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的风景

2020-08-17 07:15阿简
女报 2020年6期
关键词:发型头发风景

阿简

发型,是头上的风景。

和服装一样,这道主要用于人类头面装饰的风景有着不可磨灭的时代烙印。在我开始有记忆的七 十年代初期,人们的发型和服装一样整齐划一,长发必定是麻花辫,短发必定是卓娅头,这是雷打不动的主旋律,偶尔有一点些微的调剂,也是万变不离其宗。比如麻花辫里又分长短,因而对辫子的整体形态要求又有所不同——齐肩辫的发梢讲究要齐,最好是像宝剑一削而就的,没有一点参差的乱茬。而长辫的发梢虽然随意,中段却讲究光溜齐整,没有碎发毛刺,而且最好是上下一般粗。巧手的姑娘,可以变幻出外绑内绑、三股四股等多种辫子戏法,那种小别致里的小心思,“随心所欲而不逾矩”,很有一点秀外慧中的意味。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发质优良,乌黑油亮。当时风传,两条粗黑的长辫子能换一辆“飞鸽”牌自行车。可见即使是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里,美丽也还是有它相对公道的价值。

那时候没有什么明星可追,人们穿衣打扮的灵感不过来源于几出样板戏,可以借鉴的形象有限。我記得看完《杜鹃山》回来,街坊家的小虹不可救药地迷上了里面的党代表,死活非要她妈找人给她剪“柯湘头”。她妈请来权当师傅的同事倒也成竹在胸,三下五除二就把小虹的头发剪完了,又嫌发梢直楞楞的不像,用一根烤热的竹筷子卷来卷去,把十岁的小虹卷成了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

80年代初,中央电视台播出了一部叫《血疑》的日本电视连续剧,里面的主人公大岛幸子由山口百惠扮演,一出场就迷倒了校园里的所有少男少女。一时间,“幸子头”大行其道,无数个不同脸孔的“大岛幸子”如雨后春笋般地在校园里涌现出来。不过这种风潮似乎并没有流向校外,大概是这种发型太学生化了吧,所以在流行的领域问题上受到了一点局限。更烦恼的是当时无论多么心诚意笃,弄来弄去总觉得查那么点劲儿。直到很多年后有一回,拿这事儿跟一位托尼老师探讨,他说那应该是烫了发根,我才后知后觉。那看似简单随意的露耳偏分小短发,其实也是经过精心卷烫的,只是因为打理得恰到好处而不着痕迹,所谓无招胜有招。

而另一部排球女将里的小鹿纯子头,则门槛要低得多:把额角两侧的头发,从耳畔向后沿45度角方向一路向上分开,在头顶上方扎起小辫来,便成了动静两相宜的“小鹿纯子头”,青春洋溢、便捷清爽,而且梳理起来难度低、易上手。

更简明易学的是马尾。作为一挂恒久远、经典永流传的发型,它百搭而低调,对脸型肤色乃至整个颜值气质多有包容;又很容易旁逸斜出,不断演变出各种形态:可以是活泼清纯的学生妹,也可以是趾高气扬的交际花。梳在低处再系一块手帕,温婉贤淑;歪到一侧,又可以俏皮泼辣。不过我个人对这种歪马尾有点接受不来——我有个同学,气质原本及温良恭俭让,可是忽然有段时间也梳起了歪马尾,我强迫症,总想把她的头拧过来,或者自己转到合适她的侧面,看得蛮辛苦。幸而这一阵风潮过得不是太久,她的长发又重新摆阵个位置。

告别青涩的少女时代,就可以去旋转着彩条圆柱的理发店烫一个卷花头了。因为当时的烫发花式基本一致,也不需要太刁钻的技术,很多人都选择在家DIY,也做得有模有样——买来密布着梳子齿的空心塑料管,把洗后的湿头发一缕一缕地卷在上面,等到头发自然干了再轻轻撤去,便有了一头曲曲折折的发卷。那个时候,人们似乎并不觉得这个“做头”的过程是什么私密的事,所以如《功夫》里面的包租婆一样顶着满头塑料卷的邻居可以坦然地串门、买菜,在近距离社交中心无挂碍。

