野、大气魄,他在诗歌中表达的生命意识是与他的人类意识密切相联系的,他的关注对象涵盖了地球上所有的生命,他在诗歌中表达了对生命本身的尊重,对生命多样性的尊重。

基于平等意识,吉狄马加还表达了对弱小生命的关注和尊重,这是诗人对世界多样性(diversity of the world)的尊重,体现出诗人独特的生态意识。在《致他们》一诗中,诗人写道:“我们热爱这个地球上的/每一个生命/就如同我们尊重/这个世界万物的差异/因为我始终相信/一滴晨露的晶莹和光辉/并不比一条大河的美丽逊色!”这充分表达了诗人深情看待生命万物的平等意识。

诗人对地球上的平凡生命给予了深情的礼赞,与此同时,他也毫不留情地批判丑恶的现实。如对平凡生命摧毁的战争行为就遭到诗人的坚决反对。古往今来,许多作家和诗人通过描写和记录战争的死伤来再现其残酷性和反人性,进而表达对普通生命的关切和尊重。同样,对于生命破坏的一切行为也是吉狄马加所痛恨和不齿的,他反对一切毁灭生命的杀戮,认为只有和平才是制止这种杀戮的宗旨和目的。他在诗歌《在绝望与希望之间——献给以色列诗人耶夫达·阿米亥》中写道:“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只有一条道路是唯一的选择——那就是和平!”这里饱含了诗人对和平的渴望,对生命的保护。诗人对人类猎杀动物的行径同样表达了愧疚之情,这在《敬畏生命——献给藏羚羊》中表现得尤为突出:“我要/向你们道歉/尽管我不知道/是哪一支枪/射击了你们?……我不知道/是哪一颗子弹/穿过了黝黑的——枪管/杀死了你们的同胞……哎,向你们道歉/我是多么的/惊恐而又自卑/……但当事实的真相/最终/呈现在世界的面前/我为自己/作为一个人/而感到羞耻……”这里诗人表达了对生命的敬畏和尊重,更反思了人类可耻的杀戮行为。诗人甚至为死去的小生命而忧伤,他在《敬畏生命——献给藏羚羊》中写道:“你们是/青藏高原/真正的主人/是这片疆域/至高无上的灵魂/因为有了/你们的存在/生命的承受力/才超越了极限/并把一种速度/变成了奇迹……”藏羚羊之所以能够在青藏高原上繁衍生存,正是其顽强的生命力适应了当地的自然环境,这本身就是生命的奇迹!诗人对藏羚羊的礼赞和歌唱,正是对生命超越极限的礼赞和歌唱,是对顽强生命力的礼赞和歌唱,这充分展现了诗人博大的胸怀。

生命有强大的一面,但它本身又是十分脆弱的。面对人类对动物任意的杀戮,诗人在《鹿回头》中表达了诚挚的恳求:“但愿人类不要在最绝望的时候/才出现生命和爱情的奇迹。”这无疑是对人类所有反生命行为的警醒。此语看似平凡,但读者能从中感知到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和悲悯感。“传说一只鹿被猎人追杀,无路可逃站在悬崖上,正当猎人要射杀时,鹿猛然回头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姑娘,最终猎人和姑娘结成了夫妻。”这首诗借用一个美丽的民间故事传说,将其隐含的善和美熔铸到诗歌表达之中,借以表达诗人对动物、对弱小生命的尊重和保护,从而也赋予这首诗独特的审美内涵。

二、吉狄马加生命意识的内涵

吉狄马加具有一种全人类的情怀,他的大视野、大情怀,跟他的人生经历有关,也跟他主动积极参与国际对话有关。诗集《身份》里有很多这种国际性视野的诗歌,如《献给土著民族的颂歌——为联合国世界土著人年而写》。任何卓越的诗人对这个世界都有发自内心的渗透到骨子里的热爱,吉狄马加曾说:“诗歌不仅仅是我们写作的一种生活方式,或者说是对自己以及这个世界的表达方式,我想更为重要的是,它巳经是我们生命的一个重要部分。我们的生命是有意义的,而这个意义就在于我们为诗歌而活着。”⑥ 诗人的话是真诚的,这是吉狄马加对生命、对人生的一种态度和体悟,是与他对诗歌的热爱密切联系在一起的,其中也包含着诗人心灵的修炼和族群文化的濡染。

