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熙与李瑞清书法之比较研究(下)

2020-08-16 13:55杨振宇
视界观·上半月 2020年8期

杨振宇

摘    要:通过对曾熙和李瑞清书理书论比较,二者在书理书论上有着许多相似之处。通过曾李二人的对比研究,对曾李二人的书法书论有个客观的认识,其书论书学观对当今书法教育的发展有着很大的借鉴作用。

关键词:曾熙;李瑞清;南曾北李;书法理论

曾熙和李瑞清二者皆是清末民初时期的书法大家,二人的书法造诣都很深,可以说是开宗立派,自成一家。所以他们的书学书论也是后人研究、了解曾、李二人书法书学的一个重要方面。对于李瑞清的书论研究资料,在李瑞清的《清道人遗集》中有较多的记载,故学术界对李瑞清的研究较多。但对于曾熙的书学书论研究,曾熙自己并无集著,其书论学较多散见于其题跋及其学生的一些记录之中,较为零散,并未作系统的梳理。在书理书论这一块,因曾李二人乃是至交好友,时常往来交流探讨,故二人在书论中有许多共同点,两者相互侵染互相影响。但也因师源脉络不同,所以也会有一些差异。

一、曾熙与李瑞清对书法的认识比较

1、学书观。在如何进行书法学习的这个问题上,从古至今众说纷云,此乃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每个书家因其自身经历及学养,对此问题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看法。而曾李二人也曾就初学书者应从何种字体、哪家哪派始入门的问题提出他们的观点。对于始学书者来说,初学书师法何家、从何书体入门等问题,是关乎其能否踏上一条次第有序、高雅路正的学书道路。在传统的书法学习中有这么一种套路:始学唐楷四大家,后学行隶,再学草。到了清末碑学兴起后,有众多学书者始学书从魏碑始入。曾熙、李瑞清二人皆不认同此类学书之法。

朱大可所著《游天戏海室雅言》一书中就有提到曾熙的学书理论,曾熙认为:“学书当先篆,次分,次真,又次行。盖以篆书作分,则分古;以分笔作真,则真雅;以真笔作行,则行劲。物有本末,此之谓也。”曾熙的观点与现在的许多书法教育工作者不同,曾熙的观点更有卓越见识。从上边曾熙的言论可以看出,曾熙认为篆书是所有书体的源头,其他书体都是从篆书之上演变出来,所以篆体是其他书体的基础,只有学习好篆书有了扎实的功力之后,再用篆书的笔法去书写隶书,那么所书的隶书方有古朴高雅之氣;同理用隶书的笔法写楷书才雅致,用楷书之法书行书方有骨气。可以看出曾熙对于如何进行书法学习有着卓远的见识,他的观点对现今的书法学习者来说有非常大的价值。

李瑞清在如何习书这问题上,其观点与曾熙相似,也是认为初学书者学习书法应从篆书始,他结合了自身的经历所得出的。在其所著的《玉梅花庵书断》里曾提到:“余书本从篆分入,学书不学以篆,犹文家不通经也。”李瑞清结合了自身的经历总结出学习书法应从篆分开始入手,认为篆书是基础,如果不学习篆书,就像文学大家不通经学一样。这比喻生动形象地突出了篆书作为书法基础的重要地位。李瑞清在《跋自临散氏盘全文》里也提到:“书法虽小道,必从植其本始,学书从篆入,犹学之必自经始。……它日学书有悟,当知古人无不从鼎彝中出也。”李瑞清以经学比作书学,重视基础,崇源潮古,这和曾熙的观点相一致。

但曾熙的学书观更为明确地提出了习书的先后顺序,讲究一个循序渐进、次第有序的习书过程。曾熙还用学诗的次第顺序来与习书作比较:“三代鼎彝,古朴奇奥,此三百篇、离骚也。两汉碑志,雄强茂密,此十九首古乐府也。六朝志铭,道丽精能,此三张、二陆、陶、谢、颜、鲍也。唐碑谨严,宋帖豪放,近人恢奇资肆,变态百出,此李、杜、韩、白、苏、黄、范、陆以及湘绮、白香、散原、海藏也。学诗者,必先知其源流,推其条理,然后可以集大成,学书者何独不然!”这句话不仅用学诗的次第来比作习书的次弟,还包含有曾熙主张博众家所长,融于一身的观点。

现当代社会的生活节奏非常快,人们的心也因此变得比较浮躁,难以静下心来沉淀自己,而且当今展览众多,为求功名利禄,许多学书者都在找一条快速学成的书法之路。故有许多书法教育工作者认为习书者喜欢何种书体就学何种书体,甚至可以直接开始就练习行草书,专练此体一两年,就可以参展获奖了。这种学书求速成的方法,长远来看是不利的,若是业余书法爱好者来说这也无可厚非,但作为真正的书法者,那就应从根源入手,曾李二人的学书观就是很好的指导方法。

