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ys of Seeing,在电影中凝视二战

2020-09-12 14:21邓晨
看世界 2020年18期
关键词:战争片纳粹二战

邓晨

由好莱坞导演斯皮尔伯格执导的电影《拯救大兵瑞恩》

当代的我们虽然并未身处真正的战争,却一直通过电影在想象、讨论、记忆着战争。举例来说,最近一部关于二战的波兰电影《浴血华沙》,其中的片段在网上广为流传,电影中血腥的残酷景象委实令人颤栗。

由于目前国际情势经常紧张,一派网友主张透过影片传达战争的残酷与不人道;也有网友认为,战争的残酷并不应该是重点,人们更需要反抗侵略的勇气。这些网络争论本身就像是一场场小小的、无硝烟的战争。

战争片的大诘问,是电影应该如何呈现战争暴力?法国新浪潮电影大师楚浮在访谈中的话常被引用—访问者问他,为什么很少在电影里呈现暴力?他说:“我觉得暴力在电影里是种很暧昧的东西。有些电影说是反战,但我不觉得我看过什么真正的反战电影。凡是关于战争的电影都是支持战争的。”

其实如果我们深入反思,当人们转传《浴血华沙》的片段时,除了想要传达和平的信息,也可能是由于暴力影像本身的声光刺激,而这就是战争片的暧昧之处。

如果说战争是基于国界的,战争片往往也同样基于国界。不同国家的电影呈现着不同的故事与情绪,世界各国的人们如何经历与呈现战争?

俄罗斯的“核心强项”

《T-34坦克》是2019年俄罗斯票房最高的电影。在电影中,1941年纳粹德军逼近莫斯科,一名英勇的坦克车长伊武什金被俘至集中营,还被德军指派驾驶坦克当作猎杀的活靶,几名被俘苏军士兵却在绝境中驾着一辆坦克对抗德军,全力杀出重围。

战争片可以说是俄罗斯电影的核心强项。影评人形容,战争片之于俄罗斯,就如同功夫片或警匪片之于香港般重要。俄国影史上拥有最高票房的,也是2013年的《斯大林格勒》。

苏联是二战中伤亡最惨重的国家,德苏战线的艰苦对抗则是纳粹德国最后战败的关键。而呈现二战这场“卫国战争”的电影,从苏联时期到现在一直都经典迭出。相较于好莱坞式娱乐或后现代神剧,许多作品以深刻性得到赞赏。

战争片之于俄罗斯,就如同功夫片或警匪片之于香港般重要。

苏联时期最重要的作品之一是哀伤的《雁南飞》,它描述了一对热恋情侣由于战争而被拆散,女孩苦等男孩参军归来的一天,却被迫承受现实的磨难。这是1956年斯大林时期结束后的苏联“新浪潮”电影代表作,由于绝美的拍摄技法与出色的演技,夺得戛纳金棕榈奖与摄影大奖。

如果说《雁南飞》是体现忧伤,1985年的《自己去看》则是从儿童的视角看见《现代启示录》式的恐怖地狱,观看前不妨先掂量自己对末日景象的承受能力。

德国的自省

谈到德国的二战电影,最有名的自然是2004年的《帝国的毁灭》。除了在世界各地衍生了无数“元首的愤怒”恶搞视频之外,这部电影上映后,越来越多的德国二战历史电影才开始登场。而在这之前,与之相关的电影在德国相对较少,且由于题材敏感,电影难以深入呈现,可以举出的大概只有1981年气氛压抑的潜艇战争片《从海底出击》。

战后大部分描绘纳粹历史的电影作品都来自好莱坞,但《帝国的毁灭》不仅从德国的视角出发,而且直接呈现出希特勒在绝境中濒临崩溃的真实模样。不过,电影推出时引起了是否将希特勒“人性化”了的舆论争议,这是由于战后德国全力防范纳粹死灰复燃的整体社会环境所致。

《浴血华沙》中血腥的残酷画面

《T-34坦克》剧照

《斯大林格勒》

《帝国的毁灭》

《永远的零》

《战场上的快乐圣诞》

在《帝国的毁灭》之后,众多关于二战的德国作品相继问世。有以纳粹军事学校为背景的《希特勒的男孩》,有让世人知道德国当年地下反抗组织的《希望與反抗》,有关于纳粹找了一名犹太演员假扮希特勒的喜剧片《拜见希特勒》,有制造伪钞者的故事《伯纳德行动》,还有关于一群反纳粹少年的《雪绒花海盗》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脱离真实二战历史背景来谈论纳粹课题的电影,最有名的就是2015年的《希特勒回来了》,一部想象希特勒穿越到今天会做些什么的政治喜剧电影。

