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物志》中书斋空间陈设设计研究

刘金兰

摘要：书斋是文人身份的标识，是其进行文化交流的主要场所，书斋内的空间布置和器物陈设体现着文人的审美意趣与精神品格。文震亨所著《长物志》，是记述晚明文人造物鉴赏的代表著作，其中对于书斋空间的陈设描述详尽。本文通过对《长物志》中书斋空间陈设器物的分类探讨，总结出其中蕴含的设计思想，即去繁取简的审美向度;形能兼备的陈设准则;物我合一的意境追求，望这些优秀的设计思想得以流传，为现代设计提供借鉴。

关键词：长物志;书斋;陈设器物;陈设观

书斋作为文人挥墨著述、品茗交游的主要场所，是文人独特的身份标识，大到整体的环境选择，小到内部一花一瓶的摆放位置，无不体现着文人的审美格调与精神寄予。所谓书斋陈设，即书斋内部所有可进行移动的物品。

文震亨所著的《长物志》，是晚明江南文人雅士生活美学的经典著作之一。全书包括《室庐》、《书画》、《几榻》、《器具》、《位置》等共记十二卷，分为其内容囊括衣、食、住、行、用、赏、玩、游等生活中的诸多方面，是我们了解晚明江南生活和文人志趣的重要著作。本文通过对《长物志》中书斋陈设内容的分类解析，总结作者对于书斋陈设设计审美的经验与思想，即去繁取简的审美向度，形能兼备的陈设准则以及物我合一的意境追求。

一、《长物志》中书斋陈设器物的分类

书斋不仅用于文人日常生活、治学，更是文人寄托志趣与情感的精神场所。故书斋中除了必要的桌椅橱柜、笔墨纸砚等用具外，亦有体现文人意趣的闲适观赏器物。对于书斋空间的陈设器物，将划分为四类讨论：实用家具、文房用具、书画碑帖以及闲适器物。

1.实用家具

书斋的首要功能即是用于读书、著述，书桌作为书斋空间陈设的中心，配合椅凳、书橱，构成书斋内必要的陈设家具。文震亨对于书斋内实用家具的理想陈设是这样的：“斋中仅可置四椅一榻，他如古须弥座、短榻、矮几、壁几之类，不妨多设，忌靠壁平设数椅，屏风仅可置一面，书架及橱俱列以置图史，然亦不宜太杂，如书肆中。”（1）他認为，书斋内可放置四把椅子一张床榻，床榻可做为小憩的地方，亦可当作书桌的坐具，小几可多放置几个，但不要多个靠墙摆放在一排，屏风可以安置在斋中一侧，书架和书橱上所放置的图书不要过于庞杂，而应以图史为主，系统有序的放置其上。可见作者对于书斋中的家具陈设，以其疏密有致、繁简得当为雅。

其中在《长物志·器物》一卷中，文震亨分别对上述提到的书桌、椅凳、橱架等，逐一描述了其制式以及陈设时需要注意的地方，包括：书桌中心宜大，桌腿应矮细;椅子宜矮而宽，脚踏处应用竹子镶边，经久耐用;书橱宜宽大，有两扇橱门，小书橱要有底座，适合放置古铜玉器;书架大的高七尺多，宽十四尺。其中对于书架上书本的放置特别指出：“上设十二格，每格仅可容书十册，以便捡取;下格不可以置书，以近地卑湿故也。”（2）从描述中，不难看出，作者不仅对家具的制式、尺寸有要求，更是对其使用规范有一定的考究，都围绕着以人为本，遵循功能性为首的原则。

2.文房用具

文人书斋中，与书写相关的器物有很多，文震亨在《长物志·器具》一卷中，记录包括笔格、笔筒、笔洗、镇纸、剪刀、书灯、印章等日常使用的文房用具二十余种，这些器物一般被陈设于书桌上，不仅有极高的实用性，也是书斋陈设中不可或缺的艺术品。

“几上置旧研一，笔筒一，笔觇一，水中丞一，研山一。古人置研，俱在左，以墨光不闪眼，且于灯下更宜，书册镇纸各一，时时拂拭，使其光可鉴，乃佳。”（3）文震亨认为器物无论大小，都需要精心摆放，在摆放细节中他提到，砚台应放在左边，以避免墨色反光晃眼。由此可见，文氏对文房用具的选择与陈设，可谓是细致入微，他所追求的并不仅仅是感官上的愉悦，亦是通过陈设来表达自身对极致境界的追求。

3.书画碑帖

书法和绘画是文人自我表达的方式之一，所以文人在室内常悬挂书画用于装饰。关于书画，文震亨在《长物志·卷五》中，对于书画的类别、装裱、收藏、鉴别真伪、品评优劣等方面进行了详细的描述。除此之外，文震亨对挂画也有所讲究，“悬画宜高，斋中仅可置一轴于上…堂中宜挂大幅横披，斋中宜小景花鸟”（4）;“书画名家收藏不可错杂，大者悬挂斋壁，小者则为卷册，置几案间。”（5）这是挂画数量、类别、以及对大小画陈设的区分，除此之外，所挂之画的题材也需根据时令的不同而做出调整，以体现年月变迁、时节交替：“岁朝宜宋画福神及古名贤像;元宵前后宜看灯、傀儡;正、二月宜春游、仕女、梅、杏山茶、玉兰、桃、李之属……立春则有东皇、太乙等图，皆随时悬挂，以见岁时节序。若大幅神图，及杏花燕子、纸帐梅、过墙梅、松柏、鹤鹿、寿星之类，一落俗套，断不宜悬。至如宋元小景，枯木、竹石四幅大景，又不当以时序论也。”（6）可以看出，在作者眼中，挂画是需用心经营且极为讲究的事。出于时节、风俗等考虑更换画作，不仅彰显出文人的雅致情韵环境的特点，更表达了文人对于生活的热爱与仪式感追求。

