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西野的园林情结

2020-08-28 11:32沈伟东
钟山风雨 2020年4期
关键词:苏州园林朱子苏州

王西野(1914—1997)先生,与颇有声望的古建筑园林大师陈从周(1918—2000)有着深挚的友谊。西野先生曾不无感慨地说:“我与从周数十年相交,一起论诗作画,探讨造园艺术,爱好相同,甘苦分尝。”陈从周则认为:“我们是直谅之交,在朋友中只有西野兄。”两人堪称“白首如新,倾盖如故”的文人情谊。

笔者因追随西野先生学习文史,也就多了一份师生情谊。如今先生虽已辞世20多年了,但在与友人谈及先生时,依然怀念深切,所涉话题除了赞誉其道德文章外,最多的总是他在园林、书画、诗词等领域中的诸多建树。本文就西野先生与苏州园林结缘以及悟园、护园的史实综述于后,以飨读者。

缘园

西野先生出生于江阴一个乡间小镇。那么,他因何有缘于苏州园林呢?原来,他的祖上是开明商贾之家。由于早期受到新文化运动的影响,其父亲毅然用一条小船把尚年幼的他送到苏州。所以,在他十二三岁时,就在苏州一师附小读书。这所学校恰好毗邻苏州文庙和沧浪亭。小西野对美术饶有兴趣,1928年9月,14岁的他报考了苏州美专国画系并被录取。苏州美专与宋代名园沧浪亭紧密相连,他与沧浪亭朝夕相处了三四个年头,熟记了这座充溢书卷气的园林的一亭一廊、湖石假山。

就在苏州美专,他有幸师从曾在苏州狮子山招魂的朱梁任和擅长诗文、掌故的黄颂尧两位导师。

黄颂尧在苏州美专执教期间,曾受命负责编纂《吴县志》中园林、寺观、第宅、杂记等部分。已有诗文功底的王西野,引起黄颂尧的刮目相看,常常被带着寻访苏州园林、旧宅、名胜、人文史迹。与沧浪亭类同的苏州古典园林所彰显的深邃文化底蕴,像磁铁般地吸引着西野先生,从感兴趣进而不觉沉醉其间。苏州美专毕业后,极有志向的西野先生考入上海光华大学文学院,获文学学士学位。大学毕业后,他选择了教书育人的职业,主要是在上海教书,可谓“桃李满天下”。上个世纪50年代初,他将家移居到了苏州。有人问及原因时,他则不无感慨地说:“这是我爱上苏州园林名胜和山水风光的缘故,回到苏州安居,圆了我萦绕已久的梦!”

西野先生的书画、古诗文、园林艺术均有着深厚的功底,人又豪爽好客,在沪上广交了文化教育界诸如唐弢、白蕉等数十位知名贤达。其中就有陈从周。

西野先生与陈从周相识于上个世纪50年代。那时两人同在同济大学从教,在初见的一席交谈间,共同的志趣和爱好使两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他们成了挚友,数十年间在古典园林古建筑、书画、诗词等领域倾心相谈,孜孜不倦地研究探索。

就在他们就园林古建筑、书画、诗词等议题深入交流,广为探讨之中,不禁萌生了合作一个课题的想法。这时恰好我国近代研究古建园林的著名倡导人、中国营造学会会长朱启钤老先生,委托他晚年所收的弟子陈从周重新整理《营造学报》上发表的《哲匠录》资料。由于重新整理卷帙浩繁,陈从周就相约西野先生合作编写。从此,他们频频往返于沪苏道上,经过不辞辛劳地露钞雪纂,仅江南一区新发现的造园叠石匠师的资料,就比《哲匠录》所载多出一倍以上。而这些资料都存放在西野先生的苏州家中。眼看《哲匠录》出版在即,一场“文革”风暴席卷而来,这批藏在西野先生处的珍贵资料和图片,毁于一旦。

10年动乱,西野先生与陈从周都经受了极端痛苦,两人合作整理《哲匠录》的科研工作被迫终止。1974年冬天,才从“牛棚”里解放出来的陈从周,第二天就来到稍早解放的西野先生住处,劫后余生,两人百感交集。陈从周随即泼墨绘就了一幅墨梅画,西野先生凝视少许,就在画上题了一首七绝:

