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穗年华

2020-08-18 11:04张佳羽
高中生之友(中旬刊) 2020年8期
关键词:刘海牙齿垃圾

○张佳羽

张佳羽,女,“95 后”,甘肃兰州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34 届高研班学员,中国少年作家学会副主席兼秘书长。在《诗刊》《美文》《意林》《读者》《中国校园文学》《山东文学》《四川文学》等刊物上发表作品120 余万字。曾入选“甘肃儿童文学八骏”“全国十佳小作家”,作品获各类奖项40余项。出版《最女孩》《我的绰号我的班》《千面好男生》《一只1996 年老鼠的真情告白》《才女升学记》等书。

“痛击”学习成绩优秀者

从小到大,我身边总有一个很讨家长喜欢的孩子,他长相可爱,学习成绩优异,人缘也很好,常常博得老师与家长的青睐;这个孩子总会衬托出我的笨拙与无奈,无论我多么认真地做一件事,到头来,依旧是“吃力不讨好”,被他比得黯然失色。

我相信,绝大多数处在“苦乐年华”的孩子总能听到这样另类的鼓劲方式:“你看看人家的孩子,多让爸妈省心啊,再看看你……令人头疼。”“你这次考得还不错,不过肯定没你们班的那同学考得好!”“人家孩子都吃得了挑灯夜战的苦,你怎么就不行?”……诸如此类的话不胜枚举。我不知道被家长拿来和同龄的孩子比较过多少次,耳朵也被这些话打磨了千万遍。小孩的据理力争和委屈眼泪,终究难以改变现状,与父母相处的日子,几乎不可能达到理想的标准。

中学时代,我最害怕的是期中考试与期末考试。其实,并不是我对考试本身有什么顾虑,而是一场考试考罢,成绩张榜,赫然排名,才是我真正难熬的时候。回到家,我先得观察家中气氛是否和谐,看爸妈脸色有无异常,待吃饭时再根据现场情况挑选一个自认为恰当的时机,试探性地交底考试结果。

若考得比较理想,我会很轻松地报出分数以及进步的名次,等着他们表扬;若马失前蹄,我就会挑拣还算说得过去的单科成绩先夸一番,剩下的轻描淡写,模糊带过。但事实是,无论我考得怎样,母亲总会在我报完成绩后发问:“你们班这次第一是谁啊?这道题错的人多吗?看来你的知识点掌握得还不全面啊,平时上课不会都在走神吧?”“考得不错也不是前三,你看看人家,比你高多少分,你有啥可骄傲的?”母亲的追问,说得我连饭都无心再吃。考得好,也没什么表扬的话,次次不离与别人比较;考得不好,那些令人窒息的埋怨,就如同榔头一般砸向崩溃的心理防线。

所以,那些总拿自己孩子和别的小孩进行比较的家长让我很反感,他们好像根本不会考虑带给孩子的伤害。在这个本该活泼好动、无忧无虑的年纪,幼小的心灵却烙上一处发烫的伤痕:有个人总比我优秀。在家长眼里,我们身边无不潜伏着在我们之上的优秀者,我们行走在他们的阴影里。

诚然,学习上,我比不过“学霸”,他们就是玩,也能玩出个全班前三、全校前十。我紧跑慢赶,也始终落在他们后面。他们的优势像天生的,没有人能打破这个魔咒。但不是说我什么都不行,比如写作,在中学时代就已经崭露头角了。

有一回,我的文字登在省报副刊上,和省作协主席的文章排排坐,班里学习成绩优秀者议论纷纷:“重名重姓吧,她有那么厉害?”语文老师在课堂上大加赞赏:“你们服不服?这是我教过的学生里最有天赋的一个,你们看这描述,堪称范本!”那些学习成绩优秀者的家长就坐不住了,抱怨自己的孩子:“你看看人家,你什么时候也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我心里甭提有多欢喜,原来大部分家长都如我的家长一样,在别人的孩子某一方面超越自己的孩子时,他们心里就起波澜、生抱怨,总觉得自己的孩子不够优秀。

给牙齿找“辅导班”

我的牙齿,任性疯长了许多年。也许是过于放纵它们,换完牙后,那两颗缓缓长出的门牙有些不守规矩,竟如分杈的树枝般立在了槽位上,一个向左歪,一个向右探,极其影响美观!同学笑我:“开口绊倒唇,咬人八字印,坚果嗑不动,吃面老费劲。”

