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汉剧“仙派”呼之欲出

2020-08-28 11:16李英
粤海风 2020年3期
关键词:戏曲广东舞台

李英

广东汉剧在其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经历多地流转,形成了丰富而深刻的艺术表现与内涵。在新时代,被周恩来总理誉为“南国牡丹”的广东汉剧再次起航。2019年,在广东汉剧院成立60周年暨振兴大会上,广东汉剧院发起倡议,联合湖北汉剧院、福建龙岩汉剧传习中心、常德市汉剧高腔保护中心、陕西安康汉调二黄研究院共同推动汉剧申报联合国“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牵头联合五省汉剧剧院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广东省在传承与振兴传统文化的又一重大举措。新时代呼唤艺术佳作,作为传统戏剧精品的广东汉剧,必将绽放出新光彩。

广东汉剧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开拓创新,尤其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台柱子”李仙花在中国传统戏曲艺术的基础上改革创新,逐渐自成一派,为广东戏曲的传承与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中国戏曲是“角儿”的艺术,戏曲流派的形成既是某一剧种繁荣的重要标志,同时也正是该剧种繁荣的重要内在原因。正如京剧,流派纷呈的时代即是它最兴盛的时代。在中国汉剧将向世界展现中国戏曲的魅力之际,由李仙花所开创的汉剧新流派——“仙派”呼之欲出,显示出汉剧在新时代蓬勃的生命力。

一、执着追求,自成一派

繁荣发展社会主义文艺必须造就一大批德艺双馨的名家大师,文艺工作者正置身于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这是需要造就、也能够造就名家大师的时代。具备深厚文化底蕴的广东曾滋养孕育了许多文化名家,今日,处在新时代发展前沿并植根于传统的广东文化正在展现出新的活力,造就新一代文化大家,李仙花便是其中之一。

2017年12月,由广东省委宣传部、广东省文联主办的“李仙花广东汉剧传承与发展艺术研讨会”在广州召开,会议认为:广东仍然呼唤代表本土文化的名家大师,李仙花作为在本土文化这片沃土上成长起来的一流艺术家,在全国享有广泛声誉,完全具备突破高原、打造高峰的各项条件。另外,也要培育那些刚刚开始崭露头角,或者已经在一定范围内形成相当实力、且还具备很大发展潜力的新一代人才。要再添一把火、使一把劲,为他们进一步的发展,以及开宗立派、成名成家打造平台,创造环境。

戏曲题材的多样化与丰富性,正是戏曲繁荣发展的积极信号。[1] 当代戏剧呼应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豪迈征程,既结合新的历史条件对优秀传统戏曲文化予以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又在主题内容和形式手段等方面大大提升以艺术表现当代生活的能力。[2] 李仙花力争以主旋律正能量吹响振兴传统戏曲的号角,以大量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的戏剧作品为中国戏曲抒写精神史诗,立足于改革开放的前沿,以现实主义与历史主义相结合的舞台表演风格为中国戏曲增添了独特而嘹亮的声音,是当代当之无愧的戏曲大家。