(一)生命意识是一种生态意识

在吉狄马加笔下,生态问题成为其诗歌的表达向度之一,成为了一个审美的问题。

首先,吉狄马加诗歌中的生态意识是一种热爱大自然的意识。“在社会急剧转型的当下,诗人留下的诗歌文本意义上的彝人世界,依然有其存在和提倡的合理性,因为它更多地体现为精神指向,诸如人、动植物与大自然平等相处,尊天敬地,朴实热情等等。在抵抗和化解城市化时代的精神生活流弊和物质贪欲等方面具有引导作用。”⑦ 诗人在《勿需让你原谅》一诗中写道:“其实,别误会/并不是我对今天的现实/失去了鲜活的信心/我只是希望,生命与这个世界/能相互地靠紧/想必我们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在机器和静默的钢铁之间/当自我被囚禁/生命的呼吸似乎已经死去……”在这首诗中,“生命”一词可谓“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诗人指出了现代化的生活和现实窒息了人的生命,使“自我被囚禁”,“生命的呼吸似乎已经死去”。其中,“生命与这个世界/能相互地靠紧”是诗人生态意识的明显流露,生态意识和生命意识在这里是可以互文的。诗人通过理想与现实对立的表达,增强了诗歌的语言张力,表达了诗人对美好生命的渴望。

真正的生命意识,不仅仅是指向自我生命的意识,还包括对地球生态系统中其他生命尊重和爱护的意识。即不仅顾及人类自身的生存,还能意识到其他生命的存在与人类的繁衍息息相关。诗人在《水和生命的发现》一诗中写道:“是因为水,人类才抒写出了/那超越时空的历史和文明/同样也是因为水,我们这个蓝色的星球/才能把生命和水的礼赞/谦恭地奉献给了千千万万个生命/让我们就像敬畏生命一样敬畏一滴水吧/因为对人类而言,或者说对所有的生命而言/一滴水的命运或许就预言了这个世界的未来!”水是生命的源泉,《尚书·洪范》中称:“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水,排在第一位。水的品质在于“润下”,《道德经》中说:“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孟子·告子上》中也说:“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诗人尊重水资源,尊重生命,尊重自然,在《水和生命的发现》一诗中,高度赞颂了水的伟大和无私。水意象是与诗人的生命体验和文化意识相对应的清新意象,能够表达诗人鲜活的感受和体验,能够展现出水文化的多维魅力以及与水有关的生命意识、生态意识等内涵。在吉狄马加看来,或者说在所有诗人们看来,生命的存在是有灵性的,万物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和价值,对生命尤其是对弱小生命的尊重就是对生命本质的尊重。在《勿需让你原谅》一诗中,也反映了诗人的生态意识,而这种生态意识是与生命意识结合在一起的,两者是不可分开的。

吉狄马加在诗歌中还表达了对河流的歌赞,对人类破坏河流生态的行为表达了深思和忧虑。在《献给这个世界的河流》中,诗人认为:“人类所有的文明/都因为河流的养育/才充满了无限的生机/我们敬畏河流,那是因为河流是一种象征/……我们向文明致敬/实际上就是在向那些伟大的河流致敬/是河流给了我们智慧/是河流传授给了我们不同种族的语言和文化/同样也是河流给了我们/千差万别的生活方式和信仰/……我承认,人类对你的伤害是深重的/当我们望着断流的河岸/以及你那遭到污染的身躯/我们的忏悔充满着悲伤……”河流养育了人们,孕育了文明,河流是生命的象征。诗人“向那些伟大的河流致敬”就是在向生命致敬,诗人对河流的悲悯就是对生命的悲悯,是对人类反生态行为的反思和批判。

其次,吉狄马加诗歌中的生态意识是一种珍视和保护人类文化多样性的意识,这里包括了吉狄马加对彝族文化的珍视和迷恋。有学者指出“吉狄马加的诗人身份是以他的民族身份为基础的,他的诗歌中包含着一种强大的民族志功能”⑧,但诗人表达的内容远不仅限于自己的族群文化,也不仅仅限于中国文化的表达,他还站在全人类的文化高度来抒写人类情怀、生态情怀,抒写其他地区、其他族群的文化。在《在这样的时刻》中诗人写道:“我还要到中部去,看看埃米利亚人/听说那里的舞蹈非常有趣/跳舞的都是美丽的少女……”诗集《身份》中还有很多描写异域的篇章,多侧面地表现了诗人对文化多样性的追寻和关注。

