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保留宾语结构的生成模式再探

2020-11-02 09:34许歆媛
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 2020年4期

许歆媛

摘要:汉语保留宾语结构是近年来语法学界的研究热点之一,尤其生成学派对该结构的生成机制提出了诸多不同的解决方案,但都没能提供一个圆满的解释。文章尝试将非宾格动词带宾语句、保留宾语被字句和保留宾语把字句联系起来统一解释。首先,文章围绕名词短语NP的赋格问题提出了两种方案:方案一是基于IS(信息结构)理论的分析,方案二是基于MRI(受害者插入)规则的分析。方案一是将句首NP,视为基础生成的悬垂话题,动词后的NPz先上移到[spec,TP]位置拿主格,再继续右向上移到[spec,FocP]位置成为离位焦点,或直接在原位默认为自然焦点。方案二是将句首NP1视为主语,根据MRI规则,动词V每增加一个受害者论元,就相应地增加一次赋宾格的机会;但在经历被动化(或逆动化)后又失去一次赋格的机会,因此NPz仍可留在原位拿格。其次,文章明确指出保留宾语被字句和保留宾语把字句的异同之处。相同的是,两类句式中动词在经历被动化(或逆动化)后都失去了一次给宾语赋格的机会;不同的是,被字句中被抑制/降级的是施事,把字句中被抑制/降级的是蒙事或受事。总之,两种方案都能有效解决三类句式中所有NP的赋格问题,并在一定程度上统一解释其生成机制。但是,方案一更能系统地解释三类保留宾语句及其同义句式的生成机制。

关键词:保留宾语结构;生成模式;赋格;信息结构理论;受害者插入规则

中图分类号:H14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3060(2020)04-0104-13

一、引言

保留宾语结构是汉语特有的语法现象之一,即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本可以整体或部分移走的逻辑宾语并未从动词后移至动词前,而是在原位(动词后)保留下来,成为保留宾语,其所在的句法结构就叫“保留宾语结构”。此结构主要包括非宾格动词带宾语句、保留宾语被字句、保留宾语把字句等等,其经典例句如下:

A.王冕死了父亲。(非宾格动词带宾语句)

B.橘子被(张三)剥了皮。(保留宾语被字句)

C.张三把橘子剥了皮。(保留宾语把字句)

以上三类句式都是现代汉语中有特殊语序的句式,也是句法研究的热议话题之一。限于篇幅,本文着重关注生成语法框架下这三类句式的前人研究状况及成果。生成学派大多是针对某类保留宾语句式进行的个案分析(桥本万太郎,1969;余蔼芹,1971;王锦堂,1972;A.Li,1985,1990;sybesma,1992;Zou,1995;Gao,1997;石定栩,1999;黄正德,2007;邓思颖,2004;Huang et aI.,2009;张庆文等,2011;王娟等,2016;玄珥,2017;叶狂等,2012a,2012b,2018)。当然,已有学者开始把非宾格动词带宾语句和保留宾语被字句联系起来解释(徐杰,1999,2001;韩景泉,2000;温宾利等,2001;潘海华等,2005,2008,2016),但目前还没有文献将非宾格动词带宾语句、保留宾语被字句、保留宾语把字句联系起来统一解释。接下来,我们就从“被”和“把”的句法属性、句中谓语动词的赋格能力、三类保留宾语句式的生成机制等方面进行简要梳理与述评。

1.“被”和“把”的句法属性

关于“被”的句法属性,目前生成学派主要有四种看法。(1)有的学者认为“被”是动词,主语论元是历事;补语论元是一个内嵌从句形式的事件,而该从句的宾语因跟主句的主语相同而被删除(桥本万太郎,1969;余蔼芹,1971;Her,1989;Yang,1995;Feng,1995;等)。但是,“被”已不具备动词的主要句法特征,比如不能带“着、了、过”等体貌标记,不能在反复问句里“V不V”格式出现,也不能单独回答问题。(2)有的学者认为“被”是轻动词的语音形式(Huang,1997;Lin,2001;熊仲儒,2003;等);但根据Chomsky的观点,轻动词没有语音形式。(3)有的学者认为“被”是介词或副动词,类似英语中的by,被赋予抑制外论元、吸收谓语动词赋格能力的特征(Chao,1968;Li et al,1981;李英哲,1981;Huang,1982;Li,1985,1990;等)。但是,短被字句中会出现介词悬空现象,这不符合现代汉语的句法特点。(4)乌云赛娜、潘海华(2014)在Pan(1998),石定栩、胡建华(2005)有关长被字句研究的基础上,将长、短被字句统一起来,即被字句中只存在长被字句的句法结构,短被字句只是长被字句省略了施事宾语。的结果;认为被字句的句法结构中有两个“被”,一是介词,二是被动标记,但通过同音删除其一。因此,本文也认同“被”有双重身份,并能给其后NP赋格。

