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是全家人的动脉

爱玛胡

她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挂号单，客气地对我说：“医生，可不可以给我开点针打？”

我接过号单，是呼吸科的号！呼吸科门诊向来人满为患，常常有病人跑到我这来开点儿感冒药、消炎药，一般我就叫他们下楼再改个号就行。我把号单拿过来，问她：“你为什么打针，有什么病吗？看你年纪也不大。”

她腼腆地笑着说：“哎呀，都四十岁了，还不老？四个孩子，两个外孙了。我是慢性支气管炎，得了多年了，每次打几天针就好。”

我随口说：“你要注意保暖，锻炼一下，别总发，以后就麻烦了。”边说边戴上听诊器，听她的心肺。一听就发现问题了：她的心脏有杂音。我收起听诊器，再问她原来的病情和治疗经过，她讲不清。我劝她做个心脏彩超看看，结果出来，是动脉导管未闭，属先天性心脏病，她反复气管炎发作，应该跟这种病有关。所幸心脏结构还没有严重改变，做手术还来得及。我一提心脏手术，她就被吓到了，反复问我：“要不要紧？要不要再看看？”

我一边给她开住院证一边安慰她：“不要太紧张，情绪会影响病情的。”她还紧张地问：“这病严重吗？要多少钱？”

这还真不算一个很小的病，我沉吟一下，还是说：“你下午还是带你爱人来，我给他介绍下情况。”下午，她带来了一群人，七嘴八舌地争着说话，一听口音就知道是附近县城的农民。

我开始介绍病情的时候，他們还不停地插嘴，问：“会不会搞错？”“要不要再拍一次？”等我讲完介入治疗过程和大概费用，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爱人先开口，只说：“谢谢医生，我们考虑考虑再决定。”从医多年，什么样的家庭会放弃治疗，我大概还是心里有数的。既然他们态度不积极，我也就不说什么，反正她的病也没到生死关头。

让我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我还没到诊室，就看见门口黑压压一群人。他们开口招呼我，我才发现还是昨天这家人，就是不见病人本人。两个儿子都是大小伙子，都含着两眼泪，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

她爱人显然是当家人，很坚决地对我说：“医生，我们决定了，做。”我说：“所有家属意见统一吗？”两个儿子也赶紧说：“统一，我们借钱也要救妈妈的命。”

她爱人说：“她本人不同意，说浪费钱，医生你不要管她，她说了不算。医生麻烦你费心早点儿安排，我回家去筹钱。”

既然同意了手术，我就安排护士带他们去签同意书。三个男人前后脚跟着护士出去了。

她小姑子还留在诊室，跟我说：“你不要看那两个孩子个子高，还没得二十岁。他俩说，他妈当年辛辛苦苦生了他们，现在有机会报答，能还他妈妈一条命，值。卖房子也治，打工也治，年轻总能挣到钱。医生你不要担心钱，我们大家凑。”

我有点儿感动，安慰她说：“不要紧，就是个动脉的事情，能治的。”她庄重地点头：“可不是，人最金贵，妈妈就是一家的动脉呀，可不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