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牛满面

钟志刚

“内牛满面”不是牛肉面，是近年流行的一个网络词汇，因与“泪流满面”谐音，常用来委婉地表达难受、悲伤的心情。今天要说的就是一个关于“内牛满面”的故事。

齐先生是城里知名书法家，功底深厚，求字者甚众，然惜墨如金，很少题字，但每每出手，必属精品。

齐先生每日早早起床练习书法，几十年从不间断。练完字，就踱步楼下面馆吃早餐。面馆的老板姓汪，是个“土财主”，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汪老板苦于生意不愠不火，重新装修了一下门面，然后请齐先生题一牌匾，齐先生欣然同意。金字招牌挂上以后，顿觉蓬荜生辉，生意也好了许多。

平日里請人题字，按规矩要用大红包封了润格报酬，毕恭毕敬地奉上。齐先生自然也不能免俗，但他每次收下红包也不数钱，往桌上一搁，喝一口茶，撸起袖子提笔就写。说来也怪，那些收了墨宝的人，润格不管给多给少，还从来没有不给的。偏偏这位“土财主”汪老板却是一位“忘”了润格的主，进门两手空空，出门也没说补上。

齐先生还是每日里去面馆吃早餐，汪老板也不提润笔费的事，每天照样收齐先生10块钱面条钱。我因平日里也喜欢写几笔毛笔字，跟齐先生熟悉，听说了此事，心里愤愤不平。一日，我装作在面馆吃饭，就与汪老板“闲聊”。我说：“你这招牌，可是书法家齐先生的手书？”汪老板点点头，很是得意地说：“是的，齐先生的大手笔！”我旁敲侧击：“人家现在可是一字千金，你请人家老先生题字花了不少银子吧？”汪老板说：“我跟他是熟人……”我听出弦外之音，转而又说：“那你请人家免费吃几碗面也不为过啊！”汪老板立即声音抬高了八度说：“免费吃？我凭什么免费让人吃？我这小本生意也是需要本钱的啊！”

我心里想，不给润格也就算了，还说那么难听的话！你的面馆生意需要本钱，人家几十年精力习字就不需要本钱了？不过我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感觉当时吃的是一碗“内牛满面”，赶紧付了钱，走人。见到齐先生，说起此事，齐先生一言不发。后来，我们俩都不再光顾这家面馆。故事还没有完。又过了一年半载，渐渐地都快忘了这事。

一日，我们正在齐先生书房切磋书艺，有人笃笃地敲门。门开了，进来的竟是嬉皮笑脸的面馆汪老板。汪老板用很夸张的言语恭维了一番墙上的墨宝，然后话锋一转，表明来意——原来是面馆生意赚了钱，在旁边又盘了一个门面开茶楼，想要书法家给茶楼题个匾！

我在心里骂：真不要脸！然而齐先生毕竟道行很深，靠在太师椅上不露声色，眯着眼问到：“几时开张？”汪老板说：“就这个月的十六号，请人算的良辰吉日。”齐先生突然睁开眼站起来，爽朗答应：“好！你备好笔墨纸砚，开业当天现场题字！”汪老板眉飞色舞：“好，好，开张那天会请很多人来，届时正好一睹大师现场泼墨的风采。”他前脚刚走，我就向齐先生抱怨：“您不该答应，上次就让他讹了一回，现在又来了……”齐先生神秘地说：“这回我可要请他‘吃面！”

茶楼开张当日，高朋满座，案前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只见齐先生取一管狼毫，蘸满浓墨，凝神静气，然后挥动大笔，似有千钧功力。笔锋刚一入纸，四周就有人鼓掌叫好。写完一横，一竖，又一竖时，有人就念“茶”！正当大家翘首盼望精彩的“茶”字出炉时，齐先生却搁下笔，说一句“写好了”，仰着头一声不响走了！大家都惊讶了，茶字才刚写了草字头嘛，怎么就说写好了？

这时，人群中有人突然惊叫：书法家写的是一个“艹”（网络语“操”）字啊！大家面面相觑，随后哄堂大笑。这时候，最难受的就数汪老板了，气得脸都变成了猪肝色。齐先生给茶楼题“艹（操）字”的消息不胫而走，但茶馆还是如期开张了。

有人说，这书法家太小心眼，坏了彩头，生意难免要黄。果真，茶楼经营不善，生意黄了。但更多的人反驳说：生意黄了，那是经营的问题，跟书法家何干？再说齐先生一向德高望重，肯定事出有因——听说汪老板做人不地道！议论的人越来越多，越说越觉得汪老板像奸商。后来大家不再去他面馆。不久，面馆也关门了。

姜还是老的辣，原来齐先生给汪老板送的真是一碗超级“内牛满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