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奇贝克诗选

2020-11-23 01:54董继平
野草 2020年6期

董继平

爱德瓦德·科奇贝克(Edvard Kocbek,1904-1981),20世纪斯洛文尼亚著名诗人,早年在斯洛文尼亚马里博尔学习神学,后在德国柏林、法国里昂和巴黎攻读罗曼语言和文学,还在卢布尔雅那大学攻读过斯拉夫文学。两次世界大战之间,他当过教师,并编辑天主教文学杂志《行动》。他曾经属于年轻的天主教社会主义知识分子圈子的一员,后来却背叛了教堂僧侣制度的教条主义。二战期间,他参加了抵抗纳粹的游击队,后来成为解放阵线的创始人之一和该阵线执行委员会的成员。二战后,他还一度担任过斯洛文尼亚人民共和国副总统和南斯拉夫联盟政府部长。他出版的诗集有《大地》(1934)、《恐怖》(1963)、《报告》(1969)和《光亮》(1974)等;1947年至1951年间,他还出版了5卷关于二战的日记和3卷非虚构作品。1952年,他的短篇小说集《恐惧和勇气》因存在主义倾向和个人主义观点而遭致党内的严重批评,他也从此退出政界。

科奇贝克是20世纪斯洛文尼亚文坛的最重要的人物,其诗作具体而富于象征性,深刻而细腻地表现了前南斯拉夫人民的精神和生活状态。他的诗歌的主题是人的境遇,其中有形而上的沉思默想、人类的苦难和希望,这也使得其作品被评论家称为“历史记录”。他的诗不仅有风格上的机智与清晰,也体现了相当的思辩性,虽然多少涉及政治,但其形式上有史诗风格,内容也比较抒情,对语言、意象的使用都十分贴切、形象,具有较高的艺术性,因此也有评论家称之为“目击的美学”。

