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伶仃洋

一

贝儿刚出生时，她的爸爸就去了一座叫珠海的城市，为修建一座雄伟的跨海大桥做准备。

几年之后，贝儿终于也来到了珠海。她站在海边，问爸爸，大桥在哪里？

爸爸告诉她，等你再长大些，桥就建起来了。

从那天起，贝儿好希望自己快快长大。

贝儿出生不到三天，她的爸爸就吻别妈妈，匆匆离开了医院，因为单位派他到珠海工作。贝儿从小就听妈妈说，国家要在伶仃洋上建一座大桥，爸爸的任务就是为大桥建设做前期的勘探和规划工作。

爸爸不在家的日子里，妈妈时不时地会问贝儿：“ 爸爸去哪儿啦？爸爸干什么去啦？”她生怕贝儿忘了爸爸去的是珠海，怕她忘了爸爸去珠海是为了建大桥。

贝儿渐渐长大，会说的话越来越多了，她就可以回答妈妈：“ 爸爸去的是珠海，他要在珠海建大桥。那座桥好高、好长，‘ 铺在海面上，有桥墩支撑着，桥上能跑汽车！”

妈妈高兴得猛亲贝儿的额头，说贝儿真聪明，什么都知道！

就这样，随着妈妈不断给贝儿讲爸爸的事，贝儿小小年纪就懂得不少，比如爸爸参与建设的这座桥名叫“港珠澳大桥”，“港”代表香港，“珠”代表珠海，“澳”则代表澳门。贝儿还知道，澳门和香港一样，都是祖国妈妈的亲生宝贝。澳门有美丽的海滨，有“大三巴”、大炮台，还有很多很多传奇的历史故事。不过，4岁多的贝儿只是听过，还没有去过珠海、香港和澳门。她甚至连海边都没有去过。

妈妈说：“ 没关系，我一定会带你去珠海看爸爸，看大海。”

就在贝儿5 岁生日前，妈妈真的带着贝儿坐飞机到了珠海。

“爸爸，你建的大桥呢？”

“大桥还没建起来呢。等你长大了，再来这里，就能看到一座飞架在海面上的大桥啦！”

“爸爸，为什么要建大桥？”

爸爸摸摸贝儿的头，笑了。他耐心地解释给女儿听：“ 贝儿，我们现在所在的城市叫珠海。珠海在我国的广东省。这里有一条很宽阔的江，叫珠江，它从广东省流向大海。在珠江的入海口外，有一片辽阔的水域，叫伶仃洋，它的形状就像一个喇叭，沿岸有珠海、香港、澳门等好几座城市。”

“我没去过伶仃洋，那儿好玩儿吗？”

“伶仃洋的风光很美，每天都有许多船来来往往。这些船有运输货物的，也有接送乘客的。”

“我喜欢坐船，坐船很好玩儿！”贝儿大声说道。

“坐船确实很有意思。船是非常古老的交通工具，几千年前人们就坐着船去征服大海了。不过时代进步了，人们的时间越来越宝贵，现在大家希望出行速度越快越好，坐船就有些慢了。”爸爸搂着贝儿说。

“慢？有多慢？”

“如果人们从香港坐船去澳门，或从香港坐船去珠海，那么得花上一两个小时。国家在伶仃洋上修建一座大桥，就能把珠海、香港和澳门通过海上公路的形式联结起来。等桥建好后，人们从香港开车去澳门，或从香港開车到珠海，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能跨过伶仃洋。”

贝儿点点头，似乎懂了：“ 但是……桥什么时候才能建好呢？”

爸爸和妈妈互相看了一眼，心想别看女儿年纪小，问题还真不少。

“贝儿你看，”爸爸指着海天相接的方向，“你能看到海的那一头儿吗？”

贝儿顺着爸爸手指的方向使劲儿地往远处看，只看到茫茫大海，她只好摇了摇头。

“大海太宽广了，所以要在茫茫海面上建起一座桥，是很不容易的。爸爸要和许多叔叔阿姨一起反复地勘探、试验、研究、论证，把大桥选址、结构、施工等很多问题都一一解决了，才能开始建设大桥。”爸爸继续说道。

“这就像搭积木，如果贝儿想搭一座桥，是不是也要开动脑筋，先想一想怎样才能把桥搭成？桥墩要用几块积木？放在哪里？怎么摆正？然后再选出一块长条的积木，让它刚好架在桥墩上。这样才能搭出一座桥，对不对？”妈妈很适时地补充道。

“哦，爸爸要在海上建一座大桥，就跟贝儿在家里搭积木一样，都要好好地想一想，这就叫设计，对吗？”贝儿抬头问妈妈。

妈妈答道：“贝儿说得没错。等你长大了，你也有可能像爸爸一样参与这样的大工程。”

爸爸接着说：“等贝儿长大了，这座港珠澳大桥就建成了。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坐着汽车去澳门游玩了。那里有另一番风景，和咱们内地不一样的风景。”

在珠海的那段日子里，贝儿每天都早睡早起——她觉得只要自己快快长大，港珠澳大桥就会快快地跃出海面，然后一直延伸、延伸……

一天夜里，贝儿梦见自己长出了翅膀，在天上飞翔。她低头一看，伶仃洋上已经横跨着一座长长的大桥，桥的两侧是大海，海面上有大船在航行，海面下有鱼成群游过，噢，还有海豚呢！贝儿向着大桥延伸的远方，一直飞去……