2018年代表德国角逐奥斯卡外语片奖的《无主之作》,是一幅从二战时期延续至今的画卷。故事改编自德国画家里希特的真实人生,他曾经是“世界上最昂贵的在世画家”,但画作晦涩难懂;看过片中他在纳粹时期所体验的残酷经历,可以帮助看懂德国艺术的代表性作品,一窥德意志历史的灵魂拷问。

建造“大和”号不过是为了让它被击沉,让它代替日本被毁灭。

日本的“樱花式哀伤”

不久前日本偶像三浦春马自杀身亡,许多人可能知道2013年他演出了导演山崎贵的电影《永远的零》,这部电影在当时引起相当的争议。因为电影虽然呈现了战争的可怕灾难,但情节仍然演绎了典型日式的悲壮“玉碎”美学——主角驾着神风特攻队的零式战机撞向美国航母,仿佛“虽然知道战争不可欲,但是为了义务还是必须牺牲”,这是一种标准的日式战争情结。

这种认为战争应该避免,但仍然对走上战场送死充满同情的态度,如果放在德国是无法想象的,等于是拍一部电影呈现纳粹军官的积极作战,然后说其实他们也有苦衷。但对于日本人来说,似乎这是可被允许的,因为呈现战争之苦也就算是反战态度了,做不到直接批判战争错误、对抗天皇与军部的程度。

当然,这也不是日本电影唯一的態度。相较于这种樱花式哀伤美学的英雄挽歌,战后一些电影大师确实集中呈现了侵略战争的丑陋,最著名的莫过于大师级导演小林正树的六部《人间的条件》——主角是一名前往伪满洲国的日本人,他试着对抗军国主义但最后失败,见证了日军内部的各种丑恶与虐待;山本萨夫的《战争与人》三部曲也是鸿篇巨制,批判了天皇、军部与财阀,把各种可怕的侵略行径都毫不隐藏地呈现在电影里。

这些批判侵略战争的电影,或许能做到某种程度的分庭抗礼,但是无法完全取代那些同情军国主义的战争片,日本的战争记忆在暴力美学与丑陋灾难之间持续纠结。这种态度使曾经受到戕害的中国、韩国等国家,始终觉得日本社会欠缺真正的反省。

2019年导演山崎贵再次推出新的战争片,这次的《阿基米德大战》改编自脑洞大开的漫画,讲述了一名数学家櫂直受海军之命加入设计巨舰“大和”号,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櫂直逐渐发现海军内部早已意识到日本不可能打赢,建造“大和”号不过是为了让它被击沉,让它代替日本被毁灭,寻求更快结束战争。这一剧情巧妙地保留了对战争美学的认同,同时又表达出对战胜的幻灭。这种呈现方式很日式,但或许这就是“日式反战”。

东南亚的迷茫与挣扎

二战期间日军在东南亚大范围进攻,与殖民地军队、中国军队及当地反抗军作战,因此关于东南亚的二战电影并不少见。最早的代表作,就是美国老电影《桂河大桥》,讲述了英国战俘在泰国替日军修建大桥,俘虏们虽然是被迫建桥,但是后来当大桥面临被英军炸毁的命运时,却反而极力想保护大桥。

在日本导演大岛渚的名作《战场上的快乐圣诞》里,日军大尉与英军战俘在印尼爪哇岛上的战俘营里彼此羁绊,既有文化的冲突纠结、战争的疯狂,也有同性之恋的禁忌;另一部较不有名的日本电影《独立》,则讲述了日本军人在二战结束后,留在印尼协助对抗荷兰殖民军队。

东南亚二战电影中,身份认同的复杂是世界上其他地区少见的。前面提到的几部电影是美国与日本拍摄的,但近年来东南亚各国开始有更多自己拍摄的二战电影,以呈现这种复杂的身份认同。

泰国的《日落湄南河》既有电视剧也有电影,讲的是日本海军军官和泰国女孩间的恋爱故事,由于在爱情与抗日运动之间的挣扎,两人的关系饱受折磨,最终走向悲剧。

2003年马来西亚电影《巴罗》(Paloh)中的关系更加复杂,当地的马来男孩为了生存,选择与日本占领军合作。华侨女孩爱上马来男孩,但华侨的立场是支持马来共产党的抗日活动,马来人、华人、日军、英国殖民者形成了当地二战期间的一种纠结关系。

剧情关系的复杂纠结虽然虐心,但是身份认同所跨越的界线,其实未必不可以帮助人们质疑侵略战争的残酷,只要我们懂得如何去看,去理解战争暴力是如何形成的,以及去思考与质疑背后的合理性。

法国导演楚浮说,所有战争片都是支持战争的;好莱坞导演斯皮尔伯格则说过相反的话,他说所有战争片都是反战的。这两者都不完全正确,因为关键在于我们作为观众,如何去理解我们所看到的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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