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情怀的诗意抒写

张永权

乡愁，是生长在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泥土上，一朵永不凋谢的鲜花，在两千多年的诗歌长河中，从屈原、李白、杜甫到现当代的一大批诗人留下的优秀作品，不少都是抒写乡愁情怀的。我们不少人发蒙时读的第一首诗，不是李白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就是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离开大陆故土后定居台湾的诗人余光中，对故土念念不忘，还专门以《乡愁》为题，抒写了诗人对祖国大陆的深情怀念，成为当代乡愁诗的名篇。习近平同志在谈到弘扬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和乡村发展建设时，多次强调要记住乡愁。他在云南大理古生村考察时，也语重心长地叮嘱：“要留得住青山绿水，要记得住乡愁。”乡愁在，根就在。

最近，读到彝族诗人周祖平新近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诗意马关》，感动我的，就是一部由50多首诗组成的诗集，全都是抒写诗人故乡的，是一部洋溢着浓郁乡愁情怀，充满了一位彝族汉子离开了故土，不忘故土、热爱故乡、深情讴歌故乡的诗集。

马关，是七彩云南名副其实的边陲县，就是县城距邻国最近处也只有20多公里，和邻国的边境线长达138公里。从古至今，这里都是关垒国门。我曾两次走进马关，站在居高临下的阿雅古城，还隐隐听见600年前马关先人击退数万侵略者，保卫祖国边疆，维护祖国统一的喊杀声。如今边境线上界碑威严，罗家坪大山被当年炮火摧折的大树又发了新叶，边境小镇上，来做生意的异国边民，一脸和平阳光。县名中的“关”字，见证了这里地理位置的重要，是祖国南疆的“白马雄关”，是“龙马精神”代代传承的文化厚土。马关历史悠久，风光绮丽，人杰地灵，人才辈出，无论是抗击外敌入侵，保卫边疆的八寨王龙上登，还是怀揣广州农讲所革命火种在边关传播马克思主义真理的向镇清、李国定等革命先烈，还是今天带领马关人民脱贫奔小康的时代公仆、威震拳坛的世界拳王熊朝忠以及享誉中外的农民版画家，都见证了这里是一块历史文化深厚、人才辈出的神奇土地。

吃马关彝山苦荞长大的周祖平，扎根马关红土地起步创作，如今已在全国各大报刊发表了300多万字各类文学作品，出版过7部诗集和散文集的彝族作家、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他岂能忘了生他养他的这片神奇的故土，怎能忘了培养他成才的父老乡亲？他“说到马关，暖流涌进心里”，“无论我走多远，我的根依然在马关，无论我飞多高，我的心依然在马关。”诗人为自己的故乡骄傲，他要用“感情丰沛、节奏铿锵、催人奋进的诗歌”，献给他的故乡。读他的这些诗，一股乡愁情怀，扑面而来。愫愫诗人情，拳拳赤子心，情到真处出真诗，情之所至，发言为诗，一部《诗意马关》就这样呈现出了诗人的马关乡愁。

周祖平心中的乡愁马关，是作为一名故乡赤子，不忘乡愁的诗意抒发。在《说到马关》中，我们感受着诗人那赤子深情融汇在东来的紫气和季风中，去“亲抚”这块英雄而壮丽的土地，沉醉在马关山川大地散发出的芬芳中，倾听到诗人在“梦里，我一次又一次呼唤：马关、马关/马关，我的故乡，我心灵的居所，我精神的守望”，甚至是一片云，一朵山花，也和诗人相亲相爱，“一会儿吻你的脚/一会儿吻你的脸/一会儿别你而去，一会儿张臂而来”，这种情到深处的细微抒写，是不忘乡愁的自然流露，这种体悟和真切，在《亲近南高原》也有动人的抒发：“南中国是山的故乡呵/一山相送一山迎/山连天天连山的南高原/生我养我/……/总有一种意念涌出/亲近南高原/炽热温馨的南高原/让太阳 把我的脸烤成紫铜/让岁月 在我额头刻下些沟壑/……山育山养的彝山汉彝山女/能不恋山岭？能不恋高原？/亲近南高原亲近南高原”。故乡的南高原，乡愁的南高原，与诗人生生不息，生命与共，这是永远割不断的乡愁情怀，这是刻骨铭心的乡愁情怀，也是最让人感动，引发共鸣的乡愁情怀。诗人还在不少诗中，如《球星》《跨上讲坛》《改行》《六月的故事》《独白》等，抒写他在故乡的热土上成长的历程。故事中的乡愁，可谓一步一个脚印，谱写出了一曲深情的成长之歌，人生之歌。彝山里的孩子，打篮球“是少年时的必修课”，那时的他，也曾是山里娃中的“球星”。但在《六月的故事》山里娃捡红豆卖后，买来的《小兵张嘎》等小人书到钻进《林海雪原》等文学经典，使之“渐渐丰满渐渐成熟”，最终“成为一种永恒”。乡愁中作家梦的实现，使这位从彝山走出的作家诗人，重回打开山门的彝山，总有一个声音响在耳边“莫白喝彝山水/白吃彝山粮/枉为彝山汉”。不忘根的乡愁情怀，对于诗人来说，才能写出感动人的诗歌。《诗意马关》中诗人关于他心灵中乡愁的抒发，使这部诗集充满了真情实感，引人共鸣。