关于“把”的句法属性,目前生成学派也有四种看法。(1)有的学者认为“把”是以小句为宾语的及物动词(桥本万太郎,1969;余蔼芹,1971;Sybesma,1992;Yang,1995)。但是,“把”已失去动词的大部分句法特征,比如不能带“着、了、过”等体标记,不能在反复问句里以“V不V”形式出现,也不能单独回答问题等。(2)有的学者认为“把”是轻动词的语音形式,唯一的作用就是给其后NP赋格,语义成分是“AFFECT”(黃正德,2007;玄玥,2017),但如果设置这样的轻动词,既可生成合格的句子(如“张三把水浇了花”),也可生成不合格的句子(如“‘张三浇了水花”)。(3)有的学者认为“把”是助词,即是有句法功能但无实际语义的功能性核心词,是一个纯粹的格分配员(Goodall,1987;Zou,1995),但实际上“把”含处置义或致使义。(4)还有学者认为,“把”是介词,是宾格标记,给其后NP分配格(Chao,1968;Wang,1970,1972;Li,1985,1990;叶狂等,2018)。Goodall(1987)明确反对“介词说”,认为“把”后NP是从动词后移过来的,如果移到介词“把”的宾语位置,势必造成格和题元角色的重复。其实不然,先从格位上讲,根据叶狂、潘海华(2018)的研究,把字句实际上是对宾语做了逆动化操作,使动词失去了给直接宾语赋格的能力;由“把”给降级的客体题元赋格,从而避免了重复赋格。再从题元角色上讲,根据Huang & Li & Li(2009)的研究,NP的题元角色由“把”后的复杂VP赋予。因此,本文也认同“把”是介词,并能给其后NP赋格。

2.句中谓语动词的赋格能力

这里涉及三类谓语动词,一是非宾格动词,二是被动化动词,三是逆动化动词。首先,关于非宾格动词的赋格能力,其实学界早已达成共识,本文认为是非宾格化操作使句中谓语动词丧失了给其后NP赋格的能力。其次,关于被动化动词的赋格能力,本文认为是被动化操作使句中谓语动词丧失了给其后NP赋格的能力。但是,有的学者为了解决保留宾语被字句中NP的赋格问题,随意假设谓语动词并未失去赋格能力,这种做法是不可取的。最后,关于逆动化动词的赋格能力,本文认为是逆动化操作使句中谓语动词丧失了给其后NP赋格的能力。

在此基础上,我们还发现被字句和把字句的不同之处在于,被字句中的施事受到抑制或降级,而把字句中的蒙事或受事受到抑制或降级;前者以“被NP”形式出现,而后者以“把NP”形式出现,两者都是以附加语形式生成,并非移位的结果。

3.三类保留宾语句式的生成机制

(1)非宾格动词句和保留宾语被字句

徐杰(1999,2001)最早将非宾格动词句和保留宾语被字句两类句式联系起来统一解释。生成学派关注的是这两类句式中动词前后NP的句法身份和赋格问题,其中争议最大的就是动词前后NP是移位生成还是基础生成?目前大致有三类看法。

第一类看法:在承认动词前后NP有领属语义关系的前提下,认为动词前NP是移位生成的,动词后NP则留在原位不动。比如徐杰(1999)的“领有名词提升”说,韩景泉(2000)的“格传递”说,温宾利、陈宗利(2001)的“特征核查”说,邓思颖(2004)的“作格化”说。但是,以上分析或多或少存在一些问题。首先,动词前后的NP之间不一定含领属语义关系;其次,领有NP移位违反了Ross(1967)的“左向分支条件”(Left Branch Condition,LBC);文中也没有交代如何处理“的”。然后,在NP的赋格问题上,领有NP本身带所有格,却移到主语位置拿主格,势必造成重复赋格。此外,汉语允许无主语句,因此领有NP无须经过显性句法移位就能完成T的EPP特征核查。

第二类看法:认为动词前NP是基础生成的,动词后NP留在原位不动。比如潘海华、韩景泉(2005)认为句首的非论元名词组是悬垂话题,动词后的论元名词组可不经显性句法移位获取空主语位置上的主格。潘海华、韩景泉(2016)的结合语段理论提出,句首名词组是悬垂话题,由述题中的语义变量允准;而论元名词组作为焦点被锁定在句末位置。

第三类看法:认为动词前NP是基础生成的,动词后NP则要经过两次移位生成。比如潘海华、韩景泉(2008)提出,动词后的论元NP受到格驱动,必须经过显性句法移位到主语位置上拿主格,因此动词后的逻辑宾语“父亲”先上移到[Spec,TP]位置拿主格,因语用需要,继续右向移位到TP之上的外置结构,生成句末焦点,此时其已不在原来的逻辑宾语位置上。

