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的窗和电梯里的口罩

贺朗年

偶然看到一个短片。

一对中年夫妻住在一幢高楼里，有一对龙凤胎小孩，两三岁大，正是鸡飞狗走玩具乱扔互殴频频的时候。妻子全职照顾孩子，丈夫虽然也在家，但他是在家工作，妻子对他在家务上帮不了手颇有微词。

有一晚，孩子睡觉后，夫妻俩正在窗前闲聊，忽然发现对面楼上，正对他们家的窗口，一对年轻男女正在亲热。

对面没挂窗帘，情形一览无遗。

丈夫由衷感叹说，对面女人韧性真好啊。妻子不高兴了，说，那男的身材也很辣啊！丈夫说：“我可没說她身材辣，我只说她韧性好。”

他们奇怪对面为什么不装窗帘，但也觉得这样挺好，因为这让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窥视对面的隐私。他们甚至拿了一只望远镜来细细地窥视。

夫妻俩生活庸常平淡。自从看到对面年轻夫妻的火辣生活，妻子对丈夫的怨言增多了。她埋怨丈夫啥也不干，自己带着三个孩子（肚里还有一个）在外面活动了一天，被折磨得精疲力竭，他倒好，整天跟哥们讨论音乐，再就是偷窥对面。丈夫委屈道：“我打电话是在跟人谈合同和资金问题！我也不想啊！”

又一天，他们看到对面的女人坐在桌边垂泪，另一位女人似乎在安慰她。年轻男人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出现的时候，他剃了光头，整日躺在床上，看起来得了重病的样子。

再过了一段日子，一天，对面来了两名陌生人，他们推着担架车进入房间，把年轻男人抬起来放上担架车。然后，他们拉上运尸袋的拉链，担架车缓缓推出房间。

这边的中年女人惊呆了，急忙冲去楼下。

年轻女人站在楼下，目送殡仪馆的汽车开走。她站在风中，双手掩面。

两个女人相遇了。

中年女人过去打招呼：“你还好吗？”

对方看看她，说：“你是不是住在对面楼的邻居？你们有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还有一个小婴儿？”

中年女人点头。

年轻女人说：“我和我丈夫经常旁观你们的生活。你们的孩子好可爱，也好搞笑。晚上你和你丈夫经常坐在窗边给婴儿喂食。你们的生活，给了我们很多快乐……”

两个女人拥抱在一起。

看着视频，忽然有点走神，想起当天早上在电梯里遇到一个女邻居。

早上赶着上班，进电梯时，电梯里的女人看到我戴着口罩，惊呼一声：“哎呀我忘了戴口罩！”我搭腔说，那赶紧回去戴吧。她犹豫了两秒，说：“可是，要赶时间上班……”

犹豫的时间里，电梯继续下行。

忽然想起，我包包里有一只备用口罩。因为在楼下药店买的口罩质量不太好，挂耳绳几次突然断掉，我就在包包里备了一只应急。

我赶紧取出来递给她。这样她就不会因为跑回家一趟而上班迟到了。

其实一出电梯我就不再记得她长什么样，她也根本没看到我的脸，但是，邻里的意义，除了投诉高空抛物、宠物乱排泄、楼上跳绳打架拖椅子深夜扰邻，大概在这种事情里，也体现了那么一丢丢吧。

只是我忘了提醒她，这个口罩的绳子真的比较脆弱哦。

短片的结尾，中年女人跟丈夫换班，她在家休息一天，丈夫带着三个孩子出去活动。晚上，一大三小回了家（肚子里的那个已经一岁模样了），孩子们说今天过得很开心，爹哋还带我们去买了奶昔。丈夫问妻子这一天放假过得如何，妻子说，很好。

晚上一家大小来到窗前，展示他们的琐碎生活。爹哋抱着婴儿，妈咪招呼着活蹦乱跳满地跑的哥哥姐姐。

对面的年轻女人会得到一些些慰藉，然后心情好一点吧。

对了，这部短片是第92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真人短片奖得主，片长20分钟，名字就叫《邻居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