黄昏的仪式

一幢房子倚靠在树端,

风跪拜在一道门前,

恐惧拖动尾巴,

群星鱼贯前进,

天使为了顶礼膜拜

而打扮夜晚。

大地是一只香炉,

黑暗是它的余烬,

而人就是飘散的氤氲。

我倒在火焰上,

倒在那熏烧的煤上,

融化成香气。

月光

我彻夜穿过

浓稠的月光踉跄而行。

左右都是绿色裸尸

如同大理石雕像

很久以前大海就把它们

淹没在圆柱圣殿里面

现在被打捞上来,

带着花环的头颅或右手

被铁锚扯掉。

如今我知道。我淹死了。

他们把我沉到

没有头脑的历史深处。

水压让我放慢,

海藻设置圈套。

那沉陷的世界随着

朝它飘去的物体而闪忽。

圆形竞技场挤满牺牲者,

已成废墟的天空

不断落入它的石棺。

我彻夜穿过

浓稠的月光踉跄而行。

左右都躺着

绿色裸尸。

这巨大的秩序混乱

满溢起来,重新创造我。

只有在今夜,我才获悉

那无法形容的真理。

我将凶猛地活着

而又温和地死去。

我生活在我的双手之间

就像夹在两个强盜之间,

它们互不知道

对方在干什么。

左手因为它的心灵而愚蠢,

右手因为它的技巧而聪明,

一只手获得,另一只则丧失,

它们相互隐藏

对一切都只完成一半。

今天当我逃离死亡,

跌倒,站起,又跌倒,

穿过刺藜和岩石爬行

我的双手都同样鲜血淋漓。

我展开它们,犹如展开神庙里

某个大烛台的十字形分枝,

它们怀着同等的热情作证。

信仰与怀疑变成唯一的火苗,

灼热地冲天燃烧。

黑海

我们所有的水

都流向你,

黑海。

早晨的露水,

傍晚的暴雨

还有所有的泉水

都潺潺流向你,

鞑靼海。

所有积雪和雪崩

还有所有的洪水

都奔向你,

土耳其海。

在我们美好大地上

土块随着它们

落到你的海面,

拜占庭海。

我们的身躯

随着泥土抵达

在你体内的最后一站,

无情的海。

如今我们成了你的部分海藻,

部分饕餮的鱼。

我们具有你真实的深处,

黑海。

大地

睡吧,树的沙沙声,海浪的

咆哮,睡吧,草丛和粘附的青苔,

痛苦,你也睡吧。

睡吧,珍贵的动物,睡吧,陌生的

生物,睡吧,带着你的仆人的光芒,

大地的苦难太深重了。

睡吧,所有的人,睡吧,孩子,

睡吧,悲伤的妻子,睡吧,死者,

人类的心警戒得太久了。

睡吧,我周围的每个人,我将为你们

警戒,这小小的灯盏将为我照耀,睡吧,睡吧。

黑暗

无论谁与我游戏

都蒙住了我的双眼,

围绕我的心而旋织我

就像疯狂的月亮

围绕迷失的太阳而旋转。

我腾跃又舞蹈,

急奔又咆哮,

无法停下来。

我寻找我的对面

却没找到。

无论谁与我游戏

都毁坏了天空的四角,

弄混了我的方位

还破坏了地平线,

我成了他的乐趣。

我腾跃又舞蹈,

急奔又咆哮,

无法停下来。

我被留下来连接

托勒密①和伽利略的铁环。

看吧,我是夜晚的中心,

它精神饱满的呈现,

天文学家找到我。

这一天的黑暗是一只透镜

类似那种你从未见过的东西。

——————

①古希腊天文学家、地理学家和光学家(约公元90年-168年)。

祈祷

我存在,

因为我存在过,

每个人

都将能

遗忘我。

而我依然

可以说:

我存在,

存在过,

将存在,

因此我超越了

遗忘,

无限超越了

否定,

无限超越了

虚无。

被创造的万物

都永恒。

生比死

更有力量,

比孤独与绝望

更持久,

比骚动与罪孽

更强劲,

比卑鄙

更深邃。

我绝不会

停止存在。

绝不会。

阿门。

进入黑暗

当我把双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

亲切地伸进黑暗,

我就知道我接近了你,

然后,我开始轻柔地、无休止地

呼唤你,那以前存在,

如今存在,将来也会存在的你;

看吧,我的呼唤把你拉近

你的出现开始充满

这无限的黑暗,

距离在这里很短

万物尽管看不见,却真实可感。

我更悄然地

也更真诚地呼唤

你突然出现在这里,

当我在这烦躁的黑暗中

再次移动双手

我的手指就发现你,

我认出你的形态

而且知道你就在这里

也知道我再也不能

忽视你。

所有的门都打开

世界挤满嗜血的迫害者,

而最糟的迫害就是

当你没被追猎

你的行为却仍像迷失的野兽

被无形的猎人追踪:当

你坐在工作室喝咖啡

或在办公室厌倦地伸腰,

甚至当你嘴里的那支最昂贵的雪茄

也无法减轻你那种可怕的罪恶感

仿佛有人紧紧控制你,使你

因致命的恐惧而汗流浃背,希望,你也

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能

把自己從九楼上扔下去。

这种迫害是从自身中

最可怕的逃离,最致命的俘获。

一切都无济于事,即使所有的门都打开

所有的枪都任由你支配,当你坐在

黑色的夜晚或清晰的白昼中

也无法摆脱那不可言喻的

未知罪恶的致命恐惧。

发生

同样的事情不断发生:

我无法缓和的抽搐。

不时有一种富于节奏的噼啪声,

就像整个房子的木头下沉的声音。

日日夜夜,都有一种紧张的舒缓,

起初是在家具中,然后是在地板里面,

在某处的墙里,灯具里,我的书里。

每一次都在新的地方,每一次都不可避免,

仿佛是一幢临近地震的建筑物,要不

仿佛是一种暗藏危险的力量在上升

这幢房子可能会坍塌,或者某个

禁闭在墙里的人会敲打,而且

随时会破墙而出。我艰难地

忍受,落入吱嘎声的圈套。

我敏锐地感受它,我知道:事物

温暖的沉默,原始而令人厌烦的

物质的可怕孤独。即使现在,海洋

也冲击英格兰。即使现在,发光发热的岩浆

也在我们的脚下安顿下来。黑暗中,我破解墙上

陌生的文字。黑暗中,我看见巨大的眼睛,

在梦里,有一片可怕的旋风之地。

游戏

我手握一只破碗

在营地厨房前排队等待。

当我前后扫视

我震惊于洞察到奇妙的一幕——

只有现在,我们才正确地看见自己。

有人改变并泄露了我们,

仿佛在洗一副扑克牌,

无礼,淘气,罕见,

但首先,就像在所有游戏里,

偶数神秘地成为奇数

而且,他喚起我们秘密的真相。

如今,那挖洞的人行走在空气上,

如今,那慷慨激昂地演说的人在梦中结巴说话,

如今,那睡在稻草上的人指挥部队

那安静的樵夫满怀狐疑;