二

夜空之所以璀璨，正是因为有无数颗看似渺小的星星在点亮。

您和所有建桥的叔叔阿姨们，都是明亮的星星。

港珠澳大桥这项世界奇迹，是你们一起铸造的！

2009年12月15日，在珠海著名的滨海观光路——情侣路边一片宽阔的绿地上，粤港澳三地政府举行了隆重的港珠澳大桥开工仪式。在远处海面上的施工现场，抓斗船伸长了巨臂，挖起了千万年来沉积于海底的第一铲泥沙……

当年港珠澳大桥开工仪式的盛况，乐乐是后来在课堂上听老师讲述的。他和其他同学一样深感震撼。不过，乐乐还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他的爸爸就是港珠澳大桥的一名建设者，这令他自豪不已。只是有一点不好，他的爸爸不能像其他同学的爸爸那样——放学后陪自己踢足球，给自己讲不会做的习题，周末一起去博物馆……因为他实在太忙了，即使在家，也常常在看图纸、打电话……

说到电话，确实有一通电话，在乐乐的记忆画卷中占有一席之地——

那是一个周末，爸爸难得在家，乐乐已经盘算好让爸爸陪自己去天文馆看展览了。万事俱备，只差开口。为什么不开口？因为爸爸一直在房间里打电话。乐乐已经在门外徘徊好久了，房间里断断续续传出爸爸的声音，他竟然在和别人吵架！这让乐乐很吃惊——爸爸平时虽然有些严肃，但并不爱发脾气，更别说和人吵架了。乐乐贴着房门，只听爸爸大声说道：

“超级工程就得有超级打法！

“港珠澳大桥珠海段的桥梁主体工程就有22.9千米长，桥面钢箱梁的用钢量是42.5万吨，相当于10座鸟巢、60座埃菲尔铁塔的用钢量，这些都是全球范围内首次出现的‘大家伙，如果还像过去那样，大批人马到现场去浇筑水泥墩台，然后一块块地焊接桥身，那肯定不行！我们要创建‘四化——大型化、工厂化、标准化、装配化，要把钢箱梁运到海面上去整体组装！

“对，比如工厂化，我们先在工厂完成桥面钢箱梁组装体的生产，完成板单元的自动化焊接，这么说吧，就像家具厂做家具一样，桌、椅、床、大衣柜，都是先在工厂把板材部件生产出来，然后运到用户家，现场组装就行了……”

雖然大部分内容没听懂，但最后家具厂这个比喻乐乐可是听明白了，这让他觉得爸爸的提议真是不错。

可是，爸爸的提议有没有被采纳呢？

原来，一开始大家并没有采纳爸爸的建议。非但没有，爸爸的“创新想法”还被人质疑。大家都认为“这不可能”，有人甚至认为“用流水线的方法来生产板单元简直是天方夜谭”。

爸爸为了说服大家勇敢尝试，先是举了一个例子：美国的汽车大亨——亨利·福特，于1903年创立了福特汽车公司，1908年生产出了世界上第一辆T型车，而后在1913年，福特公司又研制出世界上第一条生产汽车零部件的流水线，这在当时也是天方夜谭。流水线建成之后，工厂化生产不仅把汽车制造从“手工作坊”耗时、耗资的状况中解放了出来，还打破了汽车是奢侈品、只能服务少数富人的局限性，从而使小汽车开进了千家万户，也使美国在20世纪初就率先成为“轮子上的国家”。

爸爸认为，过去建造大桥用的钢箱梁最长也就10～15米，可以用手工来焊接，但港珠澳大桥的钢箱梁有多长？最长的153米，是过去体量的10倍左右，不采取工厂化是造不出来的。

最后，爸爸的提议终于被采纳了。港珠澳大桥的建设决策部门先后在秦皇岛和武汉建立了两个大型的钢箱梁板单元自动化生产基地，专门为港珠澳大桥生产桥身。而且事实证明，从工厂流水线上机械化生产出来的钢箱梁，质量优良，不仅满足了港珠澳大桥建设的需要，而且质量和工艺都达到了国际领先水平。

有一次，爸爸特意抽出时间陪乐乐去天文馆看展览。在每一张精美的星空照片中都有数不尽的星星，它们淹没在茫茫的宇宙中，渺小而微不足道，但正是这无数颗“渺小”的星星成就了夜空的璀璨。

爸爸告诉乐乐，建造大桥的建设者一共有两万多人，他们全神贯注、精益求精，为的就是建造出最牢固的大桥。“大桥人”的口号是“千人走钢丝”“毫米级标准”。建造大桥不是爸爸一个人在忙，也不是只有爸爸一个人整天、整月、整年地不回家，而是所有人都豁出去了，所有人都在攻坚克难。这就好像爬山，爬过了一座，前面还有更高的一座……

哦，是这样啊……

乐乐明白了。

乐乐在心里默默地对爸爸说 ：“爸爸，您放心，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不会再抱怨您不回家、不陪我了。没有您和千千万万甘于奉献的人，就不会有港珠澳大桥这项世界奇迹。你们都是夜空中明亮的星！”