李仙花能够获得如今的艺术成就,离不开她自身的勤奋刻苦、执着追求。当初,中国戏曲学院第一次开放招收地方戏曲表演、导演艺术人才,她抓住这次机会,考上了中国戏曲学院。本科毕业之际,恰逢当时中宣部提议让这批优秀的戏曲本科人才继续攻读研究生,李仙花再次把握住机遇,在中国戏曲学院继续进修。李仙花勤奮好学的态度与力求上进的决心,深深地打动了当时在中国戏曲学院任教的教师们,郭汉城、傅雪漪、高占祥等老前辈特别看中李仙花能吃苦的精神。龚和德老前辈每次提到李仙花在中国戏曲学院学习的情景,都会由衷赞叹:“仙花真不容易啊!她的孩子出生才一个月,她就从四季春暖花开的南国来到北京,气候不适应,挂念幼小的孩子,然而她是班里练功最勤奋的。”“当时的中国戏曲学院条件相当艰苦,仙花在广东,无论是家庭条件还是工作条件,处在改革开放的前沿,这是当时难以理解的,她太能吃苦了,在中国戏曲学院进修期间,每天都是第一个到练功房,最后一个离开。”当时戏曲学院的院长朱文相数次为李仙花提笔撰文:“李仙花练功是这些学员中最勤奋刻苦的,她为了考大学和夺梅花奖,早晨骑自行车去校外补习文化课,下午学戏练功。”排练《改容战父》时,演惯了青衣的李仙花虚心向宋丹菊老师求教,学习这本戏中经典的表演艺术——椅子功。椅子功有很多高难度的动作,李仙花在排练时经常磕伤腿脚,但她展现出传承传统戏曲功夫的热情与决心。她在一米多高的盘龙椅子扶手上,一气呵成完成了“前探海”“穿椅僵尸下腰”“勾椅蹲步”等一系列高难度形体动作。[3] 练《阴阳河》的“扁担功”时,她强忍腰部与脖子的酸痛,即使双肩红肿起泡、颈背磨破,还是滴着汗水苦练。每一种扁担技巧,她都要练上几百遍,扁担中间缠着的带子,被磨断了三十多条。这两个折子戏的技术难度相当大,可仙花的毅力更强,对舞台艺术创造执着追求、奉献身心的精神鼓舞着她苦学苦练、百折不挠。[4] 在学校的日子,练功已经很辛苦,可到了晚上,她还得继续复习文化知识,直到深夜。平时,她经常因为练功而错过食堂的饭点,饥饿的时候就用方便面草草充饥。因此,落下了这难以根治的胃病。[5] 李仙花是当时戏曲学员班里的“南国”小姐,水土不服,感冒腹泻对初来北方的她来说是常事。据当时戏曲学院的院长朱文相回忆:“李仙花的勤奋、进取和毅力使我和当时戏曲学院的老师们深为感动。”[6]

“梅风汉苑蕴仙花。”在中国戏曲学院进修一年之后,李仙花克服重重困难考取了中国戏曲学院本科,梅州小山村中收到了来自千里之外首都北京的录取通知书。当时中国戏曲学院的院长朱文相为了表达对仙花的热烈祝贺,于1993年8月版的《中国戏剧》发表了《耕种南国扬汉帜 香飘玉宇乘海风——致李仙花的一封信》,对李仙花的肯定、鼓励以及期望之情溢于言表:“你在学院进修,边学戏,边练功,边刻苦补习高考文化课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诚信斯言之不谬矣……近期,你又荣任广东汉剧院青年实验剧团团长,更马不停蹄地为参加广东省艺术节及进京争取梅花奖而挥汗奋战,加紧排戏。预祝全力以赴,精益求精,稳打稳扎,圆满成功。”

李仙花能够在中国戏曲界华彩绽放,离不开她自身的努力,而这也赢得了中国戏曲界老艺术家们的称赞与注目。

二、改革创新,独树一帜

中国戏曲艺术的传承,最重要的是流派传承。[7]戏曲中的流派历来备受重视。一个戏曲流派的形成是艺术家的创造过程,它受到社会、时代、环境、文化、物质与机遇等各方面因素的影响。我国著名戏曲评论家傅谨先生在《京剧是否可能出现新的流派》中讲到三方面的因素:这要看是否具有鲜明的个人风格;是否沿袭传统戏曲的演员中心制;是否有大量作品来印证。龚和德老前辈认为戏曲流派的形成大概有三个要素:一、是否在他的代表作中贯穿着鲜明的艺术特长与艺术特色;二、能否得到圈内外人的认同与追摹;三、是否有比较长久的舞台生命力,有没有公认的传承人,把他这些代表作继续流传下去,并发扬光大,还可以体现在新的创作中。戏曲理论家朱文相认为一个优秀青年演员成长为表演艺术家,乃六个方面的合力所造就,可谓之“六合”,即:天赋、勤奋、机遇、功夫、体验、文化。[8] 以戏剧界诸位专家的艺术标准来衡量,李仙花无疑开创了一个汉剧新流派——“仙派”,“仙派”是在继承传统、博采众长的基础上开拓创新而形成的。

王国维言:“一代有一代之文学。”同样,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艺,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精神。任何一个时代的经典舞台艺术作品,都应该传递时代声音,勇于回答时代问题。李仙花的“三部曲”(指搬上了戏曲电影屏幕的三台广东汉剧精品:《蝴蝶梦》《白门柳》《金莲》)准确地把握住时代脉搏,承担时代使命,站在改革开放的前沿,发时代之先声。如今已是广东戏剧领军人物的李仙花曾说过:“倒也要倒在舞台上!”她始终身体力行推动广东当代文艺的大发展,扎根新时代火热的社会实践,随时代前行。她的代表作“三部曲”诚然也不是凭空而出,这需要大量的经典剧目演出经验作为基础。从《花灯案》的一炮走红到《包公与妞妞》的省一级夺冠,从《蝴蝶梦》的完美交卷到《金莲》的大胆尝试,为塑造经典的舞台艺术形象,李仙花竭尽全力。这些舞台经典形象的总和,是李仙花舞台演绎体系和“仙派”的核心。成功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用汗水来筑就。

