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犹豫的，都不是对的人

叶无双

[上岸]

陆安确实是上天赐予自己30岁生日的礼物，吴佳佳曾一度这么认为。

领导夫人把她的侄儿介绍给吴佳佳，吴佳佳不好意思拒绝。一顿饭下来，男方就以吴佳佳的男朋友自居了，离别时以霸道总裁的气势要送她回家。

“那你最后是怎么脱身的？”闺蜜小椒笑得前仰后翻。

人嘛，最怕就是遇到比自己更拽的人。男人对着比自己优秀的同类，就会知难而退。

在饭店门口，吴佳佳遇到了陆安，一个在某次活动中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吴佳佳正犹豫着要过去打个招呼时，他已经朝她挥起了手。没有太大的起承轉合，但是陆安很快都猜到了前文后理。

陆安举止不凡、幽默风趣。要命的是，他对吴佳佳表现出了专属于追求者对心仪者的关心。就这样，“男朋友”硬撑出来的霸道总裁气焰像泄了气的气球，蔫了。

“陆安结婚了吗？”

“听说没有。”

“有女朋友了吗？”

“他说没有。”

“终于有‘优质长期饭票出现了，拜托你不要错过这个‘上岸的机会啦！”小椒的快乐像杯里的焦糖拿铁一样，几乎要溢出来。

即便没表白，但这两个人，仿佛也是那么回事儿了吧。

[黄色笑话]

天气甚好，吴佳佳发了一张在海边看日出的照片给陆安。

“好想和你在海里‘嘟嘟嘟”。陆安回复。

又是儿童不宜的东西。

“你就只会这个话题？”吴佳佳迅速打出了一行字，沉吟片刻，又一个一个删掉了。最后她只回复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

已经不止一次了。你想和他谈时政新闻，他想和你“嘟嘟嘟”；你想和他分享心情感受，他想和你“嘟嘟嘟”你和他谈无边风月，他还是只想和你“嘟嘟嘟”。

明里的暗里的、露骨的隐晦的，他想和你那啥。

她曾为此发过脾气，说不喜欢这样。他立刻说会尊重她，以后不提这个，可没过多久，他又故技重演。

对于他的黄色笑话，吴佳佳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心里不喜欢，可态度上也没坚决拒绝。

那种左右不是的感觉，好像当年初恋情人忽然变心。她不高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争取。可又不能表现太多出来，因为那似乎代表着她矫情。

一个现代成年人，其实哪里还会像小姑娘那样对于性有不安与抗拒，大呼小叫更是完全不必。吴佳佳苦恼的，不是他通过微信发过来的暧昧，而是，陆安对她的感受，从来都视而不见。

[旧房子]

吴佳佳跟陆安说，她继父在郊区的旧房子打算卖了。

她的父母早年离异。继父的儿子嗜赌，怕老来无依，母亲和继父一合计，趁目前房价走高，准备卖掉郊区的房子，然后去城里最好的养老院，已经跟其他老朋友约好一年后集体入住。

陆安说他有朋友做中介，有办法帮吴佳佳的房子按比市价稍高的价格出手。吴佳佳征求了母亲的意见，就把旧房子的信息和钥匙，一同给了陆安的房产中介朋友。

据说房子信息一发布出去，每天都有好几个买家去看房子，其中有两三个意向极大。

不料两天后，母亲就打电话来，要吴佳佳收回那套房子的钥匙，因为继父要把“面子”给一位老朋友，把这生意交给老朋友的同样做房产中介的孩子。而且，继父还跟那新中介签订了独家授权的协议。

吴佳佳为难了。可继父毕竟不是亲生父亲，而且那是继父的资产，再难为情，她也得照办。她跟陆安说了，然后问：“要不你去帮我把钥匙拿回来？然后我请你吃饭。”

陆安在电话里沉吟一下，说：“你自己过去拿钥匙吧，但这样贸然收回委托也不大好意思，你最好给他介绍一个新客人，想购房或者卖房的都可以，不然我多没面子！至于吃饭，我最近还真没空。”

到处打电话，一轮旁敲侧击下来，没有人愿意做这个“新客人”。

到最后，闺蜜小椒给她解了燃眉之急，她说：“你把我的电话给那中介，就说我想买房！至于陆安，你最好跟他断了联系。”