三

豆豆的家在武汉，长江与汉江在城里交汇，因此武汉又叫“江城”。江上架着许多座桥，所以武汉又有了“桥都”的美称。

长江上的桥，都是从这边的岸跨到那边的岸，从没有像港珠澳大桥那样，走着走着就一头钻进了海里，一会儿又从海里钻了出来……

武汉地处江汉平原东部，是中部地区重要的中心城市。长江从武汉穿城而过，并与它最大的支流汉江在城里交汇，所以武汉市内江河纵横，水域面积占全市总面积的四分之一。水多则桥多。除了好几座“长江大桥”之外，长江上从上游到下游还有长丰桥、知音桥、铁路桥、月湖桥、江汉桥、晴川桥等。但豆豆在看过港珠澳大桥之后，产生了一个疑问，那就是武汉大大小小的桥，都是从一侧岸上跨到另一侧岸上，没有像港珠澳大桥这样走着走着就钻进了海里，一会儿又从海里钻出来的。这是在和我们玩捉迷藏吗？

爸爸听了豆豆“很专业”的提问后，哈哈大笑起来。港珠澳大桥为什么走着走着就一头钻进大海不见了？这不仅是一个问题，而且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

爸爸告诉豆豆，因为港珠澳大桥不是一般的桥，它是由桥、岛、隧三部分组成的，是一个海上的“巨无霸”，举世无双。

“巨无霸”，这个词听上去好威风！

豆豆直到4岁才和妈妈来到珠海与爸爸团聚，并且一住就是7年半。但即使是和爸爸一起生活的这2700多天里，豆豆和爸爸真正待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100天。

为什么？因为爸爸太忙了。忙建桥，忙建岛。

小时候，豆豆见了爸爸就紧紧抱住他的腿，说“抓住爸爸了！豆豆不放手，不能放手！不然爸爸就飞走了”，搞得爸爸哭笑不得。

长大一点儿后，豆豆开始从大人口中听到一些关于爸爸工作的事情，知道爸爸做的是国家级的大工程，意义重大。但在很多时候，豆豆仍然不理解爸爸。例如有一次，爸爸好不容易休假，说好了要开车带全家人去登山，但就在出发前不久，爸爸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整平船出了故障，需要爸爸立刻回到工地。于是，全家的旅行计划又泡汤了。

“整平船”是什么？“出现了故障”会怎样？爸爸为什么必须马上回去？

原来，豆豆的爸爸在港珠澳大桥“岛隧项目”中负责物资供应，整平船正是用来修建海底隧道的重要装备，它出了故障可是会影响施工进度的，所以爸爸必须马上回去处理。这就回到了开头豆豆问爸爸的那个问题：为什么港珠澳大桥会在“半路”钻进海里。没错，钻进海里的那段就是港珠澳大桥的海底隧道部分。

那为什么要修建海底隧道呢？

港珠澳大桥建在伶仃洋的几条主航道上。伶仃洋上千百年来船舶往来不息。如今，繁忙的时候一天会有4000多艘船从这几条航道通过。有些船很高，如果桥建低了就会碰着大船的“脑壳”。

“船再高也高不过桥。爸爸，你们为什么不能把桥建得高一点儿？”豆豆觉得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了。

爸爸说：“桥建高了，船是能通过了，但新问题又出现了。港珠澳大桥离香港的赤腊角国际机场很近，这座机场每天有差不多1800架（次）航班起飞和降落。如果桥建得太高就可能撞上飞机，那不是更危险？所以大桥一部分必须从海面下通过，这样既不阻挡船只通行，也不影响飞机起降，是最合适的方案。”

哦，豆豆这下彻底明白了。超级大工程真复杂，工程师们竟然能想出“隧道”这么奇妙的办法，既考虑了海上，又兼顾到天空，真是了不起！

豆豆沉吟片刻，又抬起头问爸爸：“ 爸爸，你不是说港珠澳大桥是个‘巨无霸吗？有桥，有隧，还有岛。桥和隧我明白了，那岛又是什么呢？”

儿子这种刨根儿问底儿的精神让爸爸特别高兴。他想到了一个很棒的比喻：

“豆豆，你平时不是会和同学们一起跳皮筋儿吗？”

“我不跳皮筋儿，那是女生们爱玩的游戏！”

“哦，哦，爸爸说错了。好，你不跳，但你看到过女同学们跳，对吧？跳皮筋儿时必须有两个同学在两边架着皮筋儿，把它拉直，这样大家才能在中间跳，对不对？大桥也是这样，海底隧道就好比那条皮筋儿，隧道两头儿也需要有东西给拽着，并且和架在海面上的大桥联结在一起才可以。”

“我知道了！拽着隧道的东西就是岛！”豆豆抢答道。

“没错！豆豆真聪明！”爸爸对豆豆的回答非常满意。

“这两个岛并不是天然就有，而是需要建设人员设计好，然后修筑起来，所以我们叫它人工岛。港珠澳大桥共有东、西两个人工岛，它们联手拽着一条长达6.7千米的海底隧道，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这下，豆豆明白了港珠澳大桥的“巨无霸”结构。但问题又来了，在这风大浪急的茫茫大海上，怎么把隧道建起来呢？还有，如果人们直接把石头、泥沙统统倒进海里填海造岛，那石头、泥沙难道不会被海水冲走吗？怎么才能让它们径直沉入海底，“堆”出岛来呢？