那引用荷马诗句的人正在建造地堡

那在巴黎吃饭的人塑造一把匙子;

饮者舔食露水,歌手谛听沉寂,

教堂执事播种地雷,守财奴收集伤口,

农场工人成为占星家,懦夫成为突击队员,

诗人成为驭骡者,梦者成为电报员

而本地的浪子则成为可信的向导。

我手握一只破碗

前后观察

无法阻止自己去观看影子,

一队幽灵,朝圣的精灵,

真理眨眼的暗示,命运的显示。

有人改变并界定了我们,

仿佛在洗一副扑克牌,

无礼,淘气,罕见。

而那时,我终于看见自己

在梦幻的重量下蹒跚——

一切都在我内心,一如在年青母亲的体内。

火焰之夜

复活节之前的夜晚

在潘诺尼亚①山顶上,我们

用树脂点燃一堆篝火,守望

看看哪一片火焰最强劲。

火苗的花环射上天空

在灿烂的光环中达到高潮。

我们穿过篝火跳跃、歌唱,

我们后面,蹲伏着奇怪的影子。

今夜,黑暗重新点燃火焰。

古老的影子归来

报复着压迫我们,

异化的众神怒火中烧。

火炬般的箭矢撕裂天空,

鼓声隆隆作响,号角嘟嘟吼叫,

苦行僧,嘴巴泛出泡沫而舞蹈。

我对世界的告别开始了。

围绕我的圈子越收越紧,

它的牙齿汇入熊熊燃烧的柴堆。

大地把我抬到一根高耸在

火海之上的圆柱上面。

我寻找光辉,我找到了。

无论我燃烧还是获救

还是留下来,口吃到我死去

这一夜都伟大,这一夜都属于我。

——————

①中欧历史地名,大致相当于今匈牙利西部、奥地利东部、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波黑和塞尔维亚北部(伏伊伏丁那)。在公元1-4世纪,这里是罗马帝国的一个行省。

在一个被焚毁的村庄

我倚靠在一堵依然

被漫长的火焰

炙烤得灼热的墙上,

四处不见村民,

也不见坏人,

地面下陷,

宇宙崩溃

群星消亡。

一阵紫罗兰芳香

突然汹涌而来。

我开始听见

柔和的嗓音:

草丛为新的脚步

而生长起来,

灰烬粘连着

新的力量。

一道泉水

喷涌到石槽中,

一只猫回到

烧焦的门阶上,

我长得越来越大,

变成巨人,

如今我站在恐惧的背后

越过它的肩头去观看。

风景

野生动物的气味

接近房舍,

孕妇们

嚅动嘴唇,

成熟的空间散发

某种油腻织物

和空心谷物的气味。

果实喂养虫子,

花朵回到

它们的蜂箱里,

风景撤离

自己的轮廓。

沉默古老地沙沙作响,

记忆掂量铁锚,

月光玩耍

孔雀尾巴。

事物从它们的

存在中渐渐长大,

醉汉们无法饮下足够的渴意,

动物们无法到达

自己清白的底部,

风以裂缝为食,

黑暗以窃贼为食。

世界充满

渴望的痛苦,

我在一个圈子中

如同在婚礼的梦中那样转动,

无法想起

夜间的咒语。

辩证法

建筑师拆毁房子,

医生推行死亡,

消防队队长

是纵火者的秘密首领,

聪明的辩证法如是说

而圣经也说出了相似的事情:

