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含韵：次第花开

林夏生

《乘风破浪的姐姐》里有一个片段：姐姐们坐在开往宿舍的汽车上聊天，听着其他姐姐的夸奖，张含韵带着腼腆的笑，用双臂环抱住了眼睛红红的自己。

用双臂环抱自己这个动作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害怕的时候，身处低谷的时候，面对谩骂不知所措的时候，她都是这样用力地抱住自己。

這一次，则是因为伊能静的一句话。

“真正的英雄主义，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在《乘风破浪的姐姐》里，伊能静引用罗曼·罗兰的这句话来形容张含韵。在她的眼中，张含韵就是那种英雄型的小孩，默默地用善良化解自己过往曾经遭受过的所有伤害。

这句话，一下子就击中了张含韵的软肋。

成名

“评委老师好，我是0403988张含韵。”

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这个头发上别着五颜六色发卡的素颜女孩，在极其简短的自我介绍之后，立马开始清唱：海的思念绵延不绝，终于和天在地平线交会。爱如果走得够远，应该也会跟幸福相见……（张韶涵《遗失的美好》）

这个不到半分钟的镜头，是张含韵在第一届《超级女声》海选中的第一次亮相，那是2004年的夏天，她刚满15岁。参加海选，舞台上的每分每秒都很珍贵，给评委的第一印象也很重要，那天，后台挤满了来自全国各地想要一唱成名的选手，旁边的女孩都在吊嗓子、练习唱跳动作，张含韵当时什么都不懂，只能不断默念自己的号码牌，怕耽误上场时间。

回看多年前的影像，张含韵做得不错，她的表现虽然稚气未脱，倒也大方自然。观众们记住了这个拥有一对小酒窝的可爱女孩，虽然她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但与生俱来的清纯和灵气很有亲和力。

几个月后，张含韵抱着花束，站在了焰火四射的终级舞台上，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向镜头挥手——她一举夺下第一届《超级女声》全国总决赛季军，是当年短信支持率最高的选手，由此成了中国内地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选秀偶像。

签约经纪公司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录歌，在北京，她遇到了那首改变她一生的歌——《酸酸甜甜就是我》。

拿到歌词的时候，张含韵一度是抗拒的，她认为歌词过于幼稚，拒绝配合演唱，还和制作人大吵一架。青春期的女孩子，最不喜欢“乖乖女”的形象，她们几乎无一例外地想通过更有个性的作品，向外界展示自己一夜成人的欲望。

公司拒绝了她的“反叛”，她只好妥协。

妥协的结果，是一夜爆红。

风暴

品牌方将这首歌与她代言的广告搭配投放，24小时滚动，无死角覆盖，于是，大街小巷都放着她的歌，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她青春无敌的笑脸。

张含韵火了，第一张专辑卖了80万张，一跃成为当年的销量冠军;签售活动吸引了20000多人前来参加，光是维持秩序的保安就请了500名;第二届《超级女声》海选，全国各地有几万名女孩逃学参加，就是为了复制张含韵的成功……

如今回头看，当年的轰动似乎和那首歌、和艺人本身并无多大关联。十六年前的中国社会出现了第一个手机短信海选出来的明星，代表着草根力量的盛大登场，更昭示着改变演艺规则的海选时代来临了，这股力量生机勃勃，同时又充满变数。被包裹在里面的张含韵，被一夜成名的光环弄得晕头转向，又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着不断向前奔跑。还没从这种虚幻的大红大紫中回过神来，那些光环又像一个巨大的泡泡一样，“嘭”的一声，在她眼前破灭了。张含韵至今也没想明白，一切是怎么突然发生又瞬间结束的。好像前一天她还是那个在舞台上蹦蹦跳跳、人见人爱的小女孩，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在谷底，成了人人唾骂的对象。

捕风捉影的传闻、无中生有的流言、隐没在网络中无迹可寻的“爆料者”……在这场“全民追击”中，她成了舆论的靶子，从路人到专家，他们的每一句话都像利剑，把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刺得千疮百孔。作为最早一批遭遇网络暴力的艺人，张含韵也想过反击，想要把那些无中生有的人都告上法庭，然而，当时她只有16岁，拿不出更多钱去为那些旷日持久的官司埋单。

如果说无休止的诋毁和非议让张含韵目睹了成人世界的黑暗面，那么，经纪公司的倒闭则让这个女孩彻底跌入了深渊。她失去了工作，失去了保护，失去了曾一同并肩作战的伙伴，也无法再听到喜欢自己的粉丝的声音……她被迫陷入低迷中，现实的商业世界抛弃了她。

夜路

长达五年的时间里，张含韵被困在了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路中。她用文字记录下了自己当时的心境：“如果说我五年前一直走在暖洋洋的阳光大道上的话，这五年里我就一直在走冷冷的夜路。这夜路那么长那么黑，中间无数次我都在想，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一点点光啊！”

她曾经拼命挣扎、痛哭、灰心、绝望，然而外界却从未听到她，在那条夜路上，她只有自己。她说：“我，似乎已经到达尽头了。”那个时候，她就像是惊弓之鸟，一方面非常在意别人看待自己的眼光，一方面又惧怕和人打交道，不知道该如何和他人相处。但更大的迷茫来源于她自己，因为没有经过科班的专业训练，一直以来，她对自己的唱功都没有底气，总是不断否定、质疑自己，那种自卑，是多少掌声和欢呼都抚平不了的。

