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健康，比颜值更重要

菊子

为了去除牙结石，美国人每年花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去洗牙。

不知不觉，我在波士顿住过的时间，已经超过了我在世界上任何地方居住的时间。和大都会比，郊区小镇生活内容简单、节奏缓慢。我表面上是个忙人，实际上是懒惰闲散之人，镇里或华人社区的日常事务参与不多。不过，毕竟是长期居民，算起来，这些年倒也做过一些事情，而参与的方式，主要是志愿服务。

搬到现在的住所时，我们认真地安装了一个气派的邮箱，颜色、风格和房子十分匹配。邮箱上还带着一个小花盒，可以在里面装上花土，种上时令鲜花。

网络时代，信箱中很少收到有意思的信件。大部分是广告，收到了直接扔到废纸回收箱。剩下的除了账单，有用或有意思的不多，其中，就有我们牙医的信。牙医的信分两类，一种是明信片，定期提醒我们去洗牙，每半年一次;另一种是小信封，里面是看完牙之后的账单。

牙齿很金贵

美国人的观念里，并不是等到牙疼了才去看牙医，而是通过看牙医，对牙齿进行定期的检查和保养。在中国，牙医诊所虽然也以商业化的形式出现了，但是大多数人还是将牙齿的问题看作健康问题，而没有将保养牙齿纳入到日常生活中来。

美国人每年花这么多钱在牙齿上的原因，是因为牙齿在外观上的重要性。在美国生活，你会发现，很多人的面容给你一种清爽干净的感觉，即使一个人的衣着普普通通，但是一旦他张嘴说话，就会有满满的自信洋溢在脸上。

在这里，牙齿扮演的角色，比颜值更重要。一口好牙，首先是要健康整齐。这对很多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些人因为童年时候换牙，没有护理好，导致了牙齿长歪，这种情况需要长时间用牙套进行校正。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后天的智齿需要拔以及蛀牙需要补。

以上两种情况，是整个牙齿健康问题的20%。剩下的80%，全都是关于牙齿美白和牙石防护的问题。这就是牙医最常面对的工作：洗牙。

在美国洗牙，又叫做牙齿的深度清洁，深度清洁属于治疗措施，费用跟牙齿污染的严重程度有关，前后左右都做下来，一般在700～1100美元之间。

牙医诊所费用算下来，深度清洗近 1100 美元，自己先出 50 美元的定金，超过50美元的部分牙医保险出80%、自己出20%，自负部分再打9折，实际消费约240美元。240美元只是一次洗牙的费用，而每年的洗牙次数在2-3次之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口腔的问题也是一样。当一个人的口腔出现了卫生问题，首先是产生牙菌斑，牙菌斑的存在可以理解为一级警报，这个时候你的牙齿并不会出现显著的疼痛感，只是会有细微不可见的菌斑。

菌斑日久，就会产生牙结石，我们所有的蛀牙、虫牙、口臭、牙黄，归根到底，都是牙石的问题。为了去除牙石，美国人每年花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去洗牙。

通常第一次去诊所的时候，牙医会先询问你哪里有问题，比如哪颗牙齿疼等，但并不会马上给你看诊，而是先给你的牙齿拍一个非常全面的X光片，对你的牙齿有充分了解之后，给你一些建议。最后，才会和你确定下一次预约来解决你最要紧的牙齿问题。

妙手仁心

我们的牙医詹姆斯也是华人，他的中文讲得很好，父母应当是来自台湾的移民。我们家老大3岁时，家庭医生说他应该开始看牙医定期洗牙了，于是我们就找到了詹姆斯。詹姆斯的牙医诊所离我们家和镇里的商业区、学校都很近，他本人又笑眯眯地温和得很，对小孩子也很有亲和力，我们一见他，就决定选他当我们的家庭牙医了。

牙医诊所似乎应该是很恐怖的地方：牙医手里拿着牙钻，随时准备踩动脚下的踏板，开动吱吱作响的机器，向你的口中钻将过来;牙医的椅子，也让人想起电影里处决重大死刑犯的电椅;再加上恐怖电影《魔鬼牙医》，牙医诊所这个地方，肯定令人诚惶诚恐，避之唯恐不及。

在美国，第一次去牙医诊所的时候，牙医会先询问你哪里有问题，比如哪颗牙齿疼等等，但并不会马上看诊，而是先给你的牙齿拍一个非常全面的X光片，充分了解你的牙齿之后给一些建议。最后，才会和你确定下一次预约来解决你最要紧的牙齿问题。

我家两个小朋友胆子不大，我这个不勇敢的妈妈也没有注意锻炼他们的勇气，所以他们从小谨慎得很，不愿意去外面理发——陌生的理发师，还有理发推子发出的嗡嗡声，都让他们惊恐万状，嚎哭不止。所以他们小时候，都是我为他们剪头发。

奇怪的是，他们却不怕去牙医诊所。每半年一次的约会，他们都欢天喜地地去，乐滋滋地回，像我们小时候去一趟外婆家一样。

究其原因，首先是因为他们去牙医诊所是例行清洗，而不是因为生病。欢蹦乱跳进了诊所，先是在候诊室里等候，候诊室里有专门为小家伙们准备的一箱花花绿绿的玩具，他们最喜欢的是一只折叠绣球，撑开了像一只大气球，折叠拢了又是一只小圆球，折了撑、撑了折，撑撑折折忙上几回，就轮到他们进去了。

叫他们进去的并不是牙医詹姆斯，大部分时候是他手下的牙医卫生师。她们都受过专门的牙科训练，但不是正式的有行医执照的牙医。大约她们知道自己的工作比较吓人，所以一律都是温柔耐心、笑容可掬的样子。小朋友們毫无戒心，乐颠颠地就跟着她们进去了，倒是我，头几次让他们单独进去后，都要在外面提心吊胆竖着耳朵听着，担心他们在里面会突然大哭起来。