最高者将成为最低者

最后者将成为最初者。

我的邻居有一支上膛的步枪床下安装了一只窃听器

他的女儿是告密者。

但我的邻居中了风,

窃听器的官能衰弱,

女儿就去坦白承认。

每个人溜出独眼巨人的洞穴时

都依附在公羊的腹部上面。

夜里,我听见马戏团的帐篷中

传来不和谐的音乐,

梦游者行走在高空钢丝索上,

摇晃着不稳定的手,

为了把他们从睡梦中唤醒

朋友们在下面声嘶力竭地大喊,

因为无论谁上面都必须下来

无论是谁在熟睡都让他睡得更香更甜。

话语之死

我无法入眠,

一场大灾难

包围我,

我说過和遣送到

世界上的话

突然归来,困倦,

生病,焦虑得可怕,

它们企图躲避毁灭,

振翅,尖叫,

微弱地啁啾,麇集在我的周围

它们正在逃离陈腐和湮灭,

逃离一具尸体的玻璃眼睛,

逃离一缕漠视它的反影的

激光束,

大批出没的话语

急匆匆出现,它们

结结巴巴,痛苦地扭动,

它们迷失了回家的路,

它们的栖息地,

当我空寂而哑默地躺在黑暗中

它们就在我的上面振翅。

我认出它们,温驯,狂野,

欢快又悲伤,多梦,

受惊,硕大,暗藏危险,

悲惨,嬉戏,色情,

有英雄气概,虔诚,像母亲一般,

全都属于我,我的父亲,全是我的本质,

我的记忆,我的预感。

我的预言,我的死亡。

房间充满入口,

它们栖息在物体上,不能离开,

劳累我,它们在垂死之际哀求我,

不断啜泣着:

所有树干都被亵渎,

所有巢穴都被摧毁,

所有嘴巴都缄默不语。

灾难栖居于我的内心,

我无法把它们遣回什么地方,

我无法安慰它们,

展开我的手臂

或者张开我的嘴,

我无法爱抚那话语的绝望,也无法

对话语说任何安慰、解救的话,

话语玩耍,优雅正在窒息我,

那些弹丸逃逸之际在我的眼睛上着陆

人,母亲,爱情,忠诚,

我忽略或从未说出的不幸的人们

歇息在我的胸膛上

然而其中之一恰好

依偎在我颤抖的双唇之间,

我在词典中从见过它。

走私

再也没有清晰的交叉点——

被仔细标注

被命中注定地感到,

现在,当你穿越雷区

没有什么刺戳

你的脚跟或你的心,

边界隐藏着,

只有一种悄然的混合,

一种渐渐的转变,

一种舒坦的缓慢丧失,

一种疾病扩散,

一次戴上手套,

伞的展开,

一声呼救,

内向的和外向的

黑暗的混合,

受害者与作恶者

暗中会合,

两座原始的山峰,它们之间

一道布满沼泽的山谷杂草丛生,

一个阿喀琉斯①在无数像他那样的人中间。

全都在一起走私,

边防卫兵停止了

检查,保持低调。

现在,他仅仅以

偷越边境为乐。

——————

①希腊神话中,特洛伊战争中的希腊英雄。

我是谁?

我从来都不是

人们认为我是的那个人,

也从来不在眼睛

看见我之处。

敌人说我是

公认的继承人,

朋友坚持说我是

秘密的修道士,

诙谐的人会让我

腐烂在一艘寻找

新土地的沉船的

航海日志中。

然而我在正午

跪在沙漠的沙子中

铭记沉默的口述,

接近傍晚时在巴别塔①的

一道危险的缝隙中

咬牙切齿,

夜里在哈姆莱特的

露台上的利剑中间

懦弱地躺下。

只有接近早晨

我才在世界最远的角落

摇晃于地平线的马鞍上

出发去寻找

那准备好喷发的

丰盛的玫瑰。

有朝一日,它将注视

这个傲慢世纪的面庞

而这个世纪将脸红羞愧。

——————

①即圣经中的通天塔。

蓬土斯①

我所在之处是蓬土斯。

蓬土斯是流亡。

流亡令人想起天堂,

尽管我记不住它。

我的敌人的力量渐渐消退了,

不再用激情来传唤我,

不再把我归还给我自己。

我走过群山和田野,

翻开书本,看着鸟儿

寻求我的对立面。

为了狂暴地打扰我

我呼唤它,渴望它。

然而流亡就是没有对手、没有对抗的自由。

——————

①小亚细亚东北部古国。

现在

当我说话

他们说

我是哑巴,当我写作

他们说

我是瞎子,

当我离开

他们,他们说

我是瘸子。

然后

当他们

叫我

回来,他们宣称

我是聋子。

他们搞乱了

我所有的感官,认定我

神智不清。

现在我愉快了。

手杖

既然我的手杖已经开始领先我

那我要用它来干些什么呢?

