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士多德“模仿说”与书法临摹

2020-11-25 02:39于嘉敏
艺海 2020年10期
关键词:临摹模仿书法

于嘉敏

〔摘 要〕临摹与模仿虽无文化上的关联,但都是对事物某种相似性汲取的讨论。临摹作为模仿中的一种,是学习书法的必要手段。厘清亚里士多德的模仿说观点并借鉴到书法临摹中,可转化为技法帮助书者提升临摹水平:对临摹的再度探索、正确对待临摹与创作关系、深入理解“创作尺度”、灵活选择多种临摹方法。

〔关键词〕书法;临摹;模仿

一、临摹与模仿的关联

书法是以汉字为载体的抽象线条艺术,临摹是自古以来公认的学习书法最重要的手段,书法家个人风格的塑造与其临摹的观念方法息息相关。

模仿说源起于古希腊时期,后被引入艺术学美学领域,认为艺术起源于对现实自然的模仿,主要研究艺术起源与艺术本质。

临摹与模仿二者在文化上没有直接联系:临摹面对的是同一艺术样式,关注如何从范本获得经验并进行转换,是获得前人经验实现个人风格的一种手段;模仿往往跨越对象类别,探讨文艺与现实的关系,是纵观整个艺术发展而言,并非单指某一艺术门类的某种创作方法。但是临摹与模仿都是关于事物某种相似性汲取的讨论。以绘画为例,书法与绘画的一个主要差别是:绘画可以对现实事物进行写生模仿,勾勒客观实物形象;而书法无从写生,描摹的是已有汉字文本,临摹可看作书法中的写生。中国最古老的文字甲骨文作为一种象形文字,却是从原始社会最简单的图画演化抽象成线条而来,书法虽无从写生但汉字的起源蕴含有对客观物象的模仿。故临摹与模仿不是平行的两类动态过程,临摹是模仿的一种。书法临摹实际上包含“临”与“摹”两种手段,“摹”是蒙薄纸在书写范本上仿写,“临”是在范本旁边对照临写,本文主要探讨临摹中“临”这个书写过程。

二、从模仿本能理解临摹的必要性

学习书法起步阶段必然是从临摹开始习得艺术经验,但是在掌握书法基本语法后,技艺提升,书者可创作出一些作品,但个人风格与面貌还未稳定成熟,此时若有外界荣誉等诱惑,书者持续进行创作输出,忽视临摹的输入,常会陷入创作瓶颈。

亚里士多德《诗学》开篇即提道:“史诗和悲剧、喜剧和酒神颂以及大部分双管箫乐和竖琴乐—这一切实际上是模仿。”①第四章中还提道:“首先,人从孩提的时候起就有模仿的本能(人和禽兽的分别之一,就在于人最善于模仿,他们最初的知识就是从模仿得来的),人对于模仿的作品总是感到快感。”②亚氏极大地肯定了模仿,认为模仿是天性,模仿可以产生愉悦感,人类通过模仿获得最初的经验和知识, 模仿是一种求知能力, 体现了人类不同于动物的高级性。

亚氏的模仿观点借鉴到书法临摹中,可帮助习书者跨越创作瓶颈期。绘画的学习可将临摹与写生交替参半进行,但书法学习唯有临摹。在书家表达个性的创作阶段,对临摹的再度探索首先应调整心态,对自身处于持续程式化创作的输出状态具备觉察力。在对经典法帖进行点画结构章法的相似性吸取过程中,人的呼吸心跳等生理节律都趋向平缓,面对惟妙惟肖的明确目标指向,配合生理行动,会使人产生专注感、安全感、使命感从而获得愉悦感。若习书者敏锐的回归人本能,重拾最初的模仿愉悦,坚持临古,在心态上戒骄戒躁,才有可能关注到原先看不到的用笔结构章法细节,实现技法上的再突破。因为法帖只留下了古人学书的成果,方法与经验隐形在其中,只有在描摹与运用的循环往复中才能不断看到和吸收新东西,剥离出个人面貌,这是一个无法快捷的过程。

三、临摹与模仿中的“创造”

