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向左走是病毒,向右转是孤独

2020-11-25 12:27明晔
记者观察 2020年11期
关键词:疫区柏林默克尔

编者按:近两个月以来,欧洲第二波新冠肺炎疫情汹涌而来,德国国内每日新增病例连创新高。德国政府在尝试统一全国各州抗疫的艰难过程中,柏林市的平均感染率超过了每10万人中50例阳性的门槛,被划为疫区,更严格的防疫措施相继而来。本文为凤凰网特约观察员明晔对德国防疫政策的所见所闻所感,在他看来,疫情重压再加上德国少数激进势力的示威,德国陷入了两难。

从7月份开始,德国疫情反弹,人侵了柏林,德国政府管控措施中的宵禁是柏林70年来首次,但像3月份那样全国范围地关闭学校和商店,大概不会再次出现。德国总理默克尔强调:“我们要在地区上采取具体、有目的的行动,要不惜一切代价防止整个国家停摆。”柏林有“孤独之都”之称,在“不惜一切代价防止整个国家停摆”的背后,有对经济和人们心理健康的考虑。虽然德国的抗疫绩效相较于其他西方国家来说是成功的,大部分民众对政府的表现也较为满意,但占少数的右翼势力正在变得更激进。这种激进化在一些大型示威活动中有所体现。

8月底,德国的邻国法国和西班牙一天就会有上万例新增案例。按照德国政府的界定,如果一个地区过去7天内每10万人中新增感染超过50例,就被认定为“疫区”。欧洲第二波疫情已经汹涌而来,在之后短短几天,法国、西班牙、奥地利、荷兰等几乎周边所有邻国都纷纷沦为德国眼中的“疫区”,德国的情况也迅速恶化。10月9日至15日这一个星期内,全国就有2.8万人感染。15日当天的新增数字为7334,超过了3月疫情第一波时的单日最高值。总理默克尔严肃警告:“如果这种趋势继续下去,德国会跟其他国家一样,圣诞前每日感染人数会达到19200例。”

联邦与地方抗衡,柏林成为疫区

让默克尔“生气”的是,柏林在经历了一个夏天的松懈以后,情况急转直下。由于人口较多,德国疾控中心是按柏林每个行政区来统计疫情数据,而不是把它当成一个城市来算的。10月初,柏林就有多个行政区成了“疫区”,包括德国国会和多个国家机关所在的Mitte区。之前,如果一个人从国外的疫区回来,要在家隔离14天,如果在隔离5天后能提供阴性检测结果,就可以解除隔离。但德国国内出现了多个疫区之后,就开始起“内讧”了。

德国是联邦制政体,《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基本法》规定,医疗卫生问题由各州自行管理。德国最北边的石荷州就要求从柏林“新冠热点”区来的人要进行隔离。民众们听到这一消息便在社交媒体上质疑这些决策的荒唐。有人说:“我们家虽然住在Lichtenberg区,但我大儿子在Neuk8l1n区上学,宝宝在Friedrichshain-Kreuzberg上幼儿园,我们要不要隔离?”

为了让全国各州抗疫步伐更统一,10月7日,默克尔跟各州州长举行了线上会议。这算是一场联邦与地方的拉力赛。会议决定,当一个“疫区”的人到外州旅行,想要人住酒店,必须提供一个不超过48小时的阴性检测结果,这引起了某些州的强烈反对。

有些州认为,社区传播多发于人口密集的城市里,凭什么要让周边乡村地区的人也跟着遭殃,限制他们出行?而灾情严重的柏林也不愿参与,并补充道:“要评估感染率,柏林应该被作为一个整体的城市来对待,而不是看各区的感染率。”

結果,会议结束当晚,柏林市的平均感染率就超过了每10万人中50例阳性的门槛,整个市“如愿以偿”地被划为疫区。更严格的措施也相继而来。柏林政府规定,从晚11点至早晨6点之间实行宵禁,餐馆、酒吧和路边小卖店必须停业,禁止酒精饮料的销售。在这个时间段内,室外聚会不得超过5个人或是2个家庭,私人场所聚会不得超过10人。

这是德国首都70年来的首次宵禁。但晚上11点前的生活仍可继续照旧,这宵禁到底会有多大用处呢?这个政策想必是为了保证经济、社会的基本正常运转,避免对餐饮业等个体户的严重打击。像3月份那样全国范围地关闭学校和商业,大概不会再次出现。默克尔也强调:“我们要在地区上采取具体、有目的的行动,要不惜一切代价防止整个国家停摆。”

在10月7日低效率的谈判之后,默克尔又和各州领导开会商议,希望面对面能更好地说服他们采取统一行动。长达8个小时的马拉松会议之后,各州同意在疫情热点地区将所有聚会限制在10人以内,私人聚会限制在2个家庭以内。效仿柏林,全国所有热点地区的餐饮业也要在晚11点至早6点间关闭。在对之前备受争议的酒店留宿问题上,各州仍没能达成一致,把这个问题推迟到了11月8日讨论。

疫情和孤独,谁更可怕?

