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化中的个体精神困境

2020-08-13 11:40李佳妮
青年文学家 2020年21期
关键词:现代化

摘  要:刘震云的《一地鸡毛》真实还原了90年代里小人物的庸常生命状态,揭示了在宏大时代中个人的悲哀与痛苦。因此,本文将结合时代背景,从中国现代化进程角度解读《一地鸡毛》中“小林”的人生历程,分析现代化中个体存在的精神困境。

关键词:《一地鸡毛》;现代化;精神困境

作者简介:李佳妮(1999-),女,汉族,江西赣州人,江西师范大学本科,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21-0-02

刘震云的《一地鸡毛》是90年代新写实主义小说的代表作之一。小说在对家长里短的世俗生活叙写中,描绘了小职员“小林”一家的窘困,展示了他們灰色的精神状态。作家从群体意识中摆脱出来,关注个体的生存体验和内心世界,以生动而真实的笔触,还原了在宏大时代下小人物的挣扎,思考和焦虑当代社会中个体的精神困境。

一、精神生活平庸化:烦琐生活

小说从“一斤豆腐”写起,以生活流式结构叙写了小林琐碎的日常。为了省钱排长队买豆腐、因为上班赶时间导致豆腐馊了、夫妻由于豆腐馊了开始吵架,吵架时的言语也无非是“你打碎了水壶、我碰掉了花瓶”之类的,小林的生活就像是找不到线头的乱麻,剪不断、理还乱。除了家庭之中永无纠止的烦心事,小林每天就是庸庸碌碌地上班,为各种事情奔波和操劳,诸如为妻子换单位求人、替孩子入托找门路……正如小说写道:“小林的问题是房子、孩子、蜂窝煤和保姆、老家来人,所以对热闹的世界充耳不闻。”

作为一个在京普通小职员,小林有妻有女,甚至还等到了单位安排的一居室,但总的说,他的生活是不快乐的,充斥着没有尽头的烦恼。他甚至还抱怨妻子从恋爱时的“诗意”女大学生变成了爱唠叨的家庭妇女,可仔细观察,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小林、妻子、小李白都曾是意气风发的大学生,他们有理想、有激情、渴望有所成就,但却依然“很快淹没到黑压压的千篇一律的千人一面的人群之中”。在世俗化的生活中,小林等人只剩下了家庭、事业,他们一辈子都是围绕它们打转的,看似为自己而活,却早就失去了生活的本真意义。

“物质追求哪里有个完。”究其根本,小林们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但是只停留在浅薄的物质层面。消费主义的浪潮影响下,人们越来越功利化,理想、爱好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小林没有时间看世界杯、妻子不再文艺、小李白从诗人变成了卖鸭子的小贩……生存才是第一要义,精神生活显然是可有可无的。

现代化带了经济发展、科技进步,却也衍生出了现代人的精神危机。在生活的重压下,个人的焦虑、紧张、不安随处可见。小林一家“一地鸡毛”的生活就是当时变革中芸芸众生的真实写照:为了生活疲于奔命,在烦琐的生活中磨损和丧失精神。人们逃避并消解崇高,不再在乎更高远的目标以及自我价值的实现,而只是寻求基本的生存和物质的满足。另一方面,物质性和精神性的统一关系失衡,生活中文化的、精神的要素也趋于瓦解。人们仿佛被生活所束缚,无法脱身,看似充实的日子里,内心却空洞无比,缺乏对精神世界的追求。因此,平庸的日常成为人们最后的精神归宿。

二、生活元素的变异:人情淡薄

小说向我们展现了一个冷漠的世界。以小林为中心的人际关系网错综复杂,却也极为简单,主要有两对矛盾冲突:一是利益与人情的对立;二是城市与乡村的对立。

社会关系的核心是“利益至上”,经济关系与利益原则渐渐成为个体感觉世界的重要尺度。家庭里,小林一家和保姆关系紧张。双方相互嫌弃,夫妻俩几度想辞退保姆,却也因工作问题多次挽留她,而这些的关键就在于工资太低。社区里,他们因为贫穷而被邻居们所看不起,尤其是对门的“印度女人”。不仅到处宣扬他们买了贱价臭带鱼,还举报小林妻子偷水。单位上,小林夫妻无权无势,求人办事总是弄巧成拙、四处碰壁。甚至于在最亲密的夫妻关系中,小林和妻子都常有冲突,总是互相抱怨。从学生时代的爱情到结婚多年的责任,双方本该是相互依存的,但“贫贱夫妻百事哀”,掺杂了许多不易,甚至连他们的三次“欢乐”都是久违的,是在经济问题解决后的稍微“放纵”。

家庭不像家庭,朋友不是朋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被“利益”异化扭曲。所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种伦理危机的背后实质是一种唯利是图的个人主义。自80年代以来,中国人主体意识觉醒,但在市场经济年代,中国传统中的友善谦恭等道德都不复存在,转而代替的就是利己主义。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就会不择手段,往往是相互利用。“印度女人”为给孩子找伴读,帮助小林孩子入托;查水表老头一反常态,送微波炉有求于小林。这样的人际交往,虽谈不上勾心斗角,但毫无温情可言,伪善和冷漠成为了主流。

小说中值得注意的还有小林和家乡的羁绊。小林出生于农村,而妻子则是来自城市。小林努力读书,好不容易逃离了家乡,但农村就像一个幽灵总是缠绕着他。“老家如同一个大尾巴,时不时要掀起让人看看羞处,让你不忘记你仍是一个农村人。”他厌恶家乡,也厌恶那些上京拜访他的穷乡亲们。在妻子的抱怨中,他清楚地明白,即使落户北京,也无法割断与家乡的血缘关系,并长久自卑于这种“农村人”身份。显然,他成为了一个名义上的“城市人”,但始终没有真正融入其中。

