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眼睛注视下的疯狂:布鲁斯和爵士乐的叙述体

2020-11-06 04:44樊璇玥
戏剧之家 2020年28期
关键词:最蓝的眼睛托尼莫里森

樊璇玥

【摘 要】布鲁斯(又称蓝调音乐,后文统一用布鲁斯音乐)作为代表黑人民族文化特质的符号,大多以黑人的日常生活为题材,体现了黑人在种族压迫下的贫穷、痛苦、孤独、绝望,以及人性的弱点,因此布鲁斯音乐实际上是表述黑人苦楚的经历,表达个体最低迷的心绪状态的伤感音乐,它作为一种精神疗法,可以超越黑人最痛苦的人生经历并使之升华,鼓励黑人忘却最痛苦的人生经历,而爵士乐总是游离在漩涡的边缘,布鲁斯音乐和爵士乐的舒缓性和边缘性,象征了小说舒缓延迟的叙述特点,隐含着一些意犹未尽的因素,作家莫里森想创造的正是这种欲说还休的保留效果。父亲的迫害和母亲的疏远,种族歧视和作为黑人的自卑感,使佩科拉成为一个流放者。

【关键词】托尼·莫里森:《最蓝的眼睛》;布鲁斯音乐和爵士乐;叙述体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28-0046-02

一、流放者的自我分裂——佩科拉

《最蓝的眼睛》是1993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的一部代表作品。它通过一个黑人少女天真、纯净的视野,讲述了另一个黑人小女孩佩科拉“想从自己那漆黑的洞穴中爬出来,用蓝眼睛看世界”的故事,震撼地揭示了1960年代美国社会对黑人(特别是妇女和儿童)“理直气壮”的歧视和伤害,以及在那种无可遁逃的歧视包围之下,她(他)们灵魂深处的自卑与挣扎。女孩佩科拉渴望拥有一双像白人那样“最蓝的眼睛”的愿望,即隐含了一种“种族性自我厌恶的暗示”。

曾经,黑人世界离我们是那么遥远,远到他们的一切只与“种族”“肤色”“饥饿”“落后”等等字眼对等和相关。但是这部小说却猝不及防地把一个黑人小女孩的悲惨命运推到了非洲之外的读者面前。她们一贫如洗的家庭、粗暴冷漠的父母、丑陋肮脏的外表、屈辱自卑的灵魂,就这样赤裸裸地展现在我们眼前。伴随着她们命运的展开,那种挣扎在社会底层,倍受白人甚至男性或成年黑人歧视而渐近麻木的接受和隐忍,一重又一重,像铅水般沉重地浇注在读者心头,使它紧紧地、紧紧地缩成一个团……《最蓝的眼睛》表现了自我投射灾难性的后果,黑人女孩佩科拉朝思暮想,渴求获得一双蓝眼睛,因为拥有了它以后,一切会变得大不一样,她会美丽动人、脱颖而出,父母不再吵架打斗,父亲也不再酗酒滋事等等,她把这种想要摆脱自己的丑陋和不幸的愿望投射为一双蓝眼睛,并将自己完全置于它的注视之下。她和弗蕾达开心地谈论着秀兰·邓波儿是多么美丽,迷人,而且她羡慕地注视着画像中,秀兰·邓波儿那张长着小酒窝的脸庞。她久久地坐在镜子前面,想发现自己在学校,被老师和同学们鄙视的丑陋之秘密所在。这种对蓝眼睛的向往,最终造成了她对自我的完全否认和身份的抹杀,所以当她如愿以偿地真的拥有了一双美丽的蓝眼睛,却发现自己仍然无法摆脱悲剧的命运。这部小说在人物的选择上,自始至终都在衬托佩科拉扭曲的种族身份:查理把受侮辱的自我,投射为对第一个女友和妻子的厌恶;查理夫人把对自己种族的仇恨投射为对女儿的冷漠和对丈夫的轻视;杰拉尔丁这个混血女人把心中逃脱黑人血统的愿望投射为对黑人,比如对佩科拉的憎恶。父亲的迫害和母亲的疏远,种族歧视和作为黑人的自卑感,使佩科拉成为一个流放者。这种流放,在最深层,是自我的流放,她是一个分裂的主体,她的呓语表现了自身中被白人文化同化的象征秩序以内的自我(父亲的象征)对象征秩序以外的自我的强暴。

在这部作品中,女性写作的多层次叙述,反映在对白人和黑人叙述话语的并置上,后者颠覆和解构了前者,小说的开篇是一个连续重复三遍之多的美国启蒙读本《迪克和简》的故事,但每一次出现的形式却各不相同,第一遍是正常的描述,带有标点符号、大小写和词语的正常间隔;第二遍则加快了语速,去掉了标点符号,形成意识流式的单词排列,读起来十分困难;而到了第三遍,则删除了所有的标点和间隔,一段完整的故事,演变成急促而模糊不清的乱语,让人难以理解,这种语言的暴力和疯狂表现在文本错乱、重复、加速的印刷上,暗示了以文化强奸为特征的紧张的氛围。当简约、有序的句子,变得越来越含糊不清时,读者可以感觉出白人文化意识和价值观念带给黑人思维的猛烈冲击以及导致的黑人情感的扭曲和精神的错位。这恰似佩科拉的写照,在白人的社会价值观念和审美尺度的感染之下,她慢慢地失去了自我的主体性,他者替代了自我,最终的结果是坠入无法自拔的狂乱之中。小说中所有的角色都通过投射为他者来逃避自我厌恶,但最无助的佩科拉却不能通过这一方式找到一个厌恶的替代对象,不能释放的“他者”情愫便压抑在心,最终导致自我的分裂和疯狂。