狂搜吴郡名园记,怕说东京旧梦华。

八载重逢俱白首,一生余事写梅花。

西野先生题画诗,追抚前尘,重话东京旧梦,言外暗示依然会像梅花一样,保持傲雪凌寒的品格和风骨。果然,执着痴迷园林古建筑研究的陈从周,又重操旧业,教学之余,以其非凡的毅力,写下了《梓室余墨》四卷,后又续写两卷,其中記载古建园林部分即为后来所著述《说园》的蓝本。“四人帮”粉碎以后,陈从周焕发精神,辛勤笔耕,科研和著述工作宛如井喷,硕果累累。

西野先生从沪上退休回到苏州后,寓居紧靠狮子林和拙政园之间的坝上巷一座公寓楼里。一度曾因家毁人亡而深居简出。可当他在“诗隐楼”(书房)里独自一人端坐时,就取下架间的古籍,又聚精会神地研读起园林、诗词、绘画等。新四军老战士仲国鋆获得解放再度担任苏州市园林管理处处长,即上门拜访并聘请西野先生为苏州市园林处顾问。从此,西野先生的书房里常常是宾朋满座,有规划修缮恢复古典园林征询高见的,有请教探讨苏州人文历史的,有涉及泼墨绘画和作诗填词的,十分忙碌。他对园林建设又“顾”又“问”,出谋划策,深得园林领导的欢迎和褒赞。

在苏州市首先修复的留园开放40周年期间,西野先生建议苏州市园林局组织一次纪念活动,旨在作为修园范例,推进修缮更多的园林。动议得到园林局局长张良正的首肯和采纳。笔者和西野先生参与了这次活动的策划,邀请了关心园林的有识之士和熟知当年修缮工作情况的施建农、谢孝思、凡一等人参加。那天,受邀人员寻访踏勘留园后,又前往已修缮开放的耦园参观。在回到园林局座谈时,大家踊跃发言,活动举办得很成功。

上世纪80年代初中期,美专同学、中山业余学校校长陆天登门盛情邀请,西野先生又出山担任了古典文学的授课老师。西野先生指定笔者担任班主任。由于这门课的教材由西野先生自己选择编印,内容都是历代名家写述苏州园林名胜的诗文。先生精准阐释,旁征博引,绘声绘色,生动活泼,使学员既了解了苏州诸多的园林名胜,又欣赏了名家的诗词文章,大受欢迎,听课者慕名而来,座无虚席。

西野先生熟知苏州园林的人文历史,极想举办一个关于园林艺术的展览。这个宿愿终于在1988年的秋天实现了。一个“苏州古典园林艺术陈列展”,在他的筹划下,在北塔园林成功举办了。开展那天,以苏州市园林局名义邀请了陈从周、顾廷龙、苏渊雷、王企华、田遨、邓云乡等一批专家学者前来参观,同时又参观了拙政园、环秀山庄。这次苏州园林艺术陈列,展示了高品位的园林人文历史和高雅古朴的园林艺术,令专家学者们叹为观止,盛赞不已。可是,陈从周在参观拙政园时,看到园林为了创收开设商店,大为不满,返沪未有几天,竟在《解放日报》上发表了《苏州园林今何在?》一文,直言批评园林局变成了商业局,批评商店破坏了古典园林高品位的艺术氛围。陈教授站得高,看得远,实在难得。西野先生虽一时感到尴尬,但也理解和支持陈从周的高见。园林局领导极为重视陈从周的批评意见,妥善纠正了园林经商的现象。

上个世纪90年代初,西野先生受上海文艺出版社委托,与谢孝思先生主编《苏州园林品赏录》。他力荐自己执笔撰写《沧浪亭》一篇。当他洋洋洒洒一挥而就时,不禁感慨地说:“我所以不顾年老体衰执意亲自撰写《沧浪亭》,不只是我熟悉它,还在于圆我读书时代的梦。”就是这本《苏州园林品赏录》,从历史、建筑、文化、美术、艺术等方面,比较系统地对苏州园林作了阐述。

西野先生主编、沈伟东和世兄王宗拭选注的《太湖旅游诗》,是1993年由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一本景物诗选。他从历代名家5000多首咏太湖风景名胜的诗中,精心选定了379首。其中园林诗25首,有关苏州园林诸如拙政园、留园、环秀山庄、退思园、网师园、狮子林、沧浪亭、耦园、艺圃的诗19首。为使读者了解苏州园林诗所涉园林的历史、成诗年代背景,并能循着诗意游览颀赏园林景致,他对每首诗都作了诗境浅析。《太湖旅游诗》出版后,江苏人民出版社资深编辑、离休干部凯亚先生评价说:“西野先生主编的这部诗集,诗选得好,诗境浅析也好,有别于一般的旅游诗集。”

