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的石头”

2020-08-04 16:50何言宏
作家 2020年1期
关键词:牛汉抒情石头

何言宏

“抒情的石头”,来自诗人张洪波的诗句。在《海与向海的石头》这首诗中,诗人写了一块“会抒情的石头”,其于海天之间,于黑暗与黎明交接之际,“孤独”却又“雄强刚健”,“挺拔固执地/久久地钟情于海”。因为“海深厚得不断诞生传说/海缠绵得不断产生梦想”,石头才会“在涌浪中听到”“召唤”,“才想到深情地去感触”,去探寻那“等待着探寻”的“会痛苦的海”;而在同时,石头的“雄强刚健”和它所具有的“也能做艰难泅渡”“也能分泌出露珠”等方面的深厚与丰富,却也让海对其“痴迷”,产生了“强烈的向石头靠近的要求”。向海而在的石头,面向苍茫辽阔的大海,却在张洪波的笔下获得了某种中心性地位,成了如同华莱士·史蒂文斯的作品中那一只令荒野向其涌起的坛子,具有突出的主体性。在张洪波的诗中,这样的主体,往往喻示和体现着抒情主体。张洪波诗中的抒情主体,经常化身为或寄寓于抒情的石头,以石头的声音、石头的品格、石头的命运与际遇来表达诗的主题。这在《沙子的声音》中,表现得同样很明显。在这首诗中,诗人这样写:道一“我听见了沙子的声音/听见了微小的石英的歌声/来自远方的沙丘/来自干燥的地带,/它们在我的胸腔里滚动/和我的鲜血磨炼在一起/它们细小而又尖锐的音符/撞击着我的心脏//沙子的声音/不停地敲打着/我身体最脆弱的地方/我知道这种感触/该有多么生动、可靠//沙子的声音/使我的生命坚固起来……”沙子这一最小的石头,它的声音“细小而又尖锐”,却“和我的鲜血磨炼在一起”,“使我的生命坚固起来”,“会抒情的石头”和有“歌声”的沙子,共同表达着诗的主体。

张洪波的诗中有很多“石头”,阅读他的许多诗作,时常会遇见不同的“石头”(如《失踪者》《寂静草原》《一地大雪》《边境清晨》等)。这些石头引人注目(当然也很容易为我们所想见)的突出品格,便是“坚硬”。张洪波在写石头时,经常会强调它的“坚硬”品质。我想,他之所以时常以石头作为题材,作为诗的主要象征或意象,或许就是因为石头的坚硬。正如他在《野石》中所说的,“一块真正的石头的性格”,就是在于它的“坚硬”。“坚硬受难孤独”(《永恒之石》),是张洪波诗歌中的石头最为主要的精神形象。对于石头来说,唯其“坚硬”,才会“受难”;唯其“受难”,也才会愈显“坚硬”……苦难就这样无休无止地纠缠着它,周而复始,无以复加,其于污泥或粪土的包围中,“孤独”乃至“孤绝”,殊为正常。所以读张洪波的诗,石头的精神性格与它的命运,时常会让自己想到人生,想到自己这些年来,特别是或许将要迎来的诸多命运与际遇,也能从石头中获得启示、获得力量。记得苏历铭在关于张洪波的一篇文字中,曾经向我们介绍过张洪波的人生经历特别是其可以说是“挨整”的磨难与挫折“我想在张洪波,以其“坚硬”来抵御“受难”,在其人生中,一定是非仅一次,也是他的内在和强韧的精神品格。因此,石头的坚硬性格和它饱经伤害甚至苦难的命运遭际,实际上正喻示着我们的人生。在《岩石》《孤岛》《矽化木》和《哭泣的钟乳石》等诗篇中,张洪波写过诸多不同类型的石头,坚硬、创伤、受难与孤独,正是它们共同的性格与命运。在《岩石》中,诗人也是写“在海岸/乌云被沙子埋葬/鱼不往这里游”,鸟也飞离了这里,“只有岩石/保持着永恒的严肃”,“它内向而惯于沉思默想”,“风风雨雨铸造着受难的躯体”,雕像般的岩石沉默、孤独、严肃,以其坚硬抗击着风雨,受难、高贵,最应赢得我们的信任;而“孤岛”(《孤岛》),这一巨大的石头,性格与命运同样如此。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涌浪”无数,漂来漂去的事物也不计其数,“暴风很凶”,“帆早就被撕碎”,“只有残破的船板飘向远方”,而唯有“孤岛”——“最后仍是你/静静地守着”,固守着自己,固守着自己原有的位置。它“忍受所有拍打”,忍受“苦难”,却仍对黎明与黄昏,以及黑夜中哪怕“任何一枚小星”饱含深情,它其实就是光明的守护者……不需要列举更多的文本,石头的精神藏乎其内,构成了张洪波的诗歌最主要的品格,抒情主体的精神特征,也于此凸显。