“南国仙花开,剧团放异彩”。李仙花曾为中国戏曲做出了突出贡献,谈“仙派”,则要从中国戏曲学院搬演被现代史学界誉为“中国第一戏”和“戏曲活化石”的《张协状元》谈起。从剧本自1920年被叶恭绰先生[9] 从英国古玩市场购回,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100年。当年,重新排演这个具有较高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的剧本,曾是中国戏曲界许多艺术家的梦想。1992年,在郭汉城和龚和德两位中国戏剧界权威人士的支持下,中国戏曲学院于少非先生邀请中国戏曲界20多位著名专家学者和国内数十名一流戏曲表演艺术家共同排演《张协状元》。同年10月,该剧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首演,演出大获成功。

在当时的条件下,搬演《张协状元》在表、导、演这几方面的困难都相当大,能够借鉴的资料很少。据导演于少飞讲:我第一眼看到李仙花,觉得她的气质像极了王贫女。当确定李仙花出演王贫女这个角色,我很兴奋。导演组之所以最后决定由李仙花来担纲王贫女这个角色,完全是因为李仙花的舞台表演技术水准、她的勤学苦练和聪明伶俐过人的舞台智慧。对于这个角色的舞台阐释,当时没有任何可以参照的脚本,这完全要靠她的悟性。看着仙花的刻苦练功,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帮助她,当时中国戏曲学院的很多老師都会主动去帮助她。我自己掏钱拜托艺术研究院的同学刻录了早期高甲戏、梨园戏的资料送给她,意在让她一心一意地精细研磨而达到舞台创作的高度。李仙花为完成这一角色的塑造,下了苦功夫。从她在人民大会堂的表演效果来看,对于高甲戏、梨园戏之“古”,对于南戏之“老”,王贫女之“苦”,仙花悟出了其中的堂奥。我们去到爱沙尼亚国家大剧院演出,当时,剧场许多观众都感动得流下了眼泪,“王贫女的命运太悲惨了!”演出结束后,观众把所有的鲜花都送给了李仙花一个人,这让当时的男主角相当尴尬。老一辈戏剧家们,对李仙花的表演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对于王贫女内心世界的塑造,著名戏曲理论家张庚先生认为此次演出,基本上再现了南宋时期戏曲的风貌。

这次演出大获成功。国内数十家新闻媒体相继报道了演出消息,并发表剧评。中国戏剧家协会在当年11月为此剧的成功首演召开专题座谈会,与会学者、专家对这次演出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中国戏剧电影报》还将此次演出评为当年戏剧界十大新闻之一。

自首演成功以来,《张协状元》在海外戏曲界及学术界引起广泛关注。1996年6月,《张协状元》剧团应邀去芬兰、爱沙尼亚等地访问演出,2001年6月赴挪威演出,作为国家的文化交流项目,由李仙花主演的《张协状元》走向了全世界。

古老的戏文在舞台上的模式早已遗失于历史的沧海桑田,因李仙花的精湛表演焕发了鲜活的舞台艺术魅力,李仙花也以扎实的舞台表演技能和良好的角色创造能力,很好地塑造了王贫女这一人物角色。[10] 回望近50年来,李仙花在中国戏曲这块丰茂的文化土壤里,时刻力争突破自己,以新的艺术作品立身,她的舞台创作与广东文艺的发展同命运共呼吸。她的作品既深刻反映了世态人情与社会风尚,又深具广东本土文化特色。她以独特的艺术思想和舞台表演魅力奏响了时代的凯歌,大力推动了广东传统戏剧文化的传承与发展。