每次洗牙，卫生师都会询问：可以给孩子牙齿拍照吗，可以给他们加氟吗，一方面是因为保险上的问题，需要家长同意，万一哪个项目保险公司不包，我们会承担责任;另一方面也是尊重父母意愿，比如加氟这样可有可无的程序，有些父母比较懂行，或者是有宗教或其他原因，不想让孩子过多用药。于是，他们进行一些非例行的程序，都会事先认真征求我们的意见。

卫生师给小朋友们拍照、清洗完毕，会把结果告诉詹姆斯，詹姆斯就拿着钳子再掰开小嘴检查一番。大部分时候，詹姆斯都笑眯眯地告诉我平安无事，但有那么几次，事情却不那么妙：弟弟长了小龋齿，需要回来补牙。

弟弟特别爱吃糖，英语里叫有一只甜牙（sweet tooth），于是牙就被虫蛀了。我也知道其实龋齿并不是有小虫像吃树叶那样将他的牙吃出一颗小洞，牙医发现的，往往只是一个小黑点，但还是觉得“牙被虫蛀了”比较生动。于是就和前台约定回来补牙的时间，有两次补的还是乳牙。牙医解释说，虽然这颗乳牙最终仍然会脱落，但从现在到他换牙还有一段时间，这期间牙的腐蚀有可能会影响到牙根或者旁边长出来的恒牙，还是补了放心。

詹姆斯这么做，并不是为了给自己增加收入。补牙很便宜，他的赚头并不大。有一阵子我有点牙疼，他看了以后，说是我的牙釉有些薄，需要用软一点的电动牙刷，防止继续伤害。我请他为我补一层，他却拼命劝阻，反复给我讲解，如果补一层，就需要先磨掉一层，我岁数还不大，还是应当尽量保留我自己的牙……这类工序相对复杂，他本来可以小赚一笔的，却翻来覆去花了半个多钟头，力劝我千万不要轻易补牙。

詹姆斯才30多岁，却总是有点古道热肠的味道，让我想起科特·阿德或诺曼·洛克威尔画中的人物。

我们之前也看过别的牙医，那位牙医风格完全不同，每次都想出不同的花样让我们大动干戈，一会儿是深洗，一会儿是拔智齿，我的智齿好好的也不碍事，就拒绝了。詹姆斯则完全相反，认为深洗没有好处，这样的钱他不赚。

洗完牙，再把下次来诊所的时间约好，就到了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刻：挑选礼物。牙医办公室里有一只百宝箱，就放在进牙医病房的那个门口。现在想来，这个位置放得是很巧妙的，如果放在候诊室里，对候诊的孩子们是太大的诱惑，而这些礼物，是小朋友们看完医生或卫生师以后才能得到的。

其实，这些礼物都很平常，估计都是从哪个网站里批发过来、一块钱一堆的便宜货。但孩子们不这么看，这是个百宝箱，里面是最珍贵最神奇的礼物，而且是他们乖乖听话、认真洗牙之后挣来的。轮到他们拿礼物时，两个人每次都蹲在百宝箱前举棋不定、左右为难。好在有兄弟俩，两个人互相商量，起码能拿两样。选完以后，心满意足地捧着礼物走了，还互相提醒：那个装着恐龙蛋也不错，咱们下次别忘了拿一只恐龙蛋。

他们拿过的礼物中，最可爱的就是那种能开能合的塑料牙玩具。牙医诊所嘛，牙玩具最应景不过了。牙玩具上有个小钥匙，小钥匙里面连着弹簧，把小钥匙拧几圈，弹簧就启动了，牙齿就能够哒哒哒哒一张一合地在桌子上跳来跳去，如果从桌子上摔下去了，还能翻过身来继续跳，有时候翻不了身，如果弹簧还有劲，牙齿就还是能够继续哒哒哒哒地一张一合。萌萌的小玩具，给两个小朋友带来多少童年的欢乐！

除了这些带奖励性质的小玩具，牙医也发放一些带广告性质的小样品，比如牙刷、牙膏、牙线等。这些小样品大人也有，不过，还是小朋友们得的儿童牙刷、牙膏萌萌地惹人爱怜。

詹姆斯的太太也是华人，不过中文基本不会。我们带着老大去诊所，发现她怀孕了，下一次去，女儿就出生了;再下一次去，看到她又怀孕了，接下来就是二女儿出生。她的儿子出生后，每次我再去，都会不由自主地看看她的肚子，觉得下一个孩子又该露面了。她却说3个就够了，以后不会有了。詹姆斯太太虽然不会说中文，但孩子大一点以后，却很认真地带孩子去上中文学校，所以我也多了些见她的机会。

又到了该去牙医诊所例行洗牙的时候了。打开邮箱，收到了牙医的信，不是通知预约时间的那种明信片，而是一封信。信上说，詹姆斯的父母年事已高，他们决定全家搬到加州去，牙医诊所已经卖给另一位牙医，感谢我们多年来前往他们的诊所。

拿着这封信，我嗒然若失。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风水轮流转，每半年见一次牙医詹姆斯，这是我们固定的行动周期。如今詹姆斯突然消失，讓我心里空空荡荡的无比失落。想着他笑眯眯地翻来覆去、与他的年龄不太相配的老年人式的慈祥的唠叨，我便怀念起这些年带着孩子去他那里求诊的经过：一趟一趟地去着，去着去着，孩子们长大了，詹姆斯也搬走了。于是我写下这些文字，怀念一下这些琐琐碎碎的岁月，也怀念一下那个敬业、温暖的牙医詹姆斯。

（责编：马南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