在这部诗集中，诗人展开诗歌浪漫奇异的想象翅膀，飞翔在马关历史的星空，抒写出历史马关的乡愁，还有用诗人“燃烧的激情”，为时代的马关放歌，为风光风情的马关描画。用一个个浓墨重彩的乡愁意象，描绘出充满生机和如诗如画的马关的美好形象。同时，留在诗人心灵中，马关从古至今的一些杰出人物，也成为诗人崇敬的乡愁意象，提升了这部《诗意马关》的思想境界。

我们跟随诗人走进马关的历史风云，聆听“古林箐原始森林的涛音传送着远古的呼唤”，体验着“白马雄关”在历史上反抗外来的侵略战争中，“成百上千的白马嘶鸣，驰骋疆场，保家衛国”战斗的壮烈。而在共产党领导下八寨镇农民暴动的枪声，已经化成了今天脱贫攻坚的伟大斗争的时代交响，“大栗树的三七抒写着致富的篇章/篾厂的草果孕育着紫红色的梦想”，成为马关脱贫致富中一幅“永不衰败的风景”。诗人的家乡，“所有的窗户/都被阳光擦得雪亮雪亮/所有的禾苗/都闪烁着绿亮/绿亮绿亮的禾苗尖上挂着/父老乡亲金灿灿的希望”。这也是诗人心中最美的乡愁意象，这种美好的意象，使火把节普通的火把不再普通，“火红的火把火红的天/火红的日子万万年”。使幸福的彝族人跳起弦子舞，“把欢畅的彝山/献给太阳”。这一切又给阿峨壮乡的农民版画家以创作的灵感，农民版画中的马关走向全中国，走向海外，让世界看到了一个又风情又美丽又神奇又幸福的边陲马关。在诗人的心中，历史的乡愁，沉郁凝重：现实的乡愁，春光明媚，诗人怎能不用最美的诗歌意象去描画她？怎能不用最美的诗句去歌颂她？

幸福马关，春意浓浓的马关，诗人乡愁的马关。诗人忘不了为今天的马关作出过奉献的马关人，他把心中的歌化成一束朴实芬芳的“边陲兰花”，献给为带领父老乡亲脱贫致富，“替群众办事真心实意  为人民掌权辛劳终身”，英年早逝的优秀共产党员刘兰芬。她的生命之花虽然凋谢在54圈的年轮下，但“在希望的田野上/看着闪烁着绿亮的禾苗和树林/看着幸福写在脸上的村民”，她微笑着走了，“笑得很灿烂”“马关边陲一株吐露芬芳的兰花 / 迎风而立芬芳四溢历久弥香”。还有一位南下的普通共产党员，在马关边境小城“一干就是一辈子  无怨无悔……/八十七岁那年  你平生第一次住院 也是最后一次住院/刚住进去才几天  你就嚷嚷着要出院/你说住院浪费国家的钱”。一生正气，高风亮节，无牵无挂地“带着微笑”走了，虽没给儿孙留下钱财，却留下了一座让诗人敬仰的信念高山。更有许多普通的劳动者，如乡村教师，乡村医生、电力工人、边防战士等，都成为诗人心目中最美好的乡愁形象。《乡村医生》有这样的诗句：“以遥远的村寨为家/倍感乡村的温馨/以朴实的村民为伍/心像山溪般透明/……/穿上白大褂  你是医生/脱下白大褂  你是村民/……寨头龙树的年轮多了些圈/许多事物已随风雨飘去/你治病救人的故事却常讲常新”。朴实无华的诗行，就速写出了一个真实的乡村医生的亲切形象。在《停电的夜晚》中，一个故事，一曲生命的颂歌，夜深风雨中的停电，一个叫何足道的电力工人为抢修线路牺牲，诗人情不自禁地从心灵涌出了带泪的诗行：“电来了  光明来了/有个名叫何足道的电工/却永远回不来了/电力公司把那段线路/命名为何足道线路/从此  那个地段的灯特别亮/电来了  光明来了/不要在停电的时候/才想起电力工人”。连名字也叫何足道，似乎是一个不值得一说的普通工人。但从此那段线路的灯特别亮，却让我们悟到了平凡中的伟大。结尾句的提醒，也颇有深意，正是有像许多何足道这样的普通劳动者的默默奉献，才有今日马关的发展和繁荣。这是屹立诗人心中最美好的乡愁形象，也是引读者共鸣和敬仰的乡愁形象。为了增强乡愁马关的形象感，作品匹配了30多幅具有历史内涵和现实生活的图片，营造出一种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乡愁境界。