4.闲适器物

书斋陈设中，文人不仅注重实用器物的布置，用于书斋装饰的怪石、盆景等闲适器物的摆放，亦能体现文人的审美情趣。文震亨描述道：“画桌可置奇石，或时花盆景之属”（7）他还提到“随瓶制置大小倭几之上，春冬用铜，秋夏用磁;堂屋宜大，书屋宜小”（8）他认为书斋中花瓶的陈设，需要根据其形制大小、季节变幻、以及所置空间的不同而变化。此外对于瓶中所插的花枝的大小、数量、搭配方式亦有描述，“花宜瘦巧，不宜繁杂，若插一枝，须择枝柯奇古，二枝须高下合插，亦止可一二种”（9）。可见，文人用极其挑剔的眼光去经营着空间内的陈设，这种经营的过程体现了文人的审美意趣与追求极致的精神品格。

二、《长物志》中书斋陈设设计思想

1.去繁取简的审美向度

在《长物志》描绘的文人书斋中，家具的陈设以繁简得当、层次合理为雅，“雅”是文人雅士的一种生活状态，空间陈设的高雅显露出文人的修养。文震亨在书斋陈设器物的讲究上，注重其制式简练、材质天然，家具器物的摆放取“一”为佳，显示作者清简、精致的品格。从现在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室内较少的布置，确实有助于减少空间内物体产生的一些不必要的负面影响，使得人们居住的更加放松。

2.形能兼备的陈设准则

艺术审美与实用价值的完美结合是书斋陈设的重要准则，即形能兼备。“形”体现在家具的构造上，注重选材、结构、色彩等方面的契合，使得家具结构完整，比例适度，置之室内才会古雅可爱，含蓄清雅。

器物陈设的本质即是服务于人的，所以从器物的制式到摆放，都应遵循以人为本的原则，即“能”的体现。文震亨在《长物志》中提出“制具尚用”的观点，如在上节谈到的，对书架格数、置书位置、砚台摆放等等，都体现文震亨对于陈设功能性的重视。所以器物的选择和陈设，在审美之余，更应注重其功能合理的原则。

3.物我合一的意境追求

传统叙述技法中有“托物言志”这一方法，即通过对物品的叙述来寄托自身的志向和意愿。在文人书斋的陈设中亦是如此，书斋除了供文人读书、修身、交友以外，也是文人用于寄托自身情怀之所。文震亨认为，空间陈设就如作画一般，最直接的意义在于其是一种自我表达的方式。文人通过沉静于书斋空间的布置中，力图在这一特定的空间范围内，抛开世俗，容纳自我，创造出一个着重于人、物、自然三者之间的平衡关系，追求物我合一的理想环境。

结语

通過对《长物志》中书斋空间内部陈设的研究，可以发现，空间陈设是一门艺术，文人在空间陈设中，不仅注重陈设器物本身的精美，更关注器物与器物、器物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始终保持着人、物、空间三者之间的连接性，正是这种连接性，使文人打造出一个精致、和谐的宜居的空间。在技术发展飞速的今天，中国传统美学思想仍然影响着我们，《长物志》中去繁取简，功能至上，追求意蕴的陈设设计思想，在现今这个物质多样化的时代中，正是人们所需要的，值得我们去探索、继承和发扬。

注释：

[明]文震亨著，陈植校注，杨超伯校订《长物志校注》南京：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1984年3月出版，第350页。

[明]文震亨著，陈植校注，杨超伯校订《长物志校注》南京：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1984年3月出版，第240页。

[明]文震亨著，陈植校注，杨超伯校订《长物志校注》南京：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1984年3月出版，第348页。

[明]文震亨著，陈植校注，杨超伯校订《长物志校注》南京：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1984年3月出版，第351页。

[明]文震亨著，陈植校注，杨超伯校订《长物志校注》南京：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1984年3月出版，第152页。

[明]文震亨著，陈植校注，杨超伯校订《长物志校注》南京：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1984年3月出版，第221页。

[明]文震亨著，陈植校注，杨超伯校订《长物志校注》南京：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1984年3月出版，第351页。

[明]文震亨著，陈植校注，杨超伯校订《长物志校注》南京：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1984年3月出版，第352页。

[明]文震亨著，陈植校注，杨超伯校订《长物志校注》南京：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1984年3月出版，第222页。

参考文献：

[1]文震亨著.长物志校注[M].南京：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1984.

[2]（英）柯律格著.长物 早期现代中国的物质文化与社会状况[M].2015.

[3]李砚祖.长物之镜——文震亨《长物志》设计思想解读[J].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版），2009 （05）：1-12.

[4]赵天婷.论晚明文人书斋的物与美[D].中国美术学院，2017.

[5]蔡雅娇.明代文人的书斋空间营造[D].中国戏曲学院，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