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侦探布兰德：我让被盗的毕加索名画自动归还

黄红坤

1999年，毕加索的画作《女人半身像（朵拉·玛尔）》在法国里维埃拉港的超级游艇“珊瑚岛”号上被盗走，自此失去了踪迹。尽管后来开出了40万欧元的悬赏，警方也对此事展开了十几年的调查，但仍然毫无结果。至2015年，被国际媒体称为艺术界夺宝奇兵的艺术侦探亚瑟·布兰德开始加入追查被盗毕加索画作的行动，然而在线索屡次中断后，2019年6月的一天，竟然有人主动将这幅被盗的毕加索画作送上门，布兰德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毕加索”被盗

王子悬赏40万

1999年，在法国发生了一件震惊的案件：沙特王子谢赫的一幅毕加索画作悄无声息地被盗了。据说这幅画是王子在1980年以450万欧元买下的，他一直将画锁在自己的豪华游艇里。王子将游艇送到法国昂蒂布翻新时，不幸画被盗了。盗贼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王子报了警，法国警察迅速展开调查，可是一年时间过去了，仍是没有结果。王子又开出40万欧元的悬赏，誓要追回画作。顿时，法国沸腾了，整个世界也都知道了这件事，很多人都蠢蠢欲动，因为40万欧元在当时可不是个小数目。

作为荷兰的艺术侦探亚瑟·布兰德也闻得这个消息，但他并没有想过参与追查这件画作。有一天，一位艺术行的商人里德找到布兰德，说：“布兰德，你为什么不出手呢？那可是毕加索的画作，40万欧元的悬赏呢？”

布兰德当即表示对这幅画没什么兴趣。他说，毕加索的画作很多，赝品也很多，这幅船上被盗的画也只是毕加索众多画作之一，谁知道是真是假呢？其实，商人里德也不知道被盗的这幅画长什么样，他找布兰德一是想向他探问这幅画的情况，另一方面想和当地有名的布兰德合作赚钱，更重要的是，他想借此机会提高自己艺术行的名气，可谓名利双收。

里德说：“您肯定知道那艘船上的画长什么样，对吗？”布兰德看了看里德，当即对他表示自己并不知道。里德对布兰德的无动于衷表示很无趣，只得訕讪地离开了。

接下来的十几年，虽然警方从未停止过调查，但依然一无所获。这幅毕加索的画作也仅是偶尔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虽然中间也有人提议布兰德去寻找毕加索的这幅画，但布兰德仍是表示没有兴趣。直到那次咖啡馆聚会，有人说了一句话，改变了布兰德的想法。

2015年4月5日晚上，布兰德受朋友邀请，参加在阿姆斯特丹咖啡馆里的一场聚会。大家一起喝咖啡，聊聊艺术品。当大家谈到1999年沙特王子在法国丢失的那幅毕加索画作时，都说：“十几年了，也没听谁见过这幅画，这幅画可能已经被销毁了。”

坐在布兰德身边的卡尔，一个曾因参与贩卖毒品在监狱里呆过、现在已经做回了正经生意的人，说：“我的同伴曾见过一幅女人的画像，听说是毕加索的画作，有可能就是沙特王子丢失的那幅。”布兰德顿了一下，抿了一口咖啡，问：“哦，这倒是很稀奇，有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卡尔说：“我之前经手过一次交易，有人拿这幅画作为预付款，那个家伙要货不少，说这幅画很值钱。当时画被包装得很神秘，只有我的同伴走过去打开看过，他觉得很可笑。不过，后来我们老大却同意了。”

“听说你对这幅画并没有什么兴趣。”刚说完，布兰德的眼睛亮了，他赶紧放下咖啡对卡尔说：“不，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原来，布兰德对这幅画背后的故事产生了兴趣，他觉得十几年来法国警察费尽心思都找不到的艺术品，竟然会从法国流到了荷兰黑社会，并一直流传，这让他觉得很有趣。

艺术侦探

该出手时就出手

“你打算追查这幅画？”卡尔问。布兰德点点头。他当即问卡尔，后来那幅画怎么样了？卡尔告诉布兰德，那幅画在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听说过，听说那位同伴也在一次交易中因逃跑被杀害了。布兰德心里一阵失落，但很快又激起了他内心的探索欲望。

阿姆斯特丹咖啡馆聚会后没几天，阿姆斯特丹当地就到处有传言，著名艺术侦探亚瑟·布兰德要亲自出马寻找丢失的毕加索的画作。大家议论纷纷，都说：“布兰德出手了，这幅画很快就要现形了。”但也有人对此表示怀疑，他们并不相信布兰德有这样的本事。

