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新年

岳晓东

那时的天很冷，雪很大，年味儿很浓，年总是在孩童们的祈盼中姗姗而来。进入腊月，我们姐弟六人就天天数着手指头盼呀盼呀……年就这样一天天地近了、更近了。说是盼“年”无非是盼望新衣服、各种好吃的和新年的压岁钱。

农历腊月廿三这一天，母亲唤我们早早起床，告诉我们：“小年到啦，这一天，我们要洒扫庭院，准备祭灶哦。”我不知道为啥叫小年，难道小年是大年的姐姐或是哥哥？所以它总是先声落地。管它是什么呢，过了小年，新年近在眼前了。吃过早饭后母亲带领着我们这帮小兵开始打扫卫生。母亲领着三个姐姐擦拭屋子里的角角落落，我領着两个弟弟挥舞着鸡毛掸子扫去墙上的灰尘，母亲一边干着活，一边嘱咐着我们：“我们要把家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母亲看着我们的家瞬间变得窗明几净，嘴角扬起满意的笑容，夸赞着我们姐弟六人。而父亲则把院子、仓库打扫得整洁一新。晚饭后，母亲把大块糖、小点心等装在盘子里整齐地摆在灶台上，不让我们靠近，馋得我们瞪着眼睛，直流口水。母亲看着我们几个小馋猫，忍不住笑了笑说：“你们先不能吃，得让灶王爷先吃。”然后嘴里叨念着：“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据说：大块糖能粘住牙，能让灶王爷向玉皇大帝汇报工作时，多说好事，少说坏事。这也就是传统的祭灶。

日子就这样在我们掰着手指头中一天天的过去了，日思夜盼的新衣服，好吃的总是在前方晃来晃去，散发着诱人的芬芳。总感觉日子过的很慢，父母每天都忙碌着置办年货，新年的前几天父亲会带着我和两个弟弟去墓地祭祀先人，叩拜祖先;纷飞的纸钱寄托着对失去亲人的哀思;点燃鞭炮，鞭炮声在树林里蹿来蹿去，仿佛也在诉说着什么。临回家前父亲还要虔诚地说上一句：“过年了，回家过年吧。”

盼着盼着，腊月廿九到了，我们眼巴巴地望着新衣服，告诉自己还要等上最后一天。母亲娴熟地把新裤子叠好裤线放在我们的枕头下，那样会让裤线变得笔挺。这一夜是最难熬的！我们数着天上的星星，想着新衣服，盼着香甜的糖果，嘴角流着哈喇子进入了甜美的梦乡，这一夜注定是甜蜜的！

除夕早晨的太阳是那么地鲜亮，空气中到处飘荡着喜庆。没有母亲的召唤，我们早早地起床，迫不及待地穿上母亲为我们精心准备的新衣服、新裤子、新鞋子、新袜子，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母亲微微地笑着看着我们。转身端回一碗面，放在炕上，嘱咐我们躲开一点，便拿起水壶倒向碗中，不停地用筷子搅拌，母亲是在和浆糊，要贴对联啦！父亲拿起一把新笤帚在门楣挥动几下，寓意是除尘（辞旧迎新吧），然后庄重地贴上对联和大红的福字、抬头见喜、金鸡满架、肥猪满圈……隆重地鞭炮声过后，父亲说：“过年喽！”我们欢呼雀跃着“过年喽！过年喽！”这几个字是新年的起点，也是对我们姐弟六人的一种提示，这几天不可以说不吉利的话，不能提有禁忌的字，否则我们会受到训斥的。

父亲踩着凳子在院子里小心地挂上他亲手扎的大红灯笼，然后赶忙下来插上电，院子里顿时亮堂起来，父亲抱起弟弟，额头顶着弟弟的鼻子美滋滋地说：“年来到，大红灯笼高高挂，我的孩子们快快长大。”弟弟搂着父亲的脖子咯咯咯地笑起来，我们几个也跟着弟弟哈哈大笑起来。“我们快快长大，快长大。”屋子里增加了几个彩色灯泡，不停的闪烁，那么地美，那么地灿烂！临近天黑时母亲会把剪子、刀和一些利器、笤帚、扫把这些东西隐藏起来，应该是怕惊扰了来家过年的诸神和先人。然后我们一家人围坐在炕上，母亲会拿出糖果，分给我们，我们赶紧扒开糖纸塞进嘴里，大姐还会塞到母亲嘴里一块，我会把糖果放到爸爸手里，我们含着糖果，嗑着瓜子、吃着花生，看着春晚，最幸福的事就是一家人团圆在一起的时光吧！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父母开始忙碌起来，妈妈端来早已和好的面，拌好的馅，放在炕上，父亲拿来面板、盖帘，开始包饺子啦，母亲摎剂子，父亲擀皮，姐姐们包饺子，我和弟弟把饺子整齐地摆在盖帘上，然后仔细地看着每一个饺子，总有几个饺子引起我们无限向往，因为那里面有糖块，有硬币。包完饺子，母亲炒完菜就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剩下的工作按传统和禁忌由父亲完成，父亲抱来一捆柴禾（寓意：抱财），锅里的水慢慢欢腾起来，饺子荡漾在其中，厨房变得热气腾腾，烟雾缭绕。快到十二点时，菜和饺子都摆在了院子里的桌子上，我们在父亲的带领下开始燃放鞭炮、烟花，然后全家人跪拜行礼，敬天地、敬先人。礼成后，把饭菜再端回来，母亲重新加热后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母亲炸的带鱼和虾片是我最爱吃的，那时没有饮料，小孩们可以喝一点儿葡萄酒，甜甜的，喝完感觉晕晕的。吃完饭父母端坐在椅子上，我们哥仨给他们磕头拜年，然后父母分别给我们分发十块、二十块左右的压岁钱，姐姐们不用磕头也会得到一样的压岁钱。小小的仪式完毕后已经凌晨十二点多了，父亲对我们哥仨说：“去，给你大伯拜年去。”还会嘱咐一句：“你大伯家一个人上班，困难，别要压岁钱啊。”于是，我就领着俩弟弟，小心翼翼地提着父亲为我们制作的精美的纸灯笼，在没有路灯的小路上，走上将近十里的路到大伯家。进门哥仨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说：“大伯、大娘，我们给你们拜年了！”大伯乐呵呵地拿出挂在腰间的钥匙去开柜门，我们能感觉到大伯是要给我们拿准备好的压岁钱，于是就我们一溜烟儿转身跑出去，连跑带跳地回家了。

正月里按照习俗，我们要去大伯家两次，年三十晚上一次，初二带礼物去一次，就这样一直坚持了很多年。父亲退休后就去河北定居了，晚年的时候他总是说：“我最怀念的日子就是当年一家八口人走在路上惹来那么多羡慕的眼神。”父亲是一位精致、善良、严厉、睿智、幽默的老人，在我心中他是无所不能的，男人能干的事他都能干得最好，女人能干的活他也全能干得精致，在领导岗位上他最关注的是底层的职工，多年以后一些老工人谈起父亲还是有口皆碑。爷爷曾经是教过私塾的先生，但由于历史的原因父亲却没读几天书，他所认识的字都是后来自己翻字典学来的，他有那么多故事和典故，有那么多技能和绝活我都没有继承，唯一继承的就是老人家那颗正直的心……

看着老照片，思绪萦绕，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每逢佳节倍思亲吧！仰望着满天繁星，一颗思念的心游荡在星空里，不见归程……“亲爱的父亲母亲，你们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