诗歌中的乡愁情杯，在中国诗歌的长河中，往往是一种家国情怀的典型抒写。一个不爱故乡、不爱自己民族的人，也不可能爱他的祖国的。周祖平的《诗意马关》所抒发出的乡愁马关情怀，无论是写人叙事，还是放歌抒情，无不和我们伟大祖国的发展相连，也应和着时代前进的交响。《诗意马关》是一名从马关走出的赤子，献给故乡的一曲动人的情歌，也是一名彝族诗人献给祖国母亲的一首深情的颂歌。故乡情，赤子爱，化成了诗人“我的故乡，我心灵的居所、我精神的守望”的真诚诗行，也在从他心灵中倾吐出的“我用一颗赤诚的心  一颗爱国爱乡的胆”，“把党的恩情唱出来  把对祖国的美好祝愿舞出来”，诗集中的家国情怀，成为乡愁马关的一个亮点。

周祖平在《诗意马关》中的乡愁情怀，传承着中国乡愁诗优秀的文化传统，抒情言志，以真情倾吐诗人心声，以深情抒发心中对故乡、对父老乡亲、对祖国、对人民的爱。真情引人共鸣，深情让人感动。但在对情的艺术表现上，却遵循着诗歌艺术特有的规律和手法，一些直抒胸臆的作品，如《在裸洒河畔歌唱祖国》等，注重音乐感，节律鲜明，音韵和谐，诗语精炼明快，可读可诵可思。而一些抒情短诗，虽然写法较传统，但诗歌艺术的比喻、隐喻、象征和对陌生化语言的提炼等，都有成功的表现。如在前边提到的《停电的夜晚》结尾句，就是用象征的手法，增强了作品含蓄的味道。在《五月的家乡》中的诗语：“绿油油的禾苗  撑起了五月/五月挂在绿亮绿亮的/稻谷秧包谷苗尖上”用禾苗“撑起”五月，五月“挂在”秧苖包谷尖上。“撑起”“挂在”两个动词的运用，就很新奇，显示了陌生化诗语的艺术张力。还有阳光把窗户“擦得雪亮”，从阳光照亮窗户中，提炼出一个“擦”字来，也是陌生化诗语的妙用。用阳光擦亮就比照亮更有动感和艺术魅力，也可见诗人提炼诗语的一字之功。这类似有艺术表现力的詩语还很多，就不一一列举了。诗人注重诗语陌生化的运用和提炼，提升了这部诗集的审美品位，也是诗人对传统诗歌艺术的学习和弘扬。在诗集中就有诗人写在家乡初学写作时，贾岛推敲的故事，曾让他非常着迷。学习弘扬优秀传统诗歌艺术，有助于新诗走出非诗的困境。我想，无论是传统写法，还是走“先锋”之路，既然是诗歌创作，写出的作品一定要有诗味，否则，就是非诗。今天一些诗人的创作太随意，不注重提炼诗语和营造诗意，写得啰唆杂乱，诗语无味，甚至脏话连篇，大概也是忽视对传统诗歌艺术学习造成的恶果。

诗意马关，乡愁马关，周祖平对乡愁情怀的诗意抒写，都重在“诗意”二字上，这对今天的诗歌创作，无疑是值得借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