综上所述,本文认为动词前NP是基础生成的悬垂话题;动词后NP是句末信息焦点,但可能存在保留和移位两种不同的生成方式(即自然焦点和离位焦点)。

(2)保留宾语把字句

生成学派分别运用小句理论(桥本万太郎,1969;余蔼芹,1971;Sybesma,1992)、约束理论(Li,1985,1990)、轻动词和VP-壳分析(黄正德,2007)、施用结构理论(张庆文、邓思颖,2011)、完结短语假设(玄玥,2017)等诸多办法来解释保留宾语把字句的生成机制,但至今仍未获得圆满的解释。比如Li(1985,1990)认为,“橘子”和“皮”均在动词“剥”前基础生成,如①所示,其中pro是领有者,根据管约理论,pro将受到“橘子”的先行语管辖。但是,很多保留宾语把字句并不含某种领属语义关系。

①[vp橘子[v[NP pro皮]剥]]

黄正德(2007)将“把”看成轻动词,等于“AFFECT”,如②所示。如果将轻动词v拼读成“把”,V-v提升移位不适用;如果“把”不出现,则发生V-v提升移位。但是,此时换成“张三把青椒炒了肉”,就可能生成不合法的句子(“‘张三炒了青椒肉”)。

②[vP张三[V把[vP橘子[v剥了 皮]]]]

Huang & Li & Li(2009)认为“把”的句法位置一定要高于主要动词V提升移位的着陆点;将“把”看作中心语,投射出一个BaP短语,嫁接在vP上,如③所示,“橘子”由“把”赋格,“皮”由动词V赋格。可是,一般把字句(如“张三把橘子剥了”)中的“橘子”究竟是由动词V还是由“把”来赋格呢?根据Larson(1988)的VP-壳结构,外论元“张三”应占据[Spec,vP]位置,而此分析中“张三”占据[Spec,BaP]位置,真正占据[spec,vP]位置的是宾语“橘子”,这似乎与VP-壳结构相违背。

③[BaP Subject[Ba,把[VP,NP[V,v[vP v XP]]]]]

张庆文、邓思颖(2011)将有无领属语义关系的保留宾语把字句分属于不同的施用结构中,认为有领属语义关系的“我把橘子剥了皮”属于低层施用结构,位于VP短语之下;无领属语义关系的“我把水浇了花”属于高层施用结构,位于VP短语之上。然而,整个推导过程戛然而止,并未交代清楚NP移位到“把”后的具体动因。

实际上,Hu & Pan(2008)在分析汉语中不及物动词带宾语现象(比如非宾格动词的唯一论元出现在宾语位置)时就已意识到句法结构和信息结构之间的互动作用并明确提出,不及物动词句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信息结构的影响,不能简单地用“非宾格假说”解释。因此,我们就从句法结构与信息结构互动的角度来考察这三类保留宾语句式的生成路徑。

二、基于IS理论的分析

1.有关话题与信息焦点的探讨

(1)话题的生成与允准

20世纪80年代初,汉语话题的生成问题曾在生成语法领域内引起了较大分歧。一方以Huang(1982)为代表,认为话题结构由移位产生,汉语话题结构和英语疑问结构一样遵守孤岛条件。另一方则以Xu & Langendoen(1985)为代表,认为话题结构是在语法的基础部分产生的,并不是通过移位生成;而且汉语的话题结构并不服从孤岛条件,并在汉语事实中找到了确凿的反例,如④⑤所示。

④这本书,读过[]的人不多。

⑤这么顽皮的孩子,我找不到愿意收养[]的人。

在汉语话题的允准问题上,Shi(2000)认为,话题没有独立的句法功能,但在语用层面上一定与说明部分(comment)的某个位置相关联。而Pan & Hu(2008)则认为,话题的允准既可以在句法层面,也可以在语义和语用层面;由句法层面所允准的话题应与述题中的某个句法位置(比如句法空位或可被复指代词填充)相关联;由语义和语用接口所允准的话题结构,在述题中隐含了一个语义变量。

本文更倾向于采用Xu & Langendoen(1985)和Pan & Hu(2008)的观点,认为汉语话题并非移位生成,而是在句首位置基础生成,并由述题中的句法空位或语义变量来允准。也就是说,无论悬垂话题还是所谓的移位话题,统统在句首位置基础生成,占据TP之上的[Spec,TopP]位置。这么做的理由很简单:其一,所谓的移位话题可能会受到孤岛条件的限制,而基础生成的话题则不会受其影响;其二,基础生成的话题由述题中的语义变量来允准,所谓的移位话题也是由述题中的句法空位通过空算子的移位来允准。因此,我们将两类话题统一看作是在句首基础生成的话题,其或依靠语义手段来允准,或依靠句法手段来允准。

(2)信息焦点的位置与实现

许歆嫒、潘海华(2019)就汉语信息焦点的结构位置提出新的看法,认为汉语信息焦点的结构位置相对固定,虽在线性序列上位于句末,但在句法树上有两个可供选择的结构位置。其中一个位置较低,即在句法树递归方向上内嵌最深的那个位置;另一个位置较高,即在TP之上、TopP之下的右向外置结构的[spec,FocP]位置。。本文将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假设,汉语信息焦点在遵循“离位焦点优先实现规则”的前提下会有两种不同实现方式。句法树递归方向上内嵌最深的成分如果不是要实现为信息焦点,则优先一步,右向上移到[Spec,FocP]位置成为“离位焦点”。如果是内嵌最深的成分要实现为信息焦点,直接在原位被默认为“自然焦点”。接下来,我们就在这一假设的前提下推导三类句式的生成路径,尝试从信息结构角度作出统一解释,同时检验该方案的可行性。