创新是文艺发展的生命线。李仙花时刻保持着继承传统、改革创新的意识。她对于传统的继承,并未局限于一戏一师,而是广泛、深入地了解、吸收多个剧种的精华。在中国戏曲学院深造期间,她继承了京剧、昆曲的艺术精髓,并将其与广东汉剧融合,创造出一种具有开创性的风格,这在她的“三部曲”中有很好的体现。从案头走向舞台,是中国传统戏曲的继承与创新中至关重要的一步。如果说,《张协状元》的成功搬演是李仙花为中国传统戏曲迈出这重要一步所做出的重大贡献,那么,她的“三部曲”(《蝴蝶梦》《白门柳》《金莲》)则是引领广东汉剧舞台表演艺术的发展,并开创一个汉剧新流派——“仙派”的重要创作。

“仙派”表演体系的核心在于“改革创新”。纵观戏曲中的各个流派,其开创者无一不是深入理解角色,对戏中人物具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同时在舞台表演中充分发挥独特性与创造力,最终以精绝的舞台表现与观众达到心灵的共鸣,令舞台上的艺术形象深深扎根在观众的心里。李仙花便是这样的开创者,“三部曲”便是这样打动观众的作品,是广东汉剧在时代创新需求下的大胆尝试,也是“仙派”表演体系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里程碑。

“三部曲”中的《蝴蝶梦》,经过20多年的舞台演绎,已经成为广东汉剧院的“看家戏”“压箱戏”,锻炼、培养了一批广东汉剧表演人才。其中的经典唱段《快步匆匆往前走》(第一场)、《和风小送畦土香》(第二场)、《汲水》(第四场)、《田氏女执斧来劈棺》(第六场)和相应唱段中的经典舞台造型,已成为广东戏剧尤其是广东汉剧戏迷、票友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1997年11月,《蝴蝶梦》于“第五届中国戏剧节”荣获“曹禺戏剧奖·优秀剧目奖”等7项大奖,其中李仙花获“优秀表演主角奖”。2002年,《蝴蝶梦》再次夺取“第十八届中国戏剧梅花奖”(二度梅),李仙花成为继“南粤巾帼夺梅第一人”之后,连续两次摘取“梅花奖”桂冠第一人,为广东省、梅州市争得了荣光。随着《蝴蝶梦》多次搬演及捷报频传,这一剧目誉满南粤大地。

关于“京汉两下锅”,周育德有过精辟的阐释:京剧、汉剧两下锅,此举很有实践意义,很有学术价值。所谓“兩下锅”,是指京剧、汉剧两个剧种同台演出,而剧目表演各自保持原状,不相混合;或者是在同一个剧目里使用两种不同剧种的声腔,以产生音乐色彩上的巨大反差,激发特殊的情绪效果。李宏图和李仙花同演《蝴蝶梦》,虽说是两个不同剧种声腔的汇合,但在总体音乐结构上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反差,因为京剧和汉剧究其声腔而论,本属同一系统——“皮黄腔”系,二者有着亲密的血缘关系。李宏图与李仙花的合作,对广东汉剧小生唱腔的改革有所助益。无论其演出成功与否,都给当代戏曲工作者留下了不少具有研究价值的话题。

编剧盛和煜将“庄子梦蝶”和“庄子试妻”这两个关于庄子的传奇故事熔于一炉,创作了《蝴蝶梦》剧本。从剧情上来讲,京剧《大劈棺》《庄子试妻》、河北梆子《庄子扇坟》、川剧《南华堂》《小寡妇扇坟》等剧目早已做过创新,赋予了这些经典情节在新时代语境下的全新内涵,而湘剧、弋腔、徽剧、秦腔、台湾歌仔戏等不同戏曲种类也曾对这些戏码做出改编。李仙花明白,与河北梆子、川剧、秦腔比起来,在剧情创新上广东汉剧还是有很多不及之处。可是,作为广东汉剧的“台柱子”,她深知“演员中心制”赋予她的责任与担当。在已经具备好剧本、好导演的前提条件下,相同或相似的本子若要获得更高的评价,关键就看舞台表演,其中主演的表现尤为重要。“李仙花表演得不温不火,让人玩味,体现出深邃的意境……其中完整而细致的人物表演,已使这本戏有了成功的迹象,她会获得观众的喜爱的。”[11]