没有工作、恶评如潮……最坏的结局也不过如此，既然这条夜路上看不到光，那就摸索着走走看吧。在前辈的鼓励下，张含韵进入中戏进修，以演员的身份重新出发。

从歌手转型成演员，本是不得已的选择，却无意中点亮了夜路上的一盏灯。沉寂了五年，张含韵带着董啾啾的初恋故事，重新出现在大众的视线中。

《初恋未满》是她的银幕处女作，其实这部戏并没有火起来，但对于张含韵而言，却是人生最重要的转折。她说：“那时刚下定决心学做演员，算是第一次懂得真切地去體验和尝试，完全把自己融入角色、为角色而活的一次经历。”

三个月的剧组生活，让张含韵走进了一个平凡少女的18岁，那是她不曾经历过的青春。成名的路上，太多人告诉她，你必须这样做，你不能那样做，这一回，躲在董啾啾的躯壳里，曾经约束她的条条框框消失了，她终于不用再拘着自己，也无需再做别人眼中的乖乖女了。

“演员”这个身份，把她变成了一个崭新的张含韵。《兰陵王妃》中，她是娇蛮睿智的元清锁;《新萧十一郎》中，她是阴险毒辣的小公子;《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中，她是隐忍大气的盛淑兰……她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一个又一个角色给了她底气，也让她拥有了安全感。“现在我非常笃定啊，我的安全感就是来自我自己。”张含韵说。

她还在那条夜路上摸索着，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无助、不再惧怕。

花开

时至今日，人们仍然期待着能再次看见张含韵在舞台上演绎当年那首“神曲”。

但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有个词叫做“次第花开”，张含韵在访谈节目《定义》里回忆自己的青春岁月时直言，“每朵花都有它开的时候，青春虽美，但我已经不是那朵花了，我现在是另外一个品种。”

“三十岁之前，我们的青春、美好，是天生的，是父母给的;三十岁之后，是我一手创造的。”在她的人生设定中，那个酸酸甜甜的女孩已经过了初春的花季，如今盛夏来临，她是时候以另一种姿态再次绽放了，于是有了《声临其境》《乘风破浪的姐姐》中她的惊艳亮相。

话筒背后，她是一口东北大碴子味儿的马冬梅，也是决心赴死的魔童哪吒;舞台之上，她是可盐可甜的绝美歌者，又是性感狂野的非洲舞后……大众记忆中那个酸酸甜甜的少女偶像被一点点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演戏、唱歌、跳舞、配音俱佳的全能“姐姐”。

“我这一生漂泊四海，看淡了今朝，月高高的挂无暇。”《大碗宽面》的公演舞台上，扎着哪吒头的张含韵用戏曲腔调唱出了这句她最喜欢的歌词，短短二十个字，却仿佛是她前面十余年的概括。

是啊，人生才过去三分之一，她却已经经历了别人难以想象的大起大落。如今的张含韵，以“看淡今朝”的姿态坦然回归，别人眼中的“逆盘翻红”，在她看来不过只是“皓月无暇”的一瞬光景而已。

对于外界的声音，她早就学会了放下，她说：“我知道会有各种不同的声音讨论我，我是俗人，也会在意，但我时刻告诫自己，应当尽力将注意力回归到作品的本质上。”

她一半开怀大笑，一半勇敢坚定，像炽烈追逐自由的小鸟，一路追寻，一路游戏人间，然后，乘风破浪，尽情绽放。就算生活偶有风浪，最终还是会展翅高飞。

《女友》对话张含韵

每个人都可以是平凡但不平庸的

《女友》：现在还会在意外界的评价吗？

张含韵：还是会在意，但消化得比较快，会很快分清哪些该在意，哪些只需无视。如果误解较大且影响到了别人，就会即刻解释，刚一刚，哈哈。

《女友》：你觉得自己什么时候最强悍？

张含韵：讲道理的时候最强悍，哈哈哈！小时候商演遇到过不明势力控制演出承办方，不拍完两百张合照（类似未经允许的商业植入）就不准走。那时我还小，就很天真地跟他们讲道理，后来，我们在重重包围下居然被放走了……现在想起来，也是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女友》：为什么会参加《乘风破浪的姐姐》这个节目？

张含韵：为自己寻找一份三十而立的勇气吧。想知道自己跳脱出舒适圈能走多远。

《女友》：你希望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姐姐”？

张含韵：铁汉柔情款的姐姐。

《女友》：《乘风破浪的姐姐》这个节目对你而言最大的意义是什么？

张含韵：它告诉我，每个人都可以是平凡但不平庸的。

《女友》：你希望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

张含韵：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家人的人。

《女友》：近来让你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

张含韵：掌握了《王者荣耀》里上官婉儿的飞天技能。

《女友》：你对目前自己的状态、自己的生活满意吗？

张含韵：有点忙，有点慌。希望风雨过后，还能有回归平静的小时刻。

《女友》：你怎么定义“成功”？

张含韵：成功？能超越一点点昨天的自己，就是成功。

《女友》：你相信平行空间吗？如果真的有平行空间的存在，你希望那个世界里的张含韵过着怎样的生活？

张含韵：我相信，希望她平安幸福。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