2.非宾格动词带宾语句的生成模式

首先,分析非宾格动词带宾语句的生成模式,以A.“王冕死了父亲”为例。该句式包括句首NP“王冕”、动词“死”和逻辑宾语“父亲”。在VP短语层中,“死”是中心语;内论元“父亲”在补足语位置基础生成;外论元为空(即指示语位置为空);而句首NP“王冕”较为特殊。本文采纳潘海华、韩景泉(2005)的主张,认为“王冕”是非论元成分,应分析为话题,并且在句首基础生成。因为“王冕”与述题中的动词并没有直接的语义选择关系,在述题中找不到与“王冕”关联的句法位置;但“王冕”与述题中的“父亲”可建立起有效的语义联系,因为“父亲”在语义上并未完全饱和,可以具体到某个人的父亲,所以“王冕”由述题中对应于领有者的语义变量来允准并占据TP之上的[spec,TopP]位置,但此时[spec,TP]位置为空。因此,句式A的基础生成式,如⑥所示。

⑥基础生成式:[TopP王冕[AspP一了[vP[VP,死父亲]]]]

这里要说明的是:(1)“死”是非宾格动词,不能给其后NP赋格;所以逻辑宾语“父亲”被迫从VP的补足语位置上移到[Spec,TP]位置,由中心语T赋主格,满足EPP和格鉴别式的要求。(2)动词“死”通过中心语移位,从VP的中心语位置上移到AspP的中心语位置,与体标记“了”合并,如⑦所示。

⑦[TopP王冕[TP父亲k[AspP死1一了[VP[V',ti tk]]]]]

可是,句中所有NP均已满足格鉴别式的要求,为什么“父亲”还要跑到动词后呢?本文也认为,“父亲”的右向移位可以帮助句子生成一个句末信息焦点。因此,根据离位焦点优先实现规则,此时的“父亲”并非句法树递归方向上内嵌最深的成分,如果“父亲”要实现为信息焦点,势必优先一步,右向上移到[spec,FocP]位置成为离位焦点;其他成分则沦为相应的背景信息”,如⑧所示。

⑧[TopP王冕[FocP[TP tk[AspP死i一了[vP[v ti tk]]]]父亲k]]

3.保留宾语被字句的生成模式

以往学者们认为,长被字句和短被字句中“被”字的句法属性不同,因此句法结构也有所不同,通常会将两者分开讨论。但是,乌云赛娜、潘海华(2014)指出,被字句(包括长被字句和短被字句)只有一种句法结构,短被字句实际上就是长被字句省略施事被宾的结果,并在向心理论框架下提供了有力的佐证。因此,本文打算在此基础上统一分析保留宾语被字句的生成模式,以B.“橘子被(张三)剥了皮”为例。该句式包括句首NP”橘子”、动词“剥”,施事“张三”和逻辑宾语“皮”。短被字句就是比长被字句少一个施事“张三”。结合Larson(1988)的VP-壳结构分析,在较低的VP短语层中,“剥”是中心语,“皮”在补足语位置基础生成,句首NP”橘子”在指示语位置基础生成;在较高的vP短语层中,施事“张三”在指示语位置基础生成,如⑨所示。

⑨[vP张三[v,v[AspP一了[vP橘子[v剥 皮]]]]

但根据前文假设,句首NP都是基础生成的话题,由述题中的句法空位或语义变量允准。因此,需要重新分析句式B的基础生成式。其中句首NP“橘子”是在[spec,TopP]位置上基礎生成的话题,由述题中的句法空位e来允准,如⑩所示。

⑩基础生成式:[TopP橘子[vp 张三[v,v[Asp-了[vp,e[v剥 皮]]]]

这里要说明的是:(1)我们在推导过程中采纳了石定栩、胡建华(2005)及石定栩(2008)对所谓长被动句提出的句法结构。本文认同被字句的句法结构中存在两个“被”,一是介词,一是被动标记,但通过同音删除其一。在句法树上,由“被”所投射的PassiveP短语应嫁接在vP上、TP之下。由于施事“张三”被抑制,失去上移到TP主语位置的优先权,只能以附加语形式出现,由介词“被2”赋格,满足格鉴别式的要求。由于“被1”和“被2”同形,根据“同形删除规则”,势必删去“被2”。(2)动词“剥”在经历被动化后丧失了给逻辑宾语“皮”赋格的能力,因此“皮”被迫从VP的补足语位置上移到[Spec,TP]位置,由中心语T赋主格,满足EPP和格鉴别式的要求。(3)“剥”通过中心语移位,从VP的中心语位置上移到AspP的中心语位置,与体标记“了”合并成“剥了”,然后继续上移到vP的中心语位置,与v合并,生成“橘子皮被(张三)剥了”,如⑩所示。