为向国内外宣传苏州园林,提高苏州园林的知名度,让更多的人游览观赏苏州园林,在他与陆天一次相聚时得识了邮票设计家孙传哲,两人一见如故,在谈及苏州园林时,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孙传哲当即决定按宋、元、明、清四个朝代,四种风格的沧浪亭、狮子林、拙政园、留园,设计一组苏州古典园林的邮票。孙传哲多次前来苏州踏勘察看,经过其一番构思设计,《留园》与《拙政园》的邮票,终于分别在1979年和1984年问世发行,使苏州古典园林通过邮票的方式,走向了世界。使人遗憾的是,因孙传哲的去世,《沧浪亭》与《狮子林》未能如愿发行。

悟园

苏州古典园林,以其悠久的历史、丰富的内涵、巧夺天工的造园艺术著称于世。它的厅堂廊榭轩等古建筑、书诗画、以名贵家具为主的古朴雅致的陈设和随处可见的古树名木以及其它绿化,还有巧妙借景等,是融历史、造园、山石、花木、匾额、对联、陈设等门类于一体,是我国所特有的一个多学科的综合艺术,是内涵丰厚、文化底蕴深邃的艺术群体。置身一座座园林,宛若来到一处处艺术殿堂,令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沉醉其间。

西野先生拥有深厚的古诗文功底,又精于书画,这是他读懂并深悟苏州古典园林的优势和有利条件。在紧张的执教之余,以至在退休来到苏州后,孜孜不倦地阅读苏州志书,研究园林名胜,能够画龙点睛地一一道出其主要特色。他尽管不是科班出身,却成了苏州园林如数家珍的“活辞典”。古建园林专家陈从周由衷感慨地说:“西野喜诗古文辞,工长短句,书法绘事靡不精当,而于园又独特见解,余治园事恒资臂助,每有著作结集,常烦襄为点定取舍,品评无不切当。盖其阅历、功力之深,求世今世,鲜与相抗敌。”所以,陈从周大凡在有关重要园林艺术著述时,都要相告西野先生。《园林谈丛》是陈从周的一部园林艺术的代表性著作。在他终稿时,就请西野先生为他的全书作校阅。谁能胜任校阅精深园林艺术、又具有相当诗词文学水准的著作?陈从周认定了非王西野莫属。果然,西野先生驾轻就熟地校阅了全书,并撰跋为记。

极需提及的是,陈从周的又一部重要著述《说园》。这是他在“文革”后期恢复教职后,在教学之余,像孟元老写《东京梦华录》那样,辛勤笔耕写下了《梓室余墨》四卷,后又续写两卷,其中记载古建园林部分即为后来的《说园》蓝本。《说园》的文字,西野先生曾這样说过:“为了达到‘以少胜多,删繁就简的目的,采用了文言与白话相间的笔调,近似宋代以来理学家所写《语录》,这也是我们两人的创格,名之曰‘雨夹雪体。《说园》付刊,蒋启霆先生以六朝书体缮写,为之增色。更可喜的是由戏曲大师俞振飞先生为封面题签。”

西野先生以《一生爱好是天然——喜读陈从周新著〈说园〉》为题,对陈从周《说园》精心写就了一篇涉及诸多内容且有颇多议论的书评。书评首先是对《说园》作了这样概括性的总体评价:“在他论著之中,可以看出所论述的方式,不是‘就园论园,以技证园,而是‘以史证园,以诗词戏曲证园,以金石书画证园,真是师承有自,学力深湛,见识宏博,考察周详。凡此等等,均在《说园》一书中集中地体现出来,其成就与不是戏曲科班出身的王国维写《宋元戏曲史》相等。”接着在对《说园》的体例和文风评价的同时,侧重指明了《说园》论述的精髓所在。西野先生说:“《说园》初看起来似乎是随笔式的小品,兴之所至,涉笔成趣,所涉面广而杂,但仔细分析,其贯串全书的论点却只有一个,即‘造园之学,以少胜多,以简胜繁,以含蓄无尽胜易尽,以天然胜雕饰。尤其最后一点是论述的精髓。这与当前从事土木建设者的设计思想‘贪多贪大,求全求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因此我希望《说园》的读者应与各地营建古建园林的实际情况联系起来,以判明其所论的是非得失,悟出一个道理。正如他在评论‘假假真真一条中所指出的‘造园之道,要在能悟,有终身事业而不解斯理者正多,甚矣,造园之难也,在这一条后我想为他补充一句:‘能悟才能化,凡同意他观点的也好,科班出身的古建专家也好,非科班出身的也好,面对实际,予以考核,化理论为实际,才能对此书作出既非溢美,也非诽谤的评价,无待余之赘言。”书评的最后,西野先生巧妙地引用了《牡丹亭》中的一句曲文“一生爱好是天然”七字,借以移赠从周,作为《说园》定评。