爸爸说，这就是咱们中国工程師伟大的地方了。工程师们想出了一个“钢圆筒筑岛”的办法。

“‘钢圆筒是什么呢？”

“‘钢圆筒就是我们筑岛的一大神器！筒是用厚厚的钢板围成的，直径有22米，高40米到50米不等。工人叔叔用巨大的锤把120 多个‘钢圆筒一个挨着一个地打进海床，围成一个圈，然后把圈里的海水抽干，填进去沙子和石块，直到高过海面，这样就有了一个像陆地似的基础，人工岛也就慢慢建好了。岛上可以盖房子，也可以安放机械设备。两个人工岛还各有一截儿用钢筋水泥浇筑的‘暗埋段，它们伸入海里，就像两条手臂，和海底隧道两端的入海口及出海口紧紧相连……”

从爸爸的解释中，豆豆搞明白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爸爸作为一位管建岛材料和后勤支援的经理，他的工作非常重要——没有“钢圆筒”就筑不了人工岛;没有人工岛就联结不上海底隧道;而没有海底隧道，港珠澳大桥就不可能出现在伶仃洋上。

豆豆心想，爸爸总说港珠澳大桥举世无双，而海底隧道和人工岛是由爸爸参与建设的，那么爸爸一定是最棒的！但是爸爸却不这么想。他觉得所有建造大桥的人都很辛苦，都很了不起。现在，豆豆完全能理解爸爸了，他为爸爸感到自豪！而且，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大人们常说的“心疼”是什么滋味了……

四

珠海的芸夕有个住在澳门的堂弟，叫云阳。

云阳觉得自己对大海非常熟悉，茫茫的大海总能淹没一切。

在大海中修建一条隧道，还要通车，云阳不敢想象。

可他听说，港珠澳大桥的建设者们就要在伶仃洋底修建一条隧道……

芸夕住在珠海，她有个堂弟，叫云阳，家住澳门。芸夕很喜欢这个堂弟，觉得他聪明中透着纯真。云阳也很喜欢这个堂姐，不仅因为堂姐对他很好，还因为堂姐经常帮他打探大桥的消息。什么大桥？当然是那座能将珠海和澳门跨海相连的港珠澳大桥了。

姐弟俩可以说是和大桥一同成长起来的，而且，芸夕的爸爸是港珠澳大桥岛隧工程的一线干将，芸夕自然能了解到不少关于大桥的事情，所以云阳经常向堂姐请教各种关于大桥的问题，比如——

“什么是岛隧工程？”

“就是在海底修建一条隧道，和海面的人工岛连起来。”芸夕按自己的理解回答道。

“海底怎么可能有隧道？要知道，我家旁边就是大海，大海可是有淹没一切的力量，连‘泰坦尼克号都能淹没，怎么能修建隧道呢？你是在骗我吧？”云阳觉得不可思议。

为了证实自己没说谎，也为了告诉弟弟港珠澳大桥的海底隧道究竟是怎么修建的，芸夕追着爸爸问了好多问题。到最后，爸爸无奈地笑笑，摸着她的头说：“ 我带你去个地方吧，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爸爸带芸夕去的地方是珠海桂山镇牛头岛，那里有一座工厂，专门生产一种用来修建隧道的大部件——沉管。

芸夕听爸爸说过沉管，它是隧道的半成品，在陆地上生产完运到海上，然后深埋到海底。

但沉管有多大？怎样运到海上并埋进海底？芸夕心中仍有许多疑问。

上岛后，爸爸就要去忙工作了。走之前，他把芸夕交给了一位正在倒休的阿姨。阿姨看起来十分年轻，笑眯眯的，令芸夕感到十分亲切。

“芸夕，你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吧。”阿姨温柔地说道。

“阿姨，沉管是不是特别大、特别沉？”

“没错，一节沉管大约重8万吨，体量就像一艘中型航母。走，我带你去看看生产它的地方。”

看到厂房的那一刻，芸夕更加相信沉管是个庞然大物了，因为出现在她眼前的沉管预制厂竟然一眼望不到头儿！阿姨说这座工厂足足有10个足球场那么大。

“33节沉管被运到海上，沉入海底，然后像穿糖葫芦似的把它们联结起来、固定好。每一节沉管之间的缝隙都要封好，不能让它漏水。这样，33节沉管连起来就有好几千米，變成了一条长长的大马路。”

哦。芸夕开窍了，也知道该怎么跟云阳讲了。

尽管她不知道每一节沉管在这座工厂里是怎么做成的，但阿姨说，为了结实，每一节沉管的管壁里侧，都有无数条钢筋作为支撑，就像人身上的骨骼。钢筋外再“敷上”1.5米厚的水泥，这层水泥可以被看成是沉管的“皮肤”。