2、书体的取法。书法是中国传统艺术,历史悠久,从古至今名家备出,留传的佳作浩瀚如烟,所以始学者对于各体书法之间如何区别、如何甄选择习本,这也是始学书者所要面临的首要的问题。曾熙和李瑞清也曾对此类问题作出相关论述。例如在篆隶学习中如何师法传统方面,两者的观点较为相似。曾熙在提出习书者要追溯源头,从篆隶开始后,再次提出如何进行篆隶学习。他的学生朱大可曾记录下了曾熙的教学观点,曾熙对其言:“求篆必于金,求分必于石。”从此句话也可以看出曾熙的“崇源溯古”的书学观,他认为学习篆书也从篆书的源头学起,方可“知其源流,推其条理”。而篆书的源头在三代两周,此时篆书大多是刻在青铜之上,故又称为“金文。”曾熙就提倡学篆书就应从三代两周之文字入手,而不是局限于李斯、李阳冰,甚至清代篆书大家。李瑞清的观点和曾熙的观点相同。

李瑞清曾在《放大毛公鼎跋》中提到:“余尝曰:‘求分于石,求篆于金。自来学篆书者,皆缚于石耳。”从这句话来看曾李二人在篆隶学习上如何师法传统上的观点是一致的,因曾李二人乃是至交好友,彼此的知己,二人在观点上谁先提出,谁影响谁,还暂未考究,也可以说二者相互影响吧。李瑞清也认为篆书学习应从青铜器上的金文大篆开始,而许多人在学习篆书时没有认识到这个点,学习篆书都缚付于石鼓之中。

李瑞清曾言:“求分干石,求篆于金,盖石中不能尽篆之妙也,篆书中惟鼎彝中门径至广,汉以来至今无人求之,留此以为吾辈新辟之国。余为冒险家,探得大洲贡之学者耳。”这里李瑞清给出了为什么要求篆于金的两个原因,一是石因历史原因侵蚀不能把篆书的原来气韵面貌较好地保留展现,二是鼎彝金文自汉代以来很少人关注到这一块,这是一块还未被挖掘开发的宝地,是一片新的天地等待人们去挖掘。李瑞清认为三代的鼎彝铭文是篆书初始的形态,正处在从非常古老的还未成熟的字体演化过来但还没有完全脱离于这个古老字体的古朴的状态。此时的篆书字型结构并没有成熟,但它就好比是块没有雕刻过的璞玉,有着无限的潜能,所以这是一块没有开发探索的新天地。

另外,李瑞清还指出学篆要:“学篆必神游三代,目无二李,乃得佳耳。”其中所提的“三代”说的是夏商周时期的金文大篆,“二李”则讲的是以李斯、李阳冰为突出代表的小篆。其所说的“目无二李”不是否定李斯与李阳冰二人的篆书,实际是指不能目光只局限于此二人之上,局限于小篆里边,而应放开眼,越过二人,直溯源头,深入鼎彝铭文中探寻门径,这样师法所书方能高古。

3、关于篆书的分类论。曾熙觉得学习篆书应该师法三代的金文大篆,不要只局限在二李的小篆之中。并且针对夏商周以及春秋战国各国的金文篆字作了比较详细的分类以及其特点分析。曾熙言:“两周文字,各国不同。结体运笔,亦复大异。大抵雍容肃穆者,鲁也。俊杰廉捍者,齐也;凝重笃实者,晋也;雄横恣肆者,楚也。察其文体,兼可觇其国俗,多看多写,望而知之。”春秋战国时期诸国林立,各国的文字各异,加上战乱不断,文化交流不方便,所以也造就了文化的区域性,因而各国的鼎彝铭文在风格上也是有着地域的差异的。这是曾熙从地域上对两周文字作个对比研究给出的观点,这在当时的书家中少有的对两周文字研究的一个观点。

李瑞清对于夏商周文字主张“以器分派”。李瑞清曾言:“大凡篆书与地理有关系,即在成周,各国有各国之风气,故书法不同。余欲著书,以各国分派,见书未成,今只得以器分派。”李瑞清也是根据春秋战国国家地域的不同,各国文化的差异,提出“以器分派”,把夏商周以来的金文篆字大致分为十个派别,并且解析了每个派别的特征和派别的渊源等。这与曾熙的观点也是异曲同工之炒。

