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襄故里月中香

2020-08-06 14:30楼耀福
茶道 2020年3期
关键词:茶友蔡襄阿卡

楼耀福

2013年,我有—次莆田之行。莆田仙游是蔡襄故里,蔡襄《茶录》被誉为继陆羽《茶经》之后最重要的茶著之一,我自然很想去看看蔡襄故居,祭拜他的陵寝。但因为是集体活动,未能如愿。几年里,我一直因此耿耿于怀。

武夷山茶友徐谦早些年在仙游工作过,与蔡襄后人蔡朝忠熟识。我知道后,每去武夷山就与徐谦商量什么时候再去一次莆田,请蔡朝忠做带路人。

时隔六年,我们在武夷山又说起此事,徐谦说:“去吧,你定下来,我马上联系。”

我说,好。于是,2019秋天我又一次踏上莆田的土地。

促使我下决心再去莆田的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在那里有个粉丝群。2018年,拙著《寻茶记》出版,莆田施晨航和一个叫阿卡的读者买了近百本书分发给他们的茶友。施晨航我在2013年是见过的,阿卡和其他人我都还没谋面,他们期待我在莆田有一次《寻茶记》的读书分享会,一起聊茶。

从武夷山到莆田,行程不满两小时。到了动车站,接站的是年轻创业者刘荣翔和林文治。我问:“朝忠呢?”徐谦说:“他在仙游等,都安排好了。小刘和小林,都是茶友。”我说:“好好,天下茶人是—家,相见就是有缘。”

我们直奔蔡襄故里仙游枫亭。蔡朝忠果然已在那里守候。朝忠是蔡襄家族中第32代后人,擅画,注重文房制器的红木雕刻,长得敦厚结实,额头有点高,一身黑色衣衫,眉宇间的气息不知还存留了蔡襄的几多基因?一付眼镜显示了他几分书卷气。他让有关文化单位专门安排了讲解员,很认真地对待我的这次寻访。

蔡襄陵园现在是“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廉政教育基地”,近干年之前的蔡襄成为现代人的楷模,似乎是—种时空穿越,其实更是对蔡襄的一种缅怀。

陵园大门的四柱三门石坊、墓道、蔡襄雕像等都为新建,古迹似乎唯有蔡襄墓和墓前清乾隆四十七年立的—对石望柱,柱面刻:“五谏经邦,昔日芳型垂史册;万安济众,今朝古道肃观瞻。”

我在墓前恭立膜拜,心想蔡襄身后九百余年,历经战火动乱,墓地仍在,实是万幸。墓冢左前方石亭中立有石碑,为欧阳修撰写的《端明殿学士蔡公墓志铭》,为近年修墓时复制,碑文中“嶷嶷蔡公,其人杰然”等句子让人对蔡襄肃然起敬。

“庆历名臣”仪门石柱有两副对联颂扬蔡襄。有意思的是,其中一联有句“诚承祖德万家荔谱永留芳”,写了蔡襄研究荔枝种植,著《荔枝谱》的功绩。

其实,蔡襄不仅研究荔枝,还研究茶。苏东坡有诗:“君不见,武夷溪边粟粒芽,前丁后蔡相宠加。争新买宠各出意,今年斗品充官茶。”“前丁后蔡”说的就是宋代丁谓和蔡襄。丁谓与蔡襄先后担任过福建路转运使,直接管理过北苑贡茶的生产与转运上贡。蔡襄对北苑贡茶的生产制作进行改良革新,贡献巨大。

北宋皇佑年间(公元1049~1053年),有感于陆羽《茶经》“不第建安之品”,蔡襄特向世人推荐北苑贡茶,由此著《茶录》。“建茶所以名垂天下,由公也”,“十一世纪中叶,对福建茶叶生产发展作出较大贡献的,当推蔡襄。”古今如此评介,可见蔡襄对福建茶和中国茶文化功莫大焉。

至此,我忽然想,仪门石柱对联提了《荔枝谱》而忽略了《茶录》,是否有失偏颇?

这种有意无意的偏颇让我产生一种联想,蔡襄故里从地理位置、气候环境,理应是一个不错的茶叶产地,但茶名北不如武夷,东不如福鼎,南不如安溪。莆田的历史上有过名茶吗?今天的状况如何?我把想法告訴同行的茶友刘荣翔,小刘说:“有啊,龟山月中香就是历史名茶!龟山寺还在啊!”我又问:“龟山寺是新修建的还是老的?”“老的。”小刘的回答让我兴趣极大:“那太好了,看看去。”

龟山寺位于莆田境内三紫山顶。山脉从仙游何岭东走至此,群山层叠中有一片平坡如龟壳状,南倚紫帽山昂耸如龟首,故名龟山,古称龟洋,为莆田二十四景之一。

龟山寺于唐长庆二年(公元822年)由无了禅师创建,无了倡导“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规约,要求僧人自耕自种自食其力,弘扬“农禅合一”宗风,亲率弟子躬身荷锄,手持侣斤重的锄头,开辟茶园18处,培育茶种。《八闽杂志》称“龟洋山产茶为莆之最”,宋绍熙《莆阳志》也有记载:“莆诸山产茶,龟山第一”。

