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斯坦外交新智库研究

2020-11-15 19:46曹升生
社会观察 2020年5期
关键词:研究所智库巴基斯坦

文/曹升生

冷战结束后,智库文化渐成气候,其中最大的推动者当属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詹姆斯·麦甘博士,他自2006年后每年都发布《全球智库报告》,对全球智库产业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伴随着智库文化的全球传播,巴基斯坦朝野各方在周边安全形势不断变化的大背景下,认识到了智库的重要作用并建立了多家外交新智库。

21世纪巴基斯坦对智库认识的升华

巴基斯坦智库的渊源可追溯到英国统治时期建立的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独立后巴基斯坦国际事务研究所就是其遗风余韵所在。随后与印度的战略竞争,不但体现在战场上,也表现在智库上,如1973年伊斯兰堡战略所的成立,便是对印度1965年成立国防研究和分析研究所的回应。1971年印巴第三次战争的失败,直接导致1973年巴基斯坦教育部发文、1975年巴基斯坦国会颁布法律要求高校建立区域研究中心,结果就涌现了6家高校智库(卡拉奇大学欧洲研究中心,白沙瓦大学中亚、俄罗斯和中国研究中心,信德大学远东和太平洋研究中心,俾路支大学中东和阿拉伯世界研究中心,真纳大学非洲、北美和南美研究中心,旁遮普大学南亚研究中心)。而苏联1979年入侵阿富汗,推动巴基斯坦建立了政策研究所和地区研究所。1999年伊斯兰堡政策研究所成立,定位是为巴基斯坦面临的重大问题提供创见。其后,该研究所发展非常迅速。这些智库奠定了今日巴基斯坦智库的基础。

而就外界因素而言,冷战后欧美非政府组织大量涌入,与巴基斯坦各界积极交流互动,客观上也为巴基斯坦朝野观察和思考智库运作提供了机会。其中最成功的要数德国最老的政治基金会——弗雷德里希·艾伯特基金会。该基金会倡导通过国际对话来预防、解决国际冲突,促进社会的民主化和多元化,早在1990年就在巴基斯坦建立办公室,至今已在巴基斯坦重要城市建立了办事处,与21家机构建立了良好合作关系,侧重促进地区和平与稳定的工作。美国的盖洛普国际自1980年就进驻巴基斯坦设立了分部,近40年来它已经在巴基斯坦建立了各种层次的合作关系。英国的南亚战略稳定研究所和国际增长中心也先后于2008、2010年在巴基斯坦建立了办公室。它们通过示范引领、资金支持、联合行动等方式带动了巴基斯坦新智库的发展。如研究与安全问题中心的建立即得到了德国海因里希·伯尔基金会的大力支持,而后来它所开展的诸多项目也便得到了西方公私势力的经费支持。

巴基斯坦独立后高等教育的积累与发展,尤其是社会科学领域,沉淀出了经世致用的新追求。1999年,巴基斯坦社会科学界的一些有识之士组建了社会科学理事会,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资助下,开始对巴基斯坦社会科学进行分门别类的总结。比如其2005年发布的《巴基斯坦的社会科学》报告就仔细总结了国际关系学、政治学、战略学、冲突与和平学、巴基斯坦学、区域国别研究等17个学科的发展情况,并且专门讨论了非政府组织在巴基斯坦社会科学发展中的独特作用。总之,巴基斯坦建国后几十年社会科学的发展为21世纪外交类智库提供了充足的知识支撑、学科教育和人才储备。在高学历人员方面,据研究,1947至2002年巴基斯坦全国总共培养了3281位博士,但经过高等教育改革,2002至2012年却有4850位博士生毕业。