⑩[TopP橘子[FocP[TP皮k[passivep被1[vp[V[pp被2(张三)][V剥了;[AspP ti[vP[V,ti tk]]]]]]]]Ф]]

但是,句中所有NP均已满足格鉴别式要求,为什么“皮”还要跑到动词后呢?同样,“皮”的右向移位能帮助句子生成一个句末信息焦点。根据离位焦点优先实现规则,此时“皮”并非句法树递归方向上内嵌最深的成分,如果要实现为信息焦点,势必优先一步,右向上移到[spec,FocP]位置,成为离位焦点;其他成分则沦为相应的背景信息;最后,生成“橘子被(张三)剥了皮”,如⑥所示。

⑥[TopP橘子[FocP[TP tk[PassiveP被1[VP[v,[PP被2(张三)][V剥了i[AspP ti[vP[V,ti tk]]]]]]]]皮k]]

4.保留宾语把字句的生成模式

继续分析保留宾语把字句,以C.“张三把橘子剥了皮”为例。这里应注意的是,我们不能像前一节那样,把“剥”当成单及物动词,因为这样只能生成“张三把橘子皮剥了”,而不能生成我们想要的句子“张三把橘子剥了皮”。因此,下面的分析是基于“剥”是一个双及物动词的假设来进行的,即该句式包括句首NP“张三”、动词“剥”、蒙事NP”橘子”、受事NP”皮”。

结合Larson(1988)的VP-壳结构分析,在较低的VP短语层中,动词“剥”是中心语,“皮”在补足语位置基础生成,“橘子”在指示语位置基础生成;在较高的vP短语层中,句首NP”张三”在指示语位置基础生成;AspP短语嫁接在VP之上、vP之下,如⑩所示。

⑩[vP张三[v,v[AspP一了[vP橘子[v,剥

皮]]]]]

同样根据前文假设,我们需要重新分析句式C的基础生成式。其中旬首NP”张三”是在[Spec,TopP]位置基础生成的话题,由述题中的句法空位pro来允准,如⑩所示。

⑩基础生成式:[TopP张三[vp pro[vv[AspP一了[vP橘子[v剥 皮]]]]]]

这里要说明的是:(1)这里的外论元是一个在[Spec,vP]位置基础生成的pro,它上移到[Spec,TP]位置拿到主格,满足EPP和格鉴别式的要求。(2)叶狂、潘海华(2012a,2012b,2018)主张并反复论证了把字句是逆动化的结果。所谓逆动化,是对及物句论元结构的宾语进行降级或隐现操作,使动词失去一个宾语论元。就是说,把字句是由論元结构的客体题元降级而成;并进一步强调,逆动化会使动词丧失赋格的能力,由介词“把”给降级的客体题元赋格;并在句法推导中设置了一个逆动短语层(Antipassive Phrase,APP),将其嫁接在vP之上、TP之下,中心语是Antipassive,由介词“把”构成的PP短语作为附加语嫁接在AP上,如⑩所示。若按此种思路,一般把字句的赋格问题很容易就解决了。比如“张三把橘子剥了”,其中的及物动词“剥”因逆动化丧失了赋格能力,所以无法给逻辑宾语“橘子”赋格,由介词“把”给“橘子”赋格。那么,能否用同样的思路来解释保留宾语把字句呢?接下来,我们尝试用逆动短语APP加以解释。

⑩[TP……[APP[AP,[pp把NP][APAntipassive[vP… v…[vP…V…

在句法树中,逆动短语层APP嫁接在vP之上、TP之下,中心语为Antipassive。由于逆动化将蒙事宾语“橘子”降级,致使“橘子”只能以附加语形式出现,由介词“把”赋格,满足格鉴别式的要求。(3)动词“剥”经历逆动化后虽然丧失了一次给NP赋格的能力,但由于动词“剥”带两个宾语论元,还有一次赋宾格的能力,所以受事宾语“皮”就可以在原位(即补足语位置上)拿到宾格,满足格鉴别式的要求。(4)动词“剥”通过中心语移位,上移到AspP的中心语位置,与体标记“了”合并;再上移到vP的中心语位置,与v合并;由于“剥了”受到功能中心语Antipassive的吸引,继续上移到APP的中心语位置,与Antipassive合并。根据离位焦点优先实现规则,此时“皮”是句法树递归方向上内嵌最深的成分,如果要实现为信息焦点,就直接在原位被默认为自然焦点;其他成分则沦为相应的背景信息,如⑩所示。

⑩[TopP张三[FocP[TP proi[APP[AP[PP把 橘子][AP,剥了i[VP ti[v,ti[AspP ti[vP[vti皮]]]]]]]]]]]