但是在张洪波的诗歌中,他并不只限于写石头(当然也不可能和需要)。在我有限的阅读中,张洪波的诗歌题材丰富,且作品量也巨大。仅据苏历铭如下所说的——“在我认识的诗人当中,张洪波是一位创作巨丰的多产诗人,前半生已经发表了4000余首诗,出版过15部诗集。除此之外,还有3部散文随笔集、大大小小12部童话集,用著作等身来形容他并不过分”一一其作品之“巨丰”,就让人叹为观止。说实话,一时之间,我还未及读得张洪波的全部作品,但就在自己所读的诗作中,张洪波的诗歌题材,就已经广泛涉及到天文地理、社会历史、乡村城市、人生百态和花鸟虫鱼等很多方面,特别是其“儿童诗”(如《星空下的稻草人》《雀和稻草人》等)、“石油诗”(如诗集《黑珊瑚》等)、“地质科学诗”(如长诗《穿越新生界》)等,很多诗人都少有涉及,非常独特。不过在另一方面,即以自己有限的阅读,也能发现,“抒情的石头”或“石头的抒情”,往往同样作为主要的抒情/主题模式潜隐在张洪波诗歌的核心与深处,所不同者,只是由于题材的原因,石头换成了别的事物,这些“事物”的“坚硬”“受难”与“孤独”,与诗人笔下的石头一样,一仍其舊。在这些作品中,我的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其笔下的“雄牛”(《雄牛》《最后的公牛》)、“狼”(《蹿跃的狼》)、“鹰”(《愤怒的鱼鹰》《一只鹰》)和那些“不屈不挠”的“蚂蚁”(《爬行的蚂蚁》)等。

《雄牛》写的是一头被去势的雄牛。诗一开头就令人震撼——“雄牛绝望地吼了两声长调/为被割除的一对睾丸/放喉痛哭”,而“血浆浓重/一滴滴点穿了悲壮夕阳/黄昏挣扎/……”,诗人为雄牛的受难设置和渲染了一幅浓重的悲剧氛围,正是在这种氛围中,“人们灵巧地躲开去/他们还不敢相信它已被驯服/他们看见它的泪水在眼睛里/并未轻易流出”。历史和世情、世道人心,从来如此。英雄受难、雄牛被去势的时刻,总是少不了更多的看客、更多的庸众和宵小围观着英雄。《雄牛》一诗,很容易让我们想起牛汉先生的《华南虎》,想起《华南虎》中受困与受难的老虎,还有那帮“胆怯而绝望的观众”和鲁迅笔下的那些委琐的看客们。但是在诗中,即使是受难,“雄牛”的“放号”也仍然能够震颤黑夜,因为与万物和宵小相比,“只有它的声音/才能够震颤这夜/使之难眠”。“明天/它还会顽强地/在鲜血润过的土地上/阔步走来吗?”诗的结尾虽然有疑问,但在我看来,明天的情状不管如何,即使明天雄牛已殒命,英雄与其受难,仍然作为强烈的抒情激荡于诗中,有力地震撼并感染着我们;而在《最后的公牛》中,诗人所写的则是西班牙的奔牛节——“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游戏”。在这一世界著名的残酷游戏中,“最后的公牛”在“壮观的决斗”中奋勇拼搏,终于在“最后倒下雄健的身躯”。与《雄牛》相反,这首诗的开头首先展示给我们的是牛的狂奔和现场观众的狂热——“这是最后的自由/这是最后的奔逐/七月西班牙的奔牛节/从潘普洛纳政府广场开始/从炮声和风笛手的表演中开始/奔牛一路不停地狂奔/奔牛无法阻止地狂奔”,“只有这一条路/通向斗牛场的路/命运似乎没有其他选择/一路下去直至最后的利剑和鲜血”;“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游戏/牛角和利剑马靴与牛蹄/音乐香槟鸡蛋面粉/呼叫眼泪鲜血祈愿/直至公牛最后倒下雄健的身躯”——“西班牙把全世界人的眼睛都染红了”,在公牛壮烈的死亡中,全世界的人们,也都在充当卑琐下流和冷酷的看客。独异的强力个体饱受伤害,庸众复以其“平庸之恶”来充当看客,张洪波的诗歌,无疑属于启蒙主义的诗学与抒情模式。