有人把这个消息传给了布兰德，说：“居然有人不相信您这样的大侦探能找回毕加索的画。”布兰德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原来是他故意让人放出话去，让更多的人知道他要追查这幅画。因为毕加索的这幅画没有被公开过，也没有在博物馆呆过，布兰德只知道是一幅女人的画像，但不能确定到底是哪幅画。他对这件案子没有头绪，但越多人谈论这幅画就会有更多的信息传给他，这正是他需要的。

2016年1月，布兰德收到了一个毒品贩的线人传来消息，消息说，那幅画在2003年时他曾见过，在一次毒品交易中作为了对方给他们的抵押品。当时，他们毒品交易链条出现了王位之争，最终一个出生于法国的荷兰人莫里索成为了他们的头目，莫里索除了毒品交易，也对艺术品感兴趣。

所以当对方以毕加索的画作作为抵押品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后来大家才知道，莫里索将这幅画送给了当时他最喜欢的一位情人，但最终他们分了手，那幅画也被情人带走了。

经过多方的打听，布兰德联系上了10多年前曾拥有这幅画的莫里索，问：“那幅抵押品到底是哪一幅？”莫里索细细描述了那幅画。自此，布兰德才清楚，传说中的“抵押品”正是毕加索的“灵感缪斯”，法国艺术家朵拉·玛尔的肖像画《女人的半身像（朵拉·玛尔）》。从此，布兰德才开始集中所有的火力对这幅画进行全面的追踪。

随着布兰德对这幅画越来越深入的追查，很多关于这幅画的故事也渐渐浮出了水面。这幅画自被盗以来，很有可能已经被易手“10次或20次”了。布兰德知道，从此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联系他。

他的助手问：“你怎么知道会有更多的人来联系你呢？”布兰德抽着雪茄，慢慢地吐着烟雾，他说：“我已经感觉到他们走投无路了，你知道，当一件被盗的艺术品流传于几个犯罪团伙之中，它就成为了一种负担——今天它可能作为一桩毒品交易的定金，明天又可能成为买卖武器的一笔预付款，总之它是一件需要处理掉的东西。但是你又能如何处理它呢？”

这期间虽然有不少人联系布兰德，但却与毕加索的这幅画没有直接的关联，线索总是有了又断。直至2019年3月，布兰德才发现了一些真正的珠丝马迹，但当布兰德的中间人哈姆和打听到的这位新拥有画作的人交流时，对方却矢口否认，竟然说从没有见过这幅画。这让布兰德陷入了沉思。

那天，布兰德的朋友约大家一起去喝咖啡，其中包括当地有名的房地产商人米索。布兰德对大家说：“我知道20年前那幅沙特王子丢失的毕加索画作的所有故事，我知道米索你也很喜欢毕加索，肯定也知道一些关于这幅画的故事，不如让米索也说说他的故事吧？”

米索没有正眼看布兰德，匆匆地说自己没有见过这幅画。说完，他称自己还有要事处理，匆匆离开了。

第二天，布兰德让哈姆传话，说：“如果画作的主人想出售这幅画，他愿意帮忙。”这话一放出去，黑社会中又开始沸腾了。但连续过去了好多天，却没有人拿画来找布兰德，布兰德突然发现，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他站在窗前，望着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他想，显然他们找不到出售这些艺术品的渠道。他们肯定不希望被闹到警察局去，因为一旦到了那里，警察就会问他们一些令人尴尬的问题。他们也不想拿这些艺术品去欺骗另一些黑社会组织的家伙，因为那些人下一次肯定会带着枪找回来的。

而且不管你怎么想，这些人中的大多数其实也并不希望看到这些艺术品被毁掉。我为他们提供了一条解决这个问题的出路。但是，为什么画作的新主人没来找我交易？

想到这里，布兰德变得焦躁起来，他知道毕加索的这幅画经过了那么多次转手，现在已经没有可能抓到最初的盗窃者了。目前，最重要的是赶紧把这幅画弄回来。一想到毕加索的画可能最后拿到手时已破烂不堪，布兰德再也坐不住了。

布兰德决定去拜访沙特王子。沙特王子答应和他去一趟警察局。布兰德说，如果找到这幅画，是否可以不对画的新主人起诉？沙特王子听了，非常惊讶，难道他们花那么长的时间寻找这幅画，最后竟然不能惩罚“犯人”？但当他们查阅了档案之后發现，其实这件盗窃案已经过了20年的诉讼期。他们当即表示，不再对画的新主人起诉。

