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岳行记

2020-08-13 07:22薛文倩
江河文学 2020年2期
关键词:恒山刘师傅后山

薛文倩

清晨五点半,东方薄云散出隐隐的霞光,藏其身后的旭日积蓄着新一天的能量,喷薄欲出。这是到大同的第二天,今日的景点是本次大同之行的重点,那就是五岳名山之一——恒山。恒山具体位于大同市浑源县,距离我们所住的大同市区有八十多公里的路程,开车过去需要大概两个小时,交通不是很便利,但据说可能也正因为这样,它相比于其他开发相对完善的四岳来说,保留下来了更多的原始风貌,具有别样的特色。

在青年旅社老板的帮助下,我和三名刚认识的旅客前一晚商量好一同包车前往。匆匆吃完大同特色早餐刀削面,我们一行四人便撒欢儿似的冲出大门。

约好的司机刘师傅早已等候在门口,是位四十来岁,浓眉大眼,鼻直口方,身材颇为魁梧的本地汉子。见我们出来,刘师傅立马热心地用一口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对我们表示了欢迎,并细心地嘱咐我们一定要带上伞,山里的天气可是说变就变。五点不到就起床的我们原本打算上车就开始补觉,但是刘师傅显然早已习惯了早起的活儿,神采奕奕地跟我们介绍当地小吃名胜,洪亮的嗓门,新鲜的话题,风趣的口音很快就把我们的瞌睡虫聊跑了。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车子驶进一段土路上,我朝窗外一看,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在车轮带起的飞尘中隐约出现了深不见底的数丈深渊,但明明走的不是山路,并没有山体起伏,哪里来的岩石来形成峭壁呢?坐我旁边的女孩惊呼了一声,显然,她也发现了这个情况。

刘师傅听到声音,大概也猜到了引发骚动的原因,给我们解释道:“小姑娘,你们从南方来的肯定没见过,这些个悬崖都是风刮的,这个地方不下雨,风大得很,把土都刮走了,等夏天下暴雨,一冲,一大块地就给冲没了。这么多年,这些坑就越来越深,变成一处处地面断层。”原本平整的土地,突兀地被风蚀成悬崖峭壁,亲眼所见给我带来的震撼,远非地理课本上看过的几张水土流失的图片所能比的。

刘师傅拨了一下转向灯,又继续说:“你们看到左边坡上的洞了没?那都是以前的窑洞,村里人一直住在窑洞里,直到前几年一场大雨,这面土坡坍了一大片,政府才在对面平地上盖了砖房,村上几十户基本上都搬到新房去了,只有一个老头,一把年纪,犟得很,怎么都不肯搬。他的子女也没办法,只能每天过来这边看看他。”

说到当地的这个村,刘师傅似乎很熟悉,立马打开了话匣子:“你们看右边下面那片小二楼,村子就在那儿。看到那个白色的那排平房没?那里是小学,一到六年级一共也就二三十个娃娃,全校就一个老师,有的时候也有支教的老师过来,只不过待不长,支个几个月就跑了。唉,也不怪人家,这个地方哦,草都种不出一根,哪里还有人愿意待。”顺着司机说的方向,盯着那排灰蒙蒙的矮房,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剩下来的半小时的路程,车内有些沉默,可能是大家睡意复苏,也可能是这个村子的情况让大家心里都有些沉重。随着眼前陆续出现一些绿色,我们知道,大概快到了。

如果把恒山分为人文景观与自然风景两个部分,那我们第一站到的悬空寺便无疑是人文景观部分了。悬空寺坐落于恒山西侧翠屏峰半山腰的峭壁间,建于公元491年,距今已有1500多年的历史。第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是十几根碗口粗的木柱横横竖竖地插在岩壁上,就像是建筑工地上搭的脚手架似的,而在这些木柱与岩壁之间,夹藏着的是一院两楼的建筑本体,整座建筑的南北两端是两座雄伟的三檐歇山顶高楼,好似凌空相望,悬挂在刀劈般的悬崖峭壁上,三面的环廊合抱,六座殿阁相互交叉,栈道飞架,各个相连,高低错落。实在难以想象仅靠这十几根木柱就支撑这建筑在这山间攀附了千年。

小心翼翼地踩在木质台阶缓缓而上,伴着“吱吱”的木头与木头之间的摩擦声,看看梯外距地十几米的高度,这才真正感觉到了什么叫“悬空”。等进了殿宇,看不见了外面的悬崖峭壁,这才稍感轻松,背上凉飕飕一片,竟是紧张出了一身汗。在紧张心理的作祟下,哪座菩萨哪尊佛都没怎么看清,只想匆匆逛完好下去。但当走到北楼第三层,也就是全寺最高点时,抬头一见殿名——三教殿,突然又来了点兴趣。这是哪三教?进殿一看,从左到右,孔子、释迦摩尼和老子,并坐案台之上。这倒是奇了!按理说,这悬空寺建于北魏年间,北魏是鲜卑族建立的王朝,有佛教信仰我能理解,加之恒山又据传是北岳大帝的仙居,有道教信仰我也能理解,可是为何儒家孔子在这儿也能被奉作神明?一千年前便能将这三位置之一处,共享香火,这也算是中华民族的包容性在历史长河中的典型体现了吧。