钢筋、水泥，骨骼、皮肤，芸夕在心里想象着，觉得很好理解。

但是，水泥是怎么“敷上”钢筋的？她不明白，就没法儿跟弟弟描述。阿姨看出了芸夕的疑惑，说道：“ 没关系，你有问题尽管问。我知道你除了自己要搞明白，还要把你知道的讲给澳门的小朋友听，对吧？”

芸夕笑笑。阿姨接着解释道：“ 沉管外层的水泥是浇筑成的，就是往模板里面灌水泥，用于沉管的水泥很关键，它决定着沉管造出来以后放到海底会不会漏水。很多叔叔阿姨经过成百上千次的实验，最终才确定下来一个最抗压、抗盐、耐腐蚀的水泥配方，并且浇筑时还要一次性完成。

“珠海一年四季不是都很热吗？夏天人们都离不开有空调的房间。沉管也是一样的。整个浇筑过程的温度必须控制在25摄氏度，高了、低了都不行，都会影响到水泥的坚固程度。”

沉管生产出来后，沉入海底联结在一起，那怎么保证它们老老实实地趴在海底，不变形、不打滚儿、不被海流给冲断或冲跑，还能扛得住8 级地震、16 级台风呢？这是芸夕最担心的。当芸夕把自己的担心告诉阿姨后，引得阿姨笑了起来。“芸夕呀，你年纪不大，想的还真不少。这你就放心吧！沉管不是平摆浮搁在海里。施工人员先要在海底挖出一条等长的大海沟，技术上我们叫基槽，这基槽有20 米深，先整平，再垫上碎石头，这样算是给沉管铺上了一条长长的褥子，然后把沉管嵌进去，就像把铅笔放进了铅笔盒。此外，施工人员还要给沉管盖上一床很厚的沙石‘被子，这样，管子就不会乱跑，也不会怕海浪、暗流，彻底变成了一条听话的‘大卧龙了。”

阿姨讲得既清楚又形象，芸夕不仅听明白了，还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位阿姨。

芸夕本来还想问些问题，但看天色已晚，最后一班离岛的船已经开始鸣笛，催促着大家赶快上船，芸夕决定把问题留着下次再来问。

今天的收获已经很多了，晚上跟云阳打电话有的说了。芸夕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五

自古以来，伶仃洋就是中华白海豚赖以生存的家园。但现在，伶仃洋上要建大桥了，中华白海豚的家园会不会被破坏？锡仔十分担心。

建大桥的爸爸告诉锡仔，不会，而且生活在伶仃洋的中华白海豚的数量不仅没有减少，还比过去增加了。

这真是太好了！

但是，爸爸那因长时间劳累而掉落的黑发，还能再长出来吗……

锡仔是一个热爱动物的大男孩，所以，当他得知港珠澳大桥会从中华白海豚的家园穿过时，心中充满了担忧——建大桥会不会破坏了这片天然海域的生态环境？会不会让中华白海豚无家可归？

他决定找爸爸好好“探讨”一番。

锡仔的爸爸是一名港珠澳大桥的建设者，当他得知锡仔的担忧后，心里很是欣慰，觉得儿子一下子长大了。

爸爸让锡仔放心，因为大桥的建设者们早就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深入研究，并且把“中华白海豚不搬家”作为建设目标之一。大桥管理局也要求所有施工环节一律不许使用原始方法，不许震动，不许用撞击式的柴油打桩设备，不许任何施工力量在海底大面积地翻动挖沙……这些要求的目的就是确保把施工对中华白海豚的影响降到最低，而且，施工之前，施工人员会用望远镜观察海面5 分钟以上，确保施工范围内没有中华白海豚活动后才开始施工。如果发现了中华白海豚，500 米以内停工观察，500 米以外施工减速。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经监测，伶仃洋海域的中华白海豚数量不但没减少，反而还有所增加。

这下锡仔放心了。

但是，令锡仔牵挂的不只是中华白海豚，还有他的爸爸。

爸爸负责CB04标段的桥梁安装工程，常年在海上作业。海上风大浪高，更恐怖的是有突然造访的台风，这令锡仔总是担忧爸爸的安全。

2012年，台风“维森特”突袭珠海，当时西人工岛正在施工，岛上忽然接到海事预报：台风“维森特”此刻正向伶仃洋袭来。岛上一共有700多人，但救援船一次只能接走500多人……

那一次，可是把岛上的人给吓坏了。好在有惊无险。

人在自然灾害面前，不仅显得非常渺小，而且做任何抗争都没有用，只能小心地躲避。所以，准确的预判和充分的准备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2016年，锡仔的爸爸和同事们经过研判，认为最早影响伶仃洋海域的台风会发生在7月上旬。那时，爸爸领导的CB04标段正在吊装第二座斜拉桥的索塔，在臺风到达前，钢箱梁还有900多米尚未合龙。这个“大豁口”一旦遭遇台风，轻则使大桥扭曲、变形，重则会影响大桥120年的使用寿命。

为了和台风赛跑，爸爸的团队决定抢抓“时间窗口”，在6月底之前实现钢箱梁全线合龙。爸爸带着大家，用3个月干完了9个月的活儿。而就在工程刚刚结束不久的7月3日，台风如期而至，毫不客气地狂扫一番。当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幸亏把工程提前“抢”出来了，不然后果真是无法想象。