布兰德说：“如果你们同意确保这幅画的新主人日后不会被起诉，那么我们就得抓紧时间行动了，因为在黑社会组织中流传了20年之久，这幅画的状况一定很不好。”至此，大家终于明白，画作迟迟没有现身，是画的新主人担心日后会被起诉。

玩转套路

“毕加索”自己回来了

当布兰德得到警方和沙特王子的承诺后，又让哈姆放出话，画作的新主人不会因为卖这幅画而受到起诉。布兰德从来一言九鼎，黑社会中流传他的话，自然都深信不疑。

没过多久，就有人将消息传给哈姆，寻问如果将画拿出来，会得到一个什么价格？布兰德说，“告诉他，这幅画的状况非常不好，最多只能市场价格的一折。”

2019年3月21日夜里，布兰德所在的阿姆斯特丹公寓门铃响了。布兰德开门，见到门口台阶上站着两个人，他们膀大腰圆，手上脖子上全是刺青，手里拿着一个长方形的、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大包裹。

不用说，布兰德也知道，这两个人是与黑帮有联系的人。他急切地拆开包裹，查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当他打开时，连自己也惊呆了，包裹里是一幅女人的半身像，割裂的五官和破碎的色块堆叠其中，典型的立体派风格，左下角刻着成画日期：1938年4月26日。布兰德转动脚步，看了看画的背面，他笑了，他知道这就是他一直寻找的毕加索画作《女人半身像（朵拉·玛尔）》。

布兰德对两位特别的访客道了谢，问画的主人是谁？那两个人犹豫了一下，才说出“米索”的名字。原来，这幅画一直在房地产商米索的手上，他正是那个害怕被起诉的人。去年，有人从他那里购置房子时，将这幅画作为抵押品给了他，只说那是毕加索的真迹。

米索想着能在市场上卖个好价钱，谁知，却被告知这幅画是被盗来的，很难从正常渠道卖出，黑市中由于大家都知道警方和布兰德在寻找这幅画，也没人敢买，弄得画在米索自己手上成了烫手的山芋。

米索知道自己已经被布兰德盯上，但直到米索听到不被起诉的话，还能得到一折的购买价时，他才决定拿出这幅画，托人送到了布兰德跟前。

随后，布兰德将包裹带回房间，将客厅墙上的一幅不那么特别的油画取了下来，将这幅毕加索画作挂到了空位上。他坐在沙发上，抽着雪茄，端详着这幅当时价值2500万欧元的画，直到深夜。他自言自语地说：“今晚，我的公寓是全阿姆斯特丹最值钱的公寓。”

欣赏过后，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没过多久，有人来敲门了。布兰德知道达勒姆到了。达勒姆，一个懂得欣赏一幅被盗的杰作是一种什么感受的人，因为他曾盗窃过艺术品，曾从凡·高博物馆偷走两幅凡·高名画并卖给了意大利黑手党。

当达勒姆见到挂在墙上的画时，问：“布兰德，今晚你会不会考虑外出？”布兰德哈哈大笑地说：“我不会外出，我整晚都会呆在家里。你的手不可能有机会碰到这幅画作。”达勒姆贪婪地看着墙上的画，使劲地搓手，最后喝完几杯白兰地后不得不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保险公司派来几位代表到布兰德家，把这幅画带走了。经过检验，纽约佩斯画廊的一位专家以及伦敦警察厅艺术与古董小组的创始人、已退休的狄克·埃利斯都证实这幅画确实是毕加索的真迹。

布兰德找回毕加索《女人半身像（朵拉·玛尔）》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阿姆斯特丹，整个荷兰，甚至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了。3月26日，布兰德在他的推特上也发表了文字，说他找回了画。那段时间，很多媒体都来采访他，其中在2019年6月，有一位记者问到布兰德，他找回毕加索这幅画时赚了多少钱？

布兰德说：“在这类事情上我其实赚不了什么钱。”他说，“不过，有时我感觉精神上非常富有，这幅画如此美丽，是毕加索本人最喜爱的画作之一。1973年他去世时，这幅画就挂在他的家中。后来这幅画又来到了我家。”

但布兰德也对记者表示，永远不会放弃自己从事的这项事业中较为阴暗的部分，也不会放弃那些因此与之接触的人。“我从来没有感到自己受到过真正的威胁。”他说，“也许我这个人太过天真，他们也说我很天真。但是如果你正直坦率，而且信守诺言，他们就会尊重你，而且也遵守他们的诺言。我与他们进行的每项交易通常都能含笑成交，宾主尽欢。”

编辑/征 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