在《蝴蝶梦》中,李仙花以自身对角色的独到理解与独特演绎收获了剧评家的肯定。而在另一剧目《白门柳》的表演中,她延续了“完整而细致”的艺术表现,准确抓住了柳如是的性格特点,传神地诠释了这一传奇女性人物,尽显汉剧独特之美。柳如是出身风尘,之后从良,在国破家亡之际显示出不输于男子的刚强气节,是中国古代的奇女子。李仙花准确地演绎出这一女性人物身上的“风尘味”,“半闭眼”的眼神动作尤其传神,而提出八抬大轿的迎娶条件、洞房之夜拔下钱谦益胡须、周旋应对垂涎她美色的田公公,期望“人上人的滋味待我细品尝”等戏码,则显露出青楼女子的圆滑心机,八面玲珑。李仙花用生动、精妙的演绎构建起了一个有血有肉、丰满而有深度的人物形象。

2000年1月14日晚7时30分,在北京长安大戏院,中国首届京剧优秀青年演员研究生班学习汇报演出剧目之一、广东汉剧《柳如是》即将开演,而主角李仙花却因气候骤变和连日演出,突患感冒,咽喉红肿、嗓音沙哑,还在后台打点滴。出于对舞台的热忱,且不愿辜负观众的期待,李仙花坚持上台演出。在两个多小时中,李仙花全身心投入,唱、念、做、表一丝不苟,几乎看不出身体抱恙的痕迹,只有演出团队里非常熟悉李仙花声音的同事能够察觉她的嗓音略带沙哑。演出结束后,观众为李仙花带病演出的敬业精神和精湛的艺术表演报以持久而热烈的掌声。[12]

刘斯奋的长篇小说《白门柳》曾被改编为话剧、电视剧等其他艺术形式,而依据这一小说改编成的戏曲《白门柳》尤为出色。在笔者看来,这一戏曲形式改编获得成功的关键之一,正在于李仙花的舞台表演。她将柳如是的形象在历史的逻辑中构建起来,呈现出角色丰满而有特色的复杂心绪,将秦淮名妓柳如是的气节、才情与风尘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艺术生产与创造是一段漫长且辛苦的过程,需要耗费很大的心血。而艺术的生命力在于创新,最难的创新是突破自己。黑格尔有言:“艺术始于追求,既而到达,最终超越。”对小说《白门柳》的舞台改编已历经两个版本,其艺术形式在不断磨练和锤打中日臻完善,但李仙花仍不断寻求突破,并定下新目标:把《白门柳》搬上电影银幕。

在勇攀艺术高峰、追求更高艺术境界的过程中,李仙花从未有过退缩。《张协状元》的成功搬演为李仙花赢得了海内外戏曲界的高度赞誉,那时的她,已在中国戏曲界获得了一定的地位。从舞台艺术形象的塑造来讲,她完全可以挑选一些光鲜明朗的角色展现自己大气的舞台风范,但她并不满足于重复自己,毅然决定出演新编广东汉剧《金莲》中的主角“金莲”。将潘金莲这么具有争议的人物形象搬上舞台,具有很多的不确定性。“金莲”这一角色地位卑微、蛇蝎心肠,该如何通过舞台上艺术化的演绎令这一人物得到观众的认可,这一点让当时的制作团队心怀忐忑。但艺高人胆大,基于坚实的舞台艺术演出功底,李仙花再次以极大的胆识与独具艺术特色的演绎,塑造出一个成功的戏剧角色,赢得了观众的交口称赞。

三、担当旗帜,引领发展

李仙花的成就,离不开她个人舞台技艺的凝练与内心世界的真诚表达,更离不开广东大地优秀传统戏剧文化对她的滋养。在成长成才之后,她不忘初心,自觉担起使命,尽心竭力带领广东汉剧走向繁荣发展。

自出演《状元媒》《燕双飞》《花灯案》等剧目后,李仙花在广东汉剧观众的心目中几乎取代了当时广东汉剧院的院长梁素珍。她成了广东汉剧舞台的中心人物,出演了一大批剧目:《燕双飞》《花灯案》《丘逢甲》《包公与妞妞》《状元媒》《打洞结拜》《王昭君》《林昭德》《徐九怪升官记》《秦香莲》《春娘曲》《汉宫怨》《寒衣谜》《貂婵》等,在这期间她的演艺水平不断精进。从1973年到1991年,18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位扎根于舞台的青年艺术家积累丰富的舞台表演经验,为她在国家级舞台上朝着更为高远的目标、追求更宏大的艺术梦想奠定基础。在数十年的舞台表演中,她获奖无数,包括广东省鲁迅文艺创作奖、广东省第一届艺术节演出奖、广东省第二届艺术节演员一等奖等,成为了广东梨园响当当的“角”。