可吴佳佳还是有点不舍。

[说好的来]

陆安问吴佳佳在不在单位，下午他过城南办事，顺便过来看看她。

“又去办什么事呢？”吴佳佳故意问，她在城南的一个旅游景点上班。认识那么久，陆安还没有试过一次主动从城东过来看她。

他请求她帮忙，倒是试过几次。他有外地的朋友打算过来游玩，他立即给她来电，请求她帮忙免除门票。之前，她倒是很乐意卖这个人情，甚至觉得他这样做是因为当自己是亲密的朋友，才会这样请求帮忙。

“来办个案子，做完事情未必还有时间。有时间就过来看你。”陆安说。

“你就不能找一次时间专门来看我，每次只能是‘顺便，而且每次‘顺便到最后都无声无息的。”吴佳佳站在窗前，看着一汪池水与遍地繁花，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勇气。

“好，下周，下周我一定抽个时间，专程过来看你，好不？”陆安笑了，在电话那头按了几下喇叭，像是表达决心。

吴佳佳呵呵地笑。她知道，这个“下周”不必期望。

他说的“下周”“下次”，待繁花落尽，月儿弯了又圆，圆了又弯，都未必可以到达。

[手机与输液管]

年末，流感缠上了吴佳佳。

发烧加头昏脑涨，在寒冷的天气生病并不是一件容易对付的事，为了能赶在新年前赶快痊愈，吴佳佳只好请了几天假，连续几个上午到城西某家医院打点滴。

陆安每天发来问候。

这天，陆安发微信过来的时候，吴佳佳正狼狈地在卫生间里擦鞋子。

打点滴的时候，坐在她旁边的那个小女孩吐了一地，溅到了她的裤子和鞋子。呕吐物散发出怪异的味道。小女孩的妈妈愧疚地道歉，吴佳佳也不好说什么。她忍着恶心，左手高举着点滴瓶来到洗手间。洗手盆旁边竟然没有挂点滴的地方，她皱着眉头，把装着点滴瓶的挂篮绳子咬在嘴里，尽可能把插着针头的右手垂下，然后腾出左手，用纸巾沾了一点清水，把脚抬高轻轻地擦……

“滴滴……”微信的声音轻缓而悠长，从背包里传出来。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阵 “滴滴……”

这个当口，应该是陆安了。

吴佳佳加快了擦鞋子的速度。

一番折腾回到输液室，吴佳佳发现右手肿了。可能因为刚才动作太大，插着针头的地方肿成一个小包。护士长过来“噼里啪啦”责怪几句，帮她把针头拔掉，在她的左手手背再重新插入针头。

“还在医院吗？我来这边保养汽车，要我来看看你吗？”

“怎么不回复？很忙吗？我想见你呢。”

“哎，我搞定了，那我先回单位了。”

“你保重身体。”

[像一滴明矾投进水里]

陆安的微信来过，此刻静静地躺在吴佳佳的手机里，温暖又寒冷。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她努力找寻，可她在与他的相处里还是嗅不出关于爱情的味道。她认识他半年有余了，他似乎从来没有认真地关心过她，永远都是她发自内心、万事万物都替他着想，甚至替他想出一千个他对她尚忽视的理由。

很多次，吴佳佳觉得这是陆安的个性使然。再说了，她自己喜欢，就是王道。她甚至还曾以为，他们会在她30岁生日那天，盖戳印证。

但是直到今天，当她再一次发现他的关心和问候，依然只是停留在微信里时，吴佳佳知道：这无聊又尴尬的暧昧，该到此为止了。

护士长又从她身边巡过，看见吴佳佳蜷缩着左手，注意力都放在右手的手机上，忍不住又责怪了：“姑娘！你也不看着自己的针口。看手机有啥子用！能让你少扎两针吗？”

手机有啥子用？有用，如果对于想清醒的人来说，它是界定虚拟与现实、假意与诚意的介质。吴佳佳对护士长微微一笑，把手机放回口袋。

她抬头看着头顶的输液瓶，还有半瓶清澈的药水，沿着输液管一滴滴垂下。

像一粒明矾投入水里，荡涤走所有的杂质。她体内的那些流感病毒，以及那些一次又一次自己给予自己的假希望，很快都将被荡涤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