爸妈很愁,我更愁。于是我们不约而同地想到,给这些任性的牙齿找个“老师”,好好管束管束它们。

经过半个月的走访、勘察,最终我们确定了一家名望不错的“辅导班”——美颜齿科。“老师们”穿着得体,服装颜色统一,粉粉的,挂着细细的黄丝带。当我问起为什么要将自己的脸用口罩遮起来时,他们笑着回答:“怕管教得太严,这些调皮的‘学生’记住自己的容貌,日后记恨。”“入学”要求也很简单,除了缴纳该有的“课程”费用之外,还需要给牙齿照一张“全家福”,以便让“老师们”更好地认识到牙齿各自的脾性,制定精准的“学习方案”。嗯,它确实是家很专业的“培训机构”。

待牙齿“上课”一周之后,它们的脾性有了明显改变,变得乖巧不少,可我难熬至极。“培训机构”的“老师们”给牙齿专门制定了一套排列紧凑的“学习方案”,还送给它们一个明晃晃的“小书包”。它们手拉着手,在用钢丝做成的“围栏”里,学习如何规矩地成长。而我被挡在“围栏”外,想偷偷塞给它们点好吃的也不成。牙齿每用力动一下,“围栏”就收紧一分,它们被挤得大叫:“哎哟,好痛啊!这是坐监狱,活受罪!”它们不好过,我也被弄得茶饭不思,只能吃些流食补充体力。

“培训机构”的“老师”告诉我,我的牙齿经过严格检验和筛选,得有两颗或四颗“退学”,这样才能让“教育水平”达到最佳。我犯难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它们平时在我嘴里虽然任性,但照顾我吃饭的活儿做得分外仔细,也从不闹脾气罢工或是装病躲懒,所以让谁“退学”我都不好受,我只能硬着头皮说:“还是方方面面都照顾到吧,一个不少也挺好,能‘教’成啥样就啥样吧。”

现在,我的牙齿离开那所“培训机构”已有8年之久,每每想起那两年的“学习”惨状,我都会暗自伤神。那两年里,没吃到什么好吃的东西,稍微吃点肉或者小片蔬菜,就会弄得“小书包”和“围栏”上挂满残渣,我在不知情的状态下一笑起来,那模样简直像一个贪嘴怪兽;每过一个月,还要回那所“培训机构”去紧紧“围栏”,牙齿痛得叫喊,更令我愁容满面,哀叹不已……

好在一切都熬过去了。当牙齿从“培训机构”解脱出来的那一刻,它们就如一位与我遭遇相同的作者所写的那样:“咧开嘴巴,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整齐洁白的牙齿排列有序,就像训练有素的士兵。”

我的趋势“非主流”

那段日子,“90 后”刚兴起一种另类的趋势——非主流,一时间,大家的装扮都向流行的海洋里汇涌。男生们留起长发,一头蓬松的头发张开,他们还尽可能地将抹了发胶的头发做出造型,从脑瓜顶到额前,那水波状的造型像极了瀑布,远远看去,头大大的,脑袋圆圆的。女生们跟进潮流的方式其实很简单,大家的发型几乎千篇一律,毕竟在学校,所以不大可能有浮夸的造型。我们常见的便是厚刘海加丸子头或者厚刘海加波波头。不论是斜刘海还是齐刘海,只需一个“厚”字就够了。厚,能显脸小;厚,能算得上潮流发型;厚,能让我们找到更多“志同道合”的玩伴儿……

但是,也有很多不方便的时候,比如季节的转换。

冬天,厚厚的刘海可以稍微挡一下吹向额头的冷风,只是人没法戴帽子,因为毛线帽子会摩擦生电,静电又会将刘海搅得杂乱无章,摘下帽子的一瞬间头发犹如群魔乱舞,破坏美感。夏天,便让人很是难受了,天气炎热,稍微动动身子就有汗珠子争先恐后冒出来,这时的刘海就会相当碍事,如同一块巨型绒布贴在额头上,让人感觉又闷又热,每天回家都需要洗一遍刘海,不然,它就会结成“条形码”。如果不巧,额头爆痘,被刘海这么一捂,那十天半月都好不了了。

我那时很在意发型。额前的刘海宛如宝贝,风吹不得,雨淋不得,我还不时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照上一照,就连爸妈都不能碰我的头发。有一次我站在卫生间梳头,恰好我妈进来洗手,看见我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梳着刘海,就用洗过的手顺着我的发际线往后摸了一把,说道:“你把刘海全部梳上去多好看啊,非要铺一头。”她这一撩,直接把我的“炸药包”点燃了,我大声吼道:“别动我刘海!你这是侵犯人权!”我妈被吓到了,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动了动嘴,没发出任何声响,黯然出去了。

自己中意的发型,就是那个时期少男少女的命。再好的伴儿,再亲的人,都不能用自己的观点驳倒我们的观点,不能用自己的喜好左右我们的喜好。我们就那样顶着一头浓发,蹦蹦跳跳,过得很快活。