护园

上世纪80年代初,苏州古典园林在经历了“文革”浩劫后,不仅鹤园、沧浪亭、曲园等移作它用,其它的园林几乎都遭受到程度不同的洗劫而伤痕累累,亭台楼阁久未修缮陈旧剥落,古树名木枯萎死亡,尤其是珍贵的楹联书画和端庄古朴的家具陈设,已是残缺不全。西野先生感到非常惋惜和痛心。

恢复重整园林的任务繁重而紧迫,这是一项细微而科学的工作。苏州市园林处、局的历任处长、局长及其有关科室的同志,工作繁忙、紧张。他们不时到西野先生府上,就诸如园林风景名胜的恢复与修缮、厅堂的陈设等前来请教,听取意见。有时西野先生不请自到,前往现场察看,出谋划策。

充分发挥其与文人交往广泛的优势,为苏州园林增光添彩,这可是西野先生的得意之举。他所结识的文友,多数是在书画、古诗文等方面有着不凡造诣的大家,他们对融历史、文学和艺术于一体的多学科结合的苏州园林,无不挚爱和推崇,在他们的书画里,在他们的诗词中,都有描绘和赞美。西野先生的文友,在苏州的有周瘦鹃、徐绍青、谢孝思、俞子才、叶藜青、吴敉木、沈子丞、叶寄深、卫东晨、吴进贤及盆景艺术家朱子安等。外埠的除了陈从周外,还有启功、孙墨佛、梁漱溟、俞平伯、王遽常、朱东润、郭绍虞、沙孟海、顾廷龙、叶圣陶、谢国桢、苏渊雷、夏征农、杜宣、许宝骙、苏步青、苏局仙、何满子、田遨、邓云乡等。

邀请文友莅苏较早的一次是1964年夏,由西野先生邀请、市园林处接待了书法家白蕉。白蕉书写了许多条幅,点缀充实了多座园林。

连续出函征集或遍请文友莅苏,以上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居多。西野先生沪上、京华、金陵等地的文友,与苏州的文友欣然相聚,在诗酒往还之际,为古典园林厅堂亭台楼阁倾情挥毫,留下了一批丹青墨迹。其中有被东瀛誉为当代草圣的王遽常晚年所书的盘门城楼的“山河锁钥”,史地学家谭其骧所书写的石湖行春桥前牌坊上的“石湖佳山水”,红学家俞平伯的“环秀山庄”匾额,福建老诗人陈谦为北塔梅圃寫的“双清池馆”,佛学家、诗人苏渊雷,以及陈从周、田桓、苏局仙、董寿平、许宝骙、杜宣、启功、王启华等,都留下了匾额或是对联的珍贵手迹。其中版本学家、书法家顾廷龙的数量最为可观。

西野先生自己呢?园林系统不论哪个单位,只要提出,他总是有求必应。在10余年时间里已是难以计数。其中值得一提的是,西野先生与杭青石师生于1993年合作的一幅盘门国画。这幅画悬挂在盘门城楼注目之处。西野先生为这幅画题诗为:“处处春光入画图,家家临水映芙蕖。浮岚一抹斜阳影,目送风帆到石湖。”

据青石先生对笔者说,现悬挂于盘门城楼的已是第三次创作同题材的画了。前两幅皆为日本友人爱不释手,征得他们师生同意,被友人购买携带回国了。

议及苏州盆景,不能不提到花农出身的朱子安。他没有文化,人又不善言词,但他专心于盆景艺术。还是在抗战时期,经上海水石盆景专家殷子敏之父殷祥林的介绍,朱子安得识了周瘦鹃。周瘦鹃非常看好朱子安的盆景技艺,在有雏形桩头时,就请他攀扎定型,使之成材,两人的关系极好。