1991年,她努力补习文化知识,考上中国戏曲学院,是当年该学校在广东录取的唯一考生。同年9月,她在中国戏曲学院接受更为专业的戏曲舞台训练。1992年10月,她在人民大会堂领衔排演《张协状元》,其出色的表演技艺,获得了中国戏曲界专家们与文化界领导们的一致认可。1993年12月,毛泽东100周年诞辰系列纪念活动在北京举行,李仙花携《包公与妞妞》进京演出,《改容战父》《百里奚认妻》《阴阳河》三折连演,斩获了戏曲最高奖项“梅花奖”。广东汉剧自新中国文艺大会演后,时隔多年,再次亮相首都舞台,为广东汉剧和梅州人民争得了荣光。1996年,李仙花主演的《张协状元》作为国家文化交流项目出访东南亚、爱沙尼亚、芬兰、挪威等国家,以及中国香港、台湾等地区,均获得当地观众的认可与赞誉。据广东汉剧前辈梁素珍回忆,剧团当年在台湾演出,演到一半,他们注意到台下许多观众纷纷流下眼泪。演出结束后,这些观众上台拉着李仙花的手,询问梅州的近况。原来,这些来听戏的人都是李仙花的家乡人,他们祖籍在广东梅州,而背井离乡多年,熟悉的家乡曲调唤醒了他们心中对家乡的思念,不禁热泪盈眶。在这次出访的过程中,李仙花亲身体会到中國戏曲作为中国文化的符号,其对海外游子们内心深处的故乡记忆与故土情怀的召唤力是多么强大。

在中国戏曲学院学习的这段时间,李仙花克服重重困难,拿出在广东汉剧院“戏老虎”的劲头,由专科、本科,一直读到研究生,历时9年,是当年广东戏曲界学历最高的表演者。2000年,以《蝴蝶梦》作为研究生的汇报演出,李仙花为在戏曲学院9年的艰苦与努力画上了完美的句号,给在中国首届戏曲研究生班的学习生涯交上了一份优秀的答卷。后来,她与李宏图同台出演的《蝴蝶梦》飞回了南国,在香港进行演出,还让这场戏在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等国家的舞台上绽放。2001年,李仙花获得“第十八届中国戏剧梅花奖”的殊荣,填补了广东剧团“二度梅”的空白。同年,她又以最高票数荣获广东省“十大杰出青年”称号。成名之后,她拒绝留京和“下海”的机会,毅然回到客家山乡梅州舞台,为振兴汉剧担起更重大的使命。

“耕种南国扬汉帜[13],载誉回来话振兴。”2001年9月,李仙花开始主持广东汉剧院的工作。面对汉剧院人才青黄不接的局面,李仙花竭力争取广东省委、广东省政府、梅州市委及市政府的支持,一方面争取经费,一方面吸引人才,一方面着手培养。在梅州市委的支持下,她实行人才引进与培养双管齐下的举措,从湖北文艺团体和专业院校引进一批优秀艺术人才,充实广东汉剧院的人才储备。同时,她聘请名师,对新人进行授艺和行当对口辅导。2002年,李仙花担任广东汉剧院院长后,已是著名戏曲表演艺术家的她不辞辛苦,早起晚归,亲自带着汉剧幼苗班的小学员们晨起练功,在广东汉剧院掀起了练功和拜师学艺的热潮。为了让徒弟和汉剧幼苗班学员们掌握广东汉剧这一古老剧种的精髓,李仙花和她的工作队伍想方设法,复原了广东汉剧相当数量的折子戏剧本、剧目和表演技术。如今,广东汉剧院的所有青年演员都以李仙花为学习榜样,“仙派”传承人已遍布南粤大地。

李仙花在主持广东汉剧院工作期间,解决了办公和演出场所的硬件难题,从湖北引进人才,开办汉剧幼苗班,重视传统戏与新编戏的发展,深入各地各单位演出。在省文联工作期间,她创办广东梅花戏剧团,团内成员均为广东地区的梅花奖获得者,剧团多次举办戏剧名家大讲坛、演出广东戏剧中的经典剧目,全方位展示了广东传统戏剧的实力。李仙花身兼广东省文艺志愿者协会主席,她经常带队下乡演出,凡事亲力亲为。在这些岗位上她尽职尽责,做出了出色的成绩,为广东汉剧乃至广东戏剧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奉献了智慧和才情。