我把它扔在牧人的篝火上,

还是赠予路上的瘸子,

还是赠予探查理想幸福之地的侦察兵?

我把它举在空中

平息人们的喧闹,

还是用它来绊倒我的兄弟

让他在黑暗中摔断腿?

我要把它扔进大海

拯救快要淹死的人,

还是种植在土地里

像稻草人挺立在风中?

我把它挂在朝圣的教堂里

增加圣物数量,

还是掩埋在树林中

财产管理人因而才不会找到它?

我把它给予愚昧的父亲

他因而可以用来驯服儿子,

还是留在外面的露水中

它因而才会再次呈现出绿色?

我把它给予合唱指挥家

来协调嗓音,

还是赠予热切的男孩

用来支撑帐篷?

我用它来占卜泉水

因此去浇灌沙漠,

还是从舞台魔术师的

帽子中变出面包?

不,这一切我都不会干,

因为这一切都冒险而愚蠢——

我要用膝盖把它折断

扔进深谷,

因此它那沉重的刻痕

才可能测量我的坠落。

直线

著名画家突然画下一条

直线,知道自己将要死去,

因为他一生中都试图

画出一条直线,却

从未完成。尽管他的精神始终

紧张,鸟儿也会在他周围

描绘出嬉戏的弧线,扰乱

他的手。因此他躺下来,冷静地

疑惑:天赋是什么?人类的

自由是什么?他意识到自己的孙子

了解那被发现的闰余①的彗星,

他却只有现在才意识到了根本

就没有直线,因为我们的一生

都是弯曲的。看吧,即使睡眠也是

不眠的一种魔幻的弯曲,

因此,这比时间所指明的要晚得多,

每朵花都不停生长,生长得更沉重,宇宙

更加弯曲。

——————

①指阳历岁首的月龄。

渴望监禁

我来不及进行我生命中

最重要的精神练习。

我的真正价值没有得到

证明,我就被留下来。

每一次监禁都是财富,

一个秘密抽屉,一间妒忌的

刑讯室,在被一个持刀的

赤裸女人腐蚀之前

屠夫殉道最重要的舞台。

我想念那种爱情的愉快,

要是我数出了我的单人牢房

地板上的方块

在思想中完成了肮脏的

窗玻璃上透明的壁画

穿过墙壁凝视人类的边境哨所

我就死得更容易。

我的囚室,现在你崩溃了,

面向空旷而分崩离析,

世界不再由恢复的残酷组成,

它只是一个安息日的院落。

你们再不能审讯我,

我不再是用于圣诞马槽、

木偶戏和机器人展示的人物。

我为一种不同的游戏作好准备——

看吧,我正在变成一只小灰鼠,

到处都有我的藏身之地,

今夜,我将睡在一个没有右手的

孩子的衣袖里,明天,我将在一个

影子的回音里做梦,而那个影子

在穿越没有结尾的童话的航程之后入睡。

又一道要越过的深渊

多么美丽、阳光明媚、静谧的日子;

没有压力、恐惧、

熟人或密探。

我身体极其健康,疼痛于优雅的躯体

和善良的面庞之美——

它们吸引我回到异教、盲目崇拜

和那从每一个美丽生命的

哀号的实质中被唤醒的古代神话。

可是入夜时分,一种不可言喻的记忆

悄悄接近我,我抵抗它,

等待发生冲突

最后,我像一匹马

搬运伤员那样而搬运自己。

我周围的人为自己的恐惧而骄傲,

谈论他们较小的傷口,

可是没有人注意到我那被撕开的身侧。

就在他们的故事写满书页之际

我彻夜流血,我用自己的鲜血

在墙上写下我的起源的古老故事。

大地上,一个你与之一夜风流

且再也找不到的女人

最具破坏性。

【责任编辑黄利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