(二)生命意识是一种审美意识

文学艺术尤其诗歌是一门情感的艺术,诗歌饱含的人的情感,渗透着人的审美意识,它的产生离不开诗人对大自然一切生命存在物的审美观照,其中蕴藏着诗人尊重所有生命、体恤弱小生命的意识。诗人通过观照大自然,“恢复了自然审美的本源、本体与本位的地位”,将生命意识与审美意识统一起来⑨。生命意识是诗人们拥有和歌唱的一种审美意识。生命充满了生机和活力,鲜活于具体的生态环境之中,具有活力美和协调美,生命本质上是一种充满生机的美。“真正美好的文字不是作者用漂亮的字词堆砌的,而是出于对外在世界的真实感受自然而然流淌出来的。”⑩ 正因为有了对生命的尊重和礼赞,诗人才能始终秉承一种审美的态度来观照地球上的万物生长及其千姿百态。生命意识让诗人的诗歌具有形式和内容的美感,当诗人以一种美的意识观照所有存在物时,他就能从平常的画面中发现美的存在,发现生命的价值。

三、生命意识融入民族文化

生命意识是吉狄马加诗歌的灵魂,他在低吟浅唱中传达出其独特的生命意识,也让他的诗歌创作具有了文化人类学的内涵。生命意识的多样表达贯穿在诗人关于民族文化的阐释解读之中。如彝族人崇尚火,诗人在《彝人谈火》中说:“给我们血液,给我们土地/你比人类古老的历史还要漫长/……你施以温情,你抚爱生命/……你保护着我们的自尊/免遭他人的伤害……”这里诗人的生命意识非常自然地融进了民族文化传承之中,体现了一种情感与文化在诗歌中的张力。

我国彝族人民一般居住在滇、川、黔、桂等省的偏远山区。在过去,打猎就是他们获取食物的重要来源。吉狄马加的诗歌里有很多“猎人”“猎枪”以及各种动物意象。诗人对那些普通弱小生命寄予了深厚的同情,深刻反思人与动物的紧张关系,呼吁大家放下猎枪,与动物等其他生命和谐共存。在《梦想变奏曲》中诗人表示:“假如我是世上最后一个猎人/那么我将站在地平线上/对着那孤独的森林/举枪(这是最后一支枪  枪里还有最后一颗子弹)/我看见最后一只母鹿/我看见最后一只獐子/我看见最后一只松鼠/全竖着双耳/在听最后死亡的一响/但我终于——/没有开枪/……这时我放下了枪/在那死亡的最前方/当然从那一天以后/生命的交响/又将充满整个大森林……”

诗人在彝族人的生存方式中反思打猎这种行为,猎人面对“母鹿”“獐子”“松鼠”这样的若小动物,“但我终于——没有开枪”,“我”既指猎人,更指人类。“母鹿”会孕育新的生命,残杀母鹿就是残杀生命。当我们人类放下猎枪,整个世界又洋溢着生命的气息,于是,“生命的交响/又将充满整个大森林”,“大自然和人/对情话”,诗人写得多么温馨!整个世界不仅充盈着生命的蓬勃生机,还洋溢着和谐温馨的氛围。在诗人的笔下,生命意识融入到少数民族文化里,不断地提醒人类反思生命的意义。

四、生命意识对吉狄马加诗歌的意义

生命永远是文学艺术关注的重点对象。生命意识使吉狄马加的诗歌站在一个非常高的维度来审视人类的情感和命运,它反映了诗歌这种纯文学的立场,也彰显了文学的本质,更表达出诗人应有的人文关怀。生命意识作为文学重点表达的意识之一,它彰显着文学与人类情感和生命的本质关联。生命意识让诗人产生一种悲悯情怀,这是一种人文情怀,是一种人间大爱,使得诗歌具有很高的品格。在其自觉导引下,吉狄马加用诗歌表达了对普通生命的人文尊重,诚如在《致他们》中诗人写道:“我们热爱这个地球上的/每一个生命/就如同我们尊重/这个世界万物的差异/因为我始终相信/一滴晨露的晶莹和光辉/并不比一条大河的美丽逊色!”