他们在数十年的交往中,朱子安弥补了文化方面的不足,提高了艺术素养,加上其自身的刻苦努力,终于脱颖而出,在苏州享有“朱家盆景”的声誉。至于西野先生与朱子安的关系,更是非同寻常。有感于朱子安对苏州花木盆景的特殊贡献,在1988年4月适逢朱子安90寿诞时,西野先生特地向苏州市园林局领导建议举办朱子安盆景展,得到赞同。《苏州盆景世家朱子安祖孙三代作品选展》很快在拙政园成功举办。其中展览的前言,由西野先生亲自写就。在这篇前言中,西野先生以简练的语言,概括了朱子安一生的盆景艺术成就。

这次展览共展出的200余盆盆景中,朱子安的代表作品有《秦汉遗韵》《龙湫》《苍干嶙峋》《巍然侣四皓》等五盆。其中《秦汉遗韵》一盆为圆柏树桩,已有500多年。桩高1.7米,下半主杆枯朽,仅右侧剩余表皮有附生枝代替主杆。树桩古朴苍老,但上部却披绿挂翠。著名书法家费新我题写了“不向半天擎日月,却来遍地撼风雷”的联语。这盆由古桩、古盆、古礅所组成的完整的一套富有生命的珍贵活文物,1985年荣获了全国首届盆景评比展览的特等奖。在园林的数十年中,朱子安祖孙三代为苏州花木盆景的发展,发挥了特殊作用。

王金根是位狮子林的花卉师傅。西野先生说,他与王金根有缘相识。王师傅常到西野先生家小坐,交谈的话题总是离不开花卉。而西野先生在天气晴暖时,也会去王师傅的花棚里坐坐,边看他栽花养草,边聊聊天。一次,西野先生受明代袁中郎的《瓶史》有关插花写述的启发,便对王金根说:“狮子林在抗战前曾举办过兰花会,并夺到头名一事,建议狮子林在春节时举办个时花展览。”这个拓展思路的建议,使王金根的脑子像开了窍似的,他说:“王老您这个主意好!”他立即找到当时的园领导侯平生,汇报王老建议举办春节时花展览。一向尊重王老的侯平生考虑到当年为龙年,随即拍板决定举办以梅花为主的春节时花展览。经一番筹备,狮子林的一个别开生面的“百花齐放迎龙年”为主题的春节时花展览与游客见面了。果然,展览大受欢迎,入园人数骤增,狮子林也获得了经济效益,乐得侯平生连连说:“王老的建议使我们抱到个金娃娃!”从此,狮子林年年举办时花展览。而西野先生在春节来临之前,也要花上点小工夫。他照例是拟春联、写展览前言、为插花题写景名,还专程到卫道观前请书法家程质清书写等。虽则忙上一阵子,但也感到甚是快慰。

笔者另有一件记忆犹新的亲历事:上个世纪90年代,北塔园林重浚恢复两口古井,西野先生获悉苏州市城建档案馆在干将路拓宽改造时收集保管了不少年代久远的井栏圈,竟不顾酷暑炎热天气,与已到北塔园林担任负责人的侯平生一起到锦帆路城建档案馆察看挑选。井不久即恢复了,西野先生分别为两口古井题名“廉泉”“净水”,使北塔园林增加了一处景点。

1997年11月4日,联合国将苏州古典园林列为世界历史文化遗产后,已经躺在病榻上的西野先生,获悉这一喜讯,显得异常激动。他说:“这标志着苏州园林将作为全人类的历史文化遗产备受重视和保护。”苏州市园林局为庆贺园林获准世界历史文化遗产这一盛事,决定在拙政园召开座谈会。就在座谈会召开的前天晚上,笔者来到第四人民医院病房看望西野先生,我对他说:“明天苏州市园林局将在拙政园召开座谈会,欢庆这一盛事。”他立即表示要去参加这个座谈会。由于病况当然无法参加。这时,老人竟不顾自己虚弱的病体,坚持撰写了一篇《半个世纪几代人——苏州园林申报“世界历史文化遗产”成功的背后》。在洋洋万言的长文中写道:“申报成功是与几代人关心爱护园林分不开的,在申报成功时,不应忘记前人所作出的努力,要永远地铭记他们。”不久,1997年的12月27日,西野先生安详地驾鹤西去了。苏州园林成功申报“世界历史文化遗产”,人们不会忘记他的劳苦功高,他亦将为人们所铭记!

(责任编辑:武学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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