谈到书法中的“创造”就要从临摹与创作的关系谈起。临摹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书法艺术最终是要创作出有个人创新风格的作品。但是临摹与创作不是先临摹后创作、临摹完了再创作的鲜明转换关系,二者始终相互充斥,并抱团滚动前进。事实上,书法临摹本身就是一种创作,因为临摹时不可能将原作一毫一厘完全复制,从法帖中看到的点画形态、结构体势、章法布白已经过了书者的审美选择与教化,即使是初学者,临帖下笔的那一刻创作就开始了。只要下笔临写,就会有个性掺杂其中,这也是书法艺术性的体现。个体间的固有差异如天赋、审美、喜好、品性等直接影响临摹的表现力,差异源于不同书者的不同见解、取舍,这也正是书法家创造力的体现,差异即风格。只是这种创造力在初学阶段是无意识、杂乱的、偶然的,随着书艺精进,渐趋有意识、有选择、更稳定清晰充满意趣。

书法中的“创作尺度”也就是书写时的取法问题。书法艺术的魅力体现在书者不可肆意书写,面对符号化的汉字毫无来由的组合拼接线条并非创新,一副格调高古的书法作品是取法元素充沛又与法度不同,从传统中创新。“创作尺度”主要通过临摹获取,临习古帖学习汉字组合的法度规则,掌握书写的共性规律,从共性中提纯个性。只是习书者要对临摹时的个性渗入保持敏锐,究竟是放大个性临摹还是弱化个性临摹,是不同学习阶段的不同选择,这其中也是一种尺度把握。

四、从模仿中借鉴的临摹方法

亚里士多德在《诗学》开篇首章还指出:“……这一切实际上是模仿,只是有三点差别,即模仿所用的媒介不同,所取的对象不同,所采的方式不同。”亚里士多德通过对模仿现实的媒介、对象、方式的不同来阐释不同艺术类别。媒介使艺术种类不同,对象使不同种类艺术内部产生不同类型,方式使艺术产生的形式不同,其核心都是关于艺术起源的探讨。在书法临摹中,将媒介、对象、方式三者尝试运用在技法实践方面,可帮助提升临摹水平,更高效学习到前人经验,从而更快进入到独立创作阶段,精进个人书艺。

1.对象:书家的艺术表现力会体现在选择与取舍上:书体书家选择、研究时代选择、结构造型选择、章法形式选择、临摹取舍等,每一处选择都是形成个人风格的过程。故临摹时,选择取法对象是首要,对象不是唯一的,选择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动态往复的过程。从二王尺牍奠基行书基础,之后选择风格更突出的一家例如米芾的尺牍,个人面貌有所表现后重新回到二王尺牍,会发现尺牍里有比先前更广阔的天地。除了关注取法对象本身,更应关注书者自身诉求,喜好什么、解决什么问题、创作中着意表现什么,不可本末倒置。

2.媒介:有时直接临摹不得法,便可通过媒介间接临摹。譬如临摹《怀仁集王圣教序》没有书写感,写不出丰富笔法,可参考王铎临圣教序,赵孟頫临圣教序等。再如临习汉碑无感觉,可借鉴汉简的书写笔意,临摹的更松弛灵活,也可适当参考今人临该汉碑作品,通过今人墨迹看今人如何学习古碑刻。但借鉴过程中除了方法论的学习还应对作品的个性有分辨能力,哪些是原帖法度,哪些是书家个性流露,警惕用笔习气的沾染,临摹媒介有时是把双刃剑。

3.方式:临习时,采用多种方式综合训练更能帮助提升临摹水平。例如临摹《礼器碑》,可按照原大进行小字训练,也可放大书写,采用大小字结合的方式,提升训练广度。同时可按照原碑排序竖排通临,也可自由选字横排临摹,采用多种章法结合的方式,前者增强熟练度,后者增强对章法的把控。此外,还可采用实临与意临相结合的方式。可弱化个人意趣精准实临,充分吸收《礼器碑》法度,着意训练打破“我执”;亦可选择融入其他汉碑笔意,适当改造其中细节,强化个性表达。

結 语

模仿说与书法临摹是有相似性但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但是亚里士多德模仿说为书法临摹提供了多种视角,使专业习书者静心面对创作瓶颈、正确看待临摹与创作关系、掌握多种临摹方法。学古不是最终目的,在继承传统中推陈出新展现个人风貌才是终极要义。 (责任编辑:牧鑫)

注 释:

①《亚里斯士德<诗学><修辞学>》(罗念生全集第一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82页。

②《亚里斯士德<诗学><修辞学>》(罗念生全集第一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0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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