由此可见,这种名词短语经过两次移位或在原位实现为句末焦点的方案,基本上能圆满解释这三类保留宾语结构。但是,我们还想继续尝试另一种解释的办法。

三、基于MRI规则的分析

潘海华(1997)提出了“普遍的受害者插入规则”(General Maleficiary Role Insertion,简称MRI),即把一个“受害者”题元插入动词的论元结构中,或使一个不及物动词变成及物动词,或使一个及物动词变成双及物动词;当时已提出可以用MRI规则解释保留宾语被字句,并指出句中动词看似不遵循生成语法有关被动句的理论,事实上其和英语的相应动词没有什么不同,差别仅在于汉语有一个受害者插入规则。潘文还指出,带有受害者插入的动词都只允许受害者做主语,另一论旨角色“客体”或“受事”则只能成为保留宾语(retained object)。反观这三类汉语保留宾语句式,谓语动词都涉及论元增容现象。比如,在非宾格动词句中,动词“死”本身只带客体论元“父亲”,却多带了一个蒙事论元“王冕”;在保留宾语被字句中,动词“剥”本身只带受事论元“皮”和施事论元“张三”,却多带了一个蒙事论元“橘子”;在保留宾语把字句中,动词“剥”本身只带受事论元“皮”和施事论元“张三”,却多带了一个蒙事论元“橘子”,这些都是新增的非核心论元。蔡维天(2005)专门谈到汉语的蒙受结构,比如“他居然给我跑了”中的“给”,已虚化为一个和“被”功能相近的二元轻动词(light verb),引介出一个蒙受者“我”;还指出蒙受结构与无缺被动句、处置式、非典存在句都有一定的关联。黄正德(2007)也曾分析过双宾结构允许动词后出现两个NP的原因,他指出双宾动词不同于其他动词,具有查核或指派两个格位的能力。就“给予类”动词而言,大多数学者都认为它们能指派受格和与格,前者属于结构格,后者属于固有格(inherent case)。我们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假设:当动词发生论元增容时,就相应地增加一次给其后NP赋格的机会。接下来,我们就在这一假设的前提下,逐一推导三类保留宾语句式的生成路徑,从句法结构角度作出统一解释,同时检验该方案的可行性。

1.非宾格动词带宾语句的生成模式

分析非宾格动词带宾语句的生成模式,仍以A.“王冕死了父亲”为例。该句式包括动词“死”、蒙事论元“王冕”和客体论元“父亲”。在VP短语层中,“死”是中心语;客体论元“父亲”在补足语位置基础生成;蒙事论元“王冕”在指示语位置基础生成;AspP短语嫁接在VP之上、TP之下,如⑥所示。

⑥基础生成式:[Aspp一了[vP王冕[v,死 父亲]]]]

这里要说明的是:(1)“王冕”从VP的指示语位置上移到[Spec,TP]位置,由中心语T赋格,满足格鉴别式的要求。(2)“死”是非宾格动词,不能给其后NP赋格;但根据潘海华(1997)的MRI规则,非宾格动词“死”在发生论元增容后,多带了一个蒙事论元,就相应地增加了一次给其后NP赋格的机会。也就是说,动词“死”仍能给“父亲”赋格,满足格鉴别式的要求。(3)动词“死”通过中心语移位,从VP的中心语位置上移到AspP的中心语位置,与体标记“了”合并,如⑩所示。

⑩[TP王冕K[AspP死i一了[vP tk[vti 父亲]]]]]

2.保留宾语被字句的生成模式

分析保留宾语被字句的生成模式,仍以B.“橘子被(张三)剥了皮”为例。该句式包括动词“剥”、施事论元“张三”、受事论元“皮”和蒙事论元“橘子”。结合Larson(1988)的VP-壳结构分析,在较低的VP短语层中,“剥”是中心语,受事论元“皮”在补足语位置基础生成,蒙事论元“橘子”在指示语位置基础生成;在较高的vP短语层中,施事论元“张三”在指示语位置基础生成;短被字句比长被字句少一个施事论元,如⑩所示。

⑩基础生成式:vP(张三)[v[AspP-了[vp橘子[v,剥 皮]]]]

这里要说明的是:(1)同样采纳了石定栩、胡建华(2005)以及石定栩(2008)的观点,认为汉语被字句句法结构中存在两个“被”,“被1”是被动标记,“被2”是介词。由于施事“张三”被抑制,失去了上移到TP主语位置的优先权,只能以附加语形式出现,由介词“被:”赋格,满足格鉴别式的要求;但根据“同形删除规则”,删去“被2”。(2)发生被动化后,施事“张三”被降级,蒙事“橘子”就可以从[spec,VP]位置上移到[Spec,TP]位置,由T赋格,满足EPP和格鉴别式的要求。(3)“剥”是及物动词,只有一次赋格的机会。但根据潘海华(1997)的MRI规则,动词“剥”发生论元增容后,多带了一个蒙事论元“橘子”,成为双宾动词,就相应地增加了一次赋格机会;于是“剥”就有两次赋格的机会。但是,“剥”经历被动化后又失去了一次赋格机会,最终剩下一次赋格机会。也就是说,“剥”仍能给受事论元“皮”赋格,满足格鉴别式的要求。(4)动词“剥”通过中心语移位,从VP的中心语位置上移到As-pP的中心语位置,与体标记“了”合并;然后继续上移到vP的中心语位置,与v合并,如⑩所示。