“仙花出梅州,广东兴汉剧。”李仙花在梅州人民的心目中,早已化作了广东汉剧的符号。广东汉剧院处在改革开放的前沿地,自1959年建院以来,一直拥有相当多的海外观众,有些观众小时候就已经在家乡梅州听过广东汉剧,有些观众则是在观看了广东汉剧院的海外演出后被深深吸引的戏迷票友。在广东戏剧不断传承和发展的今天,去广东汉剧院南国牡丹剧场听汉剧,已经成为外出游子回乡探亲过程中重要的一环。

如今,李仙花依然活跃在舞台上,她的艺术生涯之长、成就之高,在广东乃至全国均堪称翘楚。李仙花始终牢记“艺术要为人民服务”“弘扬民族文化,促进文明进步”“为活跃群众文化生活不断创新”等理念。朱文相院长在给李仙花的信中曾写道:“要有群体意识、精品意识、超前意识、开放意识。”从踏入戏剧表演领域到获得卓越成就,已经过了30多年,而朱文相老院长的嘱托,李仙花始终铭记于心。作为国内一流的舞台表演艺术家,李仙花对汉剧事业怀着无限的忠诚与热爱。她对艺术抱有执着而崇高的追求、对徒弟们也关怀备至。唯有全身心投入舞台艺术中,才有“台前一分钟”的耀眼光芒;唯有对徒弟们怀着无限的疼爱与关心,才能培养出热爱这门艺术的新一代人才,才能将中国传统戏曲艺术的精华传承下去,才有中国汉剧的千秋万代。

在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四个自信”中,文化自信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李仙花不懈的艺术追求精神,源于对传统戏剧的自信。正如业内人士的评价:“因为自信所以热爱,因为热爱所以执着,因为执着所以坚守,这就是仙花精神”。李仙花屡屡带领广东汉剧华彩绽放,其文化价值已超越了一个剧种、一个区域,这对建构全民文化自信具有重要意义。

但愿“南国牡丹”在“仙派”的浇灌下,在大湾区为中国戏曲结出更为丰硕的成果。

(作者单位:广东省文艺职业学院)

注释:

[1] 傅谨:《2019戏曲:前行在回归本体之路上》,《中国文艺评论》,2020年,第1期。

[2] 傅谨:《反映时代风貌,奏响奋斗赞歌》,《人民日报》,2019年10月16日。

[3] 颜全毅:《创造力与超越精神——李仙花的舞台艺术》,《中国戏剧》,1998年2月18日。

[4] 王小蓉:《功夫不负有心人——李仙花排练<阴阳河>》,《广东艺术》,1994年2月。

[5] 李仙花:《女儿当自强》,《南方日报》,2000年12月5日。

[6] 朱文相:《从李仙花上大学说起—兼谈戏曲演员的艺术征程》,《广东艺术》,1994年5月。

[7] 傅谨:《为京剧流派传承创造新模式》,《光明日报》,2017年7月5日。

[8] 朱文相:《从李仙花上大学说起——兼谈戏曲演员的艺术征程》,《广东艺术》,1994年5月。

[9] 叶恭绰(1881—1968年),字裕甫(玉甫、玉虎、玉父),又字誉虎,号遐庵,晚年别署矩园,室名“宣室”。祖籍浙江余姚,生于广东番禺书香门第,祖父叶衍兰(兰台)金石、书、画均闻名于时。父叶佩含诗、书、文俱佳。1902年入京师大学堂仕学馆,后留学日本,加入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书画家、收藏家、政治活动家。他曾任北洋政府交通总长、孙中山广州国民政府财政部长、南京国民政府铁道部长。1927年出任北京大学国学馆馆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曾任中央文史馆副馆长,第二届中国政协常委。

[10] 郭汉城:《化腐朽为神奇——广东汉剧院演出<蝴蝶梦>》,《中国文化报》,2000年1月18日。

[11] 颜全艺:《创造力与超越精神——李仙花的舞台表演》,《中国戏剧》,1998年,第2期。

[12] 杨胜生:《李仙花,真不简单》,《中国文化报》,2000年1月18日。

[13] 朱文相,宋丹菊:《耕种南国扬汉帜 香飘玉宇乘海风——致李仙花的一封信》,《中国戏剧》,1993年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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