在上述作用推动下,巴基斯坦朝野对智库独特作用的认识不断深化。2003年成立的巴基斯坦友好关系基金会,就颇有先见地提出,要汲取国外智慧来推动巴基斯坦的和平和发展,而今它与美国威尔逊中心的合作可谓紧密无间。巴基斯坦学者开始注重对美国等西方国家智库的研究,2007年两位巴基斯坦学者从22家美国主流智库入手,深刻剖析了美国智库在美国决策中所发挥的“幕后推手”作用。2012年巴基斯坦议会立法和透明研究所一份报告就建议巴基斯坦应该建立更多的安全和国防类智库。2015年,巴基斯坦智库可持续发展政策研究所,与来自斯里兰卡、厄瓜多尔、加纳、卢旺达的主流智库合作,围绕如何通过对策研究、组织能力建设来提升智库影响力展开专题研讨,会后出版了专著,这表明巴基斯坦智库对于同类国家智库发展路径的关注和学习。同年11月,巴基斯坦战略研究所马利克博士举行了《智库:巴基斯坦社会科学研究组织指南》新书发布会。他号召与会学者要采取切实行动,扭转巴基斯坦在智库上远远落后于印度和斯里兰卡的局面。2016年4月,巴基斯坦战略研究所发布简报《软实力:智库的角色》,将智库建设定义为巴基斯坦以小博大国际策略的重要手段。5月,轮换方案研究所就举行了2015年版《全球智库报告》在巴基斯坦的发行仪式并举办座谈会,与会学者达成共识,要推动智库的思想转变成政府的政策。巴基斯坦朝野对巴基斯坦智库的全球排名也格外关心,如2019年2月1日《今日巴基斯坦》就报道了可持续发展政策研究所名列麦甘《全球智库报告》美国之外的智库排名第99位的骄人成绩。

2019年4月,巴基斯坦外长库雷西明确指出,“智库在唤起人们对当代世界上关键的国家、地区和全球问题上的认识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也为事涉国家发展和成长的决策提供了坚实的智识支持”。6月份,电子杂志《智库》开始运行,定期发布世界主要智库最新研究成果和全球智库动态。

巴基斯坦外交新智库的多样性和丰富性

据笔者统计,21世纪巴基斯坦建立了18家外交类新智库,可谓数量多、类型广。从研究领域的区域国别来看,这18家新智库可以划分为7类。

第一类是专注印巴关系的真纳研究所,2011年由前巴基斯坦驻美国大使谢里·拉赫曼女士创立。它与澳大利亚的印度研究所在泰国曼谷联合举办过六届“昭披耶河对话”,促动印巴两国战略界精英进行沟通交流;同时它又与印度智库对话与和解中心发动并举行了五届“德里-伊斯兰堡对话”。正是在真纳研究所的推动下,对话与和解中心已经建立了与巴基斯坦形式多样的二轨外交沟通渠道。

第二类是专注中巴关系的3家智库。2009年,巴基斯坦前外长哈克建立了巴中理事会,巴基斯坦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穆沙希德·侯赛因建立了巴中学会。2017年,巴基斯坦政府建立了中巴经济走廊能力建设中心,作为推进走廊建设的辅助性机构。

第三类是以海湾国家为重心的巴基斯坦与海湾国家研究中心,由巴基斯坦人民党参议员萨哈尔·卡曼2012年创立,倡导巴基斯坦积极发展与海湾国家的外交关系。由此延伸的是“海洋安全”项目,卡曼着力唤醒巴基斯坦人对于1100公里海岸线和专属经济区重要性的认识,敦促巴国朝野深刻认识到海洋安全面临的严峻形势。

第四类是注重从整个南亚区域开展研究的5家智库。如2013年成立的地区和平研究所是由巴基斯坦学界、军界和外交界志在谋求南亚和平的人士共同组建的。他们认为南亚不该为冲突和矛盾所禁锢,注重发挥阿富汗-巴基斯坦之间二轨外交的作用。同样规模较小的,是前巴基斯坦战略研究所所长马扎里在加入巴基斯坦正义运动党后,于2014年建立的伊斯兰堡战略问题研究所。与这两家小微智库相比,2008年由巴基斯坦先进知识分子、学者和记者组建的巴基斯坦和平学研究所就规模很大。它独树一帜地宣扬“以知识求和平”,在理念上它倡导使用全方位、立体式的思维来审视暴力冲突。与之类似的,是由知名媒体人古勒2007年创立的研究与安全问题中心。同样关注南亚但焦点在暴力袭击事件的,是2014年退役巴基斯坦陆军少将穆沙迈德·卡哈特成立的巴基斯坦冲突和安全问题研究所。