不惜“一切代价”防止第二次封锁背后,有对经济和人们心理健康的考虑。据近期的一个民调显示,目前有36%的德国人担心自己或亲人感染。相比中国人对待疫情的紧张程度,这个数字并不算很高。有另一个数字值得注意:接近四分之一的德国人惧怕隔离带来的孤独。疫情以来,很多德国人表示自己感到更孤独了,对于独居者,这个数字高达30%。

在疫情之前,柏林就有“孤独之都”之称。在这个拥有350万人口的城市里,有一半的住户为独居,每年有300人死在家中而没人发现。

这可能是为什么有些人只愿意在露天场合见面,把欧洲人习惯的拥抱问候也改成了“碰肘礼”,而有些人则毫不介意到密不透风的餐馆吃饭,甚至还毫不犹豫地邀请你到他家中做客。

相对宽松的管制给了人们较大的自由,但也给社交带来了一些麻烦。我有一群写作课结识的朋友,因为彼此很投机,在夏天疫情受到控制之后,就经常约着出来,到一个室外的茶馆继续交流。可以看出,这批自己在柏林闯荡的外国人都非常珍惜这份友谊,就算再忙,都要抽身见上一面。但眼看着天气转凉,将来的工作将如何进行,则成了“房间里的大象”。终于,有一个朋友提议:“我们就搬进茶馆屋里吧。”另一个朋友立即附和。“那我只能视频参与了!”一个刚刚怀孕的朋友斩钉截铁地说。“也许我们可以把碰面时间从晚上换成白天,找一个有室外取暖灯的咖啡馆见面呢?”我提议。

我没想到的是,餐馆想在户外摆上取暖灯,并不是那么简单。因为有些燃气灯会释放大量的二氧化碳,不够环保,早就被禁用了。最近,为了减轻疫情在冬季对餐饮业的影响,柏林自由民主党提出希望能临时批准燃气灯的使用。以环保为首要议题的绿党则坚决反对,“每一克多排出的二氧化碳,都让我们更接近一场环境灾难。”一位绿党的区长称。如果非要允许其使用,就要用其他方式补偿它们的二氧化碳排放,比如让市民一个月少开一天车。最后,市议会讨论了半天也没能达成一致,把决定权“扔”给了各行政区。

在一个朋友的坚持下,我们决定,不介意到室内见面的人到她家去,其他人通过视频会议加人。除了那个怀孕的朋友,只有我一个人选择了跟大家在网上见面。

抗议者迅速极端化,冲进国会大楼

自疫情席卷德国以来,全国总共记录了32.5万感染病例,其中死亡9600余例。可以说,德国的抗疫绩效相较于其他西方国家来说是相对成功的。一份10月1日发表的民调表示,大部分民众对政府的表现满意,默克尔仍是德国最受欢迎的政客。由2015年难民危机而迅速抬头的右翼民粹政党AfD,却因为拿不出实际的政策,越来越不受欢迎。

“跟其他欧洲国家一样,德国的极右政党在逐渐失去地位,(人们)对现任政府的信任度越来越高。”专家Quent在接受《纽约时报》的采访时说。但他告诫政府不能掉以轻心。“尽管右翼势力占少数,但他们正在变得更激进。”

这种激进化,在柏林近期的多次抗议活动中都有所上演。8月底,有3万8千名抗议者聚集到柏林市中心,抗议德国的防疫政策。他们的背景可算各种各样:有些人认为政府的防疫措施过于严格,病毒被夸大了,有些人则是阴谋论者,还有更极端的“帝国公民”。“帝国公民”不承认希特勒垮台后建立的德意志联邦共和国,无视德国法律,甚至想通过武力来推翻现在的政权。战后的德国不再允许纳粹党使用的“带钩十字”出现,这些人就把德意志帝国时期的黑白红色旗帜作为象征。

在抗议现场有许多人挥舞着帝国国旗。在抗议接近尾声时,几百名抗议者突然冲破警察设置的围栏,试图要冲进国会大楼。当时,只有三名警察站在国会大楼门前,拼命拦截这些气势汹汹的人。虽然警方很快派来了增援,控制住了局面,但之前那短短几分钟让德国举国震惊。德国绿党领导人发表谴责:“这些举着帝国旗帜的纳粹要冲国会,让人想起德国历史上最黑暗的一面。”德国总统弗兰克一瓦尔特·施泰因迈尔称此举为对“德国民主核心的无法接受的攻擊。”默克尔所在的政党德国基督教联盟领导人安妮格雷特说:“无法接受帝国国旗再次在国会出现。”

8月底的抗议之后,柏林又有多次相同性质的示威活动。在这几次活动上,都有一个叫Hildmann的人露面发言。Hildmann是一名素食厨师,因为自己的食谱和经常上电视参加美食节目在德国小有名气。这位土耳其裔的德国大厨在疫情开始之后便受到“匿名者Q”运动的影响,成了反对政府防疫政策的活跃分子。

“匿名者Q”起源于美国,原为一种互联网边缘文化,传播各种阴谋论。疫情期间信息混杂,“匿名者Q”也从美国向欧洲转移,在这里迅速壮大。目前,在非英语国家里,德国“匿名者Q”的追随者最多,在像Facebook、YouTube和Telegram等社交媒体上大概有20万粉丝。据《纽约时报》报道,德国的右翼极端分子跟“匿名者Q”信奉者有很大重叠,这些极端分子总是第一个积极推动“匿名者Q”传播的人。

德国人Gross也信奉“匿名者Q”。这个前部队狙击手和跳伞员领导了一个叫北十字军的秘密组织,里面包括军人、警察等不同身份的人,并积累了5万多发弹药和多个尸体转移袋,为所谓的“第十日”做准备。他们相信,在这天,德国的民主秩序将会瓦解,需要他们来解救德国。现在他正因涉嫌策划恐怖行动被政府调查。

“匿名者Q”虽然源于美国,但它跟欧洲几百年来流行的反犹主义很相似。看了一些“匿名者Q”的视频之后,Hildmann相信,默克尔有犹太血统(实际上,默克尔是一名基督教牧师的女儿)。他还认为,新冠病毒并不存在,而是默克尔跟世界上的几个犹太富翁联手,想借用疫苗对德国人种进行种族灭绝。

目前,德国这种信仰的再度流行,让民众很是不安。柏林市政府想要禁止这些抗议活动,但被法院阻止了。每个人都有抗议的权利,就算在新冠病毒前也不例外。

摘自“凤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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