遇到无头绪的男生

那是一个平淡却不平凡的早晨,我提着垃圾桶悠闲地下楼,去倒班里搞完卫生后清扫出来的垃圾。我所在的年级位于教学楼的最高层——五楼,从教室跑去垃圾倾倒点,一个来回至少15分钟,所以负责倒垃圾的人只能派遣一个,以防去的同学多了,他们在路上打闹玩耍,耽误早自习。

说实话,这种倒垃圾的活儿是每个同学都喜欢的。有的同学倒垃圾,可以活动活动筋骨,打开思路;有的同学倒垃圾,可以躲过早自习被抽背课文;有的同学倒垃圾,非玩个20来分钟才肯回来。

我刚下了两层楼梯,以为四下无人,便异想天开地准备在楼梯栏杆上滑一段。我左手提着垃圾桶,右手扒着栏杆,活像个上树的傻猴子,虽然现在想来会不由得老脸一红并尴尬地嘲笑自己那时太年轻,可在当时,这是我苦中作乐的唯一捷径。伴着校服与栏杆轻微摩擦发出的声音,我顺利地滑了半层楼梯,正准备转个拐角继续往下滑时,我鬼使神差地抬起了头,刚好与楼梯上表情错愕的男生四目相对。

顿时,我一脸尴尬。我可以确定的是,他绝对看到我扒着楼梯栏杆往下滑的场面了。他站在背光处,手里也恰巧提着垃圾桶,只不过桶里已经空了。当时,我只是感觉到我的脸烫得能煎熟鸡蛋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愣愣地站在原地。那个男生则微笑着从我旁边走过,但是不是在憋着笑就不得而知了。

之后,我总觉得我和那个男生有种莫名的“缘分”。去小卖部买零食能遇到,在操场做操时竟发现他也和我一样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就连去水房洗手也是前后脚!我们每次见面,都只是笑笑,并快速走开。我笑是因为还记得被他撞见的不自然,他笑也许只是出于礼貌。

某天中午,我悄悄藏在教室的讲台底下,躲过了保安查楼。没人的教室里,除了我的呼吸声,就剩下墙上挂钟的低语。我正从桌子底下往外爬,听到有人在敲门上的玻璃。瞬间,我手脚麻利地缩了回去。要知道,中午如果被抓到不在宿舍睡觉而是在教室逗留,可是要被处分的。

“看到你了,开门吧。”声音不大,却能听清。我听声音不像中年的保安大叔,便探出头,望向门口。门口的玻璃窗上,映出一张让我再次心跳加速的脸,又是他……

我慢吞吞地过去开门,心里想着,他是抓包专业户吗?

“你知道中午学生私自留在教室,会受什么处罚吗?”他站在门口,目光似箭,仿佛下一秒就要离弦,射穿被抓包的我。

“关你什么事?你不也没回宿舍吗?”我虽然嘴硬,却极怕他会把我抖搂出去。

“学生会的,协助查人。”

完了完了,我完了。这次的处分是给定了。

“你怎么像个男生一样?”他上一秒还目光凌厉,这一秒已经柔和多了,“你就不怕我把你拎到教导处去?”

看到他的表情变化,我觉得我有了至少七成把握——他不会把这件事抖出去。于是,我脖子一梗:“你去啊!”

“噗……”他笑了,“请我进你们班坐会儿吧,不然,一会儿保安再来查人,我可保不了你了。”听他的意思,没有想要为难我,我就请他进来了。

“我虽然不想知道你叫什么,但我很好奇,你那天为什么会从楼梯栏杆上滑下来?”他开门见山的语气,倒像个直肠子。“因为闲呗。”“闲?这回答不错,那你这次钻讲台也是闲的?”这家伙,还挺会举一反三。

“这次不是,这次是我要写点东西,宿舍没法待,太闹腾。”

“那你写完了吗?我看看。”

“大哥,我刚从讲台底下钻出来,就被你揪住问这问那,哪有工夫写?”这是实话,本来我想躲在教室写点小文陶冶情操,结果又演了出尴尬情景剧。

“那你写吧,我坐会儿,不打搅你了。”说罢,他便真的没再出声。

我们并排坐在窗边的位置上,阳光刚好透过玻璃跳进来,将整个教室照得通透,一切复杂的情绪,都在光束里简化。他迎着阳光望向窗外,我也提笔书写。那斑斑点点的阳光像一碗柔柔的清水,在一瞬间,洒在了他的眸子里,那些波光粼粼的画面,倒映在他眼里的世界。那双见过我糗态的眸子,也许还见证过更多人的刹那。它们像宇宙的星河般涵盖所有的情绪,又像风一般,叫人捉摸不住。我贪婪地看着眼前的这一景象,竟觉得眼前的这个男生安静得就像还在等待被发掘的画卷……

如今想来,或许那两次奇妙且偶然的相遇,也是一道别样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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