第五类是穆斯林研究所,它呼吁加强所有穆斯林国家的团结、稳定和领导力。它彰显了巴基斯坦国家的宗教属性。现任主席是塞赫巴赛达·阿里。

第六类是可以统一视为强调全球视野的5家综合性智库。2010年,巴基斯坦资深外交官阿里·纳乔伟大使创立了巴基斯坦国际战略问题研究中心。两年后,巴基斯坦前国防大学国防与战略研究系主任扎法尔·赤玛等人创立了战略视野研究所。2016年,前巴基斯坦陆军中将扎黑尔·伊拉姆创建了全球与战略问题研究中心。此类智库中比较孱弱的为战略与当代问题研究中心,而佼佼者为巴基斯坦国立科技大学的全球智库网络。

第七类是两家侧重非传统安全的智库。如巴基斯坦之家在丹麦、英国和巴基斯坦同时运行,核心议题是科学外交、反击极端暴力和气候变化。另一家则是和平与外交学研究所,其创办人是法哈特·阿西夫夫人,以女权主义为核心特征之一。

巴基斯坦外交新智库的作用

这些外交新智库壮大了巴方国际问题研究队伍,提升了研究境界,在增加跨国交往的同时也拓展了巴方的国际纵深。就智库建设本身而言,这些新智库的作用可以从宏观和微观两个层面予以观察。

宏观层面,通过实践促进了巴基斯坦外交类智库的创新。如2014年巴基斯坦国立科技大学建立了全球智库网络,其动因乃是意识到知识在当代世界的发展中越发重要,而智库作为聚揽各种专业知识人才、进行跨学科研究进而成为对国家发展问题进行头脑风暴式思考的平台,具有非同寻常的价值;全球智库网络就是想成为与世界知名智库进行交流、合作,利用国外的智慧来推动巴基斯坦国家走向和平富饶、公平公正的重要阵地。其研究重点在世界体系、地区地缘政治与安全、科技创新等。可见,新智库在理念定位、项目设置、研究方法、对外交往上都进行了积极的尝试。

尝试的具体得失,可以视之为微观层面。总体而言,巴基斯坦外交新智库展示了发展中国家智库建设的路径与成就:多种多样且各显神通,大而全的综合性智库偏少,而少而精的专业类智库大量出现。研究议题基本涉及巴基斯坦周边外交的方方面面,印度、中国、阿富汗、海湾国家几乎全覆盖;恐怖主义、上海合作组织、海洋安全、和平学、克什米尔等新老问题都被研究;这些小微智库在数据库建设和国际化方面尤其值得称道,如巴基斯坦和平学研究所的“冲突与安全数据库”和巴基斯坦之家的跨国化运作。数据库建设让智库研究有了扎实的实证基础,可动态、实时监测与分析问题,进而促成以复杂网络分析、大规模数据分析为特征的研究方法;而跨国化运作能让智库拥有更宽阔的视野和更多元的研究思路。这些新智库在网站建设上也颇为用心。

但比较来看,这些新智库发展也极不平衡,这个结论可从对比这18家智库的能量看出来。如果设立细分指标,从创始人的身份、人员规模、项目设置、研究活动、参与二轨外交、数据库建设、发行刊物等7个具体指标来综合评估,那么可以将其分为3大类。第一类能力强大,包括研究与安全问题中心、真纳研究所、巴基斯坦和平学研究所、巴基斯坦国际战略问题研究中心、巴基斯坦和海湾国家研究中心、巴基斯坦国立科技大学全球智库网络、全球与战略问题研究中心。第二类能力较强,包括巴基斯坦冲突与安全问题研究所、巴中学会、和平与外交学研究所、伊斯兰堡战略问题研究所、穆斯林研究所、巴基斯坦之家。第三类则是活动比较单一,包括地区和平研究所、巴中理事会、中巴经济走廊能力建设中心、战略视野研究所、战略与当代问题研究中心。事实上,地区和平研究所因为人员太少而无力开展研究活动,而巴中理事会自2017年后几乎停止了运行。可见,人员的数量和质量是可持续发展的根本,而议题的集中性、活动的连续性和意见输出的通畅性是产生影响力的重要环节。