这件事情使CB04标段建设团队荣获全国“2016年感动交通年度人物”荣誉称号，爸爸作为负责人十分高兴，锡仔也为爸爸和所有大桥建设者感到骄傲。但这份荣誉却是用许多代价换来的，比如锡仔的爸爸因为太劳累而脱发严重，好朋友嘉禹和她建大桥的爸爸闹了矛盾。

那天，嘉禹的爸爸在加班多日后好不容易回家了，嘉禹缠着爸爸陪她玩耍。父女俩玩儿得正高兴，忽然，爸爸体力不支，一个不小心使女儿从床上摔了下去，嘉禹痛得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爸爸，你坏，你不是个好爸爸！”

为了让嘉禹高兴起来，锡仔决定带着她到已经铺装好的桥面上去看海豚。

看海豚是需要运气的，等半天连海豚的影子都看不到也是常事。但那天他们俩的运气特别好，在桥上张望了一会儿，就看到好几只海豚忽然跃出海面，还伴随着奇特的叫声。

锡仔和嘉禹的眼睛都发亮了，不停地喊着：“ 快看！快看！海豚！海豚！”他们高兴得忘记了一切。

看海豚的开心让嘉禹不再生爸爸的气了，她说海豚跃出海面，是替爸爸来向自己说对不起的，她原谅爸爸了。

可是锡仔呢？

他哄好了嘉禹，心里却还记挂着爸爸的秃头。曾经的“满头青丝”还能再长出来吗？

爸爸倒是毫不在意，他已经戴上一顶专门用来“遮丑”的帽子上班去了。

六

就这样，一位建设港珠澳大桥的父亲，激发了一个儿子的求知欲;一个儿子的求知欲，又星火燎原般地带起了班上的“工程热”。

如果我们长大后，也能像许多多的爸爸那样为国家干项目、干大事，那么我们的人生也会充满高尚的追求与不断的挑战！

港珠澳大桥工程除了桥、岛、隧建设以外，还有大桥的供配电、给排水、通风、照明、消防、火灾自动报警、防雷接地、综合管线、收费、通信、监控、安全设施和系统合成共13个系统，这13个系统的设计与施工被归拢到一起统一进行，许多多将其比喻为“编辫子”。

许多多的爸爸负责港珠澳大桥澳门段这条“大辫子”所涉及的采购、运输、安装、调试、试运行以及大桥正式营运后的管理等一切事宜。

许多多小的时候，父母因工作移居澳门，而许多多则是在天津老家读完小学后才到澳门和爸爸妈妈团聚的。如今，他已经是马上要升入高中的小伙子了，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一到海边就总是坐在沙滩上，一边玩沙子一边不住地问妈妈“爸爸在哪里”“爸爸在干什么”。现在的许多多，不仅想把爸爸所从事的工作全部搞清楚，还想能不能在什么地方帮到爸爸。

港珠澳大桥主体工程已基本建成。从空中俯视，它就像一条长长的、漂在伶仃洋上的缎带。要怎么给大桥送水、送电？许多多百思不得其解。看着爸爸时常紧锁的眉头，许多多想，这一定是很难解决的问题。

别看许多多总会问无穷无尽的问题，可爸爸从不觉得烦，他还答应许多多，只要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都会告诉他。

这天，许多多见爸爸竟然难得地喜笑颜开，他想，一定是“大辫子”的问题解决了。

果然，按照约定，爸爸给许多多讲了起来：“ 港珠澳大桥的墩台上面不是驮着几十千米长的钢箱梁吗？这些钢箱梁肚子里的空间有4.5 米高，建桥的工程师事先就在里面铺上了两条轨道，人们可以在轨道上开着维护车，安装电力、照明、空调等设备。电缆需要拉到位、固定好，这不难，不过为了确保安全，我们还要给电缆配备上可伸缩的装置，这就很像蚯蚓，可伸长又可缩短。”

许多多聚精会神地听着。

“解决送水的问题是个难点。”爸爸继续讲道。

“送水的水管是一节一节的，加在一起有46千米长，都要安装在大桥桥梁侧翼的下方，也就是要悬在海面上。这样一来，工人施工就成了大问题，总不能让工人站在茫茫大海上干活儿呀，而且也没有办法站在大海上呀！”

“对呀！”许多多皱起了眉头。

“于是，工程师们创新研制出一种‘安装车，载着工人和水管，先从桥面平移到海面上，然后再下降到安装水管的规定高度，最后朝着桥体的方向平移到钢箱梁侧翼的下方，工人们再将水管安装固定在规定位置。大桥正式运营之后的常规性检查和维修也会用到这台设备。”

“哦，原来是做了一个横U 字形的运行！”许多多总结道。

“对！我们多多真有悟性！”爸爸高兴地拍拍许多多的肩膀。

“不，不是我有悟性，是咱们中国的工程师太伟大，能想到这么巧妙的方法！”许多多感叹不已。

自此，许多多对大桥建设的相关知识越来越感兴趣，他更加积极地向爸爸请教各种各样的问题。这还不算，他自己听明白后，到学校还要给他的好朋友们讲。这些同学也听得兴致勃勃，每天都追着许多多让他再多讲一些。

