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短情长一家人

张雨晨

九年级上学期，我爸妈平静地选择了离婚，我跟了我爸。下学期，爸爸跟一个阿姨结婚，阿姨带了一个上六年级的小男孩儿来到我家。

因为临近中考，一切从简，阿姨搬到我们家，也只是在家里简简单单吃了一顿饭。我也只是喊了一句“阿姨好”，强装笑脸看了小朋友一眼。场面一言难尽，灯光昏暗，气氛沉闷，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里都透着尴尬。一顿饭下来，我连他俩叫什么都没印象，潦草地吃完饭，就赶紧回房间写作业了。

我家窄且小，小男孩儿的房间就在我的房间上面。晚上时常发出各种声音，有时是弹珠在地上弹跳的声音，有时是某样东西掉落的“哐哐”声。一次，不巧我心情不好，他还在楼上吵闹，我真想直接冲上去劈脸骂他一顿，终是冷静下来：小朋友总会搞点儿破坏，还是算了吧。想了想，我决定写封信放在他桌子上提醒他。我仔细地斟酌，希望写出的文字语气温和又有震慑力。可能是英语作文写多了，写完正文后下意识地写了个英语单词“Crystal”，然后把信装进信封，放在他的房间里。

第二天放学回来，我发现书桌上多了一封信，居然是小朋友的回信：“对不起姐姐，我不知道会打扰你。我一定改正。请姐姐不要告诉妈妈，妈妈会骂我的。”我看着跟字一样幼稚的内容不禁莞尔。忽而发现下面还附了一小段话：“我问了老师，老师说‘Crystal是水晶的意思。真的，姐姐笑起来眼睛像水晶一样。”不得不说，被人认真对待的感觉真的很好。如果是我，自己不认识又无关紧要的单词，查都不想查。小朋友挺认真，也挺会说话。他的信还挺规范，大大的“您好”二字标准地待在信的首行，后面还很正式地写了结束语和祝福语。他的署名还很洋气——Clay Ray，似乎在呼应我的“Crystal”。

我觉得小朋友是个有趣的人，就又写了几段话。无非是随便说说初中数学难，过两天体育又要考试之类的闲话。的确也没什么好写的，中考在即，我的日常生活就是在家和学校之间来回奔波，没有其他了。我把信放在他房间门口，下楼回房间时，仔细一想又觉得奇怪，我怎么会跟一个小孩儿这么认真对话呢？他应该只是觉得新奇，我讲的那些事这么无聊，他应该没兴趣吧。

可第二天一回到家，我又看见房间门缝里露出了信封的一角。他在信里没有说安慰我的话，只是问我几个小学的数学问题。这是考验我？我得好好摆摆威风，要不然他以后还不得爬到我头上来？虽然我数学实在不怎么样，但解个简单的方程，算个中等水平的小学奥数题还是绰绰有余的。我把过程和答案写下来，拿给他。

不出意外，门口又是一封信：“姐姐很厉害呢，都写对了。姐姐太谦虚了，你实力这么强，怎么会数学不好呢？老师说，要对自己有信心。妈妈说姐姐成绩特别好，让我向姐姐学习。姐姐超棒！”小孩儿就是小孩儿，还是太天真。不过我的心情居然莫名地变好了，似乎人也自信了一些，那天晚上的数学题好像比平时的简单多了。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我们写了好久的信，但见面的时候我还是难免表情僵硬，甚至有意逃避与他见面。有一天，他站在我面前认认真真地说：“姐姐，这没什么好躲的，难道我们只能做笔友吗？我不想这样。”听起来很有道理，果然后来见多了也不觉得尴尬了。我拿来夹信的夹子一天天变厚，到后来信多得要两个大夹子才放得下，现在夹子都生锈了。

不知不觉，中考来了。考场上，我比平时写练习还轻松，不知道为什么，一道道题越看越像小学题目，当我写完盖上笔盖的时候，突然有种侠客引刀入鞘的豪迈。很幸运，数学超常发挥，我考上了家对面的高中——一所省重点中学。

小朋友也小学毕业了，他考得也很好。阿姨把他送到宁波一个很厉害的封闭式学校。他既开心又不开心，在信里告诉我：“以后就不能天天给姐姐写信了。”看了信之后，我也既开心又不开心。第一个月月休回家，吃饭的时候他突然哭了，说好想家。“有姐姐，还有香香的菜，还有爸爸妈妈，这是我一直想念的家。”灯光柔和，气氛平和，桌上的饭菜盈满人间烟火的温暖，确实像家该有的样子。我没多说话，在心里悄悄叮嘱他：你这个小朋友，在宁波要好好读书，天天开心。姐姐替爸爸妈妈写家书给你。这跟楼上楼下的近距离没法比较，路途千里，你收到信的时候信都是皱皱巴巴的吧，我相信你知道，每一道折痕都沾染着家的味道和家人的思念。

此后，千里见信不见面，但是，万山遮目不遮心。纸短情长，见字如晤，展信安好。

（指导老师 朱 伟）

简 评

这是一篇用真情实感寫就的文章。生活中的悲喜剧，一个重组的家庭让原本不相识的两个人有了交集。陌生的姐弟，尚未磨合的家庭，书信为相互间的交流创设了可能。在一封又一封的书信来往中，“小朋友”的天真与纯粹、认真与真诚，渐渐捕获了“姐姐”的真心。相互之间的肯定与共同的努力，终于缝合了原本陌生的心灵之间的缝隙，家也有了温馨和暖的样子。一点一滴的改变，纤细无遗地展现于往来的书信之中，在陌生的试探、默契的互动，还有真诚的关爱中，家的意味就有了质的形态。这也是这篇文章最打动人心的地方。

（朱伟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