而在《蹿跃的狼》中,我们所看到的,却是独自展示其强力个体的一匹狼:“怀着一生漂泊不定的心灵/狼一直寂寞地在旷野奔行/当它凶悍地捕捉猎物的刹那/那一蹿一跃的动态/几乎就是一种诗化的波浪/它闪亮的毛色/在阳光下形成一种旋律/仿佛整个旷野都在随之起伏//跳跃折转扭动扑跌/生命忘情之时/还能纳入什么规范/狼的所有动作/都那样新鲜生动/那样自由随意”,正是在那蹿跃的瞬间,“智慧自信敏捷力量/都在进发”,“它已把自己宣泄得淋漓尽致”,“绘入令人羡慕的境界”——这匹孤独和强力的狼,“凶悍”“自由”,真的为我所万般企羡。但无论是这里“蹿跃的狼”,还是《愤怒的鱼鹰》中的那只身姿飘逸、内心里“塞满”了痛苦与火焰的愤怒、孤独的鱼鹰,抑或是“身躯瘦弱”,却又具有“不屈不挠的精神”,“坚毅”“生动”,“在这风风雨雨的土地上/历尽艰辛地向前爬行”的小小的蚂蚁(《爬行的蚂蚁》),甚或是“砖”(《出窑的砖》),甚或是“烛”(《石烛》),甚或是那道撕裂天空的飞翔的闪电(《闪电飞翔》),实际上都是抒情主体的生命寄寓,寄托着诗人对个体生命境界与际遇的向往和隐喻。

不过在有些时候,在有些作品中,张洪波也并不只以隐喻的方式来抒发和表达主体情志,他也常常直接写入。在张洪波以人物作为主要诗歌形象的作品中,我最重视的,还是他分别写牛汉先生与叶橹先生的两首诗《大树》与《车夫》。《大树》的副题即为“献给牛汉先生”,但是在实际上,他还是将牛汉先生以树作比,通过大树的精神性格与生命历程来写牛汉。这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大树的形象确实很贴近牛汉;另一方面,牛汉先生也常以树“自比”,通过树的形象来表达抒情主体,最著名的,就是他的《半棵树》和《悼念一棵枫树》这两首诗。然而在《大树》中,张洪波却是从他自身的视角仰之弥高地来表达他对牛汉——他对“大树”的崇敬。“大树”从其诞生开始,自其“总是把枝干伸向有沙漠的地方/伸向那伟大的空旷”,到它后来“长成雄壮的大力士”,能够“擎得住最沉重的铅石云块/经得住最无情的闪电暴雨”,并且形成“火暴的个性/宽阔的胸襟”,终于历尽“狂风暴雨”,“饱经磨难”——“有那么多的刀斧对你下手/有那么多的屈辱刻在了心头”,“可你却顽强地/把所有的伤疤结痂于骨髓”,“智慧与痛苦/凝结成刚直伟岸的神圣”,牛汉“受难的英雄”的精神形象得到了诗人深刻有力的绘写。我没有请教过张洪波《车夫》一诗是否写的就是叶橹先生,但我约略知道,正像他与牛汉先生多有交往一样,张洪波与叶橹也有一定的交往,而且以我对叶橹前辈的了解,《车夫》一诗,应该就是写他。牛汉先生是在批判胡风的运动中陷入厄运的,一直到“文革”结束后,方始在一定程度上走出困境。而叶橹先生的苦难,则是肇始于“反右”运动中,“车夫生涯”,正如诗中所写的,是叶橹先生“一生中最难忘的/最无法消逝”的“岁月”——“有辆残破的平板车/在泥泞的夜路上/吃力地爬过”,“一个壮硕的身躯/在车前草最多最瘦弱的夜路上/把心紧贴于土地/匍匐着……”,这应该是叶橹当年最典型的命运与形象。对了,在《生活需要一条音乐轨道》(下称《轨道》)这首诗中,张洪波径直明确地写过叶橹。他写在叙利亚遭到袭击后,一位70多岁的阿布老人“在战争硝烟缝隙/在瓦砾和残败家园/安定而稳健”地坐在一台老式的唱机前听着音乐,怀着“也许乐曲中会有一滴泪/淹没疯狂世界/收拾残局”这样的美好心愿,由此“想到另外两位老人/他们都80多岁//一位是叶橹先生/……/另一位是阿多尼斯先生”,他们都有着与阿布老人同样的心愿,希望苦难早点结束。这首诗中最触动我的,是这样一段诗句:“叙利亚人民太可怜/我从老人苍硬神态中/听到了另一个声音/权势们请向人民道歉/再道歉再道歉”。张洪波的诗句揭示了叙利亚人民令人揪心的苦难的根源,其以“苍硬”来形容老人的神态,精准有力,我想这不正是《大树》《车夫》与《轨道》中几位老人的共同精神吗?在孤独、创伤和苦难之中,不仅要做“坚硬”的石头,而且还要做“顽韧”的石头,老而弥坚,臻于“苍硬”!