发展良好的新智库长袖善舞,展现了强大的影响力。首先就是塑造崭新的外交议题。这些新智库在项目设置上大都能依据目标设定比较专一的研究方向,在此过程中久而久之就凸显了一些全新的话题和方向。如建立巴基斯坦冲突和安全问题研究所的穆沙迈德·卡哈特少将利用自己曾在俾路支省、联邦直管部落区和旁遮普省做过情报和反恐工作的经验,研究南亚、中亚和西亚的冲突与安全问题。该智库特色项目是“恐怖主义趋势”,设有每个月各种恐怖行动(手榴弹袭击、反坦克导弹攻击、自杀式袭击、迫击炮攻击、定位猎杀、绑架、火箭弹袭击、简易爆炸装置、武装攻击等)导致的伤亡人数,也设有巴基斯坦各个省区的伤亡人数表,可谓至详至尽。它还专门研究恐怖分子在巴基斯坦的融资行为,发布年度《巴基斯坦安全评估报告》。而巴基斯坦之家则侧重关注科学家之间的跨国交往对国际关系的影响。这些都极大地丰富了巴基斯坦外交的议题,拓展了巴方外交的选项。

其次,成为巴基斯坦公私力量辩论外交的新平台。如巴基斯坦国际战略问题研究中心愤慨于伊斯兰堡缺乏像美国首府华盛顿那样遍布围绕外交问题进行辩论的场所,而它就想成为一个独立的论坛来发挥研究“蓄水池”的作用,具体目标就是以国外先进智库为榜样,成为研究巴基斯坦及其周边地区乃至大国关系的核心力量。它更宏大的愿望是成为沟通巴基斯坦与外界的桥梁,让世界更好地理解巴基斯坦的政策和行动,为巴基斯坦和外国共同关注的战略问题进行解读、澄清。其顾问团由巴基斯坦三军总参谋长、前外长、前巴基斯坦驻联合国大使等高官构成。这样高的定位与起点,自然推动该智库的活动如火如荼地展开。

再次,发挥着“二轨外交”的作用。如真纳研究所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搭建平台以便巴基斯坦和印度的非政府组织就地区和平与合作问题展开对话,第二个目标就是积极接触阿富汗各个地方政府层面的伙伴来推动地区稳定和民主化。针对第二个目标,发布系列阿富汗问题研究报告,与美国智库和平研究所联合举办阿富汗问题的座谈会。

最后,这些新智库为巴基斯坦外交提供了新的力量。在解决阿富汗问题上,近年来,地区和平研究所与丹麦国防大学联合分别在喀布尔和伊斯兰堡举办过两次阿巴双边会谈,与会者包括阿富汗伊斯兰民族阵线首领盖拉尼、阿富汗和平过渡委员会主席阿扎姆,以及巴基斯坦高阶参议员和大使。会谈传递了政府的信息。而在克什米尔问题上,如和平与外交学研究所最富创意的项目便是“阿塞拜疆-巴基斯坦青年论坛”,其初衷是认为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因为纳卡尔诺-卡拉巴赫而存在领土纠纷,与印巴间的克什米尔问题一样,因此“惺惺相惜”,通过两国青年间的交流而探求和平解决领土争端的途径。这为巴方争取国际支持增添了筹码。又如穆斯林研究所在2019年8月初印度国会宣布取消克什米尔地区特殊地位之后,马上开展了两项行动。其一是高举标语到巴控克什米尔地区开展急行军,加强宣传,争取多方支持。其二是举办“巴基斯坦针对克什米尔危机的政策选择”工作坊,召集国内3所大学相关专业负责人和巴控克什米尔省长共商应对之策,视频连线前挪威国会议员拉尔·莱斯。会后发布报告,建议巴基斯坦将此事提交联合国安理会,加强对国际社会的游说和解释工作,声讨印控克什米尔地区违反人权的行为,敦促政府尽快制定短、中、长3个版本的克区政策。这些建议可谓切中肯綮,为巴方的反制指引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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