二、曾熙与李瑞清对书家学养的认识比较

曾熙和李瑞清二人皆是文人学者型书法家,学养丰厚,他们都认为学书者也应有一定的学养,学习书法应要有良好的品德修养,而良好的品德修养需要多读书明理。曾熙在教学生们学习书法时,同时要求他们多去读书,他曾对学生说:“凡作书者,宜先读书,如能读书破万卷,虽不孳孳临池学书,而书自能清雅绝俗。古今书家,自中郎、太傅、右军父子以来,何一不是绩学之人?清代袁子才,自谦不工书法,然其行书,包安吴列入逸品。其他顾亭林、王渔洋辈,或以学术称,或以诗文著,而其书法,无不可观。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也。若胸无点墨,强颜作书,如夫己氏者,识者终羞称之。”曾熙认为对于书法家来说读书是不可缺少的,甚至他认为能够读书万卷后,即使没有像专攻书法技法的人那样技巧那么突出,但是读了非常多的书之后所书写出来的作品也会因多读书后所影响而书自有清雅之气韵。

李瑞清在这方面也很赞同曾熙的观点,其言:“学书尤贵多读书,读书多则下笔自雅,故自古来学问家虽不善书,而其书有书卷气。故书以气味第一。不然但成手技,不足贵矣。”书法不单单只是线条、笔墨以及笔法的几个简单的技法问题,还要有气和韵,如果只是单是技法,那就像李瑞清说的只是手技,沦为个写字匠,不足贵矣。正如苏轼所言“腹有诗书气自华”一样,书法不单只是技法的表达,更重要的是要有书家所修养的一种气韵、精神的体现,而这种气韵的修养,正是通过读书明理来修养的。

关于读书,在古代人眼里这都不是问题。书法在古代本身就是读书人、知识份子的事,而古代的知识份子想要出人头地,参加科举就成了大部分人改变命运的选择,而在备考过程中他们就要读许多各类书籍。再回望现代的书法界,因展览的盛行,许多人为了更快地“成名成家”、参展获奖,一心一意地专研技法,研究各种展厅效果的形式等,读书不是他们的必修课了,没有花功夫和精力在读书上,而且读书较为枯燥,许多人都不愿意在读书方面去下苦功夫。这样的一种趋势对书法界的发展来说是比较危险的,而且这种道路的人也走不远的。故尔曾熙和李瑞清的这一教学理论对于当今的书法教育来说是具有很重要的价值。

结论

总而言之,关于曾熙和李瑞清的比较研究,以上通过把曾熙与李瑞清其书法书论等作了个对比研究,通过比较和分析,我们能够看出曾熙和李瑞清他们在书源、笔法、书理书论上有着许多相似之处,但也有着不同之处,也正因两者的不同他们被称为“南宗”和“北宗”,各自有着自家风貌。曾熙和李瑞清的书法书论曾不受重视遭受忽视,但他们的理论水准非常高,书法水准也高,其教学理论非常丰富,是一套关于如何学习传统书法的完整理论体系,他们的书法理论对于当今的书法教育仍然是有着很高的价值和意义,所以应当重视,加强研究。我们相信,曾熙和李瑞清这样的书法大家、书法教育理论家、批评家,会随着研究的越来越深入,这样的一个大家定会重新被认识和接受。

注释:

①朱大可.《游天戏海室雅言》,崔尔平选编:《明清书论集》[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年,第1455页。

②李瑞清.《玉梅花盦书断》,崔尔平选编:《明清书论集》[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年,第1540页。

③李瑞清.《清道人论书嘉言录·题跋》,崔尔平选编:《明清书论集》[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年,第1532页。

④朱大可.《游天戏海室雅言》,崔尔平选编:《明清书论集》[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年,第1461页。

⑤朱大可.《游天戏海室雅言》,崔尔平选编:《明清书论集》[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年,第1456页。

⑥李瑞清.《放大毛公鼎跋》. 崔尔平选编:《明清书论集》[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年,第1525页。

⑦李瑞清.《玉梅花盦书断》,崔尔平选编:《明清书论集》[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年,第1541页。

⑧李瑞清.《玉梅花盦书断》,崔尔平选编:《明清书论集》[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年,第1541页。

⑨朱大可.《游天戏海室雅言》,崔尔平选编:《明清书论集》[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年,第1456页。

⑩李瑞清.《玉梅花盦书断》,崔尔平选编:《明清书论集》[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年,第1541页。

11朱大可.《游天戏海室雅言》,崔尔平选编:《明清书论集》[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年,第1460页。

12李瑞清.《玉梅花盦书断》,崔尔平选编:《明清书论集》[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年,第1539页。

基金项目:本项目得到西南民族大学研究生创新型科研项目(项目名称《曾熙与李瑞清书法之比較研究》,项目编号:CX2019SP336)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