当然,张洪波写人,还有很多不同的类型,他在诗集《黑珊瑚》中的几十首诗,就曾经专门写过许多石油工人。他写采油女工(《给一位采油女工》《珍珠霜味的早晨》)、写矿工的母亲(《怀揣往事的玉门母亲》),但即使这样,他更多关注的,还是具有英雄般的性格与豪情的矿上的“弟兄们”,正如他的诗中所写的,在“我们的钻井队”中,“每个弟兄都在英雄般地活着”(《我们的钻井队》),他们都有着“采油人的雄强”(《汗八月》)。张洪波的这一批诗,具有鲜明的80年代气息,读之很容易唤起我的怀旧之感。他后来的一些写人物的诗,如《大院的箫声》写“依门吹箫的少女”、《渔家女》中写“一针一线织网/織普通生活”的“渔家女”,甚至在《单一的生活》《主题啤酒》《回忆动荡的生活》《自己醒来》等诗作中写他自己,都更平实,显示出抒情主体从时代性的精神潮流中抽身回返,倒更切近真实生活与个体人生。因为在根底上,我也更以为,“像一块石头”,不管是平凡的沙石(《沙子的声音》),还是历经磨难,至于“苍硬”,倒更接近我们生存的本相。

所以张洪波另有很多诗,深怀慈悲。正如他在《岩画上的女人》一诗中所写的,石头也会有“慈爱的光芒”。他以慈爱和悲悯的情怀注目人生,注目于更加广大的世界。他在《初春》《草滩》《春天到来》《郊外》《雨后》和《蒲公英》等诗作中,欣喜于春天的嫩枝与草芽。他在《紫花》中礼赞不知名的野花,写“众多紫花在沼泽/胆怯而新鲜/它们虽然小却很美”,“它们芬芳缓缓/弥漫成夏日天堂”,呈现出一幅神圣的画面,有着一曲圣乐般的美,不光是花草树木,他还在《蛇的舞会》《春天云雀》和《小动物》中,礼赞动物的自由、动物的美。因此,张洪波在某种意义上还是一位自然诗人、生态诗人。他疼惜和慈悲于花草树木、鸟兽昆虫的遭到伤害。野草被“伤害”(《马鞭抽伤了柳蒿芽》)、“焚烧”(《在野火烧过的草地》)乃至于野草自身生命的萎谢(《萱草的命运》),都让其疼惜。他“痛心”和揪心于花草树木和鸟兽昆虫们所面临的“险境”、所遭受的种种“伤害”。《打枣儿》中,他写“一进入这个季节/痛心的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地发生//打枣的人/狠狠地抽打着枣树”,“可怜的枣儿/命运越来越凶险”;在《草原猎期》《五月麻雀》《深山里的瓢虫》《冬天里的羊》《羊群》《向雪线》《观周口店鱼化石群》《滴血的小黄羊》等篇什中,鸟兽虫鱼等种种生命,它们所受到的伤害和面临的险境,不仅让诗人揪心,更会让他愤怒。随着现代文明特别是城市文明的发展、发达与嚣张,自然和生态确乎在险境中。张洪波的《村落》《沉寂的城》《都市企鹅》《玻璃大厦》《灰喜鹊与人》《和一匹乡下的马站在一起》《城市的声音杀过来了》等许多诗作,无疑都包含着生态主题,石头一般的抒情主体又以其“慈爱的光芒”,使得他的诗歌具有了时代性的现实内容。