还讲些什么呢？

所有关于大桥设计、施工，尤其是“创新”的内容，都讲来听听！

同学们这样跟许多多说，许多多也就这样跟爸爸“提要求”。

这下爸爸可有事情干了，经常被儿子缠着要“交作业”。

就这样，一位建设港珠澳大桥的父亲，激发了一个儿子的求知欲;一个儿子的求知欲，又星火燎原般地带起了班上的“工程热”。

一次次的“父子接力”，很快就聚起了一群“大桥迷”。这些孩子议论着将来考大学要报建筑专业、机械专业、设计专业、自动化专业……国家繁荣发展，需要建设更多的大国重器，也就需要更多的大国工匠！

如果我们长大后，也能像许多多的爸爸那样为国家干大事，那么我们的人生也会充满高尚的追求与不断的挑战！

许多多把同学们的话转述给了爸爸，爸爸听后开怀大笑：“ 好好好，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们将来对国家的贡献一定会超过你们父辈的！”

七

7年设计，7年施工，港珠澳大桥用了14年的时间终于快要建成了。

梦瑜也从一个小姑娘变成了一名高中生。

过去，她真的不知道大桥对父亲意味着什么，但现在，她已经完完全全明白了。

2017年12月31日18时38分，随着港珠澳大桥管理局朱永灵局长的一声令下，各路建设者的代表们共同点亮了灯光，顿时，伶仃洋上烟花绽放，港珠澳大桥全线亮灯，以璀璨的新面貌迎接2018年的到来。

时间回到7个月前，那时的梦瑜并不知道爸爸正在为什么而着急，只知道自己被生病的妈妈吓出了一身冷汗。

5月2日那天，不要说中国媒体，全世界各大主流媒体都把“长枪短炮”对准了中国南部珠江口外的伶仃洋。在那里，中国人正在进行着港珠澳大桥的最后合龙。如果这个“动作”完成了，港珠澳大桥就可以向世界宣告建成，一条“巨龍”腾空、入海，向历史和未来展现中国人的骄傲。

但梦瑜并不知道这些。

她只知道，本来好端端的妈妈突然肚子剧痛，疼得在床上直打滚儿，脸上也渐渐没了血色，最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梦瑜被吓坏了，她没了主意，只能拿着手机一个劲儿地给爸爸拨电话。

但是，爸爸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呀？！梦瑜真的快急死了。

过了不知多久，爸爸终于把电话打了回来，而此时妈妈已经被邻居送到医院，马上就要进行手术了。

爸爸在电话那端听了梦瑜的哭诉，沉默了很久，但最后还是哽咽着对女儿说：“梦瑜，这次就全靠你了！爸爸回不去，爸爸的工作现在正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你是个大孩子了，爸爸知道你能行，你要挺住，要照顾好妈妈……”

爸爸在干什么？遇到了什么大事？为什么妈妈病得这么厉害，他却让她一个女孩子自己挺？

梦瑜生爸爸的气，真的很气、很气！

梦瑜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了自己的笔友笑笑。笑笑和梦瑜都爱写诗，最初是梦瑜先在微博上看到了笑笑写的诗，非常喜欢，两人“互相关注”后，都有一种兴趣相投、相见恨晚的感觉，于是就成了笔友。随着交流越来越多，两人聊的已经不只是诗歌了，生活的琐事、心里的小秘密，都喜欢和对方分享。这次也不例外。

笑笑安慰梦瑜：“ 也许你爸爸也有自己的苦衷呢，而且我们已经长大了，这正是考验我们的机会，可以向爸爸妈妈证明我们是大人了。”

虽然心里还有些想不通，但梦瑜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梦瑜真希望笑笑能来找自己玩儿，她有好多好吃的、好玩儿的想和笑笑分享呢，只可惜笑笑身在澳门，而且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不宜坐飞机……

梦瑜确实不知道，5月2日那天，她的爸爸也和她一样，正经历着重大考验。

港珠澳大桥海底隧道的最后一节沉管就要入海，这个“最后一节”用专业术语表示为“最终接头”，必须要在天气、海况都允许的情况下，准确无误地放进E29和E30这两节已经深埋进海底基槽的沉管之间，放不进去或放得不好，就前功尽弃了，而且一旦漏水，还会毁了整座大桥。

这可是一件比天还要大的大事，不是吗？

爸爸是操作吊车的驾驶员，海底隧道的33节沉管，每一节都是由他亲手吊装的，一路披荆斩棘，现在终于到了“最终接头”时刻。他的使命重大，必须心无旁骛，家里的事自然顾不上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5月2日22时30分，最后一节重达6000吨的沉管在经过16个多小时的吊装沉放后，最终成功安装。至此，经过我国交通建设者6年多的持续奋战，世界上最大规模的沉管隧道——港珠澳大桥沉管隧道顺利合龙。

伶仃洋上一片欢腾！

然而，5月3日凌晨，有一个人却睡不着，他在等一个电话。

按照设计，要通过GPS系统、双人孔投点、管内贯通测量以及水下人工复核四项检测，来检验沉管是否在海底实现了完美对接。在水下人工复核环节，技术人员需要步行或坐电瓶车进入隧道内部，打开“最终接头”的封门，亲眼检查并校验“最终接头”的纵向及水平安装是否存在误差。

