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地铁

胡昕

去年，一个仲秋的夜晚，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宁波的大街上。

街道两边的树，仍然绿着，绿得固执，绿得不可一世，因为迎面而来的风，显然冷了下来，夜色沁凉如水。

白天的嘈杂和涌动的人流，正渐渐变淡，淡得清冷，淡得廖落，淡得有很多想法无处倾诉，也无处隐身。自知自己只是一过客，匆匆来又必匆匆去，全无挂碍，也就无所谓热闹，无所谓冷寂。一颗平常心，最适合应对无常的情境。

我走进一处地铁站，我得乘坐地铁回到酒店。宁波的地铁是值得念想的，白天乘坐了几趟，给人的印象是，人少，安静，舒适，全然不像我曾工作过的北京和我现在居住的武汉，地铁就似一管道，永远是不息的人流。

夜里的宁波地铁，就更显得有些夸张了，我乘坐的车厢，居然就我一人。空荡荡的，倒让我生出一份不適，不清楚这份不适是不是一种矫情。人从本质上讲是群居的，快乐与郁闷，幸福与忧愁，开心与消沉，说到底都是人与人在相互来往相互碰撞相互拥挤中产生的。

想起一位作家朋友，他原本呆在北京，突然就没了消息。后来才听说他住进了山里，辟一块山坡种茶，一边写作，一边侍弄茶园。再后来，偶尔也能听到他的一些感悟。他说，所谓“清静”，不过是相对的，独处之时，既有水远流长之感，也有日月交替、时光匆忙之惑;寂寥之中，自己与自己之间未必没有拥挤和碰撞。他说，人生在世，谁也回避不了头上的星空和内心的原野，唯爱心与善念才是天道。

行进中的地铁，让窗外辉煌的广告牌永远处在倏忽之中。我仰起头，在这个感受中总是那么逼窄的空间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很畅快。

要下车了，我走向车门，不经意间，我看到一位小伙子站在两节车厢的交接处，他双手捂着脸，从他不断抖动的肩膀判断，他是在哭泣。我不知道他因何如此，但一定是遇上了难抑的悲痛。

人生路上，难免坎坷，但你还得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去;那么多的委屈，那么多的不如意，你只能将其扛在肩上;把辛酸苦辣化为泪水，任它独自流干。

我目送着地铁驶向时光的深处，我默默地祝福地铁上的小伙子，请伸出手来，好好地握一握自己，路长，保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