茶园后—度荒废,至明代,龟山寺住持月中禅师复垦十八处茶园,改良培植新优品种,经莆田籍名宦陈经邦推荐献朝廷,万历皇帝品后赞赏,特以禅师法号赐名“月中香”。茶被选为朝廷贡品。

沿路山峰绕峙,车窗外奇岫争耸,抵达龟山寺时已近黄昏。龟山寺现存建筑为清光绪年重建,整体古朴大方,主次分明,错落有致。布局与其它寺院大抵相似。亮点是大雄宝殿前“丹墀埕”下,有一小池塘,名“六眸池”,据说因当年无了禅师于池旁遇“六眸巨龟”而得名。大雄宝殿左后角有一口“龟泉井”,后人称“唐井”,是无了禅师开山建寺时挖掘,遗留至今。

寺中至今尚存有明代陈经邦题赠月中禅师的一对楹联:“天上楼台山上寺,云中钟鼓月中僧”。刘荣翔告诉我,月中禅师复垦的茶园,后又荒废。清末至民国年间,又有茶人垦复。据他所知,现仍遗存月中香茶树不少。他这么—说,我有点迫不及待出龟山寺,寻找老茶树去。寺外,果然见一片茶园,夕阳的余辉为绿色茶树披上金色僧纱,生气盎然。站在茶园里照相,背后是寺院巍峨建筑,茶香禅意互为交融,不失为独特。小刘说这些茶是现在所栽种,老茶树比这高大得多。

我和徐谦、刘荣翔等沿寺院外小路行走,渐渐的,忽觉虫子蚊子多了起来,嗡嗡叫着围着人转,不时被叮上一两口。因为人迹罕至,飞蚊似乎也饥饿了很久。周边的荒寂,由此可见一斑。

再前行,果然见到了老茶林。茶树足有两人多高,密密麻麻,枝桠凌乱,枝叶间偶有蛛网可见,荒草落叶狼藉一地,显然无人打理,废弃已久,嗡嗡叫着的飞虫更是肆虐。我和刘荣翔钻进茶树林,抚摸着百年枝叶,同声叹息。

“为什么这片茶林没人管?”我问。刘荣翔说:“也许是土地和茶林的归属问题,反正我也说不清。”是的,他说不清。但是,莆田总有人说得清吧?

出树林,夕阳更偏西了,我又见那片新垦种的茶园,绵延的茶树呈墨绿色,—抹晚辉像金边镶在茶树上。我想,这片茶园抑或是“月中香”新的希望?

“太阳落山了,回城吧?”徐谦接着说:“小刘在城里有个茶舍,我们去那里吃晚饭,再喝茶。”我说:“我有几位茶友知道我来莆田,已跟我相约,要不我们先去他们那里,饭后一起去小刘茶舍喝茶?”徐谦回道:“也好。两不误。”

吃饭时,施晨航带来了好几位喜茶人,我都是初次见面。他一—作了介绍,说他有个“白茶群”,他们都是群中茶友。我问:“阿卡呢?”阿卡是这个爱茶人群体的主角,怎么没见介绍?施晨航的脸色一下子凝重了:“阿卡已经不在了。”我听了,心顿时一坠。

施晨航说了阿卡患病去世的经过,我方知阿卡购我《寻茶记》的时候已在重病中。我被感动了。一个素不相识的读者,在生命最后时刻,还在买他喜欢的茶书,分发给茶友们,我能不感动吗?莆田,作为一方土地,虽然今天已不产很著名的茶,但它有这样的爱茶人,仍让我为之欣慰和骄傲。

夜色已浓时,我们去刘荣翔的环境幽雅的茶舍品茶,施晨航随身携带了荒野白牡丹,刘荣翔精心准备了王顺明手制的白鸡冠、武夷山溪源手工茶坊制作的大红袍、林文治家乡非遗传承人沈添星制作的极品漳平水仙……六七泡好茶一一品尝。中秋皎洁的月光下,盏中茶汤变幻着各种美丽的色彩,我想起莆田历史上是蔡襄家乡,今天又有着像阿卡、刘荣翔这样的爱茶人,为什么茶桌上却没有莆田的茶,没有“月中香”?月中香,月中香,什么时候能在莆田爱茶人的杯中飘香?

我期待着蔡襄故里“月中香”香飘四方。

猜你喜欢
茶友蔡襄阿卡
胡子怎么放
意大利:一盏清茗酬知音
上海:与一席茶悦然相对
蔡襄拒为皇后写碑文
蔡襄之母:被皇帝奉为“君谟”
导弹气球——阿卡迪欧(巴拿马)▲
拨琴焚香,茶友共品茗
牛牛阿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