⑩[TP橘子k[pssiveP被1[vp tk[vp tk[v,[pp被2(张三)][v剥了i[aspp ti[vp[vti 皮]]]]]]]]

3.保留宾语把字句的生成模式

分析保留宾语把字句,仍以C.“张三把橘子剥了皮”为例。该句式包括及物动词“剥”、施事论元“张三”、受事论元“皮”和蒙事论元“橘子”。结合Larson(1988)的VP-壳结构分析,在较低的VP短语层中,动词“剥”是中心语,受事“皮”在补足语位置基础生成,蒙事“橘子”在指示语位置基础生成;在较高的vP短语层中,施事论元“张三”在指示语位置基础生成;AspP短语应嫁接在VP之上、vP之下,如⑨所示。

⑨基础生成式:[vP张三[v' v[AspP一了[vP橘子[v'剥

皮]]]]]

这里要说明的是:(1)“张三”从[Spec,vP_位置上移到[Spec,TP]位置,由中心语T赋主格,满足EPP和格鉴别式的要求。(2)同样采用叶狂、潘海华(2018)的逆动短语APP来解释。在句法树上,逆动短语层APP嫁接在AspP之上、TP之下,中心语为Antipassive。由于动词“剥”逆动化作用于“橘子”使其降级,因此“橘子”不能从动词拿到格,因此只能以附加语形式出现,由介词“把”赋格,满足格鉴别式的要求。(3)“剥”是单及物动词,只有一次赋格的机会。但根据潘海华(1997)的MRI规则,动词“剥”发生论元增容后,多带了一个蒙事论元“橘子”,成为双宾动词,就相应地增加了一次赋格的机会;于是,“剥”有两次赋格的机会。但是,“剥”经历逆动化后又失去了一次赋格的机会,最终剩下一次赋格机会,就是说,“剥”仍能给“皮”赋格,满足格鉴别式的要求。(4)动词“剥”通过中心语移位,从VP的中心语位置上移到AspP的中心语位置,与体标记“了”合并;再上移到vP的中心语位置,与v合并;由于“剥了”受到功能中心语Antipassive的吸引,继续上移到APP的中心语位置,与Antipassive合并,如③所示。

③[TP张三k[vP tk[APP tk[APP[AP[pp把橘子了][ap 剥了i[v' ti[aspp ti[vp[v',ti 皮]]]]]]]]]

由此可见,这种名词短语留在原位拿格的方案,倒也能较好地解释三类保留宾语结构,但该方案完全割裂了保留宾语结构与其同义句式之间的衍生关系,比如,无法解释“王冕父亲死了”“橘子皮被张三剥了”“张三把橘子皮剥了”之类的同义句式,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保留宾语必须无定。

四、结语和余论

总之,本文在生成语法框架下分别采用了两种不同的方案,逐一探讨了非宾格动词带宾语句、保留宾语被字句和保留宾语把字句的生成模式。其中方案一是基于IS理论的分析,方案二是基于MRI规则的分析,两种方案都在一定程度上统一解释了这三类句式的生成机制,同时也检验了本文所提出的假设是可行的、合理的。

解释三类保留宾语句式生成机制的首要任务,就是解决句中所有名词短语NP的赋格问题。本文采用的两种方案都是围绕解决NP的赋格问题展开的,具体归纳如下:

(1)基于IS理论的分析。该分析的关键在于,将句首NP处理成一个基础生成的话题,由述题中的句法空位或语义变量来允准;此时TP主语为空,动词后NP上移到主语位置拿主格;然后继续右向上移到[Spec,FocP]位置,生成一个句末焦点,如图1所示。比如在非宾格动词带宾语句中,以“王冕死了父亲”为例,“王冕”是基础生成的话题;由于非宾格动词“死”没有赋格能力,不能给其后NP"父亲”赋格,于是“父亲”被迫上移到TP主语位置拿主格,满足格鉴别式的要求;再根据“离位焦点优先实现规则”,“父亲”继续右向上移到[spec,FocP]位置,成为离位焦点。在保留宾语被字句中,以“橘子被(张三)剥了皮”为例,“橘子”是基础生成的话题;施事“张三”被抑制或降级,由介词“被”赋格;而动词“剥”经历被动化后丧失了赋格能力,于是“皮”被迫上移到TP主语位置拿主格;满足格鉴别式的要求;再根据“离位焦点优先实现规则”,“皮”继续右向上移到[Spec,FocP]位置,成为一个离位焦点。在保留宾语把字句中,以“张三把橘子剥了皮”为例,“张三”是基础生成的话题;蒙事“橘子”被抑制或降级,由介词“把”赋格;而动词“剥”由于逆动化也丧失了一次赋格机会,但是它带了两个宾语,因此还有一次赋格机会,“皮”可以直接从动词那儿得到宾格,满足格鉴别式的要求。