电话一直没来。

忽然，港珠澳大桥岛隧工程的总经理、总工程师林鸣林伯伯抄起了手机……

果然，误差出现了。

一大早，林伯伯带人又回到了安装海域，顺着“最终接头”上方一个直挺挺伸出海面的50米高、90度垂直的“人孔井”鱼贯而下。他们得到了一个坏消息：按设计要求，港珠澳大桥“最终接头”的误差不得大于7厘米，但这次安装的实际误差有17厘米。

尽管这17厘米在外人看来根本就没什么大碍，茫茫大海，几十米水深，基槽两侧留出的缝隙只有15厘米，而且海底情况多变，暗流汹涌，人们要把一个6000多吨、“三明治”结构的沉管准确地嵌进“缝儿”里，难度非比寻常。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

有了误差就得想办法解决。

“要不要推倒重来？”

中外专家几乎都不主张推倒重来，理由是：17厘米的误差对沉管结构并不会造成影响，而且纵向误差仅为1厘米，止水带压接非常均匀。更重要的是，世界上所有的海底隧道，没有一条是不漏水的，但港珠澳大桥在完成了最后一节沉管安装之后一滴水都不漏，这已经很了不起，足够让世界震惊了。

为了这个“最终接头”，大家反复推敲，开了上百次攻关会讨论结构和工法如何设计。方案定下来以后进行了数十次的验证性实验和调试性演练，安装前连续好几天进行演练、准备……大家都太累了。中外工程师和专家们都不同意推倒重来，“ 怕麻烦”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更关键的还在于如果重来，所有人都要为此承担巨大的风险。

“如果重来，你们要承担的风险有多大？”

梦瑜后来听爸爸讲起这一段，在关键的时刻这样问爸爸。

爸爸说：“不重来，已经放下去的‘最终接头是60分，算及格了，尽管是带着一点儿遗憾;但是重来，非要追求90分、100分，万一失败了，前功尽弃。况且新闻已经报道出去了，成功的后面难道还要再来一个‘是否成功，尚未知？你想想……”

梦瑜的心跳都加快了。

“不！”

林伯伯最终发话：“我们4年的沉管隧道安装，33次‘深海之吻，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误差！这‘17厘米是个心病，留在历史上是一道永远也抹不去的阴影，而且想到大桥要确保120年的使用寿命——这工，一定得返！”

林伯伯的话掷地有声。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返工，万一失败，首先要承担责任和骂名的是林鸣这个岛隧工程的总负责人。

但是林伯伯没有想到自己，也没时间去考虑个人的得失。

在林伯伯下达了“重来”的任务之后，全体工作人员齐心协力，又经过了一番艰苦的奋战，到底还是把“最终接头”从大海深处给一点点“拎”了起来，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把它“放”了回去。梦瑜当时并不知道，她的爸爸，在这次吊装、返工、再吊装的每一分钟里，都在全身心地投入，胆大心细、步步为营。林伯伯则一直站在她爸爸的身后，下达着各种起吊、调整的命令……

安装“最终接头”是爸爸永生难忘的一次工作经历。梦瑜后来明白了，她大哭了一场。她知道，那一次是她错怪了爸爸。爸爸在港珠澳大桥这项巨大的工程中承担了太大的责任。他不是不心疼妈妈，他是没有时间，也不敢有一点儿分心，他分不起呀……

梦瑜把这些都告诉了笑笑。笑笑不仅为梦瑜的爸爸感到骄傲，更对大桥满怀期待，因为她们的见面指日可待了。

在千千万万个大桥建设者子女的印象里，他们的爸爸妈妈，永远都是一次次地离家，一次次地转身，他们最熟悉的有时竟是父母的背影。

但是，当孩子们从电视上看到港珠澳大桥，看到每一次大桥的“阶段性胜利”，尤其是2018年10月24日，港珠澳大桥终于举行落成通车仪式时，孩子们心里那个高兴啊！他们为爸爸妈妈感到骄傲，因为大桥凝聚了爸爸妈妈们的汗水和心血，还有无数家庭为大桥做出的牺牲。

有的孩子在作文里这样写道：“ 过去，我总觉得‘伟大是躺在书本里的两个字。现在我知道了，它是用心血、勇气、智慧、毅力和永不放弃的精神所铸就的！”

有的孩子说：“ 过去，远远地，我只看到港珠澳大桥通航桥的大桥塔，那美丽的斜拉索就像一架架大竖琴。但是现在，我仿佛能听到这一架架‘竖琴演奏出的音乐，不仅颂扬着传奇与伟大，还诉说着艰难与曲折……”

天開海岳，巨龙威武。

一桥飞架三地，伶仃洋天堑变通途。

大桥建成了，孩子们也长大了。

人们说：“ 厉害了，我的国！”

那大桥不仅是座桥，更是一座丰碑，它铭刻着祖国的强大，也记载着所有中国人共同的期待与梦想！

此刻，梦瑜欣喜又焦急地遥望着桥头。桥上飞驰而来的汽车的车窗里，露出笑笑开心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