但我还是要说,在我对张洪波诗歌的有限阅读中,我最有感、也最容易产生共鸣的,还是他写人生的作品。他在近期的一些新作,有不少都关注日常生活、感悟現实人生。《致你》《民歌》《一网鱼》《涂抹》《嬗》《疏朗》《拐角》《退场》《一块塑料布挂在树枝上》《这个人曾经是朋友也是噩梦》和《我的悲伤无与伦比》等,都是如此。但是其中的诸如这样的诗句——“没有燃烧和奔流/我只能静默成一颗沙粒/大地太大/我没有资格赞颂/更没有办法反对”,“山河气血正旺,今夜我败在它脚下/认赌服输/无法对你说/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在亚洲自己悲伤/无与伦比”(《我的悲伤无与伦比》)、“我痛恨微笑中躲着阴险”(《寒冬》)、“历史经验值得记取”“这个人曾经是朋友也是噩梦”“做朋友容易/做噩梦也很简单”(《这个人曾经是朋友也是噩梦》),以及在《退场》《拐角》和《疏朗》所流露出的“苍凉”,却又让我揪心。我在年龄上稍比张洪波年少几岁,他是我非常尊敬的老大哥,但是在实际上,我也已经越过了人生的盛夏,他的这些心绪,我自然是多有会心。这些年来,我所经历的糟污与绝望,也并不少。可我还是更喜欢他的近作中像刚才所说的《紫花》《在灯塔博物馆》和《唱,不是嚎》等诗篇。特别是在《唱,不是嚎》中,我又看到了一匹“英武”的狼一

夜晚,狼站在悬崖上

一声声长调,传遍山谷

有人说那是狼在嚎叫

嚎叫怎么会这么有力、回声深入

那是在歌唱。在宣泄吧

乐音震颤夜空。悠扬直指心灵

一只狼比起一群疯狂野兔

狼。更具备英武。仰天高歌

它是在嘲笑所有胆怯者吗

还是让你打起精神,准备出击

在这首诗中,我又一次看到了一个强悍有力的抒情主体,那个在疯狂的野兔群中英武、孤独、受难但又具有石头—般的坚硬、顽韧、随时出击的抒情主体。他的那些让我牵系的不无灰暗与苍凉的心绪,不妨就将其看成是偶或才有的精神侧面。写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曾经在马修·阿诺德的著作中读到的柏拉图的一段话,抄录在这里,盼能共勉。柏拉图欣赏于这样的人们,他们—一

陷身于兽群,他们不会与环境同流合污,但又孤立无援抗争不得;尚不及为朋友和社会做点好事,便被压倒、被吞没,无谓地消逝了。念及此情,他将会更铁心地保持宁静,好自为之,少说为佳;犹如在飓风沙暴中站立在一堵墙下,他一直撑下去,眼见周围都失却了平衡和公正,但愿自己活得清白,活得无愧,一旦时日来临,便怀着幽雅而狂野的心情,怀着美好的愿望,启程进发。

就让我们一起牢记先哲的教导,回到“石头”,回到“雄牛”,回到“狼”,重新确认我们的主体,在我们的最为切近和最属己的新的人生处境中,不致灰颓,“保持宁静”,不多怨言,“少说为佳”,“怀着幽雅而狂野的心情,怀着美好的愿望,启程进发”。

注释:

1.苏历铭:《怀着一生漂泊不定的心灵》,《细节与碎片:一个人的诗歌记忆》,时代文艺出版社2014年11月版。

2.苏历铭:《怀着一生漂泊不定的心灵》,《细节与碎片:一个人的诗歌记忆》,时代文艺出版社2014年11月版。

3.马修·阿诺德:《数;或作主体多数与残存少数》,《“甘甜”与“光明”》,河南大学出版社2011年10月版。

责任编校 谭广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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