颤颤巍巍下了楼梯,鞋底踏地的那一刻,这颗心终于又回到肚子里了。刘师傅载着我們沿山路又开了十分钟,这才终于到了恒山的主峰——天峰岭的脚下。

进山门票竟然才十几块,这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虽说这是五岳中唯一一个四星景点,但这门票价相差几倍也太悬殊了。我们几个正在小声嘀咕着这便宜的票价,刘师傅又开始给我们解疑了:“这恒山说起来是风景区,但其实没什么人开发,十几块的门票就是个过场,现在还有不少村民从小路上山挖点野菜草药。尤其是后山,就是最原始的样子。别看其他地方不怎么下雨也存不住水,就恒山这个后山可是个好地方,绿油油的,什么树都能长,到时候我就在后山出口等你们。”

进了山门,满目新绿,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山外的尘土飞扬,黄沙漫天在这里被一株株郁郁葱葱的植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臣服于它们脚下,为这里旺盛的生机提供充足的养分。草木丰茂,自然也招来了鸟兽相和,听着林间鸟雀争相啼叫,忽然之间多了几分“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诗意来。

此时,已是正午,为了能在天黑前下山,我们并未在其他景点上多作停留,只因着张果老的名号在果老岭上休息了一会儿。这果老岭是位于悬根松北的一段小坡,是上下恒山的必经之路,此处岩壁上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几行小圆坑,确有几分像是驴蹄,据说是张果老在恒山修行时,倒骑仙驴上下山留下的仙迹。可能是张果老的名号太响,此处便成了游客们拍照的胜地。

当我们越过人群,愈发接近恒山极顶时,忽的山风大作,几个人的外套被山风吹成了一个个小气囊,有同伴想撑伞挡风,奈何伞刚撑开便被刮折了,另一个同伴被冻得有些受不了,打起了退堂鼓。可是眼看就要登顶,我们又哪里甘心就这么回去。最后,在互相加油鼓励下,我们还是哆哆嗦嗦地登上了恒山极顶。放眼望去,烟岚缥缈,松涛贯耳,极目不知千里远,举头唯见万山低,北国万山宗主的雄浑气象尽览无遗。正当我们担心山雨欲来时,天边浓云忽地破开一道口子,金光乍现,阳光洒在身上瞬间祛除了猎猎山风带来的寒冷。有的时候,只要再多坚持一下不退缩,就能享受到更加精彩的风景。

在标有天峰岭海拔2006.1米的标志碑旁合影留念后,我们也不多作逗留,顺着后山的小路向下走去。

后山小路由于未经修缮,都是山间石阶土路,有些山泉淌过的地方还附着青苔十分湿滑难走,难怪老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古人诚不欺我。刚开始我们还没从登顶的胜利者的喜悦中出来,还说说笑笑走走停停,十分悠哉自得。但是等走到半山腰,忽然遇上两个打赤膊的彪形大汉呼哧呼哧喘着气迎面而来,我们有些纳闷,看这两人装扮也是游客,怎么都快到闭山门的点儿了,才上山来。两人见我们一伙要向下走,竟拦着我们说,向下走没路了,下不去,还得从前山原路返回,说完,他俩就继续向山上爬去。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开始抱着十分坚定的信念,但只要旁人几句话的工夫,就有可能令你的信念瓦解成一盘散沙。我们四人面面相觑,心里有些慌乱,立刻打电话给刘师傅,山中信号微弱,通话断断续续,隐约听到刘师傅坚定地让我们继续向下走,一定能下山。出于对这个热心师傅的信任,也出于体力消耗的迅速,我们硬着头皮向下继续赶路。山中忽地飘起了小雨,我们此刻行至一处只够单人通行的羊肠小路上,心中又开始惶恐起来,再一次给刘师傅打了电话,再次得到肯定后,咬咬牙,决定“一条道儿走到黑”。

终于在日薄西山之前看到那辆熟悉的白色小轿车,看到刘师傅魁梧的身影,仿佛遇见了多年未见的亲人一般,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此刻终于放松下来的我们,浑身的疲惫劲儿像汹涌的海浪般将我们包裹起来。明明就只剩下几十米的距离,我却觉得走过去的每一秒都如此漫长难耐。

北岳之行就此结束,但这一天心绪的起起伏伏却深深烙在我的记忆里。

责任编辑:肖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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