大概是从八十年代初开始吧,弯弯曲曲的卷发粉墨登场,到中期涌现的“爆炸头”,把烫发给人的视觉震撼发挥到了极至。一个叫张蔷的流行歌手,不仅歌曲唱得别具一格,发型更是超乎想象的前卫——一头乌黑的秀发,不知用了什么工艺,烫得每一根都像遇到静电一样支棱起来,原本是“普通规格”的脑袋,一下子变得毛茸茸,软蓬蓬的,硕大无比,像戴着英国皇家卫队的大头盔。大街小巷、商场学校,总有张蔷那不可复制的独特歌声从“双声道立体声”的录音机里传来,高亢、清亮里,有一点我行我素的不管不顾。“没有七彩的灯,没有醉人的酒……”可是有爆炸头,和恣意飞扬的月光DISCO。像八十年代的青春,简单、热烈,对世界充满好奇,有接纳和融入的渴望。

靠着十几盒畅销不衰的磁带,不一样的张蔷持续走红,不仅歌声响遍了每一条大街小巷,那新奇而夸张的“爆炸头”也深入人心,并且炸出了一股强劲的冲击波。穿着花衬衫、喇叭裤,戴着蛤蟆镜、手提录音机在街上混的年轻人,如果头发没有爆炸,那他的时髦就不能算是到位。只是比起磁带盒上的当红歌星,老百姓自然要低调一些,所以他们的“爆炸”也比较留有余地,只在头发的上半部分做爆炸头,下半部分直直地削短了完事儿。

后来,“爆炸”的风头逐渐减退,但它的影响却余波未尽,以至于在后来风行的女式“钢丝头”上,依然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它的气息。原本稀疏细软的头发,经过特殊的方法一烫,立刻膨胀成松软的一大抱,看起来和摸上去,都会有一种巧夺天工的美感。

比较耳目一新而丰俭由人的,是“一把抓”,(也有的地方叫拱发)可直可卷,可盐可甜,都一样的文秀帅气。时尚的潮流无数次更迭,它却一直在那里。这两年又衍生出半丸子头,男女通吃,模样气质契合的男孩子梳起来,另有一番别致帅气。

八十年代中期,开始有港台艺人登上炙手可热的央视春晚,各种前所未见的发型随之“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有一款人称“招手停”的发型,高耸得坚挺而突兀,像翻卷的海浪即将拍上沙滩,摸上去有点像脆中带柔的拔丝苹果。我以前从没见过女性的刘海可以吹得那样山呼海啸,而且那样受人追捧——从荧屏到街坊,无数时尚光鲜的适龄女青年都要高高低低地顶上这么一簇,可能是太接近舞台妆了,这样的发式总让我觉得平淡的日子莫名有了仪式感。仿佛也是从那时候起,我第一次知道了有一种用来固定发型的泡沫,叫摩丝。

海浪一样的“招手停”,给人一种盛大的仪式感

也是在这个时期,琼瑶阿姨的言情剧悄然登陆。俊男靓女如诗如梦的爱情经由大大小小的录像厅迅速辐射风靡,尤其在大学校园里持续火热。越来越多的青年男女迷上了大女主林青霞的中分黑长直发。不知是否因为林美人出尘脱俗的美貌加持,这一类的发型影响绵长深远,其中一款长及锁骨的中分,到现在都还流行。

再后来,随着人们的眼界洞开,可参考和模仿的发型多了,对发型的关注和需求不再是“一窝蜂”,开始变得挑挑拣拣,表现出空前的多元化。理发店变成了美发厅,以往简单复制粘贴一样的洗剪吹烫,逐渐成为一门美发艺术,而且很快就顺风顺水地发扬光大起来。到九十年代,非但跟时下流行的发式区别不那么显著,甚至于可以看到很深的传承——蘑菇头跟波波头一脉相承,而泡面头那螺旋式的小花,至今也还在与时俱进,“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

现在,不仅各种别出心裁的新式发型层出不窮,而且还可以根据主人的喜好染出缤纷绚丽的色彩,它早已跟服装一样,既要紧跟时尚还要突出个性,它们反映着主人的气质、性格和修养,成为人们头上的一道鲜活、亮丽的风景。可惜这几年“全民脱发”,这片风景的沙漠化现象日益普遍而加重,于是男女老少都不淡定了,越来越多的人投身到拯救发际线的热潮——常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保护头顶上的“原生态植被”,刻不容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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