在莫里森《最蓝的眼睛》中,主要的人物佩科拉没有被赋予任何的话语权,她的故事通过克劳迪亚、波琳的叙述而折射出来。当最后她的声音延迟出现时,她是以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内心独白的形式:语言支离破碎,缺乏逻辑,是潜意识的梦幻表达,体现了克里斯蒂娃的女性符号学特征。这时的她已经精神失常,感觉自己有了世界上最蓝的眼睛,并一直与假想的朋友谈论着:

“请帮我看看吧。”

“不。”

“是不是因为我的眼睛不够蓝?因为我没有最蓝的眼睛?”

“蓝得足以做什么?”

“蓝得足以……我不知道。蓝得足以做点什么。蓝得足以跟你交朋友!”

“我不再跟你一起玩了。”

“别离开我。”

“不,我要离开你。”

“为什么?你生我的气了吗?”

“不是,因为你犯傻。”

“别走。别离开我。如果我得到了,你会回来吗?”

“得到什么?”

“最蓝的眼睛。”

二、布鲁斯音乐和爵士乐——欲说还休

至此,她已经彻底否定了作为黑人的自我,他者的身份替代了主体,后果自然是走向了疯狂和虽生犹死的精神状态,这表现了女性写作的语言特征及负面意义上自我和他者、创造者和被创造者、无声和有声、生与死的统一。莫里森说,这种缓解式的叙述形式是从布鲁斯音乐和爵士音乐来的,布鲁斯音乐作为代表黑人民族文化特质的符号,大多以黑人的日常生活为题材,体现了黑人在种族压迫下的贫穷、痛苦、孤独、绝望,以及人性的弱点,因此布鲁斯音乐实际上是表述黑人苦楚的经历,表达个体最低迷的心绪状态的伤感音乐,它作為一种精神疗法,可以超越黑人最痛苦的人生经历并使之升华,鼓励黑人忘却最痛苦的人生经历。在《最蓝的眼睛》中佩科拉的好友克劳迪亚为她演唱布鲁斯音乐,实际上是在诉说佩科拉的悲惨命运,而爵士乐总是游离在漩涡的边缘,隐含着一些意犹未尽的因素,莫里森想创造的正是这种欲说还休的保留效果。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如果行为是暴力的,那么语言则不能是。”

書中叙述者克劳迪亚的懵懂缓解了一系列事件。布鲁斯音乐和爵士乐的舒缓性和边缘性,象征了小说舒缓、延迟的叙述特点,这一特点体现了埃莱娜·西苏的女性叙述特征,是人物在自我呈现时减轻刺伤的手段。“女性写作”中的自我投射是欲望的表达,这种欲望,无论是成就或是毁灭,都与死亡息息相关。死亡也代表了边缘化、压抑的女性欲望中时刻隐伏的威胁惩罚。这种女性欲望边缘化到只能成为破碎、延宕、消声的自我独白,这种流放的语言,在其孤寂的自我表达中,通过死亡和欲望的缠绕,同时也消解了投射主体的局限性。写作中的爱与死,特别在女作家的作品中,虽然它们都源自禁锢的自我,却悖论般地让作家超越女性身份的限制,表现了女性写作中一种自足、自律的女性世界。

三、结语

《最蓝的眼睛》是一部悲伤的悲剧小说,该小说叙述了主人公佩科拉·布里德洛瓦所受到的遭遇和虐待。佩科拉是一个黑人小女孩,有着一双黑眼睛,但却渴望拥有白人小女孩的蓝眼睛。在佩科拉看来,蓝眼睛是通往幸福生活的通行证。她内心深处的这种渴望固然可怕,但如愿以偿后的灾难更加恐怖。作者似乎想告诉我们,所有那些希望、恐惧、情欲、爱和悲伤都将消失,除了佩科拉和那片贫瘠的土地。我们对自身的局限毫无察觉——至少当时如此。就连年轻时佩科拉经常两肘弯曲,双手搁在肩上,像鸟儿般不停地挥舞双臂,为飞翔做着永恒而绝望的努力。专心致志地向往着,但却是自己永远无法到达的——这部小说就是要将某种不能说的东西最终得以表达——试图碰撞种族性自我歧视这根敏感的神经。作者所描述的这些都是想把美国黑人文化的复杂性转化成某种与这种文化相匹配的语言。蓝眼睛的寓意直指美国黑人三百多年的蓄奴制历史。蓄奴制废除多年之后,黑人作为劣等人种的种族偏见仍然存在于社会的每一个角落,也就回答了种族自卑感产生的最根本原因。在莫里森的作品中,它是死亡与欲望、爱与憎恶扭结的疯狂领域,莫里森可追溯的自我投射表明,正是通过笔下人物的死亡,作者才得以重生。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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