前文提及,生命意识使吉狄马加以诗歌的名义对世界上一切反生命的行为进行了反思和抵制,诗人的立场具有十分现实的意义,敦促读者能冷静理性思考战斗、战争对于摧毁生命的负面性。诗集中的多处涉及猎人、猎枪等意象,表达了诗人对猎杀动物的反对和憎恶。他在《猎枪》一诗中是这样说的:“一次,两次,上百次,成千次向森林中走去/终于有一天枪响了,在森林中回荡回荡/……我们恐惧地走进了森林,来到枪响的地方/爸爸躺在一边,豹子躺在一旁/豹子的血和爸爸的血流在一起/紫红色的……”深刻地展现了生命被毁灭时的冷寂,带给人们悲愤满怀的警钟长鸣。

生命意识使吉狄马加诗歌创作具备了人文关怀和人文情怀,回归到文学的本质。在《山羊——献给翁贝尔托·萨巴》中,诗人表达了对一切生命的悲悯和关注,诗句里流淌着其浓烈的生命意识。“山羊”在此成为一种隐喻,一种普通而弱小生命存在的隐喻。正是这些普通而弱小的生命给了诗人内心触动,让他牵肠挂肚,里面沉淀的是他对生命的敬畏和尊重。“先生,我要寻找一只山羊/一只孤独无望的/名字叫萨巴的山羊/先生,它没有什么标志/它有的只是一张/充满了悲戚的臉庞/那是因为它在怀念故土、山冈/还有那牧人纯朴的歌谣/先生,我要寻找一只山羊/它曾在意大利的土地上流浪/它的灵魂里有看不见的创伤。”诗中运用反复的艺术手法,饱含浓烈的情感,表达出诗人对弱小生命的关注和关怀,这是一种生命平等意识,是一种生态意识的表征。对于人类的生命、对于和平,诗人也有自己的看法:“世界的统治者们,武器的制造商/我们需要的永远不是/原子弹和血淋淋的刺刀。”诗句明白如话,但高度审视着人类的战争与和平,其思想的核心就是必须坚守人与世界之间的和谐。

生命意识是生态意识产生的基础,生命意识彰显了诗歌作为文学的本质功能,即对生命的礼赞,对和平的礼赞,对邪恶的鞭挞,对战争的憎恶。人的生命意识在吉狄马加的诗歌中融入了故乡和文化的血脉,成为诗人抒情的汩汩源泉。

结语

透过生命意识视角,解读诗集《身份》,我们从吉狄马加诗歌的文学性、文化性等方面品评这本诗集中的生命主题。笔者认为在生态美学中,各种生命、各种文化是和谐共生,相生相长的。吉狄马加诗歌中呈现的生命意识具有典型的生态美学特征,充分表达了万物共生的生态美学理念。尤其是“身份”这一关键词,除了指涉诗人民族文化身份以外,还隐着喻人的精神身份,即人在大自然生态系统中的位置和身份。作为我国当代少数民族杰出诗人之一,其诗歌有着对民族性、人类性、生命性的深刻表达,洋溢着深沉的审美意识、人类意识、生态意识、生命意识等,诗人用深沉的大爱和为人类前途命运担当的精神,用挥洒的诗情、敏捷的哲思,创作了许多经典诗作。学界也对吉狄马加的诗歌进行着多维度的研究,诚如普忠良在《中国彝族》一书中所指出的:吉狄马加的诗歌中包含的“人类文明意识”、“人类意识”,这是吉狄马加表达生命意识的基座,是他的诗歌获得超越性、经典性的重要原因。他一直在为生命歌唱和忧伤,以诗歌引发人们的共鸣,激发人们的情感和忧思。吟诵吉狄马加的诗歌,我们会情不自禁浮想联翩,会莫名的欣喜也会莫名的忧伤,会感怀生命和珍惜生命。吉狄马加诗歌中高扬的生命意识,不仅是我们通往他诗歌世界的一个途径,同时也是他的诗歌获得经典性的根本所在。

注释:

① 本文中所引诗歌,除特别注明外,均出自吉狄马加的诗集《身份》,江苏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

② 董晓霞:《吉狄马加研究综述》,《当代文坛》2016年第6期。

③ 李鸿然:《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史论》,云南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435页。

④ 杨守森:《生命意识与文艺创作》,《文史哲》2014年第6期。

⑤ 蒋登科:《民族精神:作为母题与参照——论吉狄马加的诗歌创作》,《当代文坛》1994年第4期。

⑥ 吉狄马加:《吉狄马加自选诗》,《诗选刊》2015年第4期。

⑦ 王胜兰:《生态视域下的吉狄马加诗歌研究》,《西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3期。

⑧ 刘启涛、李骞:《吉狄马加的诗学理念》,《文艺争鸣》2016年第2期。

⑨ 袁鼎生:《天生论美学》,科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50页。

⑩ 刘青汉主编:《生态文学》,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08页。

作者简介:胡牧,重庆理工学院文化与传媒学院副教授,重庆,402160。

(责任编辑  庄春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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