(2)基于MRI规则的分析。这一种分析的关键在于,动词发生论元增容后,就相应地增加了一次给其后NP赋格的机会;但动词在经历被动化或逆动化后,又丧失了一次给其后NP赋格的机会;也就是说,动词最终剩下一次给其后NP赋格的机会,即动词后NP在原位就能拿格,满足格鉴别式的要求,如图2所示。比如在非宾格动词带宾语句中,以“王冕死了父亲”为例,蒙事“王冕”移到TP主语位置拿主格;“死”是非宾格动词,没有赋格能力,但根据MRI规则,因为动词“死”多带了一个蒙事论元“王冕”,就相應地增加一次赋格的机会,所以“父亲”在原位就能拿格,满足格鉴别式的要求。在保留宾语被字句中,以“橘子被(张三)剥了皮”为例,蒙事“橘子”移到TP主语位置拿主格;施事“张三”被抑制或降级,由介词“被”赋格;“剥”本是及物动词,只有一次给其后NP赋格的机会,但根据MRI规则,因为动词“剥”多带了一个蒙事论元“橘子”,就相应地增加一次赋格机会,而动词“剥”在经历被动化后又丧失了一次赋格机会,所以“皮”在原位就能拿格,满足格鉴别式的要求。在保留宾语把字句中,以“张三把橘子剥了皮”为例,施事“张三”移到TP主语位置拿主格;蒙事“橘子”被抑制或降级,由介词“把”赋格;“剥”本是及物动词,只有一次给其后NP赋格的机会,但根据MRI规则,因为“剥”多带了一个蒙事论元“橘子”,就相应地增加了一次赋格机会,而动词“剥”在经历逆动化后又丧失了一次赋格机会,所以“皮”在原位就能拿格,满足格鉴别式的要求。

下面,我们通过仔细比对,将两种方案的异同点简要归纳和总结如下(见表1):

第一,基于Is理论的分析,句首NP是基础生成的话题,由述题中的句法空位或语义变量来允准;基于MRI规则的分析,句首NP是主语。

第二,基于Is理论的分析,被字句中的施事被抑制或降级,把字句中的蒙事或受事被抑制或降级;基于MRI规则的分析,亦是如此。

第三,基于Is理论的分析,除了把字句外,动词后NP都是先上移到TP主语位置拿主格,然后根据离位焦点优先实现规则,继续右向上移到[Spec,FocP]位置实现为离位焦点,即经过两次移位生成;同Is中把字句一样,基于MRI规则的分析,动词后NP直接在原位拿格,即在原位生成。

第四,基于Is理论的分析,动词V没有给其后NP赋格的能力,或者经历被动化(或逆动化)后丧失了一次给其后NP赋格的能力;基于MRI规则的分析,动词V没有给其后NP赋格的能力,或者经历被动化(或逆动化)之后丧失了一次给其后NP赋格的机会;但是在发生论元增容后,又增加了一次给其后NP赋格的机会。

第五,基于Is理论的分析,认为三类句式的生成是句法结构和信息结构互动作用的结果;基于MRI规则的分析,认为三类句式的生成只是句法结构作用的结果。

第六,基于Is理论的分析,可以推导出三类句式及其同义句式的生成路径;基于MRI规则的分析,只能推导出三类句式的生成路径,割裂了与其同义句式之问的联系。

由此可见,两种分析方案都能解决三类保留宾语句式中NP的赋格问题,这也意味着二者殊途同归,都能在一定程度上统一解释三类句式的生成机制,尤其是在保留宾语把字句的处理上,两种方案确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基于IS理论的分析,既可以解释三类保留宾语句式及其同义句式的生成机制,又可以解释动词后NP的“有定效应”(即动词后NP必须是无定的)。基于MRI规则的分析则不然,仅限于解释三类保留宾语句式的生成机制,却割裂了与其同义句式的联系,也无法解释保留宾语结构中动词后NP的“有定效应”。其实,还有第三种解决方案,即潘海华、韩景泉(2016)基于语段理论的分析,该方案已注意到EPP特征在不同语言中呈现强一弱的参数变化;在英语中,EPP-T为强特征,要求句子的Spec-TP位置必须出现词汇性成分,完成特征删除;而在汉语中,EPP-T为弱特征,句子的Spec-TP位置不必有词汇性成分。也就是说,动词后论元名词组无需通过显性句法移位到[Spec,TP]位置完成T的EPP语义无解特征删除。因为非宾格动词与被动动词的轻动词投射vP具有不及物性,不构成语段,T通过与动词后论元名词组所建立的“探针一目标”一致关系赋予其结构主格。但是,该方案与第二种方案相似,同样割裂了保留宾语结构与其同义句式之间的联系。总而言之,本文认为第一种方案更有优势。虽然从句法推导过程来看,基于IS理论的分析确实不如后两种方案精炼简洁,但若能圆满地解决问题,也不失为一种好的办法。

(本文的写作与修改,得到潘海华教授的悉心指导与帮助,谨致谢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