这其中充斥着一种“生活在别处”的价值观[1],现代化某种意义上侵蚀了我们的固有感情,小林的“乡村自卑”绝非个例。故乡本该是内心深处的精神家园,但应有的眷恋却被“对城市繁华的向往”破坏殆尽。从更深层次上说,这不是乡村与城市的对立,而是现代文明冲击下对传统文化的不自信。正如小林认定了农村就是自己人生的污点,但我们可以直观地看到最终他仍旧还是城市的“边缘人”。一方面,蔑视和摒弃自己的过去和根深蒂固的文化;另一方面,又缺乏对西方现代文明的积淀,这就造就了当代中国人精神生活上的“双重匮乏”。

三、自我意识的丧失:钱权文化

纵观全文,小说中处处彰显着一种畸形的“钱权文化”。在小林求人为妻子换单位这件事上,四处拉关系找人,却因为不谙世故地办事得罪了他人导致失败。结果却借着妻子单位的领导小姨子搬家从而添加了班车顺利解决了困难。说到底,不过是离权力中心的亲疏过远罢了,就像小林自嘲的“送礼别人都不要。”而在为孩子入托一事上,小林妻子为了攀比,一定要孩子去读与邻居相同的幼儿园,却因关系不够仍旧不能成功。和蔼的机关幼儿园的园长熟练地说出了以基建指标来换,其实就是权力和权力的交换。这种不良文化甚至影响到了下一代,小林的女儿在幼儿园里备受冷落,居然是因为未给老师送礼。“一个三岁孩子这么顽固地要送炭火”,小林跑遍全城高价买到炭火。“第二天,女儿就恢复了常态。”明显可以看出,金钱和权力已然成为了主宰社会的关键所在。

而关乎这种文化,小林学会了主动去“适应”。小说的结局里提到,“小林已不是过去的小林,小林成熟了”。回顾小林的变化,他由年轻时的理想高扬再到工作后的平庸生活,最后就是走向这种所谓的“成熟”,遵循各种规则,徒然屈从于社会。“其实世界上的事情也很简单,只要弄明白一个道理,按道理办事。”在社会的大染缸中,他也难免同流合污,在替小李白卖板鸭时不再有当“娼妓”的害臊,接收瘸老头微波炉时也满是高兴。物质的满足冲淡了尊严、人格的丧失,他成为了金钱和权力的奴隶。甚至于在面對老师逝世消息时,他漠然了,原本的愧疚荡然无存。“死的已经死了,再想也没有用,活着的还是先考虑大白菜为好。”在物欲横流中,小林彻底抛弃了独立性,迷失了自我。

在现代化进程推进中,人一直面对一个充满悖论的社会。一面追崇更高的物质文明发展,一面又被物质所异化。90年代,改革开放后市场经济引领下的经济快速发展,在不断满足人们物质需要的同时,也让人们陷入无节制的欲望深渊中。物欲主义、消费主义和各种实用主义大行其道,越来越多的人被物所奴役,主体地位也由此丧失。[2]小林的选择是大多数人的选择,在庞大的时代阴影下苟活,消解自我。

四、结语

《一地鸡毛》是冷酷的,因为它直观地揭示了20世纪90年代经济繁荣中小人物卑琐人生。纵然社会总体是一片向好的大势所趋,但是关乎到每个渺小的个体,却依然存在很多问题。物质的现代化与精神的现代化显然是严重脱节的,我们的社会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但仍旧缺乏可以支撑现代化进程的主导文化精神。这反映在每个个体身上,就是一种潜在的悲哀。如同小林,在钱权文化主导中的冷漠社会里,陷入庸常,最终丧失了自我。

但是倘若仔细思忖,就会发现小林的身上有我们每个现代人的影子。或许某一天,我们就成为了“小林”,或许已然是“小林”了。无论是小林所处的90年代,还是现在。现代人面对的都是普遍的精神困境,个体如何应对这个高速发展的社会以及自身生存的价值、意义问题。正如前文所言,《一地鸡毛》并不能给我们一个确切的答案,它只是警示着我们危机的存在。因为这需要我们每一个人深思和反省,去找寻属于自己的答案,为了什么而活着?怎样独立自主地活着?

现代化是一个无法逆转的不断向前的过程,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同时也应当不遗余力地推动社会发展。因此,在面临精神困境时,我们所能选择的就是促进自我个体精神的成熟,并且共同推进社会文化精神走向成熟。

注释:

[1]陈赟. 现时代的精神生活[M].上海:新星出版社,2008北京:115.

[2]吴玉敏.人的主体性的觉醒、变异与重建——对中国改革开放40年人的变化的一种分析[J].伦理与文明,2019(00):32-44+179-180.

参考文献:

[1]陈赟. 现时代的精神生活[M].上海:新星出版社,2008北京:115.

[2]吴玉敏.人的主体性的觉醒、变异与重建——对中国改革开放40年人的变化的一种分析[J].伦理与文明,2019(00):32-44+179-180.

[3]刘俊峰.我们时代的精神症候——《一地鸡毛》的症候式阅读史[J].名作欣赏,2011(06):24-26.

[4]宋剑华.论《一地鸡毛》——刘震云小说中的“生存”与“本能”[J].文艺争鸣,2010(11):100-106.

[5]孙先科,黄勇.“鸡毛与蚂蚁”的隐喻:个人的磨损与丧失——对《一地鸡毛》中“鸡毛与蚂蚁”意象的